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6002011-11-02 14:31:53
英雄与流氓:卡扎菲复杂一生功与过 开枪罗生门

《南都周刊》2011年第41期

苏尔特郊区那个抓获卡扎菲的水泥洞,如今已成为利比亚人津津乐道的景点。在洞外的一处涂鸦上,写着:这是一只叫卡扎菲的老鼠躲藏的地方。

卡扎菲曾言:想如英雄般死去。可他最后的声音却在水泥管里回响:“别开枪!别开枪!”但一阵枪声之后,他获得了死亡,却毫无荣光。

10月20日,一代枭雄落幕。

10月23日,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宣布,利比亚解放。

独裁者、暴君、邪恶的化身……在“非黑即白”的狭隘二元论观念下,在成王败寇的现实逻辑中,真实的卡扎菲,正渐行渐远,面目模糊。

利比亚翻开新的一页,“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此时此刻客观总结这位政治狂人的是与非,审视卡扎菲的功与过,或许是最合适的时候吧。


2011年4月20日,利比亚阿季达比亚,一片废墟间,反对派武装将一块画有卡扎菲头像的断裂木板,当做咖啡托盘。


一群士兵拖拽着满身是血的卡扎菲,走向一辆黄色的丰田皮卡。卡扎菲用手抹着迷眼的鲜血,对着抓捕者嘟哝着什么。他被按在了皮卡的引擎盖上,车子开动了。显然,士兵们想用这种方式展示他们的“战利品”。

“留活口,留活口!”人群中有人喊。卡扎菲被拉下车,有人抓着他的乱发,拖向一辆救护车。

上校从视频中消失了。混乱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枪声。

另一段视频显示,士兵在街道上拖行卡扎菲半裸的尸体,满头是血。之后被抬上汽车,在米苏拉塔街头示众……

10月20日,这两段在网络上传播的视频,几乎在第一时间告诉人们:卡扎菲已经死了。尽管视频无法解释这位“中东狂人”是如何死亡的,但这足以震惊世界。

开枪罗生门

北京时间10月20日傍晚6点左右,路透社发布了利比亚军队攻陷苏尔特的消息。一小时后,卡扎菲被捕的消息从路透社传出。再过一小时,路透社发布卡扎菲死亡的消息,并提供了他满脸是血的视频截图。这是赶到现场的记者从士兵的手机视频中翻拍的。

找到卡扎菲藏身地点的地方武装来自米苏塔拉,他们误打误撞赶到了那里。彼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捕获内战以来最大的一条鱼。

士兵巴克尔称,他和战友们先是在远处用高射机枪扫射,但没有什么效果。“队伍然后步行到了涵洞附近。一个手里拿着步枪的人从洞里钻出来,做出投降的姿势,但突然向我射击。”

对方很快停止了射击,巴克尔回忆:“我想应该是卡扎菲制止了他。”对方随后大喊:“我的主人在里面,卡扎菲在这儿,他受伤了。”

随后,巴克尔和战友把卡扎菲从洞里拖出来。上校对抓捕者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现场指挥官穆罕默德·奥拉赫说,上校一只手拿着AK47,另一只手拿着手枪,没有反抗。半岛台援引一位现场士兵的话,他听到卡扎菲哭泣着说:“别杀我,饶恕我吧。”

没人相信这么巧就抓到了卡扎菲。“所有人都认为他躲在南方,甚至去了尼日尔或者尼日利亚,我们都惊呆了。”一名士兵表示。

这支部队的主官奥马拉姆说,卡扎菲伤得很重,走了不到10步就瘫倒在地上。

上校反复念叨:“真主不允许你们这么做,穆斯林不应该这么干。”但回应他的是拳头和耳光。一名士兵冲着卡扎菲高喊:“这是为了米苏拉塔,你这条狗。”

视频中显示,卡扎菲口齿不清地反问:“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每日电讯报》报道称,这可能是“哲学家”卡扎菲上校的最后一条语录。

但后来卡扎菲是怎么中枪的,是谁开的枪?至今仍是个谜。

《纽约时报》称,卡扎菲被抓时,左脸并没有枪伤,而之后死亡的视频中,在同样的位置却出现了弹孔。“卡扎菲应该死于交火。”利比亚临时总理加布里勒说。而利比亚“过渡委员会”(简称过渡委)的其他官员们对卡扎菲死因的解释也是自相矛盾。的黎波里的军方发言人巴里上校称,卡扎菲被捕后试图反抗,“所以(士兵们)就把他干掉了”。

尽管过渡委表示欢迎各方调查卡扎菲死因,但米苏拉塔的军头们认为,这没有必要。米苏拉塔地方安全委员会的头目易卜拉欣反问:“调查什么?”他认为军事机构没义务调查战场上的死亡事件。

一位军官告诉路透社,军方的确想生擒卡扎菲,“但他意外落入了年轻军人的手里,你知道,事情就失控了。”

参与抓捕卡扎菲官兵们的说法也不一致。士兵布萨米尔称,他目睹人群暴打卡扎菲,最后用一支9毫米口径的手枪向他射击,然后尸体被装进了救护车;救护车司机阿里称,卡扎菲在被抬进救护车的时候就已经死亡。而另一位在现场的士兵说,卡扎菲在被抬进救护车时,虽然已经很虚弱,“但还没有死。”

10月22日,一位叫Sanad al-Sadek al-Ureibi的青年军人在网络上发布了一段视频,自称是他抓获了卡扎菲,并且开了两枪。“一枪在腋下,一枪爆头,大约过了半小时,他死了。”不过,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官方以及媒体的证实。

2011年3月2日,利比亚的黎波里,卡扎菲坐在电动高尔夫球车内,手中拿着一朵支持者送给他的鲜花。

民众的狂欢

卡扎菲死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世界。在的黎波里,人们走上街头,朝天鸣枪,司机按喇叭,人们高喊“真主万岁”,互相拥抱;在苏尔特,游行的队伍中,有的举着枪,有的挥舞着菜刀,高唱利比亚国歌。

尽管军方发言人巴萨加称不会羞辱卡扎菲的遗体,但过渡委实际上对士兵和民众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随后,卡扎菲的尸体被救护车拉到了米苏拉塔。这位独裁者的肉身成了战利品,军人们随意摆弄着卡扎菲的尸体,把他的头搬来放去,做出各种胜利的姿势,并拍照留念。

游街示众后,卡扎菲的尸体先被安放在一间民居里。由于担心尸体腐烂,上校的尸首被转移到了米苏拉塔一个农贸市场的冷库里,对公众开放参观。

停尸房里的卡扎菲,第一天是裸着上身的,到了10月22日,管理者用了一块毯子遮住了其身体的瘀青以及抓痕。而摆放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从参观者的角度已经无法看见卡扎菲左侧耳下的子弹孔。由于尸体已经发臭,参观者可以领到绿色的手术口罩。

《时代周刊》如此描述参观卡扎菲尸体的民众--

一小群神情紧张的本地人走进黑暗的冷库,眯缝着眼睛,直到日光灯打开。他们适应着刺眼的灯光,卡扎菲的尸体渐渐映入眼帘。自己离这个独裁者只有几英寸远,这时,他们才敢相信卡扎菲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了。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蹒跚走回到阳光下,将双臂伸向天空。“感谢真主,感谢真主!”一位11岁的男孩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坏笑:“我就是想看看大蓬头长什么样。”

在卡扎菲尸体安放的米苏拉塔,民众于10月21日在市中心的“自由广场”举行了大规模的祷告活动。主持活动的教长面对着500多位祷告者诅咒卡扎菲:“你说你要留在利比亚,像抓老鼠一样对付我们,但是你却像老鼠一样被我们逮着了。你现在在哪里,卡扎菲?”

