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四姐2021-08-06 13:50:44

一个知青的洋插队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数人,在青春期时就被动的到农村插队,并被告之要呆上一辈子!远离本应属于我们的学校,用最原始的生产工具从事最原始的体力劳动。艰苦的生活条件,繁重的体力劳动,远离亲人的乡愁,凡是做过知青的人,都有一段蹉跎岁月的辛酸记忆。 写知青文学的大师辈出,最喜欢作家张贤亮画龙点睛的总结:离开了家庭,荒废了学业,到农村滚一身泥,再一无所有地回城。

“洋插队”,是因为每个移民都有一个非过不可的“生存关“,和去农村插队具有为生存奋斗的共同特点而得名。只是洋插队的选择方式,由被动变成了主动,心境就截然不同了。我们这一代人中有机遇出国的大多数人,都是通过高考读了大学或研究生,沾光改革开放的国策,自愿而来。当时的我,受着充满神秘色彩的留学生活的强烈诱惑,奔着拿个学位,发点小财的希望, 88年出国来美国留学。如今朋友圈里虽大富大贵者寥寥无几,但大都苦尽甘来进入中产阶级。 回首往事,异国他乡的青春故事,痛苦与欢乐、求索与收获,都化作亲切的回忆。 记录一下当年的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给自己留个记念, 也希望给您添点乐子。

 

海关

 

第一次出国门,在日本转机。看不懂日文的转机大屏,去转机窗口问路,硬是一句没听懂。听着服务台的工作人员长长的问话,还想当然以为自己被用日语交流了,礼貌的问人家能不能用英语复述。感情我的英语人家一句没听懂,工作人员用英、法、德,意,日语问了一遍! 无奈之下,工作人员用笔为我写下转机信息。在美国三十多年后的我,借一口川味英语走南闯北,才体会到机场服务台的人员一定要有极好的修养,极佳的语言能力和极大的耐心。

国际飞机晚点,要转机的国内飞机已经要起飞了,我还在海关外。凶巴巴地急催海关人员快点。该老兄横了我一眼,干脆离座吃中午饭去了。后面排队的中国人告诉我,你这还没进关,说话要客气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可能就这样被拒绝入境。苦苦等到换班的人到了,磕磕巴巴的回答了所有的入关问题,终于迈进了美国的海关,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当时各学校有留学生联谊会帮助接机,可怜让自愿接机的学长足足多等了10小时。

 

体检关

 

当时出国留学的人都会被要求在国内体检了所有可能的项目,拿到体检合格证才能出境。外国学生到学校报名入学时首先要求体检,此合格证帮我省了体检的一大把钱,却少了打各种防疫针的证明。有两种选择,$60查抗体或$120打疫苗。当时出国的我穷得叮当响,只怀揣着兄长送我的$200元, 软囊羞涩的我决定赌一把,只查抗体。不承想居然赢了!终于注册成功。估计如果赌输了,我就只好靠喝水度日了。那时的我真的是心大胆肥。

 

语言关

 

在中国时我没有受过专业英语训练, 靠听外语系教学磁带、收音机里的英语节目,加上死记硬背的单词,自毕业后,我每次在国内出国资格英语口试时都能轻松过关。当年我学校的导师访问中国时,由我做了他一个星期的专职翻译,交流似乎流畅自如, 自觉得我英语还行。一到美国,感觉所有老美说话都非快,连导师的英语也很难听懂,原来他作客中国时,只是尽量耐心讲和听。到了本土,谁还会和你象孩子一样说话?没办法, 我只能从头向房东学油盐酱醋生活用语,南方人发音分不清L和N,下雪天慢走(Snow day walks slowly)成了我和房东的接头暗号。头一年我都把中饭省了,拿着字典在实验室读仪器操作说明。 去店里看物识字,看电视字幕学日常会话俚语, 有一段时间我从电影动作片里学了好多脏话去学校用, 被老师批头盖脸一顿训。如今的我混成了个中文英文双知青水平,倒也和我的身份 相符。

 

生活关

 

尽管我出国留学享有全额奖学金,但每月二十多号才发薪。只怀揣着$200的我,一到学校,交钱打疫苗、买面包果腹,早已入不敷出。幸好朋友代找了房子,来自北京的室友,深知刚出国门留学生的困囧,替我代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房东免了我的租房押金。好不容易等到发薪的那一天,系里的流程出错,我没能领到工资。以为我的奖学金没了,急得我红着双眼找到我学校的导师。还记得导师带着我满山遍野的找到系秘书,戏说 “我这里要出人命了” ,让他务必当天解决难题。当我最后拿到钱,还很较真的管秘书要全额奖学金。学校的秘书显然见惯了我这类大惊小怪的外国学生,很耐心的告诉我美国每个人的收入都是要交税滴!周末淘老美家的车库甩卖,逛教堂的旧物义卖,和多数留学生一样,我的第一个家就是个杂货铺。现在每次搬家,我最愿捐的慈善机构就是学生们的组织, 我相信每一样东西都能被人物尽其用

