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园2019-10-07 16:09:05

镇长和董永一直都没走,在桥头不远处坐着。七仙女走过来,告知了自己的计划。要各家在炕上搭好木架,家中有老幼者排在前面,她要去给各家织起有法力的幔帐,晚上睡在幔帐中,当无受寒之忧。镇长急忙去布置,董永就留在她身边,为她引路。

半边镇上的人立即行动起来了,家家户户洒扫庭除,沐浴焚香,等候七仙女的到来。七仙女和蔼可亲,来到人家中,从粉罗裙中抽出一根丝线,又从发髻上,取出绣花针,纫上丝线,将针抛在空中。绣花针自动地编织幔帐,七仙女只在一旁看着。丝线从粉罗裙中飞出来,延绵不断,粉罗裙却完好如初,没有丝毫的改变。镇上的人们看着仙女到自己的家中来,诚惶诚恐。看着神针、神线为他们操劳,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忧虑。喜的是,上天派来仙女保护他们;忧的是,这镇上怪事不断,还不知道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镇上的人跟七仙女接触的时间长了,慢慢地互相熟悉了。有些胆大的就凑过来和七仙女说话。闲谈中,七仙女说道:“董永家是最后一家,织完后就回天庭去求救。”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七仙女估算,将镇上所有人家的幔帐织完,大约还需七八天的时间。她白天织幔帐,夜晚依旧守在桥头,和黄牛作伴。 

这几日,黄牛鸣叫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头鸣越叫越晚;二鸣越叫越早。这说明寒气出来的越来越多了。这一天,镇上有一位生了寒症的老人,虽然已经睡在了幔帐内,终因年迈体弱,病死了。镇上人心慌慌,有些人实在熬不住了,就聚到镇长家来商议。大家都说半边镇要有大祸了。不然,不会有两个半神仙到镇上来。此时万万不可让七仙女走。黄牛和董永都帮不上大忙,只有七仙女能救我们。有她在,我们还有点指望,她若是飞回去不再飞回来了,我们又怎么活命呢?若是那寒气汹涌地漫出来,又有谁能挡得住呢?况且,快要到秋收了。眼见出门的时间越来越短,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呢?大家吵吵嚷嚷,唉声叹气。镇长一时也没了主意。董永邻居家的大婶,是看着董永长大的,一向疼爱董永,说她是董永的半个娘,也不为过。她沉吟了一会儿,对大家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大家看行不行?依我说,董永是个好孩子。我原本是想给她寻个媳妇的。可你们都说,他前世是和尚,又伴着一头神牛,是鬼神一派的,不敢与他攀亲。又说他父母早亡,家运不旺。又说他整日在松书院抄写经文,地里的农活儿也不用心去做,日后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呢。总而言之,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可是我看现在倒是个机会。那七仙女是个仙女,正合他这鬼神一派。再者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若与董永成了亲,就是咱半边镇的媳妇。凭她飞到天涯海角,也得再飞回来。她在这儿成了家,保护咱们,又给董永讨了媳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镇长把手一摆道:“妇人之见。你这是急糊涂了吧。董永是咱镇上人,还可以去说一说。那七仙女是个仙女,你说嫁就嫁啦,你是玉皇大帝呀!”  大家一听,又都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冒出来一句:“诓她成亲,生米煮成熟饭。”  紧接着就有人反驳道:“你缺德吧你!终身大事还带诓的!”  大家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一位妇女低声地说道:“我看七仙女对咱们人间的事,是一点都不懂。若是咱们撮合着办了,没准也行。”  又沉默了一会儿,邻居大婶憋不住了,对镇长大叫起来:“你说我妇人之见,你倒是拿出个男人之见来呀!先留住她再说吧。总比坐以待毙强啊!”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镇长。镇长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 

这一天,终于织到了董永家。董永早已将家中收拾停当。七仙女飞起绣花针,正织着幔帐,门外来了几个年轻人,只说有事,将董永连拉带扯推出了屋。董永刚走,家中又来了几位妇人,在大门、二门上都贴了红对联,又在家中点起红烛,摆起香案。七仙女刚一收手,妇人们便麻利地在床上,铺好了花团锦绣的床单,又铺好大红缎面的被子。然后对七仙女说道:“仙女呀,你救了我们镇上的人,我们要供奉你。我们若是不供奉你,上天便会责怪我们没有诚意,我们会遭报应的。我们已经受了这寒地的灾祸,已是很不幸了,你一定要怜悯我们,接受我们的供奉。” 

