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不喜欢把日程排得很满,喜欢悠着来,我们在台湾4天,就一直在台北,还觉得不够。 天天晚上夜市,最喜欢士林夜市,无尽的美食,无穷的人流,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网上很多人推荐的鱿鱼羹很一般,但喜欢那个炸鱿鱼,两个小年青开的摊子,硕大的鱿鱼裹了不知什么料,放进滚沸的油锅里整炸,然后捞出来切块入盒,洒上自己的秘方调料,香嫩可口,无与伦比,所以那摊子边总是人头攒动,生意火红。
白天就到处逛,台北101不好看,像托塔李天王的宝塔,老气横秋。 去了里面大名鼎鼎的包子铺鼎泰丰,整个包子制作过程在一个饭馆中间的玻璃房子里进行,目的就是让食客们能看到,能监督,据说每只包子都要称重量。做饭送饭的一律头巾包头,防止有头发掉入饭菜,包子各个汁水丰满,不过味道上还是更喜欢纽约鹿鸣春的蟹黄包。
马英九上班的总统府也经过了,顺着一条挂满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子的林荫道走过去的,办公处所,不知是否开放参观,时间紧,没去打问,但我们路过时恰好想用用厕所。 那警卫真的很客气,立刻把我们带进去了,原来那院里早设了一处供行人方便用的厕所。 嗨,有谁敢到中南海门口去跟卫兵说:“俺能不能用用您这里的厕所?”
台北稍外面一点儿就只去了淡水和九份,都不错。 淡水自然是淡水河入海的地方,去了山上红毛城、真理大学、小白宫等几处景点。 那里淡水河边地势开阔,有专供游人的走道,沿走道点缀了礼品店和饭铺。 我们在镇里用的午饭,鱼园汤,饭后少不了来一杯珍珠奶茶,用那个粗大的吸管把“珍珠”使劲儿朝嘴里嘬,于是珍珠们很有劲儿的一颗颗打进嘴里,好玩儿。 人不管年长几何,有些事上其实永远长不大的。
去淡水的火车上看到一位长者,听口音是大陆过来的,一搭话,果不其然,江西人一枚,正是当年小小年纪给抓了壮丁渡海过来的“蒋匪兵”,刚刚去荣民总医院看了病回来。 他说自己很幸运,有生之年能回大陆给母亲送了终,又建议我们去参观士林官邸,说那是个很简朴的地方。 台湾人是讲究在车上给老年人让座的,但是他选择站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 淡水的前一站他下了车,迈着略显苍老的步伐孤独地走向远方。 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湖南老乡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心中陡然生出几许莫名的凄凉。
九份因为电影《悲情城市》而出名,去那里的游客很多,从台北去九份要先乘火车再乘汽车。 买好火车票等车的期间,发现台铁因为一个输电悬臂组倾斜致使很多列车晚点,最多竟达数小时,此时我们去九份的决心有些动摇,考虑退票去台湾故宫博物院。 经过讨论,考虑当时的时间,考虑到博物院藏品丰富,参观需要大块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坚持仍等车去九份,结果很幸运,去九份的车并未晚点。
九份在相当高的山上,登高望远,从九份的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基隆。 九份镇老街长长一条巷子里都是卖小吃的,其实就是夜市变了白市。 几座庙宇,里面的浮雕玲珑剔透,隐隐让人想起佛罗伦萨的天国之门。 九份这里曾开了金矿,至今仍留有通往矿坑的洞口,从封口的铁栅栏望进去,黑黝黝的,很是瘆人。 九份游人众多,却没有宾馆,没有酒店,原来山上很多房子开辟成供游人下榻的“民居”,里面设施干净整洁,不逊宾馆酒店,选一个面海的房间住下,夜阑人静时,倚窗遥看远处基隆港内渔火闪烁,享受山城晚上的宁谧,必是很惬意的事情。
从镇里乘巴士去了原来一处大金矿所在的金瓜石,如今那里是个金矿博物馆,一些展品隐约表现了当年日本人对台湾矿工的欺压,但鲜有收租院的血腥。 里面最热闹的地方是一块大金砖的所在,那金砖重达220公斤,说是纯净到99.999%,展柜前有电子显示,随时说明金砖按当时当刻金价的价值,差不多一千万美元哦! 游人争相把手笼在金砖上留影,我们也没能免俗,就当把手放在千万美元上玩儿个心跳。不过儿子说那金砖肯定是假的:周围毫无警戒,真要是金子的,还不早给人抢跑了。
