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7-2） 丝瓜园2019-10-04 18:12:40
天已过了晌午，这小两口又进到山谷里来了。后羿又嘱咐花花：“见了妖怪要叫哦，你又没叫。” 两人查看了一番，真的开始采药了。可是才干了没多久，花花突然头向着天空，狂吠起来。两人顺着方向一看，见天空中飞来一只大鸟，鸟背上坐着一位老妇人，正缓缓地落入山谷中。
后羿大惊，急抽弓在手，又要弹弓弦。那老妇人急忙摆手叫道：“后羿、嫦娥莫惊慌！贫道有话说。” 后羿和嫦娥吃了一惊，怎么她知道我们的名字。后羿收了弓弦，仍然十分警惕地看着那妇人。那妇人一身道士的打扮，从鸟背上一跃而下。那只大鸟，瞬间缩小成一只山雀的大小，扑棱棱地在山谷里飞来飞去。后羿和嫦娥看得目瞪口呆。那老妇人走近前来，双手合什，深施一礼，道：“两位大仙，你们一定是受了惊吓了。不必惊慌，贫道的道号叫作骊山老母，家住在长安城东面的骊山。贫道有礼了。”
后羿和嫦娥又是一头雾水，但见这位妇人，神态安详，不像是要害人的。嫦娥壮着胆子问道：“我们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你又是谁？” 骊山老母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要紧，贫道暂且卖弄一下，变一个老杨的模样，你们且看像是不像？” 言罢，摇身一变，变作老杨的样子，立在二人面前。后羿大惊，惊呼道：“老杨先生！老杨先生，真的是你吗？” 骊山老母现出原身，言道：“我只叫你相信，我与老杨大仙也是认识的。你们不要害怕。我是一位神仙。我们以前虽然不熟，却也是知道对方的。” 这小两口正对神仙的事情耿耿于怀，又被哮天三次变化搞得十分紧张，听了骊山老母的话，不觉靠在一起，不知所措。骊山老母看出他们又紧张，又不解，指着远处的几块石头道：“我们去那边坐一坐，说几句话吧。”
三位在石上坐定了，骊山老母道：“我从此处路过，听到谷中响了几声，就过来瞧瞧。” 她已看出后羿是肉身与仙身同在，就嘱咐道：“你这张弓力道猛，对付野兽可以，可不要用它来对付人。” 后羿听她跟老杨说得一样，高兴地对嫦娥说道：“她真的是神仙。” 嫦娥一听，高兴起来，说道：“哦，大神仙，我们不仅遇到了野兽，还遇到了妖怪呢。” 骊山老母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们遇到的是谁。不过我想，那未必是妖怪。妖怪是怕你们的。若论对付妖怪，你的名字比他那张弓还管用呢。” 嫦娥听不懂，但估计和自己的前世有关，就问道：“大神仙，你说说我们倆前世的事情吧。” 骊山老母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来看你们，已经是多事了。一来，我说了你们也听不懂；二来，等你们返回仙界，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所以现在也不必打听。” 后羿又问道：“那我手里这张紫藤弓，又是怎么回事呢？” 骊山老母答道：“老杨没告诉你，我也不便对你说。” 她猜到这弓是老杨送来的，别的神仙不会来送。后羿和嫦娥被骊山老母泼了冷水，都有点失望。嫦娥又问：“那你能带我们去见见老杨先生吗？” 骊山老母笑道：“你们会腾云驾雾吗？” 俩人都摇摇头。嫦娥还是不甘心，又问道：“既然我们以前是神仙，干嘛不留在天上？干嘛要下凡到人间来呢？” 后羿也帮腔道：“就是啊。” 骊山老母道：“你们在天上的时候，倒还觉得人间好呢！” 嫦娥道：“怎么会呢？” 骊山老母道：“我给你们讲讲人和神仙的区别吧。这个不算泄露天机。”
骊山老母接着说道：“这神仙和人相比嘛，是有些好处。人是血肉之躯，离不开空气和水。必需从口中进食，以补充营养，构建身体；又必须排泄，以维持机体的循环。既然有水在体中，必敏感于冷热。所处之地不可过冷，也不可过热。过冷会冻病、冻伤；过热会中暑、脱水。是故，人需为衣食忙碌。神仙身躯，乃是真气凝结而成，无关空气和水。神仙以吐纳呼吸汲取天地间之真气。真气凝结即成仙体，并无排泄之物。真气亦患冷患热。过热，则真气弥漫于体内，不宜调动：过冷，则真气粘稠、凝滞而行之不畅。只是，仙体耐受之度，远过于冬夏之别。是故，神仙不劳顿于衣食。” 后羿听得似懂非懂，问道：“神仙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呀？” 骊山老母道：“人的魂魄驱动肌体，肌体强健则力大。神仙的精灵驾驭真气，真气凝结越厚重，则法力越强大。那真气厚重、沉稳者，周围便会有气场，凡人识不得，神仙确是识得的。” 她这后一句话，其实是暗示后羿，但是后羿和嫦娥都听不懂。
