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驰2021-09-02 12:37:46

 

挨饿的日子仍然在继续,幸亏在牡丹江的之怡和煤城的之华常常给长水寄一些吃的东西,才让长水能够撑下去。

这期间他也听说了有些同学的家里有人饿死了,那些学生都哭着跟学校闹,要回家去探亲,可学校不放人,原因很简单,这些学生回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给他们的家里增添负担,给当地政府添乱。

于是有一些学生开始离校偷跑了,有的是回家了,有的甚至为了能挣点钱或是找点吃的去了矿山和林场。学校天天都接到当地政府的电话,之后只好再派人去把学生接回来。总之局面很乱,学校也只能勉力支撑。

长水就是在这么乱哄哄的情势下参加完了毕业考试,七月份的时候领到了毕业证,同时也接到了工作分配的通知。学校把他分配到了长春一家做秤的工厂当技术员。长水拿着通知单,念着上面工厂的名字“长春人民度量衡厂”,这就是他以后的单位了。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工厂里面做什么,他学的高等数学对于做一杆秤真的有用吗?不过无论如何他终于有了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了,这样也还不坏,他叹了口气想着,然后把通知单重新放回兜里,回宿舍去收拾行李。

他之前已经给大姐之华打过了电话,告诉了她自己工作分配的情况,之华在电话里也和他一样,听了后先叹了口气,停了一下,然后才说:“这样也好,你到了厂子里后估计不会太累,应该就是做些数据统计和测量这类的活,这样对你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另外,不管怎么说你留在了长春市里,各方面条件还是能有保障的。”

接着她又提议让长水先回煤城来,她帮他重新整理一下行李,把家里的东西再给他多带上些,虽说是同城搬家,但毕竟是去工作单位了,和在大学里还是不同的。

长水倒觉得没这个必要,他说:“我就不回去了吧,单位肯定有单身宿舍和食堂,其实和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我现在的这些行李足够用了,何必再来回跑,还要浪费车票钱。再说,我恐怕还要再回一次老家,系办的人说了,以后我的户口要落到新单位,所以让我去报到的时候记得先回原籍去迁户口。”

之华听了,倒也觉得有理,就又想了想说:“那也好,不过你回梨树县去迁户口还多少有些麻烦,因为爸的户口当年调转工作的时候就迁到了煤城,之文的当时也随着爸一起迁了过来,现在老家的户口本上就只有你和长空的户口了,

因为爸是户主,迁出来的时候就把你们两个的户口留在了华姑和建业的户口本上,所以你这回回去怕是要麻烦建业他们来帮忙。华姑的脾气阴晴不定,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去跟他们打交道,我最近又太忙,实在走不开,这样吧,我一会儿给你二姐打个电话,让她请假回去陪你一起办这个事情。”

长水听了,觉得也可以。他知道华姑总是很自卑,所以常常都想在小事上同他们家拧拧劲儿,他也确实不耐烦同她去交涉,有二姐在一切自然就好办了。

之华见他同意,就放下电话去联系之怡了。长水这边开始收拾行李办理离校手续等一些事情。没多久之怡就打来电话,说是请好了假,同长水约好了后天一起回老家办理户口的事情。

 

长水接完之怡的电话回到宿舍把两件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床底下,他眼睛偶然扫到右边靠里面的床脚处,发现那里好像有个袋子。他疑惑了一下,伸手进去把袋子掏了出来,拿到灯下一看就愣住了,那是装着舒雅之前送给他的西装的袋子。

长水抱着这个布满了灰尘的袋子慢慢坐在了床上,他记得,当初他从系办领回了行李拿到新宿舍里整理的时候,在皮箱里发现了这套西装,那时他不敢打开袋子,也不敢再想,所以就把它拿起来撂在了一边,之后就没再见过了。原来它自己滑落到了床底下,而在长水即将离开这所大学的时候又重新找到了它

。此时长水仍然没有打开袋子,仿佛是怕里面那些美丽的东西一见了空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它,就像是抱着他和舒雅曾经的爱情。

不知过了多久,住他对床的姜兵小心地叫了他一声:“韩长水,你还好吧?”

长水一惊,抬起眼睛看过去,结果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继而他感觉到脸上也都湿了,他摘下眼镜,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冲着姜兵的方向沙哑地回答说:“没事儿,我挺好。”

之后他把袋子放下,站起来找了一块布仔细地擦拭掉袋子上面的灰尘,然后把之前放在床下的一个箱子拽了出来,打开,把袋子小心地放了进去,才又把箱子重新推进了床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着脸盆去了水房,打开水管,接着冰凉的水,开始洗脸。一下一下,慢慢地洗去满脸的泪水。可是不管怎么洗,泪就是洗不净。

长水最后放弃了努力,他把双手插在盆里,任由冷水漫过小臂,就那样低着头,让泪不停地掉下来。在泪光水色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裙的舒雅,他们两个人站在长长的光线里望着彼此笑,那是时光留给他们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故事。

如今,连他也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他们相爱过的地方,爱的气息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了,经历了千劫万劫,他仍然是如此的舍不得!长水任泪水长流,他没想到,从那他自认为已经空了的心里竟然还能流出这么多的泪,他也不知道,一会儿哭过了之后,他该怎样去承受那挥之不去的空虚。舒雅,吾爱,我想念你!