人群高喊:“下地狱吧!”

在利比亚内战中,米苏拉塔是座特别的城市,正是那里的士兵占领了卡扎菲的军营,他们还主导了对苏尔特的围攻,而且,很可能是他们抓获并处决了卡扎菲,这俨然成了这座城市的骄傲。但很多米苏拉塔人并不想让卡扎菲葬在这座城市。36岁的哈密达说,他甚至不想让卡扎菲的尸体留在利比亚,“应该把他扔进海里,就像本·拉丹。”


最后的逃亡

早在今年三月份,卡扎菲就曾经在的黎波里绿色广场上对着几百名支持者发表演讲,说他绝不会离开利比亚,而要像“英雄一样战死疆场”。

8月21日,反抗军攻陷了的黎波里,两天后占领了卡扎菲的阿齐齐亚兵营。卡扎菲发表录音讲话,把反抗军称为“老鼠”,号召民众起来惩罚“叛徒”。

自的黎波里被攻陷后,再没人知道卡扎菲的确切行踪,直到两个月后,在他的老家苏尔特郊区的一个涵洞里,被过渡委的武装人员擒获。

后来人们才知道,卡扎菲和他的部众被困在苏尔特一个狭小区域里。在卡扎菲困兽犹斗的最后时刻,他不得不从一个房子转移到另一个房子,靠着卫兵从废弃的民居中搜来的大米和快餐面度日。

据后来被擒获的卫队长曼苏尔(卡扎菲的表兄)透露,逃亡中的卡扎菲上校很焦虑。“他老是抱怨:这怎么没有电呀?怎么没有水呀?”

曼苏尔说,尽管卡扎菲的支持者将他描绘为自始至终都坚持抵抗、奋战在第一线,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参加战斗。“我保证,他没有开过一枪。”

这时的卡扎菲,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跋扈。他把主要的军事指挥权交给了儿子穆塔西姆,甚至连选择苏尔特作为据点,也是穆塔西姆的决定。

10月20日,在过渡委武装的高压下,卡扎菲和他的追随者们失去了最后的生存空间,他们不得不选择秘密突围。这群最后的亡命徒组织了75辆车,目标是25英里外的加利弗。曼苏尔称,上校的精神很紧张,“但似乎并不害怕”。

卡扎菲车队先是沿着海边的公路逃跑,结果遭遇强烈炮火袭击,不得不改道。这时,在6000英里外美国内华达州沙漠中的空军基地里,技术人员已经从电脑屏幕中发现苏尔特居民第二区出现异动,引导无人机“捕食者”迅速起飞锁定卡扎菲的车队。这些在利比亚上空盘旋的无人机携带着充足的弹药,可以对预定目标进行全天候的精确打击。到达预定地点后,内华达沙漠的军事家们下达了攻击命令。一枚地狱火导弹随后击中卡扎菲车队的领头车。车队开始分成几组各自亡命。

几乎同时,停在苏尔特外海40英里处的北约预警机,在发现异动之后立即通知两架法国战机做好战斗准备,称有车队正逃离苏尔特。法国战机随后赶往现场,这时卡扎菲的车队正在离苏尔特城区2英里的公路上行驶,靠近一座农场中的变电站。

在这一波空袭中,卡扎菲车队的中部被两枚美制500磅GBU-12激光制导炸弹击中,仅仅几秒钟,十几辆汽车被毁,目击者称现场留下了95具尸体,其中有不少是非洲黑人雇佣兵。双腿受伤的上校和他的几位部下躲进了距离空袭点300码左右的下水管道里,涵洞上方是一条六车道的高速公路。

当卡扎菲从水泥洞中被拽出来后,又一次上了国际媒体的头版头条。不过,这一次是讣告。

独裁者的下场

尽管卡扎菲已经死亡,但其落网后的血腥画面还是引起了巨大争议。过渡委曾经承诺会给战犯以人道主义待遇,而西方国家政府全力支持过渡委。卡扎菲死亡疑团的出现,让双方都陷入了尴尬。

联合国人权高专办发言人科尔维尔认为两段视频“非常令人不安”,他称未经审判的处决是严重犯罪,依照国际法应该被起诉。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也表示,美国支持联合国对卡扎菲的死因进行彻查,这也是新利比亚走向稳定、安全和民主的前提,她评价卡扎菲的暴死是不人道的:“很明显,如此残暴地对待同类,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临时总理加布里勒回应说,尽管他希望卡扎菲接受审判,但西方国家指责过渡委士兵对待卡扎菲过于血腥,是不公平的。“西方人不理解利比亚人民对卡扎菲的仇恨。”

参观卡扎菲尸体的飞行员阿普杜拉提夫认为,“就地正法”是正义之举。“让他去国际法庭受审?没准儿他能继续在瑞士过着豪华的生活,或者就判他10年,而他的罪恶,就是处死他一千次也不够。”

另一位叫穆罕默德的参观者也认为卡扎菲必须死:“知道为什么吗?如果让他活着,他还会有支持者,这些支持者会继续屠杀我们。”

卡扎菲的妻子、女儿还有两个儿子逃亡到了阿尔及利亚。10月23日,叙利亚的一家电视台发布了卡扎菲二儿子赛义夫一分钟的讲话。逃亡的赛义夫在讲话中表示要为父亲复仇,同时,他也用“老鼠”来形容革命军和北约组织。

卡扎菲身亡后,他的女儿阿依莎打了父亲的卫星电话,接电话的是过渡委的一名士兵,得到的回答是:“都结束了,大蓬头(反对者给卡扎菲取的外号)挂了。”米苏拉塔的一位高级指挥官认为,用这样的方式通知死者的家属,“是一种耻辱的行为,我对此感到遗憾”。

早前,过渡委称将选择一个秘密的地点安葬卡扎菲,避免卡扎菲的信徒把他的坟墓当成了圣地。而据利比亚执政当局一名官员称,卡扎菲及儿子穆塔西姆的遗体于10月25日秘密下葬,但具体地点不明,下葬处也不会有墓碑等标志,有宗教人士出席。

曾纵横利比亚40多年的卡扎菲,终于走下了历史的台阶。历史上,像卡扎菲这样的暴君不止一个,而他们最后时刻的命运,却是惊人地相似。

媒体不断把卡扎菲和萨达姆被抓获的情形进行比较。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8个月后,前总统萨达姆就被迫逃亡。后来萨达姆被美军士兵在其家乡提克里特附近一座农场中发现并俘虏。当他被士兵从一个洞里拖出来时,头发凌乱,胡须遮脸,看起来非常狼狈。萨达姆在伊拉克受审,因反人类罪于2006年12月被执行绞刑。

1989年12月21日,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的十万人演讲大会上,人群中一声“打倒齐奥塞斯库”点燃了民众的怒火。齐氏夫妇乘直升机从总统府逃脱,后被罗马尼亚救国阵线委员会逮捕,他和妻子埃列娜被控以“屠杀六万人民、积蓄超过十亿美元的不当财产”等罪名,在经军事审讯后被秘密枪决。史料称,这对生前风光无限的夫妇,被行刑的士兵打成了筛子。