七仙女连日操劳,心情也不轻松,见屋内布置得红火漂亮,眼前也是一亮,心情也愉悦了很多。她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又有些好奇,就问道:“你们是要如何供奉我呀?”  妇人们赶紧上前道:“仙女呀,你穿上这红袍,坐在炕边,蒙上这红盖头,就在炕边坐一晚上,等到明天天亮,董永将你的红盖头揭开,这供奉啊就算结束了。啊对了,这红盖头你自己可不能揭,一定要董永来揭。这是我们人间的规矩,你可要照做啊。”  七仙女有些疑惑,问道:“董永?他也要接受供奉吗?”  妇人们答道:“对呀,对呀,你两个是大救星,要一起供奉的。仙女呀,你委屈一夜,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半边镇的大事,你可一定要照做啊!”  七仙女心想:“在蟠桃园中,听姐姐们说起过,人间给神仙们塑像、建庙、供奉香火,没曾想我也要遭遇一番。又一想,若是太上老君、如来的头上也盖上这红盖头,样子岂不滑稽。”  她见妇人们急切认真的样子,心想:“去天庭报信,也不在这一晚。”  就笑着答应了。 

妇人们将七仙女安顿好,就关上房门退了出来。黄牛已经叫第二声了,还不见董永回来。到了很晚的时候,才来了一伙人,个个手中都举着大大的火把。他们把董永送进屋来。董永身上也穿着红袍,头上也蒙着红盖头,只是喝得酩酊大醉。有人扶董永坐在七仙女身旁,将幔帐合拢了,就退出屋去,关了房门。房门刚一关上,董永就向后一倒,打起鼾来。七仙女虽然法力不强,仍能透过红盖头,将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责怪:“鱼木子是如来的弟子,怎么这么缺乏自制力。这不是给灵山丢脸么。” 

七仙女老老实实地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光大亮,黄牛终于叫了一声。七仙女想着自己该回蟠桃园了,又想着董永这几日跟在自己的身边,前后照应,他自己的事,怕是也耽误了,就想叫醒他,跟他道个谢。七仙女摇了摇董永。董永醒来了,头还是有点晕晕的,感觉自己脸上有块布,就一把扯了下来。坐起来一看,旁边坐着个人,头上盖块布,也不知道是谁,跟着一伸手,也把布揪了下来。 

董永一看就愣住了,问道:“七仙女,你怎么在这里?”  七仙女道:“不是和你一起接受供奉吗?”  董永听不明白,问道:“什么供奉?你说什么呀?”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和唢呐锣鼓的吹打声。董永和七仙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起奔出屋来。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众人一见这两位新人拉开门出来了,唢呐锣鼓声立刻停了,可是那高挑的爆竹还在噼噼啪啪地响。几位妇人也顾不得那些响着的爆竹,高声喊起来:“贺喜啦,贺喜啦!董永成亲啦!”  这一声喊不要紧,就好像晴天里打个霹雳,董永愣住了,七仙女更是惊呆了。众人显然是有准备的,听了大娘这一喊,一起鼓噪起来:“成亲了,成亲了,贺喜贺喜……。”  喊个不停。 

