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年守寡的女人帶着獨生女兒,靠着幾乎無法生存的撫恤金,苦苦熬生活。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就是說了,人家也記不住。只有就近幾家鄰居偶爾對面打招呼,就喊她朱家的。
她家屋子低矮,狹窄,里外兩間,內室鋪一張床,幾乎沒剩什麼空地。一床疙疙瘩瘩的棉被是唯一的床上用品,髒兮兮,皺巴巴。堂屋自然是吃飯,活動的地方。屋子沒有窗戶,一年四季黑咕隆咚,潮濕的土地永遠散發着淡淡的黴味。大家生活困難,寡婦生活更難。
到了1971年,周圍地區發生能源緊缺,據傳農村開始用地瓜幹當柴火做飯,有可能是一種誇張,但至少說明大家沒有柴火了。於是,附近的閑散勞動力便湧向煤礦西邊的矸石山淘炭。
對於美國西部大淘金,大家聽着就覺得好像知道一點,那麼淘炭的原理也相通。先挖好一個圓形大坑,直徑兩米,深一米,把含有少量碎煤渣的矸石放入坑中大約一半的位置,注滿水。然後用鐵耙前後推,全部浸水以後,再前後左右上下攪勻。由於煤炭質量輕於矸石,一部分煤塊便飄在上方。一手一邊抓住鐵篩的手把,再次快速轉圈攪動,煤塊就會集中在水坑中間,然後逆着水渦旋轉方向,傾斜地迎着飄起來的煤塊,一篩打盡。說得容易,做得難,一坑一次能搞出幾兩煤也算運氣好。一天下來幹十幾個小時,弄十來斤就了不得。
黑市價格高,一個月拼死拼活能賺100多塊錢。他們這麼算賬,秋後農閑,確實沒有什麼事情做,閑着也是閑着,一個月如果能掙個百,八十塊錢,幹到農忙之前,收入也相當可觀。於是,家里勞動力多的就爺幾個一起淘炭,或者幾家結夥一起幹。
現實問題來了,在哪兒住,怎麼吃飯。
朱家的娘家鄉下來人,不是近親,一個莊的,要求幫忙安排。朱家的早就有賺錢的想法,只愁沒有機會,現在看到了商機,一拍即合。
咱醜話說在前頭,你們住旅館,一晚兩個人四塊錢,吃飯再省,兩塊錢拿不下來。這就是一天六塊錢。住我家呢,咱們是親兄弟明算賬,怎麼也得四塊錢。朱家的算得精明,快捷。
爺倆合計一個月要一百二,肯定不行,只能按天說。這樣吧,咱們都是一個莊的,俺出門在外都靠你照顧,我們過來淘炭,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錢,如果以後賺到錢,可以考慮,現在先這樣,每天早上我給你三塊錢,包飯,吃好吃孬無所謂,晚上俺爺倆睡在外屋地鋪上。
朱家的腦子飛快地旋轉,好吧,你說的在理,先這麼着吧。
就這樣,朱家的掙下了生平第一筆生意錢。對朱家的來說,住的地方收錢就是個幌子,平時房間空着也沒有什麼用。節省點兒,用三塊錢做飯,盡管緊巴,總比原來好,而且娘倆還能與他們一起吃。娘倆專心致志地做飯燒菜,過了一段時間,因為每天三頓都能跟着吃一點,臉色慢慢地都有了血色。
一個月過去了,爺倆拼死拼活地淘炭,賣了一百二十塊錢,當爹的覺得說好這個月掙着了就加錢,看來不是個法兒,決定不幹了,回家去,再想想別的辦法。
第二天晚上,帶來了兩個小夥子,說是他們在這兒幹幾個月了,朋友,山後聖人窩的,俺爺倆家里有事,得回去,你能不能按咱說好的價,讓這兩個人住。
兩個小夥子開口就說一個月100塊錢,包吃包住。
朱家的說,不是說好的120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