二战时期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跟卡扎菲的死亡情形最为接近。尽管意大利民族解放委员会已经宣布判决墨索里尼死刑,但在1945年4月28日,墨索里尼及其情妇克拉拉·贝西塔被游击队员提前处死于科摩省的当戈。他们的尸体随后在当年4月29日被运到米兰,并被倒吊在洛雷托广场的一个加油站顶上示众。

如果说,齐氏和萨达姆之死还勉强走了走司法程序,经过判决处死,而卡扎菲和墨索里尼就根本没等到审判,愤怒的群众以最原始的形式,要了独裁者的命,这种“街头正义”,让生前不可一世的暴君死得毫无尊严。

苏尔特郊区那个抓获卡扎菲的水泥洞,注定会成为利比亚人津津乐道的景点。现在洞里洞外都是涂鸦,其中一句话说的是:这是一只叫卡扎菲的老鼠躲藏的地方。

卡扎菲曾言,他想如英雄般死去。可他怯懦的声音却还在水泥涵洞里回响:“别开枪!别开枪!”被一枪爆头后,他获得了死亡,却毫无荣光。


卡扎菲生平大事记


1942出生在苏尔特一个游牧部落家庭。

1961在班加西利比亚大学攻读历史,后在班加西军事学院学习。

1965 在利比亚陆军服役。

1966赴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受训。

1969领导“自由军官组织”,推翻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亚共和国,任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兼武装部队总司令。

1970-1972卡扎菲任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兼国防部长。

1979.3 辞去一切行政职务,只保留“革命导师和兄弟领袖”称号。

1988洛克比空难,卡扎菲与西方关系彻底恶化。

2004卡扎菲宣布利比亚放弃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西方和解。

2009 卡扎菲出席联大一般性会议并发言。

2011利比亚战争爆发,卡扎菲逃往家乡苏尔特。

2011.10.20卡扎菲在苏尔特被俘身亡。

“他比贝卢斯科尼更正派”


1981年,利比亚的黎波里,卡扎菲出席女子军事学院的毕业典礼,该学院于1979年在卡扎菲的推动下开设。多年以来,关于卡扎菲和女保镖、女护士的传闻,一直广为流传。


在基辅的家中,25岁的护士欧莎娜·巴林斯卡亚正在为卡扎菲之死“深深地悲伤”。“他给了我们工作和体面的薪水,我们对他只有好感。”她对乌克兰媒体说。

作为卡扎菲的5名贴身护士之一,巴林斯卡亚与卡扎菲的关系一直充满着神秘色彩:乌克兰媒体说她们是卡扎菲的“后宫”;外交官在电文中称她们是“性感、金发碧眼”的乌克兰护士。但在巴林斯卡亚的讲述中,她与卡扎菲最亲密的接触只限于心脏检查,卡扎菲甚至还会担心妻子吃醋。在她眼中,卡扎菲就是一个慷慨的老板,以及和蔼的“爸爸”。


在的黎波里的一次阅兵活动上,一名女兵拿着卡扎菲的照片。


“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

在有机会去利比亚工作的时候,巴林斯卡亚正对现状不满。那时,她已从基辅的护士学校毕业3年,每个月125美元的工资,让她的生活并不如意。

2009年,她知道有到利比亚工作的机会,并提交了一份工作申请。那时,她连一句阿拉伯语都不会说,“甚至分不清利比亚和黎巴嫩”。但那里薪水更高,还有住房和其他补贴。

等待大约一个月后,2009年10月,卡扎菲访问乌克兰,其中一个安排就是由他亲自从候选护士中选人。

巴林斯卡亚感到有些紧张,她对卡扎菲了解很少。当时,候选的一共有6名护士,其中有3名已经在利比亚工作,懂阿拉伯语。所以,巴林斯卡亚认为自己根本没有机会。

卡扎菲同她们打招呼,握手,“并凝视我的眼睛”。巴林斯卡亚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卡扎菲最终会选中自己。直到后来,她才得知,卡扎菲所有与人员有关的决定,都是通过第一次握手和凝视对方眼睛,“他是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

在利比亚,巴林斯卡亚得到了她所梦想的一切:一套装修精美的两居室公寓,一个随叫随到的司机。但公寓楼到处都有监视,“我所有的个人生活都受到严密监控”。

刚到的前三个月,巴林斯卡亚不被允许前往卡扎菲的官邸,“可能是‘爸爸’担心他的妻子萨菲亚会嫉妒”。不久,巴林斯卡亚开始承担为他定期检查的任务,“护士的工作,就是让自己的顾客可以保持好的身体状态。”她说。

为此,护士们会坚持要求卡扎菲每天在官邸附近散步,每天为他量血压,为他定期抽血或注射疫苗。在出国访问的时候,也会有护士随行。“访问乍得和马里,我们会坚持要他穿袜子,以防止热带病。”巴林斯卡亚说,卡扎菲的血压和身体数据,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乌克兰媒体推测,这些护士与卡扎菲有更亲密的关系。乌克兰官员也证实,一个名叫克洛妮丝卡的护士是时刻都要跟卡扎菲随行的,美国外交官在电文中表示其中可能存在“浪漫关系”。

“克洛妮丝卡与我们一样。她很迷人,友善,有气度。”但巴林斯卡亚强调,没有一个护士是卡扎菲的情人。“事实真相是,卡扎菲比他的朋友贝卢斯科尼更正派。我们和他身体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量血压。”她说,乌克兰护士进入官邸时被要求不得浓装艳抹或穿着暴露。在官邸中也不可能与卡扎菲单独相处,身边总是会有卡扎菲的妻子、儿女或者孙子以及核心官员。

“拥有一切权力和奢侈品”

在巴林斯卡亚看来,卡扎菲也有一些“古怪的习惯”:他喜欢用老式的磁带来听阿拉伯音乐,有时候一天会换很多套衣服。

她说,卡扎菲特别在意自己的服饰,有时候客人已经在等他了,卡扎菲却会突然返回房间更换衣服,原因可能只是他希望自己的衣服能看上去更协调些。

卡扎菲出国访问必会携带他的帐篷。但巴林斯卡亚证实,卡扎菲其实从来都不会在帐篷里睡觉。“那里只是他举行会晤的地方。”加巴林斯卡亚说,在访问非洲穷国时,卡扎菲会通过车窗向外面跟着车跑的孩子撒钱和糖果。

卡扎菲与很多利比亚人一样,是意大利食品的爱好者,他还喜欢骆驼肉和羊羔肉,喜欢吃当地的蒸粗麦粉。

在巴林斯卡亚看来,卡扎菲特别慷慨,最喜欢送的礼物是刻有他画像的意大利金表。每年9月的掌权纪念日,他都会给自己身边人送一块这样的金表。“在利比亚,拿出这样的金表,你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巴林斯卡亚说。

卡扎菲恐高,太远的路程他会选择在中途停留一段。到了一个国家,他都会问护士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会给钱由她们去购物。

在巴林斯卡亚的印象中,她感觉至少一半利比亚人不喜欢“爸爸”,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卡扎菲的那些亲密女保镖——19岁的尼森就是其中一个。

