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与哮天,猛然吃了一惊,不觉向后倒退了几步。仙界里那些活跃的神仙们,早已知道这里有三只大白熊,而且非常厉害,因为孙悟空早就与他们交过手了,而且共工前辈的地穴就在前方的海岛下面。但二郎真君与哮天自我封闭,不与仙界走动,神仙们因他两身份特殊,也都敬而远之,因此消息十分闭塞,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
神仙的隐身之术也分道法高低。二郎真君眉心之间另长着一只竖眼。他每到一地,总要先睁开这只竖眼,四顾瞭望一番。寻常的神仙或妖怪隐去了身形,是逃不过他这只竖眼的。当年孙悟空与他争斗之时隐身逃窜,被他的竖眼看得昭然若揭,清清楚楚。如今,这三只大白熊立在面前,若不现身,他竟然毫无察觉,令二郎心下惊异。
二郎真君虽然有些自负,但也是讲规矩、讲礼貌的。他拱手施礼道:“三位道友请了。在下二郎真君,正在寻找一物。此物生得狼头狼爪,马的身子,名叫马狼。三位道友若得其下落,还请指点,二郎谢过。”
三只大白熊毫无反应,面无表情,仍旧立在二郎面前,纹丝不动。二郎又道:“若此处是三位道友的地盘,请赎在下打扰。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允许在下借道通过,往前面寻一寻。”
三只大白熊依旧纹丝不动,毫无反应。哮天对二郎真君道:“或许此处太过偏远了,他们听不懂我们说话。” 二郎有一种直觉:“这三只忽然冒出来的大白熊,虽然不在仙籍,但本领未必就比那些闲散的神仙们弱了。” 他见言语不起作用,就想先试一试,对哮天道:“你且后退,不要上来。” 言罢,使出分身法,又分出两位二郎真君。
三位二郎真君与三只大白熊一一对应,面对面立在北海岸边。二郎使中间的身形立定不动,将左右两个身形沿着海岸两侧走开。三只大白熊也是中间一个不动,左右两只随着二郎向两侧漂移开来,始终挡住二郎踏上北海冰面的道路。
二郎心中冷笑道:“你们喜欢玩这漂移的把戏,我就陪你们玩一玩。” 于是,三个二郎也模仿着白熊的姿态,身体不动,立端正了,沿着岸边来来回回地漂移起来。二郎飘到哪儿,大白熊就跟到哪。过了一会,二郎突然加快了速度,不仅横着来回地飘,而且上下也来回地飘。三位二郎真君,就在海岸边,天上地下、毫无规律地飘动起来。冰面上,三只大白熊紧紧地咬定每一位二郎真君,挡在他的面前毫不放松。二郎漂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猛然间,三位二郎真君相互穿梭交叉,就在交叉的一瞬间,二郎又分身出一个身形,一闪越过了三只白熊的防线,落在了白熊身后的冰面上。
三只白熊原本一只盯着一位,冷不妨又多出了一位二郎真君,钻到了身后。大白熊当中的一只,随即分身出来,一回身,双掌向着二郎的双肩直拍下来。二郎知身后来袭,急收了分身回转身来,不闪不躲,迎起双掌架在了大白熊的掌腕上。只听得 “咔嚓咔嚓” 一阵声响,二郎脚下厚厚的冰层上,迸出了许多裂纹。
二郎本想擒住白熊,显显自己的本领,接这一招,才知白熊力大掌沉,擒他不住,急忙松了双掌,纵身一跃,去抓白熊的双耳。大白熊双掌一落,双耳又一抖,自耳尖上猛然放出两道闪电,正击在二郎的掌心。二郎受此一击,双臂又痛又麻,急忙顺势在空中打了个空翻。就在这当口,又有一只白熊从二郎身下窜过来,撩起一掌,朝二郎后心拍来。二郎本以为自己身形迅疾,闪转腾挪总能占得先机,却不想这白熊身大力沉,却也非常地敏捷。这一掌拍来,竟让二郎躲闪不及,只能向前冲。这一冲,又从冰面上回到了岸边。
二郎才落下脚,就见哮天一瘸一拐地从身后赶来。原来哮天见白熊对二郎动起手来,立即现出原形,纵身一扑,扑向一只白熊。那白熊挥起一掌,凌空中将哮天打飞出去。哮天竟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这一掌挨得不轻。二郎一回头,见哮天受了伤,不觉剑眉倒竖、怒目圆睁,探手从背后拔出三尖两刃戟,只对哮天叫一声;“莫上前来。” 双手将戟一端,纵身来刺白熊。
三只大白熊依然站成一排,挡在北海岸边。二郎纵身才起,猛见一道白光从三只大白熊身后掠过来,如同一道流星,瞬间坠落在岸边,挡住二郎。随即灌下来一声吼:“莫要伤他!” 声如晴天霹雳。白光落处,竟迎面生起一阵狂风。二郎大惊,驻步警视,见那白光渐渐散去,光影中现出一物,狼头马身,昂首而立,正是他久寻不得的马狼。
二郎和哮天一起惊呼道:“马狼!” 二郎急收了兵器,和哮天一起奔上前去。俩仙又是惊又是喜,一起上前捉住马狼,惊叫道:“马狼,你叫我们找得好苦。终于找到你了!”
