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穗2020-08-28 09:12:47

瞿秀秀完全不曾料到他丈夫竟会背叛她去外面另找相好,唯其料不到,因而一旦坐实,便格外深受刺激与伤害,一度歇斯底里近乎崩溃。我曾看到她抑制不住痛哭不已,“我恨死忒了,这个没良心的死男人,我恨死忒了,伊和伊那只不要面孔的女人哪能(为何)不去死啊!”她边哭边这样说。她后来仔细回想,深信在她怀孕后期她丈夫已经出轨,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她丈夫就经常“出差”,她说她那时虽然心里不满,但觉得“出差”既然是车间主任的份内工作,她丈夫也是迫不得已;加上自己母亲就住在楼上,平时“买汰烧”之类多可帮忙做掉,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啥人晓得这只死男人是“出差”去找那个不要面孔的女人啊”她说。

瞿秀秀丈夫何以会另找她人不得而知,瞿秀秀未曾说起过,但宋晓琳猜测他们夫妻床笫那档子事儿不和谐恐怕是一大原因。宋晓琳有点事后诸葛亮地说她早就有预感瞿秀秀的丈夫早晚要出轨,说,不要看瞿秀秀长得好看,对那方面的事体一点都拎不清(不懂),连得啥个是女人的性高潮都勿晓得,她老是嫌鄙(嫌弃)她男的一天到夜就想做那桩事体,还骂伊是喂不饱的狗,烦死忒了,哪个男人时间长了受得了啊。我听了想起瞿秀秀有一回曾语带讥讽地对我说,侬勿要看宋晓琳看上去有点像大妈(长相一般意),还老风流的唻,晓得老多男女之间的事体,难怪她男人那么欢喜她,薛明达寻她噶噶珊瑚(闲聊),都要把(给)人家吃生活(揍人)。感觉宋晓琳的直觉或许不无道理。宋晓琳又说,男人家嘛就是那点事体,帮(给)伊搞定了,适宜了,开心了,伊就老实了,对侬好了呀,侬刚(讲)对伐?我听了看看坐在边上的她丈夫,她丈夫裂开嘴笑,宋晓琳也笑起来,说,是那么回事体呀。男人嘛,就这副腔调,这点出息,屋里响(家里)搞不定就到外头瞎搞,还会得振振有词说,屋里吃不饱,没饭吃,到外头吃点理所当然,总不见得叫我饿肚皮吧。我和她丈夫听了都笑起来,她丈夫说,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我们男人讲得也太不堪了吧。

瞿秀秀是很要面子的人,她对那种动不动把家里的事情往外抖落,对着毫不相干的外人倾诉的女人极其不以为然,她说自己屋里响的事情跟外头人有啥好讲的。好事体到处去讲给外头人听,人家觉得侬是“卖扬”(炫耀,显摆),有啥了不起的;坏事体讲给人家听,让人家白看笑话,嘴巴上假模假样安慰侬,心里面笑死忒。然而她丈夫背叛她的事情使她歇斯底里大失方寸,一怒之下竟跑到她丈夫厂里去找厂领导哭诉告了状。那事儿使她后来很后悔,不仅觉得自己很失态,而且于事无补,反而更加恶化了事态。他丈夫在厂里威信扫地成为人们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的话柄,后来不知因为其它还有什么事,车间主任也被撸掉了。她丈夫恼羞成怒之下干脆不再掖着藏着与外面的相好公然往来。瞿秀秀与她丈夫大吵大闹,她姐夫也与老同学(她姐夫与她丈夫是老同学也是瞿秀秀夫妻的牵线人)反目成仇不相往来。瞿秀秀哭闹要离婚,要赶她丈夫出门,她丈夫一把把才两三岁的儿子抢过去抱着说,离婚就离婚,儿子是我的。瞿秀秀去抢儿子,她丈夫把儿子举起说,侬再抢,我惯(摔)死忒伊,大家都不要过了。儿子吓得哇哇大哭,家中一片鬼哭狼嚎。

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瞿秀秀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单位里评职称的事情也极不称心如意。她申报的图书馆员职称被拒,只评到助理馆员职称。馆员与讲师平级,属于中级职称;助理馆员相当于助教,是初级职称,一级只差,日后工资调级分房待遇差别明显。当时图书馆里凡有中专学历,属于干部编制的都毫无悬念评为助理馆员,宋晓琳徐爱莲甚至那个瞿秀秀很看不上的姚莹真都评上了助理馆员,瞿秀秀觉得自己就算是工农兵学员好歹也是大学学历,羞于与那帮中专生助理馆员为伍。然而馆员受名额限制,那一次的两个名额一个给了具有华东师大图书馆系正规学历的华绣爱,另一个给了复旦数学系出来的工农兵学员黄慧芬。图书馆长老何找瞿秀秀谈话,告诉她职称评定结果,瞿秀秀说别人就不说了,同样是工农兵学员,我是最早来图书馆的,早了至少两三年,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人家晚来的能评馆员,我早来的就只能助理馆员。老何说这不是他本人决定的,是职称评定委员会集体投票的结果。瞿秀秀就没话说了,丢下一句,反正不哭不闹的老实人受欺负,你们看着办吧。谈话便不欢而散。

瞿秀秀心里五味杂陈极其憋屈。她过去外语组的同事谢宗儒等人都评上了讲师,那时候还考了托福,一个个正在联系美国大学,投石问路打探出国留学途径,连曾经被夏福清嘲笑的吴东进都已经跑去北也门滥竽充数做起了阿拉伯语翻译,曾经与她关系相当不错的复原军人徐海龙先是做了教务科副科长后晋升为科长,年前更被上级组织部门选送去市党校全脱产进修学习,作为日后的领导干部重点培养。相比之下,瞿秀秀觉得自己家庭事业事事不顺,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心情大坏,虽然竭力控制,有时因一点小事触发,仍会突然发作起来。比如有一次那个从前做过大夏大学校花的老太太对人说,小瞿看着也有点老啦,没老早好看了,有黑眼圈了,笑起来还有法令纹。那话传到瞿秀秀那里,瞿秀秀一下发作起来,说,神经病,好看不好看管伊啥事体!吃饱了撑的,不看看自己啥个面孔。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有一次我去图书馆给她送去之前她托我洗印放大的一些相片,如以往一样与她小坐聊天时候,她突然情绪崩溃,痛哭起来。(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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