金矿那边风景秀丽,山顶一丛怪石,左看成狮右成龟,山坳里有个大庙,一樽硕大无朋的关帝塑像坐在庙后,远处两山相逢的缺口处可以望见海,据说当年挖金子时留下的污染还在那海里久久不褪,如今恰成了《看见台湾》里的素材。
台湾写了这么多了,才想起在台湾是吃了牛肉面的。 没去台湾之前如果有人问我知道台湾有什么好吃的,我一定会说牛肉面,因为那应该是我唯一知道的台湾美食。 其实是不是美食我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数年前大陆到处都挂了台湾牛肉面的牌子,心里便认定那肯定是美食了,可见宣传广告多么有用。 去了台湾就惦记着牛肉面,LD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林东芳牛肉面,似乎是说在一处夜市那边,于是到了台湾马上就去那夜市寻找,却是遍寻不见。 后来虽然在街上看到无数处卖牛肉面的,但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准了林东芳家的,不愿意去屈就次好,所以牛肉面就总没能如愿以偿,直到从淡水回来的路上。
从淡水回台北的路上,LD 按她事先排定的计划领我们绕路去了北投。 去北投干啥? 去北投还能干啥嘛,当然是洗温泉喽。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北朝鲜电影,忘记了是里面哪个角色说了一句:“神经痛,洗温泉。” 对于孩子们,世界的一切都是新的,芝麻米粒都能触动他们,就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小时候每提起都会笑个没完,笑了许多年。 也因为这句话,心里便留下对洗温泉的好奇。
因为台湾北投的温泉早有闻名,特别爱蒸气浴这类活动的LD把去那里洗温泉特别立为在台湾时必做的一件事。 一到了北投,很快就按着路标找到了网上推荐为物美价廉的公共温泉浴场,不巧浴场在暂停换水,于是我们缓缓循山路而上,未几便见写了“北投地热谷”大字的牌子竖在路边,却原来已经到了北投众多温泉溪流的发源地。地热谷略呈椭圆形,面积约三四十亩。谷底泉孔密布,大者如掌,小者似珠,终年有热水涌出,久而久之汇成一个热水湖。湖中时时喷出十多丈高的白烟,磺气蒸腾,似云雾缭绕而上,灼热逼人,泉温高达90摄氏度。游人为增添旅游乐趣,据说将生鸡蛋放在流动的温泉水中, 15分钟即可煮熟。吃在嘴里,还会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地热谷谷背山腹间林木葱茏,终日烟雾迷朦,给人一种虚无飘渺的神秘感。偶尔一阵清风吹过,人们才能一窥美景的庐山真面目。 设想夜幕降临时,整个地热谷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大概会既迷人又有些恐怖。
地热谷盘桓一番,回头又来到浴池,买票进场,里面更衣淋浴设备俱全。 换衣入池,浴池分三层,最高层水温最高,依次向下,我和儿子全程始终在最底下的水池里,LD去中间的池子探险一番,一会儿也耐不住热跑来加入了我们。 其时寒流尾巴仍未褪尽,天气甚凉,但泡在那池里暖洋洋的,周围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味不仅不呛人,似乎更增加了舒适感。池子里人很多,本地居民,外乡外国游客,中间杂有一群来自澳大利亚的年轻人和我们相谈甚欢。 谈笑间四下里望去,池中人众,肤色不同,语言各异,却一律坐在那里安享温泉的舒适,心中便不免慨叹,如果大家在池外的世界也能如此相安无事该多好。
泡到不想再泡了,淋浴更衣出得浴池,在北投街上闲逛,豁然便见到路边一处装修齐整的饭馆打着牛肉面的招牌。 泡了温泉正有些饥肠辘辘,哪里还等得了林东芳,马上就过街进门上二楼,三个人要了三种不同的面。 盛面用的海碗,汤头清香,面有嚼劲,牛肉软糯,尝试着把那大大一碗拿起在手里,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响马山大王,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 台湾牛肉面,名不虚传。
台湾处处显得有些破旧,好像发展在20年前就戛然而止了,日据时期留下的屋宇使很多地方看上去更像旧时的上海。 但到处都很干净,即使赶不上瑞士的干净,但应该有德国日本的水平,不记得见到有人随地吐痰,更不记得路上见到过宠物的粪便。和香港一样,台湾街道两边的房子多从二层往上向街道中间延伸出一截儿,下雨不带雨伞也没关系。 台湾的人也像德国日本的,讲公德,守规则,懂礼貌,上地铁的等下地铁的,乘电梯的顺右边,左边留给事情急要跑路的。这些让我想起香港人现下一桩大烦恼:太多的大陆人去香港,而太多的大陆人又不太守某些基本公德,同时香港却又离不开大陆,别的不说,香港可是从大陆人的消费中受益匪浅;香港人难啊。
