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海归，老知青到哈佛博士（下）小溪姐姐文学城

小溪姐姐2020-09-21 14:21:11

从小海归，老知青到哈佛博士（下）--金陵老宅三代“Wellesley” 学人（7）

72年初，美国尼克松总统访华后不久，中美关系慢慢开始解冻了，在苏州盘门的懋庄里，年近80高龄的二伯伯，袁世庄先生（金陵老宅第一代，1921年“Wellesley” 学人），母亲的堂姐），这位民国著名教育家给自己的母校，美国百年女子名校“Wellesley”校方，用流利又漂亮的英文，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她热切的意愿，希望她的两位1955年从美国回国，持美国籍的外孙女，也能够像她们的外祖母和母亲（我的安琦表姐，金陵老宅第二代，1947年“Wellesley” 学人）当年一样去“Wellesley”大学求学。

那个时代，中国大陆和美国长期处于对立与隔绝状态，也不知道中美老百姓之间的通邮（尤其是文革期间）是怎样进行的？只记得我小时候，旧金山叔叔的来信都是通过住香港的嬢嬢转来的，文革中当然就断了联系。。

然而，1973年的这一天，北京中关村的住宅楼里，在一间关闭了门窗的卧室里，乔安，凯西和她们的父母还有小弟，一家人团团坐在父母的大床上，在读一本厚厚的，确确实实是从美国寄来的，Wellesley 大学科程的祥细介绍。

文革中，乔安她们在中关村的家，又搬进了另外两家人，共大人小孩7口人。本来居住一家五口的单元就住了三家人，12口人。当时只有乔安父母的这间卧室略大一些，可以容下全家五口，共商大事。乔安，凯西还有她们的父母轻声轻气，详细地讨论着她们姐妹去美国读书的可能，那是一个真实而又遥不可及的梦。

真实的是Wellesley College 为实现姐妹俩的梦想，考虑非常具体细致。校友会为俩姐妹提供了第一年的全额奖学金。乔安和凯西将作为Special students 先到Wellesley College学习一年英语和其它相关入学要求的课程，然后通过各项正式美国大学的入学考试，达到或超过Wellesley入学标准，才能被录取为Wellesley的本科学位大学生。校友会还特意为两姐妹提供了中美的来回机票，为的是乔安和凯西如果不能通过美国大学的入学考试，或者她们不适应美国的生活，两姐妹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她们是在美国出生的美国公民），用返程机票飞回北京。乔安和凯西非常感谢Wellesley校友会的盛情和周全，但她们心里坚信不会有那个 ‘如果’的，她们一定能够成功完成在Wellesley的学业，因为她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和外婆，妈妈一样‘奋发图强’的血液，她们身上还有在那片黑土地上，吃大苦耐大劳不向困难低头的知青精神。这是我，作为她们的同代人- -老三届知青，为她们感到的特别骄傲。

请欣赏当年鼓舞激励着乔安，凯西和东北知青们的苏联歌曲《歌唱动荡的青春》

然而遥不可及的是，怎样才能申请到出国护照呢？姐妹俩当年跟着父母从美国回国时，护照是附随在父母护照上的。而父母的美国护照后来又被要求上交了。在网上查了，说70年代初期要想申请出国护照，至少要经过100多个单位部门审核同意后，盖上了100多个公章，公安局才能着手经办的。而第一个公章首先要得到申请人所在基层单位同意批准后，加盖的。

乔安说，‘当接到Wellesley的入学通知时，她还在东北的阿荣旗插队当知青种地。乔安还清楚记得那天，她顶着迎面扑来的风沙，艰难地走了几十里地儿，好不容易赶到公社，向公社领导递交了她的出国申请。领导接过了申请，看了两眼，随手锁进了抽屉，然后对乔安挥挥手，说还要和其他的领导再研究研究，就把她打发回生产队去了。当然那份申请从此也就石沉大海了。好在第二年，74年的早春，北京教育局到阿荣旗招收中学教师，凡是文革前的高中生，不是黑五类子女都被录取了。乔安文革前上了高一，幸运的是，当科学家的父亲已经从牛棚里被解放，平反了他被莫须有扣上的美国间谍罪名，所以招工榜上乔安有名。

到北京学校报到的第一天，乔安就满怀希望再次递交了出国留学的申请。没料到的是两天后，校革委会X主任（相当于校长）就找她谈了话。X主任很严肃地说，“你怎么可以申请到资本主义国家去上学，这是非常严重的政治错误！”乔安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完了，肯定要挨斗了。刚到新单位就在政治上犯了错误，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还好有惊无险，X主任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对她进行批判，甚至没有把乔安申请留美的事情透露出去。

在当时那样的政治环境下，明知不行还是要去碰壁，的确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凯西当年申请出国护照的经历令她现在回忆起来，还不免颈背凉飕飕，后怕呢。凯西给她所在的校党委写了一封信。凯西想着要以理服人，在那封信里，她认真仔细思考斟酌后，详尽陈述了当年父母回国后，周总理接见他们时，亲口对父母承诺国家允许归国学者和家人来去自由的政策。。年轻一代掌握科学知识的必要性。。她请求出国留学的愿望和理由。。凯西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她后来得到内部消息是，校党委书记说凯西写的信一定不是她自己写的（欲嫁祸他人。。还是谴责她的父母？），这样的人想去美国，还想入团。。？所以她留学没门，入团也别想！！。还好凯西在学校人缘不错，同学对她都好，没有人身攻击，就算是万幸了。