 

这一夜长水睡得很不踏实,他做了很多梦,他梦见自己又在参加长跑比赛,他拼命地向前赶,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拿第一,因为他知道舒雅会在终点等着他,她会在那里张开双臂给他温暖的拥抱,那是他梦想的天堂。

所以尽管他跑得很累,呼吸困难,感觉肺都快炸开了,可是他还是在飞快地加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舒雅,等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很害怕,好像他只要慢上一步,舒雅就会转身离去。

他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像飞一样地跑着,终于他看到了终点,也看到了那个挚爱的身影,他笑了,心中充满了欢喜,他想大叫:“舒雅,我来了!”

只是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叫不出声音。不过没关系,他一步不停地向着她冲过去,已经能看清她明亮的眼睛和含着笑的嘴唇了,他笑着冲到了终点,赢得了比赛!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他转了一个圈,周围全是空的,舒雅还是不见了。整个世界安静地可怕,可是他似乎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舒雅不会在那里!是的,他早知道,所以之前才那样害怕。

长水感觉头顶的天空在旋转,地也裂开了缝子,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坠入黑暗的深渊。此时黑暗竟比光明更让他觉得舒服,地面上无处不在的阳光灼伤了他的双眼,它至高无上的光环里面容不下韩长水和方舒雅的影子。长水闭着眼睛在虚空中一直坠落,直到晨光照到他的脸上,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天下午凡民来找了长水,他放了暑假,已经订了明天回河南老家的车票,因为长水毕了业就快离校了,他过来跟他辞行,也算是给长水送行。他们两个默默地在长水的宿舍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心中都有些难过。毕竟这半年来,他们也算是相携相帮地一起走过来的。

半晌,凡民叹了口气说:“你走了,我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每天对着些无知的嘲讽的目光,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毕业。不过——”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就算是毕了业,像我这样的右派,估计也会被学校远远地发配走,总之,戴着这样的帽子,走到哪儿都会被当作坏分子来对待的。我的腰是永远都直不起来了。”

长水看着颓废的凡民,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最后只好说:“外人怎么看,你做不得主,但是至少在内心里别再自责了,凡民。别再为当初选择放弃人格而自责了,你只是做了一个平凡的人能做的选择,你撑得够久,受的够多了。

而且,我想说,你虽然选择了放弃,可是并不等于你就真的失去了,你自己很清楚,你的心还在!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好守着这颗心吧,就算是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不能为世道所容,我们至少也可以求得将死之时的心安。”

这番话让凡民为之动容,他眨了眨眼想阻止泪的掉落,然后沉声说:“如果这个世上人人都轻贱我,你真的觉得,我可以一直守住自己的心吗?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失去这样的自信,到那个时候,我的人生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太可怕了!”

长水无语,是呀,人生这样长,如果一直到死他们生命的价值都不被世人接受,那么他们可否还有力量去相信和坚守自己的内心?长水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去书架上拿起长萧,他对凡民说:“多想无益,未来会怎样还是交给时间去回答吧。分别在即,我再给你吹一曲萧,静一静心吧。”说着,他就把萧放到唇边吹起来。

凡民转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望向窗外的天空,是呀,未来还是交给命运吧,而当下,就如长水说的那样,放过自己吧,我并没有错。他闭上了眼睛,专心地细品长水箫声中的衷肠。

FionaRawson2021-09-02 13:14:00
做称,这个梗是怎么想起来的呢?长水还真是长情。上天啊!赐我一个精壮的长水吧!
Anthropologi2021-09-02 14:03:21
+1
浮云驰2021-09-02 15:30:39
嘿嘿,学数学的在里面比较好混,长水感情还是挺细腻的,要是没病确实是个温柔可人:)
lovecat082021-09-02 17:37:49
+2
Anthropologi2021-09-02 21:06:17
唉,怎么觉得长情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可能是把不好的都自动过滤掉了。
浮云驰2021-09-03 00:33:50
他就是理解舒雅,长水其实是个很单纯温暖的人
lovecat082021-09-03 05:03:40
纯洁温暖的人难得啊!
lovecat082021-09-03 05:04:10
世人皆醉我独醒。
浮云驰2021-09-03 05:55:21
是呀,特别难得,但也易碎,很多时候人们都鄙视他们的不坚强,而我现在还挺欣赏他们的。
浮云驰2021-09-03 05:56:58
我觉得长水也算不上是独醒,他只是比较较真,不愿意欺骗自己,然后在社会中又找不到出路,也是挺迷惘的
Anthropologi2021-09-03 06:11:46
你真是个多愁善感的玲珑人:)。我跟你一比,就像个大老爷们儿,哈哈。
浮云驰2021-09-03 06:25:07
我吗,看别人的故事时是挺多愁善感的,但轮到自己的事就应该跟你是一个风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