根据尼森的描述,她是卡扎菲身边的一名女保镖,同时也是一名狙击手,在刚加入卫队时,乌克兰护士为她做了包括艾滋病毒检测在内的各种检查,然后被带到卡扎菲的官邸。进入房间,尼森看到正穿着大睡衣的卡扎菲,并被对方强暴。然后,她像一个被用过的物体,被转给他的儿子,最终是高级官员……尼森说,她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一样的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整个过程中,尼森简直像是被当作她的直接上司讨好上级的“礼物”。由于尼森曾是卡扎菲的贴身女保镖,现在又被指控涉嫌枪杀了11名反对派囚犯,所以她讲述故事的可信性还有待商榷。尽管巴林斯卡亚并不认可卡扎菲荒淫的说法,但她自己也承认,整个国家都是“爸爸”作决定,他就像斯大林,拥有一切权力和奢侈品,一切都属于他。

刚开始看到埃及骚乱时,巴林斯卡亚还想,在利比亚,没人敢起来反抗。但现在她认为,卡扎菲也许应该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将权力交给儿子,也许不用死那么多人。

巴林斯卡亚和克洛妮丝卡都是在今年2月离开利比亚的,当时的局势已经不稳定。不过,让巴林斯卡亚离开的最重要原因,却是她当时已经有了4个月身孕,而且肚子已经越来越明显。她认为,卡扎菲不会批准她和男朋友的关系。“所有朋友都认为,为了孩子我必须逃跑。”她说,“现在,我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他也许从来都不会原谅我的背叛。”

在卡扎菲被赶出的黎波里的时候,巴林斯卡亚生下了儿子,现在她正和丈夫生活在一起。看到卡扎菲被打死时,巴林斯卡亚说,所有曾为卡扎菲工作过的乌克兰护士,都已经回国。“在最后时刻,她们没有陪在卡扎菲身边。”

在卡扎菲像老鼠一样从下水管道被抓出来时,在下水道的两端出口,一边躺着3具尸体,一边躺着4具,都是男性。在最后的时刻陪伴着他的,没有美丽的乌克兰女护士,也没有性感的贴身女卫兵。昔日的光环,已经变成暴烈的死亡。

如今,利比亚已经没有了巴林斯卡亚口中慷慨的“爸爸”,但她还是希望回到利比亚。“我想着在利比亚的舒适生活,我梦想着能够重新拥有这一切。”她说。

在班加西,有人说他是疯子


1973年8月,利比亚的黎波里,卡扎菲会见利比亚的海外留学生。


“卷发大叔”

卡扎菲的尸体被停放在米苏拉塔的一家医院,一名英国记者在看完尸体之后写下这样一句话:“他的标志性的卷发,还有胡子,依然在那里。”

这让我想起了班加西的新闻中心,墙壁上画了很多色彩鲜艳的漫画,都是关于“卷发大叔”,也就是卡扎菲的。(编者注:今年4月初到5月中,凤凰卫视记者闾丘露薇以战地记者身份,到利比亚采访多日。)

从2月17日开始,卡扎菲的头发成为革命者嘲弄的对象,不管是在新闻中心里面,还是在高等法院周边的围墙上,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关于“卷发大叔”的画像,最简单的,是用粉笔勾勒出的那种涂鸦。不过也因为他的卷发,让卡扎菲看上去不像一个利比亚人口中的独裁者,更像一个具有卡通气质的特型演员。

在班加西市中心一个十字路口,挂着一幅巨型海报,一个巨大的拳头,对着一个小小的卡扎菲,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宣传画,被称为“纸老虎”的美帝国主义,就是这个样子躺在中国无产阶级的铁拳下。

这些迅速在班加西出现、画工熟练的宣传画,总是让我依稀看到,在过去,这里的人们,也是用同样的画风,绘制着反美宣传海报或者塑造卡扎菲英武的形象。只是现在,这些画像已经被洗刷干净。

“猴子王”

我第一次接触卡扎菲是在10年前。

一次采访,我在利比亚一家酒店门口等候卡扎菲,拿着话筒就冲了上去。他身边的人相当紧张,将我们记者挡在了一边。我到现在还记得卡扎菲当时的反应,用手轻轻把那些阻挡我们的手拨开,不管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都显得有点点阴柔,而这种举措,往往是一个人极端自恋的表现,而从他身边的人那种唯唯诺诺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一个一切都是由他说了算的人。

那天,卡扎菲和中国的官员有一个会面安排,但是他迟到了,不过中方官员们似乎并不介意。倒是在晚宴的时候,他们争着让卡扎菲签名,毕竟被称为“狂人”的卡扎菲,如此与众不同的举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会觉得很是新鲜和好奇。

卡扎菲说过,和美国相比,他更加信任中国。只不过,如果和当地的学者聊起来,他们并不这样认为,至少在非洲问题上,卡扎菲曾经让非洲国家抵制在北京召开的非盟大会,他本人也不过派了外长参加。在利比亚学者看来,这是因为,卡扎菲并不愿意看到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扩大,对于想做“非洲王中之王”的他来说,这是一种威胁。

卡扎菲在2008年的时候说过,他要做万王之王,king of the king,意思是,他要在所有的非洲部落国王之上,成为他们的统领。这让我想到了狮子王,但是在如今的班加西街头,在那些拿卡扎菲开涮的标语里面,有人用同样的语序,写下“the king of monkey”,猴子王。这其实反映了利比亚当地人的一种情绪,他们并不希望把自己当成非洲国家,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利比亚属于阿拉伯世界。

访问班加西大学的一位政治学教授,他说,和非洲交往,疏远阿拉伯国家,这是因为卡扎菲从自己个人的利益出发,他发现在阿拉伯联盟里面,愿意听他的人不多,于是转向了非洲。经过向非盟大撒金钱,他把自己当成了非洲的老大。

卡扎菲做过一年的非盟主席,但是他的做派让很多非洲国家的领导人很看不顺眼。他经常迟到,在会议上,自顾自发言,不聆听别人的讲话,他会把曾经讨论过的议题重新再讲一遍,而为了推销他的成立非洲洲际国家的构想,他在知道会遭到非洲国家政治领导人的反对之后,干脆绕过他们,直接和非洲的文化领袖、部落首领和国王交往,希望透过他们向所在国家的政治领导人施加压力。当然,这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引发了不少非洲国家领导人反感。

“疯子”

和班加西人聊起卡扎菲,他们总是会用手指指脑袋,意思说他是一个疯子,也因为这样,疯子的话,是不可能相信,也不需要相信的。至于他是否真的信奉伊斯兰教,如果和当地利比亚人聊的话,他们显得非常怀疑,因为卡扎菲会在斋月期间,突然在电视里面直播死刑,而这完全违背了伊斯兰风俗。

很多年轻的利比亚人,对于卡扎菲的认识,大多来自从小指定要读的绿皮书。

在班加西一名大学教授的家里面,我终于看到了听说了很久的中文版绿皮书。10年前在的黎波里的时候,我曾经买过英文和阿拉伯文版本的绿皮书,用于查找资料,甚至还看过卡扎菲一部小说集的英文版—《逃离地狱和其他的故事》。在这些作品里面,卡扎菲显然在思考哲学问题,只是从头看到尾,我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怎样的一种思维。

