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斗狼2021-06-11 19:35:57

【婷婷终于和我摊牌了。对此我并非没有思想准备,但我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让我只剩下华山一条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小玉给支的招。婷婷在我面前向来挺顺从,这次却判若两人,叫我感觉相当陌生。我从未发现她性格中有如此刚硬的一面,但愿不是英雄本色,而只是偶尔露峥嵘。

 

当晚我又跟三姐在那家小馆子见面,向她汇报了一下经过。三姐生气地说:“这个王露婷,也太不讲道理了!明明前面是个火炕,还拼命把自己的未婚夫往里推,就为了她的个人前途?这怎么可能同甘共苦嘛!我看你还是做好思想准备吧。她现在就如此强势,将来一起生活,还不把你搓巴得跟孙子似的?不光是她了,小玉两口子、高大夫、谢老师,你见到谁不都得点头哈腰?户口是别人给的,饭碗是别人给的,你能不服服贴贴?你这个上门女婿本来就没啥地位,现在王家更瞧不上你了——你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犯得着惊动一帮人把你从北大荒捞出来吗?当间再有个什么闪失,更得陪着你一块玩完。上海也不是没有男人,婷婷一朵鲜花干嘛非得插在你这牛粪上?——她爸肯定得天天这样唠叨,纯粹是赔本买卖嘛,王家怎么能当这冤大头?婷婷一旦动摇,你这空中飞人也就没了接应,非掉下来摔死不可。我昨天说的没错,这事根本就是一个局:她爸早想退婚了,但不好主动提出来,因为太理亏,于是专门给你出这么个馊主意。你要是干了,半道上把你扔沟里;你要是不干,那是你没诚意,正好毁约。不管怎样,女儿都不会给你的。”

 

我不想让三姐再演绎下去了,便说:“你放心,我不会上套的。等过完年我再跟她谈谈,看有没有转机。实在不行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北大荒也不是没有女的。这件事烦了我好几天,翻过来颠过去,跟烙烧饼似的,没结没完,现在看来纯属庸人自扰。天无绝人之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啥时候要听人吆喝?就这样吧!明天一大早我就退房,直奔火车站。上海到杭州的车次很多,赶上哪趟是哪趟,我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你怎么样?打算到哪儿过年?”

 

三姐说她已经买好去北京的票,只是还不能最后决定。再过四天开始放假,吴俊贤的回信应该已经在路上,也不知会不会临时生变。男人到了这种坎节,有可能会打退堂鼓。她倒是想得开,对方若有半点犹豫,这事就拉倒,马上退票回杭州,跟我们一起过年。如果四天内没有收到他的信,她也不会简单处理问题,而会去北京找大姐,相机行事。

 

三姐晚上还要加班,吃完饭就回报社了,我则一个人遛达到旅馆。进屋还没三分钟,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服务员,打开一看,竟然是谢老师!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他的脸显得煞白,像个鬼一样立在那里,叫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好在我马上认出人来,未受到过度惊吓。当即招呼他进屋,一边沏茶倒水,一边心中纳罕,不知异客临门是何用意。

 

谢老师坐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嘴上说着:“不用客气,我坐坐就走。”屁股底下却似装了弹簧,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而晃动。直到我在对面坐定,他才踏实下来,两手笼着茶杯,显出挺冷的样子,这跟他昨天老成持重的形象大不相同。他大概也觉出来了,有点赧然地解释道:“我一个钟头前就到旅馆找你,门房说你没回来,我就在外面等了会儿。”

 

“啊!”我不由得叫出来,“这么冷的天,你等我一个钟头?”

 

他笑笑:“也没那么冷,我呆的地方比较背风。刚才见你回来了,我老远喊你一声,但你没注意,直接进旅馆了,我就到门房登了记再上来。”

 

我虽然不明所以,但对于谢老师挨冻还是感到内疚,连声抱歉。他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挺实诚地说:“道歉什么?这是我自找的。王露婷下午告诉我,你改了主意,今天没去见高大夫?”说罢,两只眼睛透过镜片望着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对于失约的确感到抱歉,赶紧做了一番解释。谢老师倒不以为意:“这很自然,考虑好了才能决定。我听王露婷说,你想了解我跟高大夫的关系?其实没什么:他是家父最得意的门生,我的忙他一定帮。他医术很高,但不爱显山露水,所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人前也很少提他。你要是因为这个而拒绝高大夫的安排,我觉得很不值当,所以才专程跑来一趟,希望能打消你的疑虑。”

 

我说:“我对高大夫非常尊敬,但这事有风险,搞不好连累了他,叫我如何心安?”