在九份乘公交车从金瓜石下来,一个高中学生起身给我让座,我谢绝了。 坐他里边的同学就对他说,“人家不坐你也要坚持让呀。” 我就说,“那我就要你的座位吧。”他马上起身让座。 我拍拍他脑袋,“和你开玩笑啦。”全车都笑了。也有例外,好像开巴士的司机们都是老粗,说起话来很像北京的公交司机,呛人。
在台湾时,恰好碰上《看见台湾》在热映,那是一部凸显台湾的美丽和宝岛环境由于人类开发而被改变、污染和破坏的纪实片。说到环境,台湾应该比大陆不知好了多少倍,我在北京上海都会嗓子痛,即便是晴天。 香港好像也不是很妙。 在台湾时从未感到呼吸有任何不适。 儿子一个老板很多周末都在台湾过,就是图那里的清新和慢节奏。 台湾当然也有污染问题,否则《看见台湾》也不会火,台湾当然也需要治理污染保护环境,否则《看见台湾》热映期间台湾政府内阁就不用集体去看,不用集体向百姓道歉,不用集体誓言要改善台湾的环境 。但是台湾的蓝天不只是在APEC这样难得的机遇中一闪而过的那种,台湾当局对《看见台湾》的态度表明他们消除污染的努力是要长久地造福百姓。
我们在台湾时的旅馆是LD定的,按我们以往的标准真的很不错,又在热闹的西门町那里,交通便利、吃玩方便。 唯一的不足是我们恰好赶上了寒流,有一晚外面气温降到摄氏14度,给前台打电话询问如何打开暖气,却被告知,台湾法律规定要到气温降到13度才会有暖气。 我们只好要来很多毛毯盖上取暖,夜里仍不免略感寒意。
因为时间有限,士林官邸、台湾故宫博物院等等都没有顾及。 去了中正纪念堂,那里气象恢弘,卫兵换岗的表演精彩,只是略显过长。 大概参考了林肯纪念堂,那堂里摆了蒋介石的坐像,坐像上方有伦理、民主、科学几个大字。 “民主”两个字放在那里很有些不伦不类,世人皆知,蒋公是没有实行过什么民主的,倒是蒋经国先生,要说中国历史上出过什么伟人,那就要算经国先生了,以一个大权独揽之人,竟能开放党禁,竟能主持一场不流血的由独裁而民主的社会转型。 1986年春,蒋经国下令成立“政治革新小组”研究政治体制改革问题,表示将要解除实行38年的戒严令,并开放党禁,开放报禁。此言一出,台湾民运人士立即集会,民主进步党成立。 情治部门看到反对党公然成立,马上依旧例呈上批捕名单,蒋经国未批,他说:“使用权力容易,难就难在晓得什么时候不去用它。” 10月初,蒋经国接见美国《华盛顿邮报》发行人Graham女士时,告知台湾“将解除戒严、开放组党”。 10月10日,蒋经国在双十节发表要对历史、对10亿同胞、对全体华侨负责的讲话后,指示修订“人民团体组织法”、“选举罢免法”、“国家安全法”,开启台湾民主宪政之门。 此时国民党要人纷纷质疑,国策顾问沈昌焕说:“这样可能会使我们的党将来失去政权”,蒋经国回答:“世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时隔近30年,望望海峡对岸和世界其他地方民主步伐的举步维艰,经国先生这淡淡一句话仍然万钧雷霆,振聋发聩。
我们在台湾时,蒋介石曾孙、蒋家第4代蒋友青因涉嫌恐吓一所美国学校,正被台北士林地检署起诉,想想自己本可为王孙贵胄,因为父辈的选择,蒋友青如今不过小百姓一枚,他会羡慕世界上某个地方的那些官二代们吗?
转眼间,台湾游已是数年前的事了,后来回上海,浦东那边也有了鼎泰丰,人民广场有了炸鱿鱼,天然温泉没有,但是从日本借鉴来了人造温泉。看看蜂拥在外滩的游客,本地的,外乡的,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相机,彼时想起在台湾乘客车时遇到一位从乡下去台北观光的老伯,满脸新奇地盯着我手中相机的频幕,我一面向他简单解释频幕的作用,一面暗暗纳罕:难道如今似乎无所不在的数码相机还没有君临台湾的乡村?站在黄埔江边眺望对岸森林般摩天楼群中长身而起的上海中心大厦,回想起台北低矮陈旧的建筑,大陆在经济发展上显然已经把台湾远远抛在了后面。然而一转身,那些大模大样骑在街头艺术展品“彩牛”身上拍照的游客,街头随地吐痰的路人,每隔数步就可见的宠物粪便,地铁站里忍不住要抢前上车的乘客,又无时不在给予提醒:要达到物质以外其他领域的文明,海峡这一边的同胞们前面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