这名教授家中收藏的绿皮书很多,日语的、俄语的、法语的,还有我认不出文字的版本。当年卡扎菲花了大量的金钱,把他的绿皮书翻译成世界各地的文字。

但是如果问利比亚人,卡扎菲的绿皮书到底想说什么,大部分人都会摆摆手,不知道如何回答,尽管他们从小学开始就花了不少时间学习绿皮书,甚至每个星期都会有政治学习的时间。但我们的利比亚司机只是记得,中心思想应该是“三个思想”。而在利比亚的各所大学,如果学生不能够通过绿皮书的考试,那么就无法升级。当然,很多时候老师们也很通情达理,就算不来上课,只要考试能够通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传闻

卡扎菲死了,只是,四十二年的统治,余毒还会残留在利比亚社会里面。正如一名的黎波里的市民所说:“卡扎菲死了,我们欢欣鼓舞,但是我们需要对抗的,是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面的那个小卡扎菲,这需要更长的时间。”

在利比亚,有关卡扎菲的传闻并不少,而且还将继续流传。

一名在的黎波里工作的中资公司员工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情,当年,他们刚刚来到利比亚进行勘探,结果在沙漠中的工作基地遭到了四名利比亚人的抢劫。卡扎菲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派出了五十辆军方车辆,最终抓到了那四个人,砍去了他们的手脚,还录了像。也因为这些画面,这名员工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在德尔纳靠近海边的地方,有一栋显得有些破旧的房子,当地人告诉我,那是卡扎菲娶她第二任妻子萨菲亚的地方。上世纪七十年代,这栋房子,在当时已经算是当地最最豪华的。

当时卡扎菲在德尔纳养病,刚离婚不久。之所以离婚,是因为他的丈人,原本是和他一起革命的战友,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于是他拘捕了丈人,就像他对待自己原来的战友那样,毫不留情。萨菲亚是他的看护,有一批军官计划行刺,结果萨菲亚向卡扎菲通风报信,最后的结果,萨菲亚成为了卡扎菲的第二任妻子,两个人就在这座房子里面举行了婚礼,不过只是呆了一个晚上,就离开去了的黎波里。

关于卡扎菲第二个妻子萨菲亚的传说很多,特别是在中文媒体上,我看到一个最为传奇的版本,萨菲亚被派去刺杀卡扎菲,但是就在卡扎菲一转头的时候,两个人目光相遇,萨菲亚被征服了。从此,萨菲亚不但成为了卡扎菲的妻子,还为卡扎菲组建了一支女子保镖队。但是,跟很多利比亚当地人聊起这个传说,他们就会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他们说,其实事情就是那样的,很简单,卡扎菲爱上了这个通风报信的德尔纳女子,而她为卡扎菲生下了七个儿子、一个女儿。

卡扎菲是与非

2007年12月10日,在与法国签署了多达47亿美元的军备和核反应堆合同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访问法国国民议会,拜访法国国民议会议长贝尔纳·阿夸耶。


文_ 陶短房

卡扎菲是怎样的一个人?美国前总统里根说他是“疯子”,已故意大利着名女记者法拉奇直言他“害怕被谋杀”,但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曾有许多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的人对他发出感激、赞叹和欢呼的声音,甚至如今联手逼他下台、对他狂轰滥炸大打出手的美、英、法领导人,曾几何时也将他奉若上宾。

曾有一位美国合众国际社记者读了他的“绿皮书”后坦言,这本书“空洞无物”,不像毛泽东或格瓦拉等人的着作,“尽管内容和思想未必人人苟同,但至少是有内容有思想的”;但也有人认为,卡扎菲是当代阿拉伯世界罕见的思想家;有人说他莽撞、无教养,但也有人说,他具有与众不同的个人魅力。

那么,如今已是世界级新闻明星的卡扎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小部落,大人物

卡扎菲1942年出生在利比亚西北部港口城市苏尔特,属于贝都因游牧诸部落中的戈胡斯部落-卡萨斯发家族,这个部落在当时的利比亚属于社会底层,居无定所,只能在各地游牧,夜晚就支起贝都因帐篷野营过夜,这也让卡扎菲此后一直青睐于这种帐篷。

卡扎菲从小就表现得很活跃,这个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男孩,给父母和族人留下必成大器的印象。14岁时,他被送到南部费赞地区塞卜哈城,在那里他度过5年的学子生涯。这个阶段对他至关重要,因为他成功表现出领袖才能,成为一班小兄弟的孩子王,这些小兄弟中许多人日后成了他打江山的左膀右臂。也正是在这里,他接触到埃及前总统纳赛尔的泛阿拉伯主义思想,并执着地认定自己将是那个肩负伟大使命、将整个阿拉伯世界统一起来的历史性人物。

他开始积极投身政治运动,并因此在1961年被学校开除。此后他跑到班加西的大学去学习法律,但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两年后投笔从戎,考进了利比亚的军事学院。学院的地址正是如今成为反政府武装大本营的班加西—当年伊德里斯王朝的中心。

不安分的他,很快加入了军校中的反王室组织,打算效仿纳赛尔,组织一次推翻王室的起义。但军校毕业后,他并未被直接任用,而是被推荐到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进修,专业是装甲兵和军事通信,据说后来他还曾被送到台湾,在台湾当局的所谓“远朋班”深造。

正式进入军队后,他被任命为中尉,在这个军队师承英国的国家里,当时最高军衔是中将,中尉实在不起眼,是军校毕业生都能获得的军衔。但谁也没想到,这个来自小部落的小人物,很快就要干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伊德里斯王朝是利比亚东部昔兰尼加的赛努斯部落联盟所建立,赛努斯势力很强大,包括祖瓦亚和马贾布拉等部落,他们和东部的黎波里塔尼亚地区的瓦法拉、马格拉哈等部落关系紧张。为了平衡矛盾,利比亚不得不将首都一分为二,班加西和的黎波里都是首都。

据说卡扎菲有“能把死人说活并跟他一起干”的口才,他组织了一个以瓦法拉、马格拉哈等部落出身军官所组成的青年军官反抗组织—自由军官联盟,开始密谋策划,静待时机。

1969年8月,机会终于来了:年逾80的伊德里斯国王去土耳其治病,王储萨努西亲王监国,住在西部首都的黎波里。卡扎菲和同伴们先是申请夜间训练获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暗夜为掩护,把3个营的装甲部队从班加西开到的黎波里。9月1日,卡扎菲宣布“革命成功”,伊德里斯王朝轻易地被一个27岁的菜鸟中尉推翻了。

就这样,一个来自底层的小人物,一夜之间成了一国主宰,他先后当上了总理兼国防部长、革委会主席、武装部队总司令,甚至当过非洲统一组织主席,尽管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但他的确是迄今为止利比亚出现的名气最大、在国际上任职最高的“大人物”。

2007年12月18日,西班牙马德里市政厅,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左)与马德里市长阿尔贝托·鲁伊斯·格拉登交谈。后面的背景是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的画像。

“统一狂”

卡扎菲最崇拜埃及前总统纳赛尔,但对于纳赛尔虎头蛇尾的“阿拉伯统一”,他始终耿耿于怀,以至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试图和其他阿拉伯国家合并,但每次都弄到一塌糊涂。


最早破产的是和突尼斯的合并:1973年,突尼斯总统布尔吉巴曾勉强答应“推动两国合并”,但只过了一年,便再无下文。和埃及、叙利亚的合并开始得更早:1971年,由三国筹组的“阿拉伯联邦共和国”挂牌,急于求成的卡扎菲甚至“让贤”,把总统让给了埃及的萨达特。但仅过两年,这个联盟就因萨达特和以色列单独媾和而土崩瓦解。卡扎菲索性发动“大进军”,亲自开着推土机去推倒界碑、边防哨所,试图并两家为一家。后果是灾难性的,埃及人毫不领情地开着坦克把卡扎菲的推土机撵了回去。