 

他摆了一下手:“唉,这个你多虑了。高大夫很牢靠,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接的,你就放心好了。”

 

但我确实放心不下,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谢老师,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我跟你们的交情没到这个份上,值得你们为我冒险。”

 

“因为同情!”谢老师把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无比真诚地对我说,“我和高大夫都属于帮人帮到底的一类,这种人在医生圈里并不少见。我们既然把王露婷的病治好了,她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我们的劳动成果。我们不愿意看到她无端送命,让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王露婷要是去了北大荒,一旦旧病复发,会很难挽救。”

 

我有些不信:“可王露婷说她已经好利索了,这两年都能参加运动会了。她原先体质并不差,现在更加注意锻炼,每天都长跑。我跟她讨论未来的安排,她从没提出身体会是一个障碍。”

 

谢老师宽容地笑了笑:“她自己感觉不出来,并不意味着跟当初没病时一个样。她到了北大荒,可能会旧病复发,也可能不发,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但发病概率肯定比常人要高得多,对此高大夫是有明确意见的。你作为她的未婚夫,当然应该谨慎行事,选择对她最有利的方案——在我看来,这也是对你最有利的方案。”

 

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已是婷婷的保护人,这叫我很不舒服,于是辩驳道:“我当然不希望她旧病复发,但像你说的,这是个概率问题,人要简单因为某种概率而不敢去尝试,那生下来就别活了,喝奶都可能给呛死。我倒觉得王露婷能够经得起北大荒的考验,她对自己的健康挺有信心。她说她每年都照X光,最近一次肺部已经看不到什么阴影了,说明恢复得很好。我在那边也会小心照顾她,让她避免受寒。不过话说回来,她基本上都在室内工作,原也受不了寒。总场医院暖和着呢,屋里穿件毛衣都嫌热。”

 

谢老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在疾病问题上,你还是应该听取我们大夫的意见,而不要想当然。这个病对身体的伤害,并不见得都能通过X光看出来。高大夫今天在电话里对我说,王露婷的脉息仍然偏弱,需要继续调养,不敢大意。毕业以后马上到高寒地带工作,对她肯定是不合适的,你不应该让她冒这种险。我们都很关心她的健康,才会答应帮助她,把你调回来。你要相信我们的好意。”

 

我不无嘲讽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们的好意了!”

 

“那就接受它!”他郑重地看着我说。

 

我一时无语。谢老师越是努力,就越让我猜疑。我总觉得他的“同情”后面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企图,却不能道破,甚至不能讥刺——他无比真诚地坐在我面前,一副君子模样,我岂能当小人?况且我也没什么证据,说出来除了自取其辱、让婷婷看扁,还能达到什么目的?无论如何,他是婷婷的辅导员,且有大恩于她,我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敬。眼下的情势就像高手比试内功,虽然看不到拳脚,却能觉出十足的力道。在这间我花钱租的斗室里,他已经反客为主,取得上风。

 

我想来想去,只能采用“拖”字诀:“谢老师,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但这两天确实太紧,没法有一个结果。我跟王露婷商量好了,先各自回家过年,再到上海来一起决定。”

 

谢老师见状,倒也不再请我入瓮了,只是说:“这种事当断则断——等过完年再定也可以,但那是最后的机会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和高大夫,把我们当朋友看待。”

 

这句话说得很重,让我不禁汗颜,赶忙道:“我对你们绝对信任!非常感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面紧紧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2020-4-11

杨别青2021-06-11 22:29:26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也是情理之中,可惜信任度不够以及理念不同
movie9992021-06-12 08:19:38
看来谢老师还是真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