董永这才注意到自己和七仙女的装扮,转身回屋,转了一圈,又跑出来站在七仙女的旁边,呆呆地发愣。待爆竹燃放完了,大家也不鼓噪了。七仙女沉下脸来,问那几位妇人道:“你们不是说供奉吗?怎么又喊成亲?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见七仙女不悦,齐刷刷地跪下来。妇人道:“仙女呀,我们这镇子原本是好好的,平白地遭了这寒地之灾,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少代人了。镇上一半的土地都不能用了。可我们没有人迁徙。我们半耕、半牧。但凡能耕种的土地,巴掌大的一块也都要种起来。我们各家大大小小也都做些营生,木器、铁器、榨油、纺织、制香、印刷、盘绳、揉皮,比起周围的人更加辛劳勤奋。好在上天眷顾,年年风调雨顺,日子也过得还可以,反倒是比周围的乡亲要强了。原以为我们不进这寒地,又年年祭祀它,也就罢了。谁曾想它又生出怪草,放出寒气来。我们镇上又要遭殃了。上天派仙女来护佑我们,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啊!周围村镇上传出消息来说,已经有很多人得了寒症了,已经有些人病死了。仙女呀,你可千万不能走啊,我们实在是怕了呀。我们给仙女成了亲,仙女就不会丢下我们啦。你要是走了,你那幔帐的法力也不知还在不在。况且眼看就要秋收了,这一年的收成就在这十几日呀。仙女呀,你可千万不能离开呀。仙女呀,你就原谅我们的罪过吧。你嫁到我们镇上,就是我们镇上的媳妇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这董永也是个急公好义的人。他前世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家里还养着一头神牛,和你也是很般配的。”  

妇人冲着董永喝道:“董永,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说句话呀。”  董永这时候算是明白过来了。实际上,董永是真的爱上七仙女了,只是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望而不及。这时候也不及细想,扑通一声,跪在七仙女的面前,说道:“七公主,你别生气,大家诓骗你实在是不应该,但并非出自恶意,他们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呢?眼见寒气一日盛过一日,他们实在是怕了。你就饶恕大家吧。我虽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我愿意和你结为夫妻。”  说到这儿,董永竟望着七仙女,傻傻地笑了。 

董永的言行,更加让七仙女措手不及。院子里出奇地安静,大家都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七仙女。七仙女在观音岛上修炼成形,又做了王母娘娘的闺女,是个能压住阵脚的神仙。此时,她还不懂男女爱情,但她也弄清了两件事情:第一,镇上的人不愿意她离开。自己只说回天庭求救,并没有说不再回来,只怪自己没说清楚,镇上的人们怕是误解了。第二,自己被人算计,与董永成了亲,这可是触犯天条了。一来神仙不能动情;二来仙人不能婚配。董永投胎之后是个肉身,算不得是个神仙。这可是犯了两条大错了。这半边镇上落下的一坨寒潭碧水,就是当年银河仙子犯错自罚时的刑具。前车之鉴,让七仙女心头一凛。她控制住心情,快速地镇定下来,心想:“王母派我来,是来协助黄牛的。黄牛尊我为公主,但他是我的前辈,是蟠桃园中的老臣,遇到大事,还得请他来拿个主意。”  于是,就对众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先退出去吧。容我与黄牛商量一下。”  众人退出去了,却依然聚在院外。董永去请黄牛回来,一路上,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黄牛。 

黄牛安慰七仙女道:“七公主,切不要着急。你与董永成亲是受人算计,你并不知情。况且你俩一个是仙体,一个是肉身,并不能婚配,只是走了个形式而已。这与当年的银河仙子不同,天庭未必就会责罚你。实际上,当年天庭对银河仙子也没有责罚,是她自己罚自己。所以这一桩事,你不必过于担心。”  接着对董永责备道:“你这凡胎肉身,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怎么能说出愿意成亲的话。你这样会害了七公主的。你不要得意,若是有惩罚,你也是逃不掉的。”

董永只是低头不语。黄牛又对七仙女说道:“天庭管理三界,自有他的一套班底,一套方法。如今寒气弥漫出去,各地已经有不少生病的人,也已经有些人病死了。你不去天庭报信,天庭也一样会知道。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秋收是快要到了。镇上的人心急如焚,既担心性命不保,又担心误了秋收,全都看着我们三个。玉帝曾有旨意:保这里风调雨顺。就是要保个好收成。这里又是寒气的发源地。不如我们把半边镇安定下来,过了秋收,再看看情况。”

七仙女觉得黄牛说的有道理,就对董永说道:“好吧,我就留下来。你去告诉他们吧。”  董永打开院门,高兴地对乡亲们说:七仙女不走了。众人齐声欢呼,鞭炮锣鼓又响了一阵,这才散去。可镇上的人们仍然高兴不起来,不少人三步一停,五步一回头,心里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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