 

专业关

 

虽然我在国内已经硕士研究生毕业,掌握了一定的专业知识,而且教书育人几载,但专业口语几乎为零。作为留学生,口语成了我最大的障碍。到美国后十来天,参加博士资格考试,口语考试当场挂了。记得主考教授说:如果我们让你这么差的表述能力就通过考试,学校名誉会因此受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重上研究生一年级课。系里有一个最不受欢迎的教授开课,课讲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被所有学生嫌弃逃课。只有我每天去上他的课,练专业听力,一师一徒,足足三个月!想来被我的‘勤奋’捧场所感动,期末教授给我打了个满分,皆大欢喜。在实验室被导师逼着一周一次做综述,从中翻英一字一句往外吐,到学会头脑里直接用英语组句, 硬是被逼出了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的本事。但毕竟出国太晚,我的数字运算至今还得用中文算了,再用英文读出来。

 

礼仪关

 

中国的大众之间自小学习的礼仪是握手。 第一次被黎巴嫩室友拥抱行双颊吻礼,以表达朋友之间的感情,浑身上下不自在。时间长了,慢慢开始习惯了不同场合下被不同的人熊抱和给别人熊抱。刚开始时排队习惯和人紧贴,不留距离, 慢慢开始习惯与陌生人保持1-2米以上彼此感觉舒服的距离。第一次被老教授扶门让路,学会为身后边的行人着想。第一次不小心碰到别人而被对方道歉,学会在公共场合礼让。谢谢,对不起成了社交的口头语,赞美别人的长处, 不揭别人的短处, 尽力去帮助别人,不求回报, 只求心安,这所有的理念似乎都让人吃亏, 但时间长了发现,一个社会人于人之间,就因此似乎少了一些怒气,多了一些祥和。不过每次回国,都被人笑话又变傻了许多。

 

文化关

 

美国是个宗教国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属于某个教会或团体,宗教信仰各不相同,但教友们又相互尊重。我很努力的随同我的朋友们去不同教堂, 寺庙听人讲经、传道。我也和不同阶层的朋友讨论过神,上帝,佛,上苍。从刚开始的大辩论, 到现在的沉默。每每听到‘我突然想起。。。“, ”我心里突然感到。。。“,我一定会联想到当年的学习班。尽管我很难把自己从崇拜一个人变成崇拜一个神, 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一个信徒, 但我尊重有信仰的人。我羡慕他们心有所依,可以和人倾诉,无论是神还是神父,胜过看心理大夫。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文化传统的差异处处可见。我曾被彬彬有礼的日本同学鞠躬问候而弄得手足无措,也曾被黑人同学万圣节的鬼装吓哭。和同事工作半年,楞没看出来是个伊朗人。第一次看台湾电影《報告班長》,才知道台湾的电影可以这么好看,台湾人可以生活得这么轻松,而不是“生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同国度的人,成长熟悉的环境不同,电影、歌曲、球星各不相同,兴趣和爱好,就是鸡同鸭讲,其实不用太勉强,相互清除障碍就好。

以前听一个知青讲在部队混不下去,因为入了行刑队,面对素不相识的犯人却开不了枪,到了美国,的确容易放下好多小肚鸡肠的恩怨。和平时期的美国,常常和世界各国人打交道, 好像很容易放下从小到大受到的正而八经的仇恨教育,美,英,澳,日,。。。 这个世界鬼子太多,恨不过来呀。

 

感情关

 

独自一人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刚开始因为新鲜感会感到兴奋,但是一两个月以后就会有孤独寂寞之感和难以名状的乡愁。揪心之痛的个中滋味,非过来人绝难体会。每当人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候,过节,生病,支撑我挺过来的, 是无数的朋友聚会,实验室的自愿加班,自己和自己叫劲:路是自己选的,受难是自愿的,吃苦是自己找的。报喜不报忧是我对国内亲朋好友的策略,选择被人骂为“汉奸”, “叛国“,”忘恩负义“ 的移民之路,也是在平衡了当时条件后的最佳选择。

 

几十年过去了,好奇现在美国的知青朋友们,可有您不一样的故事分享?

 

资料

 

插队,1980年以前中国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两大模式之一(另一种为去农场)。插队进入集体所有制,和普通社员一样挣工分、分红分口粮。没有严格的名额限制,也无需政审体检等手续,所以自1968年起,插队就成为上山下乡的主要模式。到“文革”结束,据说全国下乡知青总数累计已达一千七百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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