最悲惨的统一大业莫过于乍得了。1980年,乍得总统古库尼为消灭敌对的国防部长哈布雷势力,把利比亚军队请进乍得腹地。次年1月,卡扎菲派兵1.5万杀进乍得,打跑哈布雷,然后赖着不走,强行宣布两国合并。但古库尼终究还是乍得人,1986年,他授意手下和哈布雷秘密谈判统一,卡扎菲发觉后雷霆大怒,派出坦克、飞机、大炮以及几万人马杀进乍得,准备先破古库尼,再破哈布雷,最终把乍得一口吞下。

哈布雷的军队人数占劣势,而且装备差,主力是丰田皮卡。但在法国空军的掩护下,这支“丰田皮卡部队”却奇迹般地把利比亚军队打得连连败退,不但让利比亚新占土地全部丢失,甚至本土空军基地也被乍得军队偷袭烧毁,史称“丰田战争”。

埃及、叙利亚都是泛阿拉伯主义者当权的国家,它们尚且对卡扎菲的统一大业如此冷淡,那些保守的海湾君主国可想而知。到处碰壁的卡扎菲不断指责其他阿拉伯领袖是“反动派”,是“小丑”,结果自己反倒得了个“利比亚小丑”的称号。

1988年的洛克比事件成为一个转折,西方国家开始对利比亚实施长达17年的封锁。许多阿拉伯国家原本就不喜欢卡扎菲,此刻更借机回避。被阿拉伯世界边缘化的卡扎菲,只得收敛“阿拉伯统一狂”,转而向南,变成了“非洲统一狂”。

其实他对非洲早有企图。1978年,他支持乌干达入侵坦桑尼亚,结果却被装备简陋的坦桑军击败;他还在利比亚训练非洲各国的“革命志士”,但这些“志士”要么后来悄无声息,要么翅膀硬了后不买账。此次痛定思痛,他改枪弹为银弹,在贫困的非洲各国大撒金钱,许多穷国的宾馆、医院、手机通信公司,都是卡扎菲援建的,他还经常跑去布施,一时间好评鹊起,被称为“来自北方的圣诞老人”。

去年,卡扎菲搞过一次非洲巡回访问,所到之处一面送红包,一面接受非洲当地人的夹道欢呼。塞内加尔《黎明报》曾撰文指出,非洲人对卡扎菲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丑般的上校,对他的绿皮书毫无兴趣,对这位“疯子”输出革命、弄得许多国家兵祸连连更是怒从心头起。但也正是这位疯子,大方地为许多非洲穷人提供学校、医院,修桥补路,他的利比亚对非洲工人敞开大门,提供收入丰厚的工作岗位和优越的福利待遇,这些“客工”的侨汇,成为不少非洲穷国的主要经济来源。

不仅如此,卡扎菲还热衷于输出纪念碑式工程,为许多国家兴建高档宾馆、广电大楼,这些国家遇到财政困难,利比亚也会出手援助。就在卡扎菲死讯传出的第二天,“马里在线”上有人撰文坦言:“我们讨厌独裁者,卡扎菲罪有应得。但是,当巴马科(马里首都)人看到豪华气派的友谊宾馆,和为所有马里人提供电视服务的马里国家电视台大厦时,总会感念这位‘人傻钱多’的疯子上校。”马里《国家报》指出,尽管卡扎菲的多变、跋扈和老大作风令许多非洲元首不快,但他给非洲穷人的援助很慷慨,而且他那种疯疯癫癫和欧洲人作对的做派,对于许多非洲人而言也觉得很过瘾。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说:“卡扎菲一半是恶魔,一半是天使,至少对于非洲是如此。”

卡扎菲其实不疯也不傻,他总是觉得一个“非洲合众国”正逐步成型,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非洲王”。这个狂想表面上得到非洲各国一致叫好,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卡扎菲周游列国,奔走鼓呼了八年之久,得到的只是廉价的恭维话,和绝不廉价的账单。他多年的老朋友、在内战中受了利比亚5年恩惠的前科特迪瓦总统巴博,是随声附和最起劲者之一,但也正是这个比卡扎菲早几个月倒台的前总统,说出了让卡扎菲最扫兴的大实话:连本国统一都办不到,统一非洲?算了吧。


2009年6月10日,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左)在罗马欢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到访,这是卡扎菲于1969年通过革命掌权后,首次访问意大利。


反美斗士

在与阿拉伯世界和非洲大搞合纵连横之时,卡扎菲也是反西方的一面旗帜。他执政前,美国在利比亚有6家石油公司,还与利比亚政府签署过多项经济技术和军事协定。

1969年,革命成功当天,卡扎菲就收回了美在利的惠勒斯空军基地,随后又相继废除九项双边协定,更把美国在利所有外资产业悉数收归国有。此后的漫长岁月中,卡扎菲几乎利用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抨击和羞辱美国,他本人更以挥舞绿皮书的“反美斗士”形象,活跃于国际舞台。不止一次,他公然宣称“我们有能力反美,并打掉美国人的鼻子”。他甚至说,和美国人握手都感到恶心。

由于卡扎菲涉嫌制造了几起针对美国的袭击案,里根把第六舰队的军事演习搬到了锡德拉湾,美军飞机、战舰一次次越过卡扎菲所画的“血线”。1981年8月,首先开火的两架利比亚战机被击落。为报复美国,利比亚次年宣布和美国断交。自那时起,美国接连遭遇全球性恐怖袭击,而利比亚则沾沾自喜地暗示与之有关;1986年美国先后发动“草原烈火”和“黄金峡谷”战斗计划,重创利比亚海、空军,甚至直接炸死了卡扎菲养女。

1988年12月21日,美国泛美103航班在苏格兰洛克比上空爆炸,270人全部丧生,美、英调查后认为系卡扎菲策划指使,这件事导致整个西方与卡扎菲为敌,仅美国对利17年的禁运和22年的旅游禁令,就令利比亚每年遭受30亿美元经济损失。

针对制裁,卡扎菲最初是硬顶,对内实行高压政治,强推“革命总动员计划”,对全国实行军管并把工作时间延长至12小时,同时压缩产业结构,厉行节约并限制消费品生产和进口;对外首倡非洲联盟、阿拉伯联盟,并慷慨援助,以争取国际支持。但这一切收效甚微,一方面国内民众因生活水平下降而怨声载道,另一方面其在国际舞台上不惜工本赢得的些许声誉,又被利比亚对邻国的武装骚扰所抵消。这迫使他开始180度转弯,和西方示好。

2001年美国发生9·11事件,利比亚出人意料成为首个谴责恐怖主义并向华盛顿致哀的阿拉伯国家;2003年8月,利比亚同意官方承担洛克比空难责任并支付巨额赔偿,不久又宣布中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卡扎菲的大转弯让其和西方关系迅速回暖,尤其是欧盟,出于获得更多石油利益的需要,加上希望利比亚协助抑制非洲难民潮,英、意、法等国和卡扎菲政权过往甚密,甚至有消息称,一些西方国家已悄然恢复了对利比亚的军售。2007年,卡扎菲在爱丽舍宫受到萨科齐的隆重欢迎,他的帐篷被破例允许在巴黎支起。如今领着联军狂轰滥炸的萨科齐,当年曾信誓旦旦称,“卡扎菲不是独裁者。”

