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2014-06-19 11:06:06

1.哧溜着下山

    20131231日下午328分,天气转晴。站在山顶,透过脚下斑驳的云彩缝,能看到山下围绕火山的环状森林,围绕森林的公路网络及公路与环状海岸线间的万顷牧场。

    虽然雨过天晴但山顶仍然很冷,风景虽好也不敢久停。收回贪婪的目光,紧盯脚下,哧溜下山。所谓哧溜,就是用脚跟扎进松软的碎石,利用重力向下淌着走。这也是个技术活,稍不留神就会坐个屁墩,坐下时手会下意识地撑住地面。几个回合过后,手背冻得红呼呼的小手,手心又蹭掉好几块皮,手掌也渗出血珠。

    途中,遇见几个上山的臭小子,发现他们每人都背一个像平底炒锅一样的塑料家什。询问后才明白,这几个家伙走的是环山步道,今晚住在山上我刚刚访问过的小屋,明天下山时将遇到雪坡,届时他们可以坐着塑料板滑下去。我喜欢混打混造的年轻人,喜欢他们的冒险精神及他们恶作剧般的创意。

    有塑料板可以出溜,没塑料板摔屁墩时也可以出溜,但代价是费屁股费手。我采用的探戈步哧溜滑,是趟在碎沙石中,身体后仰、重心下移,利用地心引力,三步一停、两步一顿地慢慢滑下,但缺点是对鞋的伤害较大,坚实的坡道不适用。

    5点左右,无惊无险地与老伴汇合,544分回到停车场,比正常时间(7小时)少用了两小时。稍事休息,我们又走了另外一条一小时的步道,参观了海拔850米处的多森(DAWSONS)瀑布,它虽然只有18米长,但甚是可爱。胖乎乎地飞泻下来,算不上磅礴也称得起大气,隆隆水声在山谷引起的共鸣,颤抖着空气。这附近还有好多有趣的景点,如“步行迷宫”,“维基斯水池”等,但天色已晚且体力耗尽,照了几张照片便匆匆离去。

 

2.小镇大名气

    下午6点半驱车下山,驶出国家公园进入平原牧区。离开大山心里有些不舍,远远地再次回眸,黑云已被吹走,天也变得透亮了,湛蓝的背景衬托着大山对称的身影,煞是俊美。一朵祥恰好罩住着塔拉纳吉主峰,如一害羞美少年用帽子遮面。老伴让我停车,把我和牛一起摄入这转瞬即逝的画面。

    穿过牧场并入45号公路,沿着海滨直奔奥普纳基(OPUNAKE)小镇。沿途几乎没有车辆,左边是波浪滔天的海,右边是大片牧场,牧场后面是墨绿的森林,森林环绕着俊美的大山。老伴由衷地感叹:我们初来乍到,就被大山迷住了。那些看着大山长大的人们,远道归来时看到她该是多么激动。

    我们今晚落宿的奥普纳基是个有名的旅游小镇,这里的海滩是世界一流的冲浪中心,名列世界十大冲浪圣地的第三位,仅次于夏威夷和秘鲁海滩。每到夏季,小镇附近就聚集了许多世界各地的冲浪爱好者;她还是一个名气很大的文化小镇,该镇剧院是南半球第一个放映有声电影的地方;她还是个名人辈出的小镇,新西兰许多知名人士出生或生活在这里,包括前首相; 奥运会金牌得主;率领新西兰夺得世界杯的橄榄球队队长及享誉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令我激动不已的是许多(中文)网页都记载着,我所崇拜的科学前辈卢瑟福,也与这座小镇有关。

    欧内斯特·卢瑟福(ERNESTRUTHERFORD)被公认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实验物理学家,他被称为近代原子核物理之父。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今天坐享的一切科学成果,都与他的卓越发现密不可分。

    卢瑟福从小家境贫寒,通过自己的刻苦努力,自己挣学费读完小学,努力学习争取到奖学金读完中学,大学及剑桥的研究生学业。这段经历培养了卢瑟福一种认准了目标就勇往直前的精神,学生们为他起了一个外号- 鳄鱼,并把鳄鱼徽章装饰在他的实验室门口。因为鳄鱼从不回头,张开吞食一切的大口,不断前进。

    卢瑟福还是一位杰出的学科带头人和优秀导师,被誉为从来没有树立过一个敌人,也从来没有失去一位朋友的人。在他的助手和学生中,先后荣获诺贝尔奖的竟多达12人。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都没发现卢瑟福与小镇的关系,从1871年诞生到1895年离开新西兰赴英国,他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南岛;1895-1908年或诺贝尔大奖,他的生活轨迹涉足过加拿大、英国;1925-1930年任皇家学会(牛顿曾任职)主席;1931 受封为第一任尼耳逊(Nelson)男爵,直到1937年逝世,与牛顿,法拉第葬在一起。没有资料表明他曾回过新西兰或到小镇一游。但无论如何,先在此注一笔,待访问他的家乡时再详述。

 

3.百年老宅

    7点半左右来到小镇,找到我们住宿的地点,这是一幢坐落在主路边的巨大建筑,大得和小镇不匹配,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更像博物馆。走进大门右手边是一间酒吧,十来个老人正围坐在吧台前喝酒,一位警察叔叔正在和另一位大哥聊天。不用抬头,几个老鼻子就能闻出生人的味道,抢在女招待前面,一位白胡子红鼻子冲我们举举酒杯:

   “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

   “我们住店。”

   “奥,那得找她,”

    说着冲吧台里努努嘴。一位毛利妹妹问明情况,领着我们走出酒吧,转入大厅,踩着宽宽的厚木楼梯,推开走廊吱吱作响的笨重大门,沿着二楼又高又宽的幽暗回廊走到尽头,打开一扇门。很大的房间,除了一张铺着洁净床单的床及一只老旧的木桌以外,什么都没有。不用多说,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家。

    “要吃东西请快一点,我们的厨师要下班了。”

     浴室在走廊那头,我先去洗了澡,老伴却不敢去。整幢大楼空无一人,老旧的地毯,老旧的设施还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气和一点点的潮湿霉味,让人觉得碜得慌。我等在浴室门口,她才算草草洗了个澡。

    回到酒吧,里面的人已把我们纳入熟人的队伍,纷纷过来打招呼。

    “你们从哪里来?”

