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外面狂风呼嚎,雨点像豆子一样砸在窗户上。在这样的鬼天气,大家都躲在家里,餐馆里根本没有人。我从厨房出来换好衣服,低头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抬头听电话时正好和走过来的饭店老板打个照面。
“老板,我得请个假,我要出去一趟。”我边听手机的铃声边和老板说话。
我几乎不请假,又这么急,老板眼眉挑起,好奇地问。“什么?现在?什么急事?需要帮忙吗?”老板停顿地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疑问。
电话转人语音,让我留下联系方式。这样的天气开车危险系数激增,搭乘出租车的里程费用又不能擅自涨价,出租车司机也都躲在家里。海华的事就是我的事,海华肚子疼令我心急如焚。海华一定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否则她不会在这样的天气找我。我不得不向老板开口。“如果你方便,可不可以送......”我支支吾吾没好意思说出来。
“你真墨迹。老王,不就是出躺车嘛,又不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走吧。”还没等我说完,老板打断我,就向门外走。
依我的判断,海华这样的症状应当看门诊。医院有好几个入口,我问海华:“门诊在哪里?”
“加拿大没有门诊,只有急诊,上面有英文字母的门口就是。”
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我打开应急灯,然后搀扶海华走进急诊室。
我第一次在加拿大看急诊。候诊室内已有十几个人,有看电视的,有读报纸杂志的,有吃东西的,无事满地溜达的,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耳朵插入耳机的,也有趴在凳子上疼得哦哇乱叫的。
我和海华走到接待窗口,隔着窗口护士问海华几句,然后让海华进到里面。海华坐在那里,护士给她测量体温。
海华的车还停在急诊室门口,随时可能被贴上处罚的罚单。有护士关照海华,我吃了定心丸,隔着窗户向她比划,我要出去找车位。
我开车到医院的停车场,停车费出奇地贵。看到马路对过建筑楼面前的停车场空空荡荡,红灯变绿,我把车开过去。
这是一栋医疗中心。在医院的附近,经常会有不属于医院管理的医疗中心,中心的办公室被不同类型的专科医生和家庭医生租赁做为诊所,也有拍X化验血液的实验室和药房。医院一天二十四小时开门,诊所却不会,医生跟全职的白领上下班一样早九晚五。那里工作的人们早已下班,所以停车场没几辆车。我没看过医生,但我在华人商场附近见过类似的医疗中心,外表就和写字楼一样。我趴好车,一路快跑回急诊室。
我再进急诊室时,海华腕子上已经戴上白纸条,手按着肚子坐在椅子上。
在加拿大的急诊室看病,不是按先来后到,而是由问诊护士根据病情排序,病情严重的先看,相同等级的病情才先来先看。
海华的急性阑尾炎算是急症,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到医务室躺在病床上。
过一会有人推着医疗车从医务室出来,看到海华躺在上面,我跑过去问海华:“是不是很严重。”
“我先去做CT。”
跟着推车,我陪海华去做CT。做完CT,海华直接被推到手术室。
在手术室外我等了一个小时,海华就被从里面推出来。她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有肚子上用胶水粘着的伤口告诉她被开了一刀。护士推着海华,我在推车旁拉着海华的手一路到住院部。
普通的病房是四人,海华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位空着。她迷迷糊糊继续睡,我坐在床边,一会脑袋也抵在床上。
我抬起头,看到海华醒来。
我问:“你为什么没叫醒我。”
海华摸我的头,说:“看你睡得香。”
就像一个小孩子和母亲犟嘴,我撅着嘴说:“我不困。”
海华劝我说:“在医院有护士照顾,我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你应该回去睡会。”
我没理由把海华一个人仍在这里,回答说:“我今天休息,本来也是陪你。”
“可是在这里你睡不好觉。”
我知道一个人得病时的孤苦,我不愿意海华一个人在医院孤苦伶仃,“难得和你在这里,陪你不睡也行。护士都没撵我,你就容我在这。”
“那我们两人挤在一块睡。”海华说着挪动身体给我腾出一块位置。
“那可不行,你刚开了刀。”我指着旁边的空床,“我在那张床上躺一会。”
