丝瓜园2019-10-02 20:33:26

半边镇每十日有个小集市;每二十日有个大集市。这一天适逢大集,一位邻居的大婶领着小董永来赶集了。小孩子毕竟少不更事,没了娘亲也没有多久,便又欢欢喜喜地在街上玩耍了。集市上货物琳琅,人头攒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董永两手捧着个大个的芝麻烧饼,一边走一边啃着。 

集市上有一位贩牛的大汉,扯着嗓子叫卖着:“牛犊,便宜啦,卖啦。”  有几位赶集的人议论道:“这牛犊都快死了,还拿出来卖,肯定养不活。”  牛贩道:“哎呀,养不活,吃肉也行啊。”  赶集的人又议论道:“你看这牛犊,还不够一个月大,骨瘦如柴,定是那生下来就养不活的,去了皮就是骨,能割几两肉啊。”  牛贩又道:“哎呀,割不出肉,煮一锅汤也行啊。”

大婶只关心日用的货物,如针线、盆碗、布料等物,对牛羊马骡等牲口市场没有兴趣。可是董永却拉着大婶的手,非要往这边来凑。大婶非常疼爱董永,待他如自己的孩子一样,被董永拉着,也过来看热闹。就只见一只瘦弱的小牛犊,卷缩着身子卧在一张麻袋片上,眼皮合着,看起来还喘着气。董永蹲在牛犊的面前,双手捧着饼,递到牛犊嘴边。牛犊吃力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刚才还欢欢喜喜的董永,见牛犊这般瘦弱,心里难过,两个眼中掉下泪来。大婶一见高声叫着:“我的孩儿啊!你可别哭,你一哭,婶就得跟着哭。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真是可怜啊!”  两眼中的泪珠,也扑簌簌地往外掉。她这么一哭,周围的乡里,也都觉得心酸,又想起董植急公好义,无不叹息。这时那牛犊的两眼中也流出泪来。有人说道:“你们看,这两个小的真是惨到一块去了!”  众人唏嘘不已。

那牛贩见状,担心误了他的生意,不耐烦地说道:“哎呀,我这儿是卖牛的,又不是卖棺材的,你们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罢啦,罢啦,不要钱啦,送你啦,这牛犊你抱走吧。”  董永依旧捧着饼,等着牛犊张口。大婶说道:“瞧我这孩儿,心多善呀!必得有好报应!”  那牛贩也是个常来的熟人,见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便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在牛犊的头顶,说道:“大婶,连银子一起送了,快抱走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啦。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  大婶很生气,将银子还与牛贩道:“我们是有慈悲心的。不要你的银子,我们抱走就是了。”  乡亲们帮着,将牛犊抱回董家。董永就和这小牛犊睡在一个炕上。

牛犊自从来到董永家,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渐渐强壮起来。董永也很开心,就把牛犊当成自己的小伙伴,同吃同住,同坐同息,形影不离。 

转眼到了董永上学的年龄;牛犊也长成了一头健壮的黄牛。半边镇上有个书院,大约是早先到这里定居的人们修建的,后来又经过许多次的翻修,扩建,已成了镇上最高大、最结实的院子。因院中有许多大松树,是前辈们栽种的,故取名叫松书院。书院中有两位先生,都是学识渊博、为人师表的老学究。董永在课堂里上学,黄牛便卧在院中的松树下等候。 

列位看官,这黄牛可是有来历的。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董永两岁那年,蟠桃园里结出了冰核桃子的事,还是在仙界里扩散开了。神仙们不便公开地议论,却也难免在私底下交头接耳。王母娘娘是蟠桃园的主人,自然有些心烦,心想:“风言风语有什么用!我的蟠桃园不是好好的么?不就是偶然出了那么一只怪桃子么?以后再也没出过呀!”  转念又一想:“观音菩萨只说如来对此事毫不在意。我看他未必是真的不在意。不然怎么会打发弟子到那个地方去呢?我也得插上一杠子。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她叫来黄牛,把他偷吃七仙女花朵的旧账翻了出来,叫值日的天官把黄牛贬到了半边镇附近,最大的一户牛贩家。那牛贩的牛栏里有上百头牛,猛然多出这样一只牛犊,他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看看养不活,就带到集市上尽快脱手。 

黄牛在人间与董永相依为命,但依旧是个仙体,法力具在,只是逐年变化,与自然生长相符合罢了。鱼木子投胎为人,成了董永,法力尽失,记忆也封存了。黄牛知道董永的来历,常常托梦给董永,启发他的记忆。董永时常梦到一些在灵山的经历,醒来之后便只当是梦,并不十分在意。冬去春来,董永长到十六岁了。 

