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92020-06-11 05:41:15

 

张朴:大男人的眼泪(连载六)

 

(七)

 

      我如约去见导师。像大多数年过半百的英国男人,光亮的秃顶上稀稀拉拉倒伏着几撮柔软的金发。在客气一番之后,他向我宣布:论文被我越改越乱,他越来越看不懂我写的是什么意思。他要我另选课题。否则,就得卷铺盖走人

 

      我的大脑瞬间好像被挖空了,脚下的地球也离我而去。我的论文因为在国内就已经开始,前后花了我七年心血,要重起炉灶,谈何容易!

 

      我垂头丧气回家。你在等我吃晚饭。桌上摆着香喷喷的饭菜,没开灯,点着两根蜡烛。刚迈进门就听你问:怎么样?我不知你是问论文,还是问屋里的罗曼蒂克情调。我没吭声。你察觉到我神色不对,忙拧亮灯。我把导师的话复述了一遍。我说:别无选择,只能重新开始。

 

      你脸色煞白,发了发呆,声音颤抖地问:那要多长时间?

 

      三年,也许四年。我说。

 

      你的上身摇晃了一下。我连忙上前握住你的手,想拉你到我身边。你甩开我的手,出门而去。在我最需要安慰时,你给了我一个无言的消失。

 

      此后,在邻居跟前,你说笑自如,对我却沉默寡言。深夜下工回来,你早已呼呼大睡。久违的方便面又像打单身时那样成了饭桌上的熟客。饭后你只洗自己的碗筷,而过去你总是说:搁着,让我来。有一次的菜特别咸,我刚说了句:这菜怎么……你撂下碗,扭头就嘤嘤地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深感压力,好像对你负债累累。

 

      突然之间,你身边有了一大堆朋友。你开始精心打扮自己。过去你至多在双颊上扑点粉,唇上抹些口红。现在要描眉,画眼圈,镜子前后左右地照。一出门就是大半天。我忍着、让着。有一天,你忽然对我说,你要去伦敦打工,那里包吃住。我说不必了,我挣的钱虽不多,维持生活还是够的。你说你想挣些钱,把梦梦接来。你激动地大叫:我不能把女儿像孤儿一样丢在家里,你有能力接她来吗?我无话可说,只能由你去。

 

      你要走了,我很难过。我上街帮你买了一个轻便型的行李箱,回来时听见房里有几个人在说话,是同一屋檐下的那两位留学生太太在为你送行。其中一位的丈夫已经接到伦敦国际金属交易所的聘书,自然说话声也最宏亮:一去就是五万镑年薪,混上个几年,就能拿十万,还不算“不拉稀”(BONUS:红利)。你羡慕地说:还是你那口子有能耐。那宏亮声音又说:老张也是,让你去100英里之外打工,真能忍心!马上有人接口说:这样的男人有何用处,辞掉算啦。

 

      一片笑声。你保持沉默,没有为我申辩一句。如果这时候来个人把我拉出去毙了,我会说:谢谢。

 

      你说你在伦敦的餐馆做楼面。这份工比在厨房里洗碗配菜听起来体面高尚。开初我还能经常打电话给你,后来你不准我打了,理由是省点钱。你说你有事会给我打。什么叫有事呢?你没做解释,让我就这么想着、惦着。

 

      大约半年后的一天,王行忽然来找我。他看上去神色严肃,说:你老兄也别光顾了做学问!我惊诧莫名。他说他夜里在伦敦唐人街看见你和一个洋人亲热地搂着腰走。仿佛一闷棍砸在我头上,我欲哭无泪。老天凭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决定立即去伦敦找你。

 

shiyishiwc2020-06-11 14:47:30
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出来的,这种情况很多,我眼见的就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