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下2021-02-16 16:46:14

 

“Tina, 回去找个漂亮的口袋,把卡片和衣服装进去,你和Lucy叠些小星星一起放进去,多找点漂亮的纸,多叠些,放进衣服里,卡片里,口袋四角,等你妈妈从口袋里拿礼物的时候,正好把这些小星星都带出来,多好看。”罗姐说。

罗姐跟Tina说话时,眼角眉梢自然而然流淌出的喜悦,高雪盈觉得罗姐从前肯定收到过这样惊喜而美好的礼物,若不是Tina 这孩子在眼前,她肯定会打趣罗姐,“好有经验啊!从前肯定收到过这样惊喜的礼物吧?”她有种直觉,罗姐收到的惊喜礼物,很大可能不是Roy送的…刘旭东送过她各式各样的礼物,很合心意,却从没有惊喜,也许是他们太熟悉了吧…

“雪盈,你说呢?”罗姐问。

高雪盈很赞同,“罗姐这主意好,我在想,除了小星星,让Tina再叠点别的什么,像花啊,鸟啊什么的。”

“Lucy会叠鸟,我…”Tina 说。

“Tina你整天忙着上学打工,哪有时间学做手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总闹笑话,不知被埋怨过多少回…”罗姐开解Tina,“参加工作以后,我才第一次给我妈妈买了件衣服,哪有Tina现在这么懂事…哦,想起来了,我好像会叠玫瑰花,来,Tina 我教你,学会了,回家教Lucy,让你妈妈好好高兴高兴。”

罗姐兴致很高地从书柜里找了叠做手工的彩纸,坐在小圆桌边,随手撕了张纸裁成正方形,看着手里的纸,罗姐犹豫了,“哎呀,好多年了,都忘了怎么叠了,让我好好想想啊。”说着,空着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动了动,大拇指也随着两根手指晃动,好像在记忆的浩瀚汪洋中尽力追寻着某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她捏着纸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又动了动,手里的纸随着她的手指发出嗤嗤声响,也许是纸发出的声音触发了她记忆的开关,罗姐慢慢把手里的纸放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叠起来,开始很慢,像是尽力从记忆深处拖拽出深深掩埋的宝藏…叠了几下后,罗姐仿佛已经准确地找到了宝藏,越叠越快,看得高雪盈眼花缭乱,再经几下反转,玫瑰基本成型…罗姐把玫瑰放在手心,托举到高雪盈和Tina眼前,然后慢慢用左手捏住玫瑰边缘,伸出右手食指,从几乎成型的玫瑰底下轻轻一顶,小小的尖尖的花心凸现出来,原本略显松散的花瓣紧紧包围着花心,一朵粉色的玫瑰花刹时在罗姐掌心盛开…

Tina和高雪盈一起叫,“我要学!”俩人各自抽出张纸,跟着罗姐的指示一步一步地叠。

Tina手快,基本上罗姐说完,她也叠得差不多。

高雪盈不知道是自己手笨还是怀孕后脑子慢了,反转纸的时候,她就是转不过来,罗姐手把手地跟她一起反转…需要拉伸边角,她的手没放对地方,险些把纸拉破了,罗姐边指点着,边帮她拽住另一边…她终于把玫瑰叠出来,最后,她学着罗姐,左手轻轻捏住玫瑰边缘,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顶,橙色的玫瑰在她指尖盛开…透过指尖的玫瑰,她好像看见了…王瑜翻开厚厚的牛津英汉词典,把从学校花园里偷摘的粉色月季,一瓣一瓣地撕下花瓣…俩人在每片花瓣上小心翼翼地写下各自喜欢的字句,再把花瓣一片一片地夹在字典解释love那页…王瑜的面孔渐渐跟橙色折纸玫瑰后罗姐的脸交叠、重合…罗姐的杏眼里润润的,像被春天的第一场雨浸过,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欢欣,好像她手里不是朵刚折出的纸玫瑰花,而是真正散发着馨香的玫瑰…

Tina为了巩固记忆,随意抽出张彩纸,又叠了一朵。

高雪盈看着Tina上下翻飞肉肉短短的手指,笑说,“Tina,心灵手巧勤奋用功说的全是你!”

Tina 边叠边笑,在用心记忆折纸的顺序。

罗姐手里依旧托着粉色玫瑰,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欢欣,像是一夜春雨过后,温度骤降而起的晨雾。

高雪盈把自己手里的玫瑰托到罗姐眼前,“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女红的细胞,谢谢罗姐。”

罗姐眼神一滞,像是从某种状态中挣脱出来,看着两朵折纸玫瑰,呣了一声,渐渐回过神来,专注地看着高雪盈手里的玫瑰,声音低沉,“上中学前啊,我不会洗碗,衣服都能叠出八只脚,大学毕业后才学着做饭…当时跟人学折玫瑰,可没你这么快…我记得那时候啊,不敢和人面对面地坐,生怕看不懂,得跟人并排坐一起,一折一折地学…中间不知道错了多少次,最后勉强把纸团到一起,孙老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说他随便揉出来的废稿纸都比我折出来的强一百倍…唉…当年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脸皮厚,教的人有耐心…”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手里的纸玫瑰放到桌上。

Tina一连折出了三朵玫瑰花,才停手,满意地说,“我学会了,罗姨。”

高雪盈跟着罗姐,把手里的玫瑰放在桌上,顺便把六种颜色的玫瑰花围成个小小的圆圈,想了想,又推了推,把玫瑰花围成个心型,然后看着这圈玫瑰,幸福地叹了口气,“要是有人给我也叠这么一圈玫瑰,该多好!Tina,你妈妈肯定会特别开心,祝她生日快乐!”