但表面热络的背后,欧美仍然把卡扎菲看作危险分子。2009年卡扎菲出席联大时,在美国遭遇“帐篷危机”,一心想把贝都因帐篷搭到美利坚的卡扎菲吃了个哑巴亏,还被帐篷搭建地主人、纽约附近里弗代尔豪宅业主约翰·菲茨杰拉德说成“白痴级骗子”;同年是他9·1革命40周年庆典,卡扎菲在苏尔特搭下豪华场子,遍邀各国政要赴会,欧美国家不是借故推脱,就是指派二三流人物凑数,惟恐沾上“卡扎菲朋友”的嫌疑,就连“老朋友”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也刻意抢在庆典前结束访利避嫌。

很显然,西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卡扎菲抱着实用主义态度,而卡扎菲则是个实足的功利主义者,亲西方也好,反西方也罢,无非是一个专制者趋利避害的生存哲学罢了。

自命不凡与自相矛盾

卡扎菲自命“阿拉伯世界的理论家”,掌权后不断宣扬所谓绿色理论,主张“不要东方、不要西方”,认为一切政权形式(如政党、议会、正规军队等)都是限制人民权力。1976到1979年,他连续发布3本绿皮书,主张“不要政府、党派、议会代表、军队和阶级”,并认为这一理论不仅适用于利比亚,也适用于全世界。

他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1977年3月2日,他改国号为“阿拉伯利比亚社会主义人民民众国”,后来又改名“大阿拉伯利比亚社会主义人民民众国”。这个“民众国”既没有宪法、也没有元首,没有官员、没有部委,各地方的省、市也不设正规政府机构,实行人民管制。卡扎菲本人的正式头衔是“人民兄长、革命导师”,连个办公室都没有。

当然一切只是表象,这实际上便利了卡扎菲建立自己的体制,什么人负责什么事,完全听命于卡扎菲一人。为了削弱军队权力,他打着“建立人民军队”旗号,不断剥夺将领权力,在战争中常常不设指挥部。原本利比亚军衔最高为“将军”(相当于中将),1978年被他借故降为准将。1987年,卡扎菲借战争失败之机将最高军衔降为上校,并在各部队中派亲信担任监军,同时撤换大量高级军官,以自己信任的卡萨斯发和麦格拉希部落亲信替代。

公平地说,除了专制之外,卡扎菲对民生的关注也是千真万确的。美国“电视新社”不久前指出,卡扎菲并非一点好事没做过,他在利比亚搞了许多基础建设工程,兴修水渠、道路和住房。在伊德里斯王朝时代,同样拥有石油产业的利比亚并不富裕,民生艰难,但在卡扎菲时代,利比亚人的物质生活水平在北非是最高的,受教育率高达83%,银行和通信系统也相当现代化,社保体系则是欧洲式的。尼日利亚《笨拙报》评论指出,卡扎菲的问题在于专制、罔顾民意,以及贪腐和任人唯亲,他的无政府乌托邦也问题丛生,但他在利比亚推行的一些现代化措施还是应该肯定的。眼下的新政府应努力构建一个更现代化的社会,而不是乞灵于古老的教法或清规戒律,更不应采取“只要卡扎菲说好的一定说不好”的偏激措施。

当然,也有不少分析家指出,卡扎菲实施的这些进步措施其实是出于私心:他最下本钱搞建设的地方,是出生地苏尔特、少年时代留下美好印象的塞卜哈等;至于废除一夫多妻制,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贝都因部落,传统上就是一夫一妻的。不过,尽管卡扎菲反对多妻制,但自己却置身例外,不仅有多个妻子,而且还有许多关系暧昧的 女护士、女保镖。

卡扎菲以导师、兄长自居,喜欢穿民族服装,但有时候也会标新立异,他有一套上校制服,装饰得十分夸张, 曾用来拍标准像,似乎很满意,但看不惯的人都嘲讽这扮相“活像扑克牌里的K”。当他自称“北非凯撒”、“非洲王”时,人们就讥讽他“的确是王,也不知道是红桃的还是黑桃的”。

卡扎菲对自己的口才十分自负,经常在国际会议上长篇大论滔滔不绝,2009年9月23日,他在联大作了长达96分钟的长篇演讲,而规定时间仅15分钟,还做出当众要撕联合国宪章的表演秀。他的翻译在苦熬到第75分钟时被累得精神崩溃,突然狂吼乱叫,只得换人,由联合国负责阿拉伯国家事务的主管拉莎·阿加亚金救场。最后的21分钟,这位可怜的编外翻译同样累得虚脱,散会后休息了整整一天才恢复元气。

正如法国政论家、曾多次接触过卡扎菲的塞缪尔·贡提埃所指出的,卡扎菲是个复杂的人物,功与过、是与非混为一体,外界对他的评论也大起大落。之所以如此,除了他本人善变、多疑、冲动、喜欢作秀和诱导舆论外,西方“非黑即白”的狭隘二元论观念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当初他们觉得卡扎菲“改邪归正”,就一味采信对卡扎菲有利的说辞,而对他的负面视若无睹;如今觉得他是邪恶的化身,就一味采信所有对其不利的说辞,哪怕这些说辞自相矛盾且频频穿帮。42年来,这两个趋于极端的态度在西方世界循环往复,却始终不能以客观心态对待和审视卡扎菲的功与过、是与非。

如今卡扎菲已死,利比亚翻开新的一页。“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此时此刻,客观总结这位政治狂人的是是非非,或许是最合适的时候吧。

2007年12月10日,在与法国签署了多达47亿美元的军备和核反应堆合同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访问法国国民议会,拜访法国国民议会议长贝尔纳·阿夸耶。

2007年12月18日,西班牙马德里市政厅,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左)与马德里市长阿尔贝托·鲁伊斯·格拉登交谈。后面的背景是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的画像。

2009年6月10日,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左)在罗马欢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到访,这是卡扎菲于1969年通过革命掌权后,首次访问意大利。

“狂人”语录

关于自己的历史地位

我是一个国际领导、阿拉伯统治者之首、非洲的王者之王、穆斯林人的阿訇,我的国际地位不允许我自贬身份。

评价艾滋病等疾病

艾滋病、疟疾和能够传播昏睡病的非洲采采蝇是真主送来阻止白人使非洲重新殖民化的礼物。它们是真主的军队,是来保护我们免遭殖民者入侵的。那些西方殖民者如果胆敢入侵非洲大陆的话,他们就将患上疟疾和昏睡病。

关于男人和女人

毋庸置疑,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人。女人在外表上不同于男人,因为她们是女性,正如动植物界的雌性与雄性彼此区别一样。由于男人不能受孕,因此他们无法体会女人的痛苦。

关于人民代表制度

无人可以代表人民,代表是一个谎言。仅有议会存在意味着民主缺乏人民的参与,真正的民主应该基于所有民众的参与,而不是通过他们的代表人。

评价历史的轮回

社会发展历史有着必然的周期:亚洲黄色人种统治世界的时期,然后是白色人种企图殖民全世界时期,现在轮到黑色人种在世界占上风时期。


关于民主

我不是那种会关闭Facebook网站的独裁者,我只会囚禁那些登录该网站的人。在这个星球上,除了利比亚,没有一个国家是民主的。

关于城市生活

城市生活纯粹是一种蛆虫式的生活,人在其中毫无意义。毫无见解地活着和死去,反正都是在一座坟墓里。在城市里没有自由、没有舒适、也没有情景,到处除了墙还是墙。

独特的自由表达观念

从民主意义上来说,个人不得拥有任何信息或出版媒介,但是每个人都有以任何方式进行自我表达的权利,即使人们选择不合常理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精神错乱。

