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飘尘2020-08-28 09:11:54

(八十一) 

第二天,他就去了达拉斯。想不到达拉斯的天气骤然冷起来,冷得他不得不临时在机场买了一件夹克。他不由得把这份寒冷和Susan联系起来。今天早上,登机之前,他就收到Susan的电话。又是那些老生常谈,他已经厌倦了。 

“你直接告诉Lisa好了。”他最终在电话里忍不住大叫起来,边上的乘客都瞠目相看。他就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但是,电话中的Susan却不疾不徐:“Mr Sean,”这还是Susan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不要以为,我没有告诉Lisa,是因为害怕。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往两败俱伤的路子上走。明明可以双赢的。” 

Susan,我再说一遍:不要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Mr Sean,这是生意。如果我跟你说,董事长已经有让Petrotek破产的想法,你相信吗?” 

这个消息,让Sean目瞪口呆。他不得不找张椅子,坐下来。 

“你应该知道,如果公司现在破产,太平洋集团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他知道。根据他和太平洋集团签订的协议,Petrotek破产的话,首先就要照顾到太平洋集团的利益,用资产弥补太平洋银行的贷款。不仅如此,包括他在洛杉矶的Pan U Wax的资产。还不仅如此,包括他在洛杉矶的房产。 

他全部知道。 

Mr Sean,你不要以为你是董事长的女婿,就可以有豁免权。这是生意。” 

“哼,Susan,我还不是他的女婿呢。” 

“如果你表现得好,也许他会给你一栋房产居住。但是,牵涉到上亿资产的生意,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而违背商业原则。我能够帮的,已经尽力。但是,我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亲爱的,这也不符合商业原则。”Susan突然又改口称呼他亲爱的,在他听来,充满了讽刺。 

到了公司,巡视一番,Petrotek看起来都在正常经营,没有受到影响。不过,当他在公司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员工们在他后背上停留的目光。原油的价格继续回落,就像是二月的花粉,让整个公司的员工都过敏。他知道,员工们都在忐忑地等着他的决定,等着他宣布一些应对的措施。 

原油下跌以来,公司开过几次小范围的会议,但是,一直没有扩大到所有员工。他不愿意在员工中制造恐慌情绪。但是,CFO已经向他提议,要裁减员工。 

Mr Sean,我们没有选择。不仅要裁减员工,而且要减少工作时间。原油价格已经跌到我们成本的以下了。” 

Tim,你在石化行业工作十年了。我们不谈统计学,谈经验。原油价格的这次波动,你觉得和以前的相比,有什么不同?” 

Sean,这次与以前的可以说是完全不同。过去十年,原油价格主要是持续攀升。中间有过下跌的情况,大多数也是投机市场炒作过度的回吐。但是这一次,下跌非常迅猛,而且价格几乎没有什么反弹。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Tim,你已经知道,董事会否决了采购新油田的计划。” 

“从专业角度,我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我拒绝你的裁员计划,你是不是会很奇怪?” 

“会。我会觉得,我的专业没有起到作用。”Tim显然不理解。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白人,毕业于美国金融方面非常著名的圣母大学。Sean轻轻一笑:“Tim,圣母大学是最著名的基督教大学,听说里面80%的学生是教徒。是吗?” 

CFO有点疑惑地看着Sean,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自己的母校。 

“你也是基督徒。公司现在经营困难,并不是这些员工的错误。却要他们承担这个结果。你一定很奇怪,我第一次裁员的时候斩钉截铁。而且是在公司经济效益提升的情况下。我跟你说,那个时候裁员,是因为我刚刚接手公司,发现人浮于事。而且,有的员工在做反对公司经营的事。” 

“明白。”Tim收拾起自己的文件夹,“我们还有第二方案,缩减全体员工工作时间。” 

“嗯。”Sean笑起来,这也是他在飞机上一直思考的方案。既然CFO说出来,他就不再提了,把这个Credit给他。这也是管理的艺术。 

Tim离开以后,Sean就站到自己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整个公司的全景。不要说,Louis真的具有法国人的浪漫气质,每每Sean站在这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的时候,就会想到他的前任,把这个全景视野布置得恰到好处,让一副明明是工业场景,变成了一幅浪漫的、生气勃勃的油画。但是,今天,他却有着说不出的感伤。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拒绝了Tim的裁减员工的计划。当然,在油价像过山车一样下跌的时候,裁员并不能够节约多少成本。这是理由之一。但是,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如果没有今天早上Susan的电话,他一定就会接受了Tim的裁员计划。在他的经商过程中,他没有少下过冷血的决定。比较他刚刚接受公司的时候为了利润裁员,这一次裁员,还不算冷血。但是,董事长背着他的那个决定,那个关于破产的决定,让他突然对于那些注视着他的背影的员工的处境,感同身受起来。 

否定Tim的建议,显然不是一个理性的决定,而是一个感性的决定。但是,他确信,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