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官方发布了一则讣告:五月份里短短五天之内,普林斯顿大学两名本科生学生去世,先是一名华裔学生,死在卡耐基湖畔,后是一名韩裔学生,死在家里,该学生明确了患有精神疾病。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在讣告中并没有注明两位学生去世的原因,但我从另外的媒体报道中得知两位本科生都死于自杀。去年普林斯顿大学也有一名华裔本科生因抑郁症自杀身亡。
短短几天之内,同校两名学生自杀,这让我想起了2019年轰动韩国娱乐圈的自杀案件:当年10月,没有任何征兆,韩国艺人崔雪莉在家中自杀身亡,当时才25岁。11月,崔雪莉的生前好友,同样是韩国艺人的具荷拉被发现在家中身亡,后来证实是自杀,享年28岁。
再比如,2003年4月1日香港明星张国荣跳楼自杀后,从当天夜里到次日凌晨的9个小时内,全香港有6名男女跳楼自杀,有的死者在留下的遗书中说明了自杀与张国荣自杀有关。
另外,2008年,我的一位大学同班同学因抑郁症在家里跳楼自杀身亡,大约几个月之后,我班另一位同学也是因抑郁症在家跳楼离世,一下子我班失去了两位同学。这是我班所有同学们心中的痛,现在每次我们班同学聚会都会为失去的同学表示哀悼。
这种短时间内同一个地方相继发生自杀事件不免引人疑惑,难道自杀会像新冠病毒那样传染吗?
是的,自杀会传染!
自杀的传染不是我们所理解的病菌通过接触或空气传染,而是暴露在自杀的讯息中,会让有的人,特别是已经有心理障碍的人产生想自杀的念头。
2019年,美国社会学协会在一篇《社会与精神健康》的研究报告中对自杀的传染现象做出了解释:当自杀发生时,周遭的人往往会把这些自杀事件合理化,当人们把自杀合理化之后,反而会引发社群中其他人也产生想死的念头,而且选择自杀的方式也相同。
美国当代社会心理学家大卫· 菲利普斯(David Phillips)把这种自杀传染现象称之为“自杀模仿”,也称“维特效应”(Werther Effect)。所谓的“维特效应”是根据1774年德国大文豪歌德的成名作《少年维特的烦恼》而产生的。小说中的主人公维特最后为情自杀了,维特的强烈情感色彩大大激发了读者们的钦慕和怜爱之心。没想到,少年维特的自杀很快有了众多模仿者,当时在欧洲引发了一股自杀流行风,人们发现很多年轻人在自杀时身边都放着《少年维特的烦恼》这本书,有的甚至把描述自杀的页面翻开着。为了遏制这股自杀风潮,当年欧洲各国政府不得不将这本书列为禁书。
大卫· 菲利普斯研究和统计了1947年到1968年的自杀事件,并将一些自杀新闻报道与同期自杀数据进行了对比,他发现了,每次自杀事件报道后两个月内,报道所涉及的地区自杀人数就会增加,比如,当年美国影星梦露在服用药物自杀后,美国的自杀率在一个月内上升了12%,而且多数自杀者是30岁左右的年轻女性。菲利普斯还发现,自杀事件媒体报道越是广泛、越详细,随后的自杀者就越多。因此,1974年菲利普斯首次提出了“维特效应”这个专用词。
自杀传染的原理还有另外一个含义“社会证明”(social proof),这是由心理学家罗伯特· 西亚迪尼(Robert Cialdini)于1984年提出的一种社会心理想象。社会证明可以理解为“从众心理”,一种认同原理,也就是说,当内心悲伤痛苦的人从大众媒体接受到了内心极其痛苦的人自杀身亡消除了痛苦的消息时之后,他会在某种程度上认同自杀是一个作为消除自己痛苦的可行手段,所以,他模仿并采用同样的手段消除痛苦。
因此,鉴于自杀的传染现象,避免维特效应发生,许多社会心理学家们强调,大众媒体对自杀新闻的大肆宣传具有很强的暗示性,并呼吁在简短报道自杀事件的同时,增加一些心理学专家的一些相关建议,给负面情绪一些引导或干预,尽可能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据我所知,现在有些国家对新闻报道自杀有一些文字规范要求,台湾就是其中之一。
我注意到了,这次美国普利斯顿大学在讣告中没有说明这两位学生去世的原因。事件发生后,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主任特别对学生们强调,学生们在疫情期间远离校园时保持亲密关系的重要性。他说:“我鼓励人们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无论是视频聊天还是发短信,让大家知道你们在彼此身边,并想办法用这种方式联络。” 该学校在通报两位本科学生的不幸事件的同时,及时给予了心理提醒和建言,这点值得称赞!
我在媒体报道这两位自杀学生的文章中了解到,他们的家庭都很正常,家庭经济条件也不错,两位学生在学校的表现也出色,成绩优秀,爱好广泛,热衷社会公益活动,乐于助人,表面上看都是阳光,有追求的男孩。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表面的朝气蓬勃之下内心有着怎样的痛苦?不知道是什么因素导致他们非要去死?
这一段时间我正在听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小说中的主人公陆焉识民国时期曾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聪明绝顶,留学美国博士。回国后不久新中国成立了,没多久他被打成了反革命,被送到大荒漠草原劳改。十年的劳改犯生活让他的心身受尽了百般折磨,如果说要自杀,他可能自杀100次都有余,但是,他从未想过自杀,他要自己活下去,而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一个很简单的理由,那就是回家跟他的妻子冯婉瑜道歉,因为以前他没有好好的看看妻子,没有好好的爱过妻子。由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归来》就是根据陆焉识和冯婉瑜最后相逢的故事改编的,一部非常感人的电影。我在听《陆犯焉识》时,脑海里浮现的陆焉识就是《归来》中陈道明的样子。
听着书中那些描写大荒漠劳改犯们非人的生活状态,我就想,现在的人与他们相比这痛苦算得了什么呢?其实,各种痛苦的最深层来源,都在于自己的心智,在于自己对事物的认知。
这幅画表现了十八世纪欧洲一位青年在家自杀后的情景
这是电影《归来》剧照,陈道明了扮演陆焉识,巩俐扮演了冯婉瑜。
5/27 写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