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的本性里还是喜欢争强好胜的。这一番经历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回花果山,他肯定是不甘心的。悟空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拜访太上老君,一来老君见多识广,可以讨教;二来也要先弄清,为什么金箍棒不听使唤了,这可是件要紧的事。
悟空来到太虚镜,太上老君没好气地问道:“你这猴头。我的金丹早都被你吃净了,你又来做什么?” 悟空只跟他嬉皮笑脸地应付,又把前番的经历说了一遍。太上老君心想:“玉帝这么快就派神仙去找共工前辈,看来他是沉不住气了。共工前辈现出踪迹,无非是想告诉仙界:他回来了。要仙界认真考虑重返混沌的事。没有多数神仙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玉帝说得没错:三界已然定形了。这猴子去那里找共工前辈,一定是找不到的。共工前辈不可能见他。” 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一来你是个石头胎;二来在我这八卦炉里煅炼过。若是换了别的神仙,只怕连那洞底也到不了呢。我知他就在那堵墙的背后。可凭你的本事,那堵墙你是过不了的。他也不会见你。依我看,传话并不重要。探听情况呢,你不是已经探到了么?他若想找玉帝说话,随时都可以去。宇宙运行,阴阳有道,正反相称。三界与混沌原本就是一体,只是此消彼长罢了。依我看,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反倒更好。我劝你莫要逞强,也不要太过好奇。你可看好了你的金箍棒。那坨泥巴我虽然没见过,但想来也是石头的物料做的。你的金箍棒也是石头的物料炼成的。我看他两个都是有灵性的。你可要小心了。莫再往那洞子里钻了。我打造这棒子也不容易呢。既然在你手里,你当好好爱惜。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可以助你的。你先回去吧。”
孙悟空碰了一鼻子灰,却又有些生疑。似乎太上老君知道些什么事,却又不肯告诉他。他转念一想:“我再去灵山走一趟,看看如来有什么说法。”
来到灵山,悟空将探查敦题岛和拜访老君的事,详细地说给如来听。如来却不像老君的反应那么快,沉思良久才说道:“我原以为,共工前辈还在世的说法,只是那些对重返混沌,还抱有幻想的道友们,放出来的传言。昨日那道青光,我也看到了。他也是我的前辈,我也是要尊敬的。你说的那洞子、那泥巴,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那墙究竟有多热,墙后面又究竟有多热,会不会将你烤化了。太上老君说得有道理。你莫再去那岛上了。” 如来知道悟空做事一向认真负责,又对他道:“那泥巴既是个活物,必有他的来历,必有他活动的范围。我猜想,他是喜欢热的,不喜欢冷的,也不喜欢水。他若要出来,十有八九不会从那海底出来。不如你就在地上寻一寻。大凡干燥少雨的区域,若是有一片地方,周围都是土山、土岗,却偶尔出现一块大石头;或者一片地方,周围都是峻峭、尖利的岩石,却偶尔出现一块浑圆的、无棱角的石头。那你就要小心了。” 如来又道:“悟空啊,玉帝交给你的任务,你尽力去做就好,不要着急,不要冲动。那位前辈可是大大的有名。你惹他不得。”
悟空拜访了两位仙界的掌门大仙,全都给他泼冷水。这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回花果山。半路上,正碰到北海龙王,龙王急促地说道:“大圣,我去花果山找你,你不在家。我正要去天庭向玉帝禀报。你走之后,敦题岛发生了震动。现在,岛底的那些热气泡,分散地从四周冒出来,已和原来不同,找不到哪里是那洞穴的缝隙洞口了。” 孙悟空听了,开玩笑道:“嗯,许是那位前辈大仙闭门谢客了。” 俩仙各自拜别,悟空就回了花果山。
回头再说那坨火泥。悟空逃走之后,他又蠕动着爬上墙,再从墙面上挤进去,穿过了墙,进了洞穴。洞穴中,共工前辈正教授鞭尾蝎演练一种阵法。只见他调动四坨火泥,构成个三角阵,又调动一坨火泥飞到阵中。若是遇冷或是遇水,这一组火泥就会在外面凝固成坚硬的石头球壳;而球心的火泥,仍能坚持很长时间,不致凝结。这是一个自保的阵法。
共工暂停了操练,回过头来望着那坨刚从墙壁上挤进来的火泥。那火泥记着刚刚发生的事。他左边蠕动两下,右边蠕动两下,从泥团中伸出一个细长的形状,慢慢地变成金箍棒的样子,上下颠一颠,左右晃一晃,又向上举了举,然后又逐渐地复原成了一坨泥。
共工对鞭尾蝎说道:“你看,我才露踪迹,他们就来找我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现在是他们的痒痒肉,我去给他们挠一挠。” 于是,共工前辈就从六盘山里出来了。
