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X8留思』回顾
首先声明,我是个憨傻的初老之人,写点回忆杂感而已,不想介入政治。
1989春天, 北京柳絮随黄沙飞舞。噩耗传来, 阿邦突然走了,引致中国知识界舆情震荡,紧接着政治风波一浪高过一浪,前后持续一个多月。
从TAM广场至北大三角地,各路英雄好汉在高昂激越地演讲。只要谁愿意讲,可以轮流随意爬上高处房顶,气定神闲,然后开讲,直指时弊“官倒腐败”,要求政治改革,铲除贪腐,官员公开财产等等。有的演讲者确实口才好、并且有感染力和鼓动性。但有的人臭,情绪激动高喊几声后,突然忘词,显得很尴尬,自己儍笑,诙谐幽默一下,下面围观者也笑,大家鼓个掌鼓励,那人也知趣,马上就爬下来。我胆子小,来自小地方,从没见过世面,的确佩服那些演讲者的勇气和胆量,并他们的学识和自信。而且都只是在校本科学生。
那个时候,北京没人没上街游过行的,我的单位是生命科学和药品研究机构,如何打出一幅惊世而响亮的标语口号呢?恰好,艾滋病刚登陆中国,神秘恐怖莫测,因此,巨大横幅标语口号是【腐败官倒等于艾滋病】,高个子的举标语,自然有我。走在最前沿的是单位后勤的电工铁工,他们随手在院里摘了一捆鲜花,边跳边舞、摇摇晃晃走在前门大街上,非常滑稽可笑。大家根本没有让政府下台的那个愿望,仅仅是跟风随大流,情绪得以发泄,对官倒腐败现象的痛恨不满而已,从阿邦同志逝后开始,大家借机哀悼活动越搞越大,人山人海,连初中生也上街了。北京就如盛大的节日,喜气洋洋,持续一个多月,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烦恼?
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悬挂着阿邦的巨幅肖像,为油画作品,是中央美术学院特别绘制。我的朋友是壁画糸大四学生,他说,你看吧,那幅油画有什么特色?阿邦同志眼神带着怨气,嘴角下撇,满脸的冤屈。
李总宣布戒严后,大家只当而耳边风,仍然我行我素,此时,各样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似乎沉浸在梦幻之中。有些人,好像参加过中常会,在广场对围观大众透露,李要下台,民煮即将到来,其实,我,还有不少人懂得“抢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民运秀才成不了事。而且,形势愈来愈复杂,学联中没有人可以控制场面,天天靠虚假新闻打气,进退维谷。
我的住处就在北京市正南永定门内天桥附近,离天安门广场只有三站地,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因此,自然每天去广场观望,注意事态的发展。尤其是戒严令发布后,每晚十点后才离开广场,手里拿了不少地上拾起的传单带回单位,因为觉得太可惜了,拾起来还可以传递给其他人,不至于浪费资源。
其时,全北京市各级政府部门几乎“瘫痪”,交通安全管理由学生和市民共同负责,大家都说,社会秩序比以前好,小偷小摸也自动歇业了,北京人就是牛叉,素质好,觉悟高!
后来,8X8那天凌晨,枪声骤响,如同春节的鞭炮,一队队武装军人从天桥往北冲过去,直奔TAM广场,只要哪个方向扔掷石块和砖头,士兵就朝那开枪,群众见血方知,哎呀,坏了,不是橡皮头子弹,是实弹,纷纷躲避。混乱中,我拾起一个钢盔,原因是,能戴上它,多威武雄壮,我从小就梦想成为军人。结果,我同宿舍的室友Y生见到我戴着它,瞠目结舌,全身颤抖,说,赶紧扔掉,你会被戒严部队抓住的。
6.5那个上午,我骑车去木樨地、军博好奇,探个究竟,沿途见戒严军人尤如惊弓之鸟,手持冲锋枪在街头警戒,天空上直升机盘旋。大街胡同一片狼藉,街道及周边地上满是破碎的三轮车、自行车、碎砖、碎瓶、被烧毁装甲运兵车,从复兴门连续排到军博足有几百辆,浓烟滚滚…。在复兴医院,医务人员吃力疏导一批批的访客,他们是来寻刺激,抑或瞻仰被误伤死亡者的遗容。我当时看见三十多具尸体。有小孩,年轻人,老头老太。整个临时停尸间已满员,透着浓浓的血腥味。
随后几天,城里城外仍能听到枪声,大街胡同静悄悄,不时传来消息,某地在挖战壕,某军与某军干起来了,物质供应受阻,中央会分裂。而且我单位领导也不办公,形势不明朗。我们外地人怎么办,赶紧逃离北京,万一南北划界,有家也难归。
我与宿舍Z生兄弟俩,还有聂生,带了几包方便面,几根黄瓜匆匆赶往北京站,随着大群逃命的学生挤上南下武汉的列车,车上人贴着人站立,无法动弹,列车员三番五次吆喝,列车超载,谁能自觉下车......,最终, 车总算慢慢启动, 所有学生沉默无语,像霜打的茄子——蔫啦,广场上那个生猛劲荡然无存。
盛夏骄阳似火,车内异常闷热,痛苦难以想象,与地狱无异,沿途停停开开,说是被当地段的学生阻挡。大约24小时后靠近汉口,列车再也无法前行,又是被游行示威者拦截。我们只能下车步行过长江大桥到汉口,在长江边找间大排档坐下休整,喘口气。店主和伙计知道我们是刚从北京出逃的学生,就急忙问那边“惨况”怎样…,你们是从广场“坦克下”爬出来的学生?