嫦娥说道：“神仙不用吃饭，那也不用采药喽。” 骊山老母答道：“人之食，五谷果蔬，禽畜兽鱼。难免有毒虫侵入，虽以火烹之，未可尽除。水成之躯，总有湿寒热痹，又有劳乏损伤。是故，人有疾病。仙体乃集真气所成。气有疏密，凝之有薄厚，运行之有畅滞。概修行之法度不同，积累之日久不同，历练之深浅不同，非疾病也。神仙也常有入人间采药的，但多为济世救人。我也常采些草药，送予人间。” 言罢，就指着山谷中一处一处的草药，讲给二人听，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能治何种病症，讲的头头是道。后羿和嫦娥听得心悦诚服。
嫦娥对后羿说道：“嗯，神仙不生病，所以能长生不老。” 骊山老母笑一笑，说道：“这是人间的误传。宇宙天地，尚且有生有灭。神仙又怎能长生不老呢！今日之世界，源起于混沌。这混沌孕育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但这混沌之中却孕育了几位大仙、几位小仙和许多精灵。凡混沌中已修成仙体的，其真气精纯、凝结厚重，或可与天地同寿。混沌开辟之后，精灵中集得真气而成仙体者，占得先机，气多量大，仙寿亦得长久。那从人、从鸟兽、从草木中，脱了原身而成神仙体者，气薄量小，仙寿确是不长的。我本是骊山脚下的一位农妇，得老君点化，脱了原身，比起你们来，可差得远呢。”
后羿和嫦娥又被骊山老母说糊涂了。嫦娥心想：“横竖还是跟前世有关。” 又问道：“神仙那么好，人人都想成神仙，我们为什么要下凡来？” 骊山老母道：“那我说几样神仙的不好，看你们还想不想成仙。第一，仙界中并无家庭。有父子、夫妻名分的，也都是成仙前的因果。第二，仙界冷清得很。你们在人间，农耕、采药，苦中有乐；洗衣、做饭，也有技巧拾趣；教养儿童、孝敬老人，承天伦之乐；堂前屋后，享阖家之欢；搭台唱戏、集市繁华、茶房酒肆、喧闹熙攘，好不热闹。这神仙世界，可无非就是打坐修行，讲经论道了。所在意的，是多集些真气，坚固仙体，以使仙寿长久。第三，仙界里是没有男女爱情的。真气之凝结，得益于内敛，而忌讳于外泄。故而视骨肉亲情为红尘俗事，更别说男女爱情了。喜怒哀乐，也是方外之忧，讲求清心寡欲，心无挂碍。有情则迷心，迷心则行气不周，行气不周则真气凝滞，仙寿必有折损。若是用情至深，仙体或可立时凝固。所以，欲成仙者，必断绝人间一切情缘，更无男欢女爱，卿卿我我。你们可还愿意成仙吗？” 这一番话，说得嫦娥羞臊起来，对后羿说道：“神仙世界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呀？神仙踏着云走，我们站在地上更稳当些。” 后羿应道：“就是。”
骊山老母心中暗笑：“瞧，这‘情’字是他俩的命门。一说到这里，他俩就现原形了。” 她见两人平安无事，已经安心，便从衣袋里取出两只小瓷瓶，起身说道：“老婆子啰嗦，误了你们采药了。这是我用菖蒲草炼出的精油，涂在身上，炎热不冒汗，湿寒不觉冷，烟尘不眯眼，蚊虫不近身。你们收着吧。” 后羿和嫦娥道了谢。骊山老母招来那只鸟，介绍道：“他叫丹雀，是我的坐骑。” 丹雀落地，又长得很大。骊山老母轻身飘到他的背上，招招手，就飞走了。
花花又狂吠起来。后羿叫住他道：“叫错啦。这个是神仙，不是妖怪。该叫的时候不叫，不该叫的时候乱叫。”
嫦娥握着两个瓷瓶，对后羿道：“今日出来得晚，又这样耽搁一下，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走吧，回去做饭吃。”
接下来的两天，这条山谷里安安静静，什么怪事都没有遇到。有了骊山老母的指点，两人节省了寻找的时间，两天的时间已经是大丰收了。
这一天清晨，后羿将茅草屋上的草束，全都拆下来丢弃。这样可以保持屋架干燥，不腐烂，来年还可以再用。嫦娥将大大小小的陶罐，在屋内倒扣起来，码放整齐。这样的营地，再来时很快就能住下。两人收拾起最后的行囊，不仅药材采了许多，后羿的手里还多了根紫藤弓，嫦娥的背篓里多了两瓶药油。这小两口还大长了见识，手拉着手，又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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