那出口所在的地方非常干燥,盛夏之时,仍是一派肃杀之象,鸟虫都不见踪迹,仿如一片死地。四周围其他的草木都不能生存,唯有一种极耐旱的草在这里生长。这种草露在地面上的植株并不大,但根系很发达,深入地下可达一两丈深,向四周延伸,可达七八丈的范围。共工注意到这种草,就去收集它的种子,收集了一布袋,躲进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土窑中。他将种子悬在空中,自掌中生出阴火,来煅炼这些种子。这种阴火燃起来是冷的,不是热的,而且是自内向外冷。种子被它一烧,内部比表皮还要冷。被煅烧的种子,有很多都枯干了,从空中掉落下来。共工烧一会就将它们重新装入布袋,放在土窑外面晒晒太阳,缓一缓。然后增加阴火的强度,再次煅烧。如此反复了几十次,筛选出能够生存下来的种子。经过了这番阴火煅炼,剩下的种子已经不到千分之一。
自头触不周山后,共工前辈元气大损,一直在仙界蛰伏。但他却密切地注视着三界里发生的事。仿佛帷幕后面的一位观众,观看着这混沌开辟后的新世界。蟠桃园里结出冰核桃子的事,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共工带上炼好的种子,化一阵清风向北而去。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半边镇。
这一天,适逢半边镇大集。共工变做一个铁匠,他那炉子、车子、工具等,都是用碎石变的。只在集市上买了些煤炭,就支起了铁匠摊子。集市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黄牛驮着几个孩子也在集市上逛。共工一眼就认出他是王母娘娘的黄牛,黄牛却看不破共工。董永也来集市转。共工打量一下,便知他的前世是如来的弟子。共工心中暗笑道:“你们都派了眼线了,我就给他们找点事做。看你们这飞扬跋扈的仙界,怎样行事。”
共工撤了铁匠摊子,推着车子走出镇外,看看四下无人,便将车子、炉子、工具等还原成碎石,丢弃在道旁。他化一阵清风,飘过红柳河,来到对岸。董永的父亲董植,已经栽种了榆树,将寒地圈出了边界。共工就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寒地里,将他炼过的种子,一粒一粒地种下。他隐了身形,没人能看得到。
红柳河东岸,早已是春回大地。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就算是白于山中背阴的地方,花也都开过了。可是半边镇的西岸,还是一如既往地一片黄沙茫茫。过了一个月,半边镇西岸的漫漫黄沙,远远地看去,仿佛有了些浅绿色。镇上的人们只觉得有些新奇。可镇上的人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从小就受家人叮咛,不能进那片寒地,每年六月十三还要忌寒地,对那片地方早已忌讳很深,没有人愿意进去看看究竟,都怕着了寒气生出病来。又过了一个月,西岸的寒地里确实长出了草,镇上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了。这一天,镇长家里熬了一罐红糖姜汤,又找了个精壮的小伙子,赶在午时正午时分,来到小石桥的桥头。小伙子喝了一罐热汤,裹了羊皮袄,又跑了一圈,身体发出热来,就提着篮子和镰刀,冲进寒地里,割了半篮子草出来。镇长提着篮子,来到松书院。众人围着看,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两位先生遍查书院的经书典籍,也找不出这草的资料。后来镇长说:看这草的枝干长得像拐杖,就叫它沙拐草吧。
起先,有人赶来一只羊,将沙拐草给羊吃。羊嗅了嗅,不吃。又赶来牛、马、骡、驴也都不吃。又有人将沙拐草剁碎了,拌了一些蒲公英、麦糠,和些淡盐水,拿去给鸡吃。鸡吃了一口吐出来。又拿去给猪吃,猪吃了一口也吐出来。这下大家都失望了。一位长者说道:“这西岸的寒地真是不详。这么多年一直是黄沙漫漫,好不容易长出草来,还是这种奇怪的草,牲畜都不吃,全无用处。”
没过几天,镇上开始有人生病了,大夫诊断说:他们得的病属于寒症。但却说不出具体的病症。用尽了各种草药,也都不见疗效。
这一天,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孩子们都被家人叫回了家,镇上空空荡荡的。董永就拉着黄牛来到小石桥头。黄牛让董永在桥头等候,自己进了寒地。他走了一圈,时而嗅一嗅草,时而用蹄子刨一刨沙土。探查了一番之后,他立在寒地中,昂起头,向着南天门的方向,哞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