否定义务教育

义务敎育是一种强制性的敎育,它抑制了自由。施加特定的敎材,则是独裁行为。

关于劳动报酬制度

劳动需要用工资作为回报,实际上相当于使人们成为奴隶。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任何人都不得以出租给他人为目的,拥有私人运输工具,因为这意味着控制他人的需要。

他不是中国的老朋友




1982年10月27日,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在长城上。

文_ 安替

利比亚驻华大使馆在北京朝阳区三里屯东六街3号,位于约旦大使馆和塞尔维亚大使馆之间。平时鲜有人进出,使馆没有官方网站,签证业务只能通过代理公司进行。现在使馆的铁门上,还挂着卡扎菲政府时代的汉字旧门牌:“大阿拉伯利比亚人民社会主义民众国人民办事处”,而旗杆已经升起了新政府的旗帜。

无论是在外交关系,还是在贸易往来上,中国大陆与利比亚都不算密切。此次利比亚革命期间,中国油企在利比亚的利益受到全球媒体的广泛关注,但实际上,在利比亚的3.5万中国人中,大部分都是属于建筑、道路水利工程、通信企业的员工,而三大油企仅有400人不到。其实承包利比亚的石油工程,中国油企处处受到西方企业排挤。根据统计,从利比亚进口石油,只占中国总进口量的3.1%。

虽然卡扎菲1969年政变之后就希望和中国大陆建立外交关系,但因为卡扎菲在台湾“远朋班”的个人经历,一直希望和大陆、台湾保持双重承认,这自然成为中利建交的障碍,一直到1978年,外交关系才建立,但利比亚依然和台湾保持了近乎双轨的实质官方关系。卡扎菲政府曾经很努力地向中国大陆传播他的政治思想,但效果不佳,国人更加关注的是他的狂人形象和他的女保镖,以及他作为反美中东强人的符号意义。

访华

1982年10月,在和中国建交4年后,卡扎菲正式访问北京。当时这件事情并不重要,美联社北京分社只是引用了新华社关于邓小平接见卡扎菲的英文稿,随便发了一条消息了事,但这是中国人第一次领略卡上校的另类风采,他也的确让记者、接待外交官以及电视观众开了眼。

1981年卡扎菲决定在随身卫队中引入女保镖,成为世界外交圈的谈资,而1982年10月访华期间,这些女保镖也是和卡扎菲如影随形。当初利比亚大使馆和中国外交部商量好的方案是,第一架飞机承载外交随员,卡扎菲则在15分钟后抵达的第二架飞机上。结果第一架飞机刚降落,一群持枪女保镖伴随着上校突然出现,让中国接待官员措手不及。之后卡扎菲的举动更让中方诧异:他拒绝入住钓鱼台国宾馆,而是在旁边草坪上搭建了帐篷居住,门口由女保镖守卫,而让其随员入住国宾馆,这大概在中国外事接待史上也是空前绝后的。

因为是国事访问,央视对卡扎菲访华有比较详细的报道,因此女保镖的形象也成为国人对卡扎菲的第一印象。这些女保镖,个个体格强壮,草绿色军装,自然和卡扎菲的言论、帐篷一起,成为世界媒体的关注焦点。最为奇怪的是,卡扎菲在和邓小平举行会见的时候,还主动谈及女保镖问题,甚至还引用了毛泽东关于全民皆兵的理论来证明他带女保镖高姿态出访的合理性。为此,他还特别去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

绿皮书

世界绿皮书研究中心位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市内一幢意大利殖民地风格的白色建筑里,1970年代成立,曾经一度是卡扎菲的大外宣中心。1973年5月卡扎菲提出“世界第三理论”,发动文化革命。1976年-1979年,通过这个研究中心出版了三卷本绿色封皮书,分别是《民主问题的解决方法—人民政权》、《经济问题的解决方法—社会主义》和《世界第三理论的社会基础》,阐述他的混杂政治思想。研究中心一度非常有钱,拥有数百万美元预算,至今出版了140多本对绿皮书的系列研究,还在全世界各地资助翻译了30多种语言的绿皮书外文版,邀请学者来讨论绿皮书和卡扎菲思想。

在卡扎菲1982年访华时,后来的驻利比亚政务参赞时延春做他的翻译,卡扎菲送给时一套最新出版的绿皮书。很快利比亚大使馆带着世界绿皮书研究中心的外宣任务,找到了时延春和中国外交部,要求在中国翻译出版绿皮书中文版,全部由研究中心埋单。

中文版由中国外交部翻译完成,中文有6万字,并不厚,于1984年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印数极少,基本是对利比亚大使馆的交差。1999年,因为绿皮书原文增订,研究中心再次出钱,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再版了绿皮书中文版。绿皮书在中国的销量自然不会好,因为内容充斥着上下不连贯的古怪论断或者常识,比如说“男人不会怀孕”,还有卡扎菲解释非洲人生育孩子数量多的原因是,“在炎热的气候下他们很懒惰”,中国读者不可能会为此埋单。

联合国禁运的影响导致利比亚政府资金短缺,加上长期以来外宣效果不佳,而且卡扎菲本人也动了和西方缓和的念头,因此于2000年左右,利比亚政府逐步停止了对世界绿皮书研究中心的资金支持,它变成一个民间的出版机构,靠书在国内的惯性发行和所属第三产业收入勉强维系运行。

2001年由该中心全资资助、在中国出版的卡扎菲小说中文版,算是这个中心最后几次外宣努力。今年5月10日,该中心被北约导弹炸毁,遗迹被官方开放给外电记者参观,完成了它的最后宣传使命。

中国公司在班加西的高级公寓项目。利比亚内战爆发后,很多大型建设项目被迫停工。


武汉大学和卡扎菲

上面提到的卡扎菲小说中文版的出版发行,就牵涉到了卡扎菲外宣力量在中国发挥影响力的第二个个人管道—武汉大学阿拉伯研究中心的主任、李荣建教授。

今年56岁的李荣建教授,是上海外国语大学阿拉伯语系的工农兵时期毕业生,1984年开始做中建公司驻利比亚的阿语翻译,对利比亚有了一些个人感情,后来,他又在埃及和叙利亚访学、在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工作,有相当深厚的阿语文化翻译功底,翻译过利比亚着名作家的作品。

在一个利比亚作家的中文译本出版交流会上,长江文艺出版社了解到卡扎菲在1990年代出版了一本小说,就让译者之一、当时是武汉大学副教授的李荣建,帮着联系版权和翻译。联系成功之后,世界绿皮书研究中心愿意全额资助,唯一条件是全部按照利比亚要求出版—书名必须是《乡村啊乡村/大地啊大地/宇航员自杀/以及其它小说》。

这种咆哮体书名根本不符合中国出版要求,所以出版社干脆狸猫换太子,完全按照利方要求的版本,只印了100多册不到,全部送给利比亚驻华大使馆;而按照中国出版要求的书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