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坚峰2020-08-11 04:31:14

人这一生有时候会撞入一些奇特的境遇,这好像是一个偶然,偶然到给你一万次机会你也不会再见到那样境遇。但又好像是预先设定的,细思都在情理之中。

比如说你去一个遥远的小岛上旅行,你随意走进岛上一个废弃的破草棚,蓦然看到草棚里有一张自己的一位已故的长辈的旧照挂在土墙上。你该有多惊奇!

当然我没有这样的经历,小岛我是去过的,去过不止一个,但我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随便进入的草棚子。

我看到的我长辈的照片,是在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农贸市场旁边的一幢旧房子里。在这样一间旧房子里,我竟然看到我的二舅公和二舅婆的遗像挂在墙上。

那幢房子的入口就在街边,走进去里面是一道黑暗的过道,地面湿滑,砖石碎裂,里面弥漫一股浓稠的新鲜菜蔬的腥味。往左往右拐过几个弯,进了一间屋子——老式的堂屋,青砖铺地,抬头可见架在屋顶的大梁和椽子和灰瓦。

房子入口淹没在农贸市场的喧嚣中。好不容易找到入口,再艰难的跨过两排菜摊子,才闪身进去。

话到这儿,就得说我为什么要找这间房子。

我去这间房子是为母亲去取预订的年糕,这个地址的主人是做年糕的,自做自买。

这位主人是我的表舅,四十年没有相见。

表舅跟我哥年龄一般大,小时候一起玩,我不叫他表舅,叫他小弟。他家里和我家里的人都这样叫他。

小弟是我二舅公的儿子,上面两个兄弟,一个闹了点家庭矛盾,离家走了。另一个招了婿,改了人家的姓。小弟成了我二舅公家的唯一继承人,这里应是小弟的家,墙上挂着我二舅公和二舅婆的遗像这就不奇怪了。

我进入他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的,家里没人。一个女人从旁边的铁皮屋里探出头来告诉我,门开着,年糕在屋里自己取,房主送货出门了。这是小弟托邻家留给我的话。

这幢房子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两位先人的相片的出现让我一下怔住了,这一瞬间,我跟这间陌生的房子似乎有着某种关联,是一种宿命里的缘分,把我必然带来的,这不是巧遇。两张放大的黑白头像,二舅公和二舅婆,并排的挂在玻璃镜框里,慈祥敦厚的面胧,我熟悉的二位长辈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他们在墙上看到突然出现的我,亲切问:是坚峰吗?

我被牵回到了小时候,二舅公的家在南门外塔桥下的一条麻石路上。

我看到了二舅公的扁担和粪桶。二舅婆的淘米筲箕。前门的鸡鸭笼子。糊着黄裱纸的木栅窗户。屋梁上的燕子窝。后门口的水码头。水码头上的灰墙。灰墙上贴的小鱼干。码头上松动的石头台阶。河面上过往的摇橹的农船……

还有我二舅公家的我的三位表舅三位表姨。那位最小的表姨年纪比我还小三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根,我的根生长在塔桥下,扎在这些记忆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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