    “奥克兰”

    “不对,不对”一位老人坚定地摇着头。

     想到儿子告诉过我们,好多乡间小镇的人都不喜欢奥克兰佬,也许是大都市的人相比之下没有他们淳朴厚道,老伴连忙笑着改口:

    “哦,从中国来。”

    “耶!这就对了!”

     他们对完全不了解的中国似乎很宽容,来这里的游客几乎没有中国人。果然,马上就有人纳闷:

    “你们怎么到的这里?”

    “看着地图开车来的”老伴笑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饭菜做好了,我要的是一盘海鲜,老伴是一盘牛肉,实实在在的一大盘子。再加一杯啤酒,味道着实不错。老伴很快吃完,仔细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旧报纸,我则慢慢地喝酒。很快就有一位和善的老人走过来给老伴介绍小镇的故事。

    墙上有一张老照片是一家姓叶的华人,能看出来是当时的大户。老人说这家人在小镇开过很多店,包括蔬果店,杂货店和二手店,他的太太-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就生在这里,年轻时还在叶家的店里打过工,叶家的后人现在都已离开了小镇。

    当他得知我们今天刚刚从上山下来时,告诉我们这个山吸引着大批的登山爱好者,也充满危险。好多人为此丧命,最近一起是今年十月份,两个有经验的登山者,因天气突变下不来了。风雪过后营救的人在岩洞里找到他们已冻僵的尸体。他本人是二十岁时来到小镇,每天看着这美丽的雪山,她从来都是叫艾格蒙特山,因为这是库克船长一看到她时给她取的名字。可是这几年突然变成了塔拉纳吉山,就是因为毛利人要恢复用他们的名字,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塔拉纳吉山!老人的愤愤不平溢于言表。

    酒店老板吉姆也凑过来,告诉我们,这栋房子有百年历史了。其实,还要久一些,只是百年前,哦,应该是几小时后才到一百年,一场大火烧光了原来的建筑,1914年重建的。酒吧前台的上方挂着一木匾上面刻着百年以来酒店的经营者,传承至今他是第39任。

    通过聊天我们了解到,这间酒吧是老年人喜欢的场所,年轻人另有去处。但酒吧文化的一个特点是沿着街喝完这家去下家。他们也不例外,还保持着年轻时的习惯,这家喝几杯,换一家再喝几杯。不断有人离开有人进来。

    我们太累了,和大家道别后上楼,我倒头便睡。临近午夜被老伴摇醒,要到楼下参加新年RARTY

 

3.新年酒会

    再次回到酒吧,里面的气氛已近沸点。有人拿着话筒唱歌,大家都端着酒杯要么坐着唱,要么在地上转着圈地跳。我一进去,一位老姐姐就给了我一个大大地拥抱,毛利妹妹为我倒了杯啤酒。我马上来了精神,端着酒杯也开始哼哼。他们唱的虽然都是老歌,但我一句不会,只是跟着瞎哼哼。换了一曲快歌,老姐姐就拉着我蹦迪,跳扭屁股舞,当然也是瞎扭,但姐姐们都说我扭得不错。

    老伴奇怪,从头到尾没有人提住宿费,想必他们今晚狂欢完毕,明天也没人上班。于是去问毛利妹妹,她终于百忙之中收了钱,又加入到欢歌队伍之中。当时酒吧里大概有二十多人,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家伙。

    能在千人小镇欢度新年,能与这些欢蹦乱跳的白胡子大哥、灰头发老姐同歌共舞,是我们一生的荣幸;是我们此次旅行的额外收获;是告别2013,迎接2014年的意想不到的最佳方式。

    虽然没有钟声响起,但2014年来临的时候,我们在这间北岛西部的百年酒吧,与老朋友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举起双手向里走几步,放下两臂再向外走,喷着迷人的酒气唱起迎接新年的友谊颂:

    “朋友、朋友、我的朋友,珍重、珍重、多多珍重”

    “祝福我们的友谊,更比地久、更比天长”

     唱完歌,大家互相拥抱,互相祝福。我有些迷茫了,我在哪里,我和谁在一起。2013年的最后一天,我登上了雪山峰顶,2014年世界上最早的“友谊地久天长“,我们的歌声和新的老朋友们的歌声汇在一起。

        就像歌中唱的那样,“人生难有不散宴席。从此天各一方。”下半夜了,人声消散后,整幢大楼,就我们俩人,静的离奇、静的让人不安。我倒下之后就睡得死死的,可老伴的神经还处在兴奋状态。瞪眼看着百年天棚上的木纹;竖起耳朵在寂静的楼道里搜索声音;闭上眼睛想像混沌迷离的世界:这百年老宅该不会有鬼吧?

         201411日早晨,我们离开时,整个酒店空无一人,整个小镇一片宁静。

 

 2014.2.16. 於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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