马狼匍匐在地,低头行礼道:“二位恩主安好。马狼先拜谢恩主收留之恩,再拜请盗食星霜之罪。马狼欠了恩主这两份债,恩主讨也讨得、罚也罚得。马狼甘愿领受。马狼谢过恩主。”
二郎和哮天与马狼相处之时,颇为融洽,虽恼怒他逃出灌江口,又盗食星霜,但其实心中并无憎恨。俩仙与马狼久别重逢,又经历了许多辛苦,此时倒感觉有几分交情。
二郎见马狼诚意领罪,扶起他道:“终于见到你了。你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呀。你看,你已经塑成仙身了,而且还很健壮。我家的银河星霜,果然是好东西吧?你不要怕,躲是没有用的。既然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
哮天也高兴地说道:“马狼,你长得真不错,看起来很雄健、很精神,比你原来赢弱的样子,真是大不相同了。刚才那一声吼,是你吼的吧,气力很足啊。”
马狼感慨地说道:“二郎,哮天。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们。唉,只怪我身世可怜,不比你们福气好,一缕魂魄无处栖身,也无处自立。得你们收留,恩尚未报,却反而自救心切,做了家贼。请代我向你们父母谢罪。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们。你们要我做什么,或要怎样惩罚,你们就说吧。”
哮天道:“嗯,我们这才真叫引狼入室呢。你跟我们走吧。我们先带你去天庭,你不用怕,二郎会为你求情的。等玉帝处置完了,咱们再说咱们的事。”
马狼显得为难,言道:“马狼已在此安身,不能跟你们走。可否烦劳二郎真君,去天庭请下惩罚的刑律,马狼便在此处领受。可好歹也要保住我的仙体。我的仙体来之不易,若是毁了,马狼可就领受不起了。”
二郎道:“马狼啊,你想得简单了。这可不是我跑几趟路的事情。星河台掌管银河群星,那里失了窃,必定惊动仙界。我带你回天庭,只怕玉帝审你的时候,还要多叫上几位有头面的神仙呢。保不保得住你的仙身,我可打不得保票。不过,我为你求情是一定的,玉帝多少也会斟酌些。”
马狼叹气道:“唉,命运为何刻薄于我,一定要让我经受这无妄之灾吗?” 哮天道:“敢做就要敢当。你盗食魂魄,又盗食星霜,罪莫大焉,何谈无妄呢?”
马狼苦笑道:“呵呵,你以为我愿意吃魂魄吗?我不愿意呀!那些魂魄冰凉啊。每一次下肚,我都冷得浑身打颤呐。但是我必须吃,必须把它们消化掉,因为我要续命,我要活下去,不然太阳一晒,我就魂飞魄散了。我盗食星霜,确实对不起你们。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若非如此,我至今仍是一缕的魂魄,任凭欺凌,无处安身。有谁会给我塑仙身?你们会吗?天庭要治我的罪,我却说天庭有罪。为什么不能善待每一位精灵?只让那些神仙们逍遥自在,却让我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我不也是个精灵吗?”
二郎见他情绪有些激动,劝慰道:“马狼啊,我知道你有怨气。凡不符合心意或得不到满足的事,都会生出怨气来。人间如此,神仙、鬼魂,也都有此通病。大凡在正道上走,服从仙界秩序的,怨气就会少些。你不盗食魂魄,就由着自己魂飞魄散,又安知你这一点精灵,寻不得一个好去处?你若在我府中暂且安住,又安知永远都塑不得仙身?再如你当下,到了天庭,又安知玉帝就一定会毁了你的仙身?就算毁了仙身,又安知你的精灵没有安息之所?与命运相抗,或许越抗越糟。怨气不解,或许愈怨愈深。”
马狼打断他道:“我也想在正道上走啊,我也不想怨啊!可我有正道走吗?我踏坏些花花草草,实属无意之过,王母娘娘就狠心将我赶出不上岭。我给刀斧星当坐骑,不知经历过多少恶仗,也是尽心尽力的,死后阎王却说我不在名册,不准我投胎。我去天庭求职,天兵天将不准我进。我在子午谷中游荡了六百年,四处投靠无门。我被囚在白衣阁内,原本说好观音来渡我的,可囚了三百年,音讯全无。你们全都食言了。我有正道可走吗?你们的正道,是给你们自己留着的。”
二郎见他越说越激动,给哮天使个眼色,自己将手扶在马狼脖子上。哮天一步跨到马狼身后,抓住马狼的尾巴,又在手臂上挽了两圈。
二郎道:“造化机缘,各有不同。我与托塔天王有约在先,公事公办。你还得跟我先去天庭,莫想逃走。”
马狼道:“那托塔天王要拿我去喂什么树根呢。我怎能相信天庭。我看你也不必再去天庭了。我就在这里受罚。马狼避居这北海苦寒之地,还能往哪里逃啊,不逃了。” 言罢,索性四腿一屈,卧在地上耍起赖来。
二郎真君摇头道:“你要在这里受罚。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罚你呀。你还是得跟我走。” 言吧,就抓着马的脖子往上提。
马狼原本柔弱,像一团棉花一样。他将星河台的顶棚撞破个洞,不仅自己吓了一跳,二郎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二郎下手一提,未用大力,没有提动,心想:“马狼是重了许多,难怪将顶棚撞破个洞。许是那星霜起了作用。” 二郎又加力提,还是没有提动。二郎接二连三地使力,抓痛了马狼。马狼本已烦躁,不觉恼怒,四腿一立,摇头甩尾,用力挣扎了几下,竟挣脱了二郎,将哮天也甩出去一丈多远。
二郎和哮天全都大吃一惊。连马狼自己也徒自吃了一惊。二郎惊道:“许久不见,真当刮目相看。马狼,你好大的力气。” 哮天一面赶回来,一面嚷道:“咱家一年攒下的星霜,被他一顿吃个干净,可不是力气大么?”
马狼还有些不自信,反问了一句:“我真的力气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