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的家人有一个在发烧,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写篇东西让自己的思绪飞得远一点。
15年前刚来美国时一下子言路大开,网上看了王力雄先生的《黄祸》,至今仍然记得他描写的发生灾难之后,中国人慌乱地逃向世界各地,把灾祸带到了世界各地。也还记得在小说里有英勇能干的年轻人出来主持大局,让这个逃跑有序一点,损失小一点。因为15年了,记忆比较模糊,这个当口也没有精神重新看一遍。
不知为何,当那些武汉人在封城之前飞机、私家车、高铁逃向其他城市或周边国家的消息在网上逐渐增多时,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黄祸》,而不是刘晓波的宁愿中国殖民三百年(想到这个是和大学群的同学 - 学中文的 - 舌战并退群后)。当时看小说时颇有这是科幻小说的感觉,怎么可能这么大规模地溃退?而且是有序地溃退到不同的八个国家(具体数字记不清楚了)?写得很有可读性,是一口气看完的,读时觉得身临其境。当时的直觉就是光凭这一部作品,王力雄先生就可以名留青史了,更何况他在西藏所做的工作 - 虽然仍然对故事的可发生性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想到黄祸时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自认是坚决反对自恨的,在课堂上批评Orientalism (东方主义),做人和个人生活坚持尊严和自由的原则,不愿意把这样一个自贬的词安在自己同胞身上(当时对王力雄先生的书名其实是有直觉地不认同的,怎么可以这样贬低自己的同胞?),但是这个联系怎样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试图逃出去的当然都是信息多一点的、头脑灵一点的,也是有权一点、有钱一点、更有资源一点的,否则他们怎么获得信息、支付路上及到达目的地的费用?而我的朋友圈,家人、高中、大学同学,大部分禁锢在狭小(有的未必狭小,毕竟算是体制内)的空间,恐惧着病毒的侵袭,遥望着不可知的封城解除的日子。
然后不仅周边国家,美国、法国也相继宣布有感染病人,所幸是目前还是个位数,还不到称为黄祸 的地步。祸是灾难,是祸害,是给人类文明带来破坏,任何有尊严的人和国家、民族都希望给人类带来进步。
我的大学同学们身居封闭的空间,还在称赞中国的进步,相信政府相信党,除了理解他们,我也有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受,鲁迅先生对中国文化的批判还没有过时。张爱玲有一篇《封锁》,空袭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人们关心的仍是茶米油盐,因为“思考,是痛苦的”。
无论怎样的大灾难,也唤不醒我们这个民族反思和改变,比如文化大革命,比如千千万万的人在饥饿中死去的大跃进。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近三十年中国人富了,再也不能用贫穷落后来形容了。希望至少在这方面不要倒退。
备注:Yellow Peril先开始被西方人使用时确实是种族主义、带着蔑视甚至对东方人的恐惧的,那时也确指的是蒙古人,因为蒙古人的铁骑征服了欧洲。王力雄先生的书是中文写的,起名就是黄祸,从字面讲用Yellow Peril来翻译在合适不过了。特别是王力雄先生书中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中国人会给世界文明带来损坏和灾祸,有痛惜,有警醒,有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恨铁不成钢和反思。我们在用Yellow Peril这个词翻译他的书时,为什么就不能丰富英文词汇的涵义呢?就好比我们的modernization 并不就是western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