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个月内被开除了两次的Bill情绪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也悟出了餐饮业不是他的福地, 开始转战其他领域,犹太人的家庭作坊皮塔饼厂做皮塔饼送皮塔饼,意大利人的铝合金门窗厂送货,这两家干得时间长些,可以以月来计。 也试过开冰激凌车, 上车培训一天,吃掉了无数个被自己做残的冰激淋后,第二天打电话向车主辞职。还做过Direct Energy的销售,去住宅区一家挨一家地敲门, 几周后自动放弃, 自诩不屑于巧舌如簧坑蒙拐骗加威逼利诱去让良民百姓签霸王电气单。
这一圈儿数下来也确实丰富多彩, Bill孔雀开屏一般得意洋洋地抖落着自己的打工史,连带着见缝插针地夸一夸自己,是如此地刚正不阿,是如此地吃苦耐劳。别的不说,你打过工厂工吗?Bill 高高在上地质问我。说来惭愧,我这个看起来像工人的人确实没有做过工厂工, 不过不是我吃不得苦抹不开面子,而是人家不要我。申请过一家电子厂,叫Celastica, 招车间操作员, 生产电子配件,一个小时十二三块钱的工资,这在最低时薪七八块的当年,是实实在在的高大上。我倒了几次公车来到位于Don Mills和Eglinton的电子厂里,和其他上百名应聘者一起填了申请表,流水线一般随着应聘者队伍被传送进小屋里做了不到五分钟的面试,然后被告知回家等通知, 然后就再也没有等到通知。 没有做工厂的命。
出门在外我的忧患意识比Bill强了不少,在Bill还悠哉悠哉地躺在从中国背过来的钞票上睡大觉时, 我已经展开了自己的找工历程。刚登陆多伦多时我们住央街和圣克莱尔,看中文报纸星岛日报上的招聘广告,去闹市区皇后街上的一家小酒吧试工。 这是一家夫妻店, 四十几岁的讲国语的夫妇刚把店盘下来,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其他服务人员。试工在生意清淡的白天里,好像三两个小时的样子,记得我卖掉了一大杯啤酒,三四块钱,大胡子牛仔一样样貌粗旷的客人留给我一个两元的硬币做小费。 老板娘清瘦柔弱, 风韵犹存,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说, 哇,给这么多。 试工没有工资, 那个金光闪闪的两元硬币是我在加拿大挣下的第一个铜板。老板娘当下拍板让我去他们店里上班, Bill考虑再三, 没有同意, 一是我们还有钱, 二是小气中国人开的酒吧, 试工都不给钱的, 去不得。
我也没有坚持, 刚登陆几周,确实也就是去试试水, 没有太多的认真成分在里面。 但是其后我也没有能够在家里呆多久,一天沿着央街散步看到路边的加拿大轮胎店招收银员,进去填了张申请表, 很快便接到了面试通知。 店主是犹太人,面试我的是老板的女儿, 叫丽萨。 丽萨身材高大, 金发碧眼, 典型的白领丽人形象, 记得回答一个经典的面试问题, 你有什么弱点时, 我说是自己的英语口语, 当时丽萨很认真地对我说, 你英语表达清晰明了,我和你交流没有任何问题,来加拿大才一个多月来,由此来看,我不认为英语是你的弱项。 谢谢你丽萨, 感谢你的善良和慷慨,从那儿以后, 你亲切的笑容和鼓励的话语便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 如一朵美丽的花儿,绽放在我生命中那个叫做加拿大的路口上,在岁月的风中摇曳翩跹。
于是在登陆一个多月后,我开始在央街和布鲁尔的加拿大轮胎店打半工, 一周三四次, 一次四个小时。 虽然比最低时薪高不了几毛钱,我和Bill对这份工都还算是满意的,离家近, 天气好的时候步行,天不好的时候可以坐地铁,四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累不着, 余下的自己的时间是大块儿的, 不会影响安排学习培训。 店里没有讲国语的大陆移民,强制性的英语环境,正好练习口语, 这也是我登陆后积极主动地出门打工的目的之一。可以说,轮胎店收银员这个职位不负我所望,让我的英语口语和听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历练。刚开始不知道 “on sale” 和 “for sale” 的区别, 客人问 “ Is this on sale?”, 我都会点头说 “Yes it is”, 同时在心底下嘀咕, 不sale 你怎么会买到, 后来才渐渐明白, 此sale非彼sale。 跟顾客交流还在其次, 最怕的是客人的信用卡出问题刷不了我们得立马给信用卡公司打电话解决问题,面对面交流都不自信的时候, 电话交流就像是一个噩梦。这个噩梦我在轮胎店做了足足两三个月才终于跨过了那道心理门槛儿,终于能够在客人的虎视眈眈之下拿起电话查询信用卡时不再心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