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麦克?布雷唱的一首“回家”总是在我耳边萦绕。
也许是近乡情怯,越是离返乡的日子近了,越有种沉重的感觉。多年前回乡时的那种向往与澎湃的激情已经不再,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不久之后的再次告别,连重逢的喜悦都带着一丝惆怅。
我怕,怕迎接时的相见。怕看见双亲已白的双鬓,又多染了一层霜。那饱含在眼角的笑痕,早已深刻如旧门上的木纹,任我在睡梦中怎么抚摸都无法抹去。每一个伴着蝉鸣的夏季,我都期待着回乡。想收拾好心情,把外面世界沾满的风尘裹进我的包袱,怯生生站在母亲面前,让她为我抖落。想倚坐在父亲身旁,听他重复一再的叮咛,看他的眼神散落在我孩子身上,沉静如深秋的月光,宽厚如盛夏的草原。
我也怕,怕离别时的挥手。再怎么挥,也挥不走父母的注目。那目光啊,是牵着我的线,让我怎么忍心,忍心转身扯断。
今生我看得最多的就是告别。从孩童时期送父母出国,到他们送我去外地上大学,再到我迈出国门留学。 小时候,我伏在机场的告别栏杆,踮着脚想看清父母移步走上登机的阶梯。想着终有一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坐上那架庞大的飞机,去遥远的地方,看我没看过的风景。
渐渐地我习惯了分离,习惯了把细小的相思写进每月一封的家书,习惯了只在睡梦中记起他们的容颜。每两年一次的相逢,曾是我最快乐的童年。我穿着父母从国外带回的新奇的衣裳,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招摇。那满身的奇装异服,是我唯一可以展示的亲情。床下那只装满了父母回信的木箱,何止是我的期盼,是我童年对他们的全部记忆。
七岁就开始经历送别, 没有一次掉过眼泪。父母每一次都高高兴兴地离去,像是结伴去赴一场盛宴。所以送别在我心中从来没有悲伤,直到母亲送我上大学。 当火车终于启动,我兴高采烈地挥手,竟发现母亲眼中噙着泪滴。那一刻,我幡然醒悟,原来过去所有的送别不过是一场场演出,只是为了不让我难过。
前年那场告别,父亲只送到楼前。他的话越来越少,最后简短到只有两个字,走吧。我走了几步又回头,给他一个拥抱,他还是那两个字,走吧。我的手环在他的脖颈,他无言地拍拍我的头,张了张嘴,两个字最终没有出口。
我怕,怕下次再挥手是在他床前。 我更怕,怕再也没有下一次挥手,没有人用那两个字催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