董永的功课学得特别好。过了春节,举行毕业典礼。别的学生都是由家长带着,一起给先生鞠躬致谢。董永的家长就由镇长代替。那一天,镇长穿得特别体面,脸上看起来特别有光彩,因为他已经提前知道,先生要当众宣读一封举荐信。毕业典礼的最后,先生高声宣读了推荐董永去皇家书院继续深造的信件。大家全都热烈地祝贺,祝贺董永即将做天子门生。同学们都很羡慕。消息很快在半边镇传开了,乡亲们都说董永是当之无愧。 

董永也很得意。他自小就养成了和黄牛说话的习惯,当天晚上,临睡觉前,就拿出推荐信来,对黄牛炫耀。还煞有介事地说道:“进了皇家书院,就有俸禄,我一定给你找个舒适的地方。你跟着我,只怕人家不让你进门,我若去见皇帝,你也不能跟着我,你在门外卧好,等我出来再把你带走。”  董永心中已泛起一片美好的憧憬。 

黄牛长大以后,董永睡炕上,黄牛睡炕下。当天夜里,黄牛就托梦给懂永,问董永道:“董永啊,你到皇家书院学什么呀?”  董永在梦中答道:“学治国安邦之策呀。”  黄牛又问:“那何为治国安邦之策呢?”  董永答道:“治国安邦,指的是国家太平,没有骚乱,使百姓生活安定,各有生计,不会流离失所。我以为,治国先当治吏,后治民;使官吏勤奋、清廉,有服务百姓的志向;使民众知礼义廉耻,有温良之性情,有忍耐、宽容之民风。为国之栋梁者,当教育、生产、强兵。教育可开启民智,使民知之而善为之;生产乃民生之根本,需知仓充鼠雀喜,草尽狐兔愁。国者,族群不同也。常有无赖之国,劫彼国之富,济本国之强。唯强兵,可保国之安定。”  黄牛道:“你这些策略只叫以吏治人、以法治人、以兵治人,都不是上策呀!劝化人心,以心治人,才是上策呀!你原是学过的呀。使人知善恶、知慈悲、知生死轮回,怎么都忘记了。我看这皇家书院,不去也罢。你的推荐信,我就帮你踏烂了吧。”  董永说:“好吧,随你吧,踏烂就踏烂吧。” 

第二天清晨,董永一觉醒来,洗漱完毕,煮了一碗粥喝,便坐在书卓前,计划着做一个小书柜,让黄牛驮着。不觉又拿起来装着举荐信的信筏,正想将它夹在一册书中,忽然觉得信筏里好像是空的,打开一看,果然信不见了。董永诧异,明明在信筏里放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呢?他四下寻找,忽见那封举荐信被一只牛蹄压着。董永急忙搬开牛蹄,取出信来,还好,信并未破损。

董永摇着牛角叫道:“醒醒,醒醒,谁叫你踩着我的信?”  黄牛答应一声:“你。”  董永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黄牛。黄牛合着眼,一副困倦的样子。董永试探着问道:“你刚才是叫了一声,还是说‘你’?”  黄牛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又应了一声:“你。”  董永大惊道:“你怎么会说人话?”  黄牛依旧慢条斯理地答道:“早就会说啊。”  董永上前抓住牛角,急追问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黄牛道:“在你梦里,和你说过呀。”  董永愣在那里,半晌回过神来,仍然疑惑道:“难道我们俩梦里说话,都是真的?”  黄牛道:“是真的呀。”  董永跳起来喝道:“你是不是妖怪?”  黄牛慢慢地站起来,睁开眼,对董永说道:“我若是妖怪,那你以前也是啊。”  董永快疯了,双手抓着头叫到:“你说什么呀!”  黄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慌什么呀,这么没定力!你随我到院中,面向西方打坐,双手合什,闭上眼睛。我叫你知道,你以前是谁。” 

董永将信将疑,随黄牛来在院中坐定。黄牛立在董永身后,将两只牛角弯过来,夹住黄永的头,做起法来。不一会儿,董永就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境。这一次,可与以前在睡梦中大不相同。董永封存着的记忆,被渐渐地打开了,过往的一幕一幕,都完整地,清晰地记起来了。过了一阵,董永醒来,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

董永起身,向黄牛深施一礼,言道:“灵山弟子,拜见牛仙。”  黄牛点了点头。董永扶着牛背,仰天长叹道:“原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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