总之,汉口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广场事件,各种版本,活灵活现,比我们从京城现场来的更清楚,戏剧性也蛮强的。同样,我们乘船沿长江下至九江,整个航程旅客也在谈论事件,争论不休,对阿鹏极为反感,那么蠢,说话“的地得”不分,断句不清,还能当国总。而对还是学生表示同情的。
我们回到江西老家后10天,接到单位电报,速回报到。
当年八月某日,单位保卫处干事来我宿舍找我,请我去办公室“喝茶”与戒严部队代表见见,当时,同宿舍的Y生也在。他对我说,你怎么办,恐怕要坐牢了,他的表情非常恐慌,舌头打颤。待我见到保卫处处长和代表,才知道事情的缘由。自从戒严后,我将TAM 广场传单带回单位传递给他人属违法活动,是的,确有其事,我供认不讳,至于给了谁,难以一一说清楚。过了几天,处长再次来找我,安慰说,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网抄下一段:改革开放以来, 中国政府40年来最大的一次"考验"应该说是8X8事件,它使经济增长率从10%左右猛降到4%,两年后才恢复到原来水平。不过呢,国内带来政局的稳定, 从此私有制经济快速增长,使整个经济活力大增。所以,仅从经济效果来看,对事件的及时处理也难说过错了。
一党体制的政府四十年里没犯伤害经济发展的大错,这不仅对中共,在中国历史上也不多见。即使那些所谓盛世往往也深陷于错误之中。比如“乾隆盛世”,当时中国的经济规模还高居世界第一,但统治集团盲目自大,自以为天朝富甲天下,什么都不缺,拒绝与蒸蒸日上的西方国家进行贸易和交流,对新思想和现代科学关紧了大门。一个拒绝进步的国家再大再富最终结果也只能是一败涂地。
腐败尽人皆知。但是,这为什么没有拖住经济发展的后腿呢?
首先,贪官也为经济发展努力工作。例如前铁道部长刘志军,被罢免之后还有不少人在底下说他好,说他如何为中国的高铁建设拼命工作,甚至说没有刘志军中国的高铁就不会发展的那么快。
早有人这样说,中国的官员不查则已,一查哪个都有问题,几乎是“无官不贪”。这与邓小平确立的官员选拔标准有很大关系:那些能力不够,懒惰无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员被逐渐淘汰。而对地方官员政绩的考核指标首先就是当地的经济发展。而且,就连贪腐之心也会激励官员们努力发展经济:把经济搞得越大就越有的贪,蛋糕越大越有机会给自己切一块大的。
“收了钱就要办事”,“事没办成退钱”,“收钱有度,好处均分,不能独吞”,等等。这些潜规则显然是想维持一种“可持续的贪腐”,或者说把贪腐对经济的伤害保持在“可承受”的水平。 曾有人说,这种“可持续的贪腐”也起到一种“润滑剂”的作用。当然,不管怎样为腐败涂脂抹粉也是坏事,不仅在道德上,在经济上也是本不该有的“额外成本”。但不能不承认,中国的官场腐败确实没有拖累住经济的高速发展。
如今,Z生是长江学者,嘉宾,聂生在北美大学任职居住,Y生在原单位当主任教授,我则在多伦多老人护理院工作当院士。几十年过去,也无联系,即使见面可能也没什么可以深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