从73年，乔安和凯西收到Wellesley的邀请信，到78年她们终于实现梦想飞往美国，来到外婆和母亲终身受益和热爱的“Wellesley”大学校园。这个期间，乔安和凯西经受了中国政坛上一系列的风云突变，和大陆千家万户的老百姓一样，共同经历了痛苦失望恐惧，和久旱甘霖，枯木逢春。

49年后，大陆特有的，生死存亡一线，翻江倒海的历次运动，瞬息可以改变多少中国老百姓的命运。如果没有粉粹四人帮，邓小平第二次复出，改革开放。。老三届人像我这样的，一辈子大概就一缺吃少穿的江南农妇，这会儿正在田埂上打猪草呢。。

78年乔安和凯西先后出国的大背景是邓小平复出，3月份召开了全国科学大会后不久，凯西的出国留学申请就被批准。当时乔安，凯西即全家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简直是难以置信，喜出望外！凯西78年6月份就顺利拿到中国护照，7月份经过深圳到香港，在香港的美国领事馆拿到了自己的美国护照。后来才知道当时邓小平已经有公派留学生出国的指示，第一批公派的访问学者在78年底到美国。凯西是9月份到Wellesley, 有幸成为中国49年以后第一批到美国的自费留学生。

78年底，乔安也到达了美国。因为错过了78年秋季开学，79年元旦一过，Wellesley就安排她去匹兹堡大学，学习英文。匹兹堡大学的Dean是Wellesley的校友，免费让乔安选修了英文写作和会话两门课。她的食宿是匹兹堡大学附近一所女子学院免费提供的，其校长也是Wellesley校友。他们都为了最好地安排乔安尽心尽力。

乔安还成为中国大陆到匹兹堡读书的第一个留学生，因此备受关注。匹兹堡邮报的记者还专程来采访乔安，写了一篇报道登在报纸的头版。

然而令乔安和凯西兴奋之余，又无限遗憾和难过的是，她们的亲妈（苏州人称外婆为亲妈）已于77年去世，没能看到她心爱的两位外孙女们去Wellesley上学的一天。

可以说乔安和凯西到美国所遇到的困难和80，90年代大陆自费留学生基本都差不多，一是要过语言关，二是还要自己资助来美一年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凯西告诉我，当年她和我一样，刚到美国的头半年里，老美说英文，她目瞪口呆，她说英文，老美也瞠目结舌。

80，90年代留美的大陆学生都知道，在美国读书，最难就是本科，天文历史地理政府社会科学。。要修的基础课太多了。而当年乔安和凯西不但在最短的时间里，顺利通过了TOFEL和SAT的考试，成功入学Wellesley。她们读本科期间，抓紧分秒时间，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她们在学校帮中文教授抄写教材，在旅馆打扫卫生。。自力更生解决不足的资金部分。当然她们也得到不少美国教授，外婆的老校友和朋友们的关心和帮助。乔安和凯西毕业时，都是以令教授们啧啧称赞，同学们无不钦佩的各科出色成绩荣获Wellesley本科学位。

乔安的理想是要像外婆外公那样，在大学教书育人。她Wellesley本科一毕业后就以优异的各项资质和条件，被哈佛大学顺利录取进生物学硕博连读Program。乔安获得了哈佛生物学博士学位后，成为一所美国名校的教授，几十年教学育人科研至今。乔安的儿子也和妈妈一样，从哈佛以Summa cum laude 最高荣誉奖，荣获化学专业学士。他无疑是传承了他科学家外公的基因，对很多科学领域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又获得生物物理PhD, 和斯坦福法学院的JD。。

喜欢数理化的凯西获Wellesley本科电子工程学位后，又进修了电脑硕士学位，作了近四十年的电脑信息业资深工程师，她和小弟的儿女们也都出类拔萃，非常优秀，我就不一一列数了。

金陵老宅第三代“Wellesley” 学人，乔安和凯西在美国的拼搏故事当然还有更多精彩的后续，既然我现在找到了她们，就留着她们以后自己亲笔写了。。

这个回忆当初只打算写一篇，后来不知不觉就写成了几篇直到今天结尾。在我的写作过程中，我好像跟着时光倒流，再见天堂里亲人们的音容笑貌，感受他们的关爱和教诲，从而寄托了我的无限思念。。

另外，在这瘟疫横行，乌云压顶的日子里，回忆和读一读金陵老宅三代“Wellesley” 学人这样真实的老故事，再次感受到中华民族几代优秀知识分子的高尚品德和精神，在任何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坚持作人之本，不放弃对光明，真理和理想的追求和努力，但愿能够激励人们当下疲倦的心灵。。

在这篇回忆结尾之际，首先要感恩上帝，继续求主赐给人类地球以平安。

也特别再次感谢友好，热情的网友和读者们，还有乔安，凯西的鼓励，支持，首肯和交流。

Wish you and your family all the best！

May God bless you and your fam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