罗姐看着桌上折纸玫瑰围成的心型,安慰高雪盈,“雪盈,再过几年,我们带着你的宝宝们在这里一起叠,等你生日的时候一样送给你!”

高雪盈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想着很快就会到来的那一天,心中霎时欢喜无限。

高雪盈怀孕后,需要外出跑的业务由其他同事分担了些,她把主要精力放在后续跟客户的沟通和书面文件上,为了更有效地利用在办公室的时间,她尽可能多地参加各种培训,回家时间偶尔比刘旭东还晚,惹得刘旭东很不满,抱怨说她既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他闺女的身体。

高雪盈是真心想生个女儿。她跟刘旭东说,作为新移民的后代,女性比男性承受的各种压力相对要小一点,面对的机会相对会多一点,人生选择的阻碍相对也小一点,她不想孩子们像他们这样,离开故土来到新地方,就自动安上永动机,时刻永不停歇地高速向前,既想尽早弥补错失在本地的时间,更生怕慢了半拍就要错过一生似的。

刘旭东对高雪盈生男孩还是生女孩无所谓,他师兄们家家差不多都是两个孩子,能生两个,头一个是男是女都行,就算将来都是男孩或都是女孩又有什么大不了,他能有两个孩子,就比留在国内的亲朋们幸运太多了。

进入12月,刘旭东买了全套婴儿家具,按产前辅导班老师课上讲过的要点布置好房间。忙碌的同时,还要不时安慰下高雪盈,最后一次B超结果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高雪盈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感觉像罗姐送来的那些盆玫瑰花,秋天剪过枝,每盆都长得差不多,她满心期望春天第一盆开花的是她偏爱的橙色,谁知开出的第一朵花竟然是红色…好吧,反正花开了就好,橙色的早晚也会开。

整个圣诞节,刘旭东和高雪盈每天赶场般到各个朋友家里开party,大家都说让他们好好休息,等孩子出来,忙碌的日子还在后头。

 进入冬季,高雪盈就没再去中文学校教课,据说夏老师教得不错。圣诞节前,她特意买了礼物去看罗姐和Tina,过了个愉快的下午。

高雪盈父母的签证办得很顺利,机票也买好了,他们在高雪盈预产期前两周到L 市,倒完时差,正好她生孩子做月子。

过完新年,刘旭东收拾好稍大的卧室留给高爸爸和高妈妈住,又给他们买了新家具,这样孩子和他们住一起,老人住一间,二楼原本留给他的书房就不用动了,他加班回来,也能有个单独休息的地方。

春节前,高雪盈参加完最后一门培训课考试,就请假在家休息准备生孩子了。刘旭东为了赶着干完活陪她做月子,成天加班,有时她半夜睡醒,刘旭东还没回家,她想喝杯水还要自己挺着大肚子下楼去烧水。烧水的时候,她突然特别想妈妈赶快飞过来,就是什么都不干,坐在旁边陪她说说话也好。

高雪盈在家休息也没闲着,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爸妈来住,一天下来也会觉得累,偶尔腰疼,肚子里的小家伙还三不五时的凑凑热闹,狠狠踢她几脚。

高雪盈那天夜里醒过来,发现自己侧躺在一片湿乎乎的床单上,抱在怀里的枕头都湿了一半,根据产前培训班得来的知识,她知道自己破水了,比预产期提前两个星期,她推了推身边还在睡觉的刘旭东,“刘旭东,刘旭东,我破水了,咱们去医院。”

刘旭东立刻就醒了。

到了医院,值班医生检查后说,高雪盈应该能自己生,已经通知了她的产科医生,天亮以后,她的产科医生就能到医院了。产科医生来到医院,她果真就开始生了,一个半小时后,生了个7磅10盎司的男孩儿。

产房是单间的,刘旭东一直在高雪盈身边握着她的手,留着眼泪见识到了她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

护士把一团红红的、软软的、高声叫喊的小东西抱到高雪盈怀里,又指导刘旭东给孩子剪脐带。孩子热乎乎的,隔着两层布贴着她,张着手脚,皱着眉哭叫,她晕乎乎地看不明白孩子的眉眼长相,可抬眼见刘旭东在那满脸鼻涕眼泪地剪脐带,她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刘旭东哆哆嗦嗦地剪了好几次,才剪断脐带,他把剪刀交还给护士,回过身想抱抱高雪盈和孩子。

高雪盈无力地搂着怀里不停蠕动、叫喊的小肉团,再看刘旭东那哭得肿涨的脸,心里的烦躁有如火焰般快速燃烧,烧得她想跟刘旭东大喊,“真没出息,我生孩子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高雪盈张开嘴,一股不知哪里窜出来的气体让她咳咳咳咳地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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