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坚峰2020-11-25 03:16:36

好吧,最后说说王彩娥阿姨。

不知为什么,我娘对这位小姊妹是连名带姓称呼的,我们也就跟着娘的习惯这样叫。王彩娥阿姨的家在查桥公社余家桥村。

坐船到查桥码头上岸。岸上什么也没有,高高的堤岸外是乡野——农地和水沟。从堤岸沿渠道走土路,半个钟点走到村里。

现在看来,余家桥村的坐标点应该离无锡城不远,坐公交顶多是十几站地,一路都是繁闹的高楼商肆,五光十色。但回溯到过去的年代,那是个遥远而又偏僻的化外之地。村里一口铁钟挂在老树上,社员上工听打钟集合;拾鸡粪的孩子,衣衫褴褛,有机会跟着大人去一趟无锡城,那心情激动的就跟我们八十年代去一趟香港似的。

小学放假,我家仨孩子去王彩娥阿姨家住。她家里除了老大不在,还有四个孩子,加上我们仨,一共七个孩。年龄大的两个姑娘贵珍、阿珍都要下地干活,我们跟着两最小的孩子,一起出去割草拾柴、下沟摸鱼,一起偷人家树上的枣儿吃。

1970年冬季,报纸上说苏修要跟咱打仗,娘听党的话,把我和妹子疏散到乡下,寄宿在王彩娥阿姨家里,我们在村外的小学校借读了一个学期的课。那所小学一共三间教室,四个老师,其中一个是校长。

余家桥村里有个流行的手工副业,农闲的时候,人人会用竹篾编织篮子筲箕,赶集的时候拿去吼山脚下卖。

冬天,王彩娥阿姨家里每天吃饭就一个菜,大人小孩围着一大锅白菜。那白菜放在灶头的大锅里炖烂,放一点盐,没有油,味道却很鲜美,天天吃我竟然没有吃厌。有时她用山芋粉烫几张粉皮,给家里改善伙食。她上城里的时候,也经常送去我家她烫的粉皮。

后来我出了国也试着自己做粉皮吃,方法就是在那时候看会的。

王彩娥阿姨的男人读过几年私塾,能识字读报,年轻时还当过贫农代表,上县里参加过什么大会。这成了她男人经常在嘴边提起的一件光彩往事。家里以此为荣。

她的大儿子柄南在外面上大学,读的是中医,应该是文革前入学的大学生?农家出一大学生,这在村子里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暑假的时候,柄南回村住上几天,和村里的几位文青结交密切,常在一起切磋二胡拉奏。他给我看过他的医书教材,里面是人体解剖绘图。大学毕业之前,他去城里看过我父母,跟我们演示过智力游戏题,这让我们感到十分新奇。在我眼中他就像我的大哥一样。

王彩娥阿姨常来城里办事,到了城里就把我和妹子带在身边到处走,去小河上看她的远房亲戚。

她竟然还带我们去她下放前的缫丝厂,取完劳保津贴后带我们去车间玩。十多年前她就在这里上班,到了车间就像来到故地一样,车间里的女工都认识她,大家亲热的招呼。她告诉人家我俩是王英华的孩子。

在缫丝车间里,我看到泡在热水里的蚕茧在抖动,一根根蚕丝从茧上被抽离出来,绕在滚轴上。临走的时候一位女工送给我们一捧蚕蛹,让我拿回家炒了吃。

那是我第一次吃蚕蛹,味道真的不错。

时间到了七十年代后期,我离开了无锡,从此没有再见到王彩娥阿姨。柄南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常熟工作,现在已经是医院的老专家了。大约5年前,我和父母哥嫂去沙家浜游览,顺便去常熟城里看过柄南。又过了一年,娘在电话里告诉我,王彩娥阿姨九十岁寿庆,邀请了我爹娘和我哥全家去常熟做客。

那天,九十岁的王彩娥阿姨见了我娘十分高兴的说,想不到啊,今生这把年纪大家还能见面。

王彩娥阿姨的晚年常住在儿子柄南家里,儿媳孝顺,三代同堂,生活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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