第二天早上有护士进来交代说海华可以吃半流质食物,护士鼓励海华尽量下床走动,告诉她饿了就吃没关系。晚上又有医生查房,看了海华的伤口,问问海华的伤口疼不疼,中午饮食恢复正常没。恢复正常了晚上就可以出院。医生给海华开了3天的口服抗生素和镇痛药,叮嘱海华2周内随访一次。
晚上10点,我搀扶海华走出医院。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歇息,温凉的天气仿佛就是在迎接海华回家。
一进屋海华就感慨道:“哪好也不如家好。”
我也附和道:“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狗窝。”
把海华扶上床,我也没脱衣服就倒在海华身边。
海华靠在我的耳根,小声说道:“多亏了你。没你我会死在家里。”
我捂住海华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
海华又重复一句:“本来就是多亏了你。”
“那是老天让你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
海华就像一只小猫依偎在我的怀里,温顺而可爱。如果不是她刚开了刀,我会重重地搂住她,不让她再从我的怀里离开一分一秒。
这两天我太累了,等我自然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在床上,我没发现海华。我轻脚下床走到客厅。
海华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餐。我关心地问:“你刚做完手术,该躺在床上休息。”
“看你睡得香甜,我也想睡,可我睡不着,又不忍心叫醒你。”
“那你该叫醒我。”
“你这两天那么辛苦那么累,看着你的胸脯像波涛一样起伏,打着鼾声,我才不忍心打扰你。”
“那你也该躺在床上。”
“往常都是你做早餐。要不是你累了,我也没机会。你去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餐,不然上班该迟到的。”
我从海华这里坐公交车上班至少两个小时,加上吃早餐的时间早该迟到了,迟到了挨老板说,还不如不去,反正老板也知道我那天有急事。我说:“反正现在要去也是晚了,一会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请假。”
“你前天都请过假,今天没必要再耽搁。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得好自己。”
“已经迟到了,没法改,不去就不去。”
“上次我们开车去你们饭店不到半个小时,即便现在是上班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你开我车去上班,不会迟到的。”
在加拿大有句顺口溜,不借车、不借信誉、不借老婆。我说:“那怎么行。”
“反正我也不能上班,也没办法开车出门。你可以开我车,等我上班你在把车还我。”
我开海华的车10点钟离开海华家去上班,不到11点就到了店里。有一辆自己的车真好,可以节省一多半的时间。下午3点店里不忙,我又抽空去不远处的旧货店花三块钱买两个一模一样没有一点瑕疵的景泰蓝花瓶,要是在正规店里买至少不下四五十块钱。晚上下班,我在店里拿些晚餐和高汤。路上路过没关店的沃尔玛超市,我花十五块钱在那里买了一束鲜花。
我进海华家的时候,海华已经把桌子摆好菜在等我。海华接过我手上的鲜花,踮起脚在我的嘴上亲一下。我走到厨房顺手把一个塑料袋子放在炉台,小心地从另外一只袋子里拿出景泰蓝瓷瓶,摆在桌子上。
看到花瓶,海华内心欢喜:“好漂亮。”。她把鲜花分成两束插在两个瓷瓶里。
我在水龙头接一杯水,递给海华,海华问:“花了不少钱吧。”
海华接过水杯,我把拇指和食指收拢在一起向海华比划。
“三十?”海华问。
我摇头。
海华瞪大眼,又问。“三百?”
老王又摇头。
“三块。”
我点点头。
一连一个星期我都是开海华的车从海华的家去上下班,这样我有更多的时间和海华在一起。我也会每天下午不忙的时候去旧货店买一件两件打眼又廉价的东西,一些装饰的摆设,桌上的盆景、墙上的绘画、放茶杯的垫子。
海华也习惯我十二点之前就能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海华依偎在我胸前。
“我现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很感恩认识了你。认识你算我没白活。”
“我和你想的一样。”
海华无奈地说道:“要是天天这样多好。可惜,我明天不得不开始去上班。”然后又说:“我这个房子的租约还有半年。半年后在你工作附近租房好吗?”
“好。”
我俯下头用滚烫的唇回应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