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2016-04-03 23:04:39

 

1.雪山的魅力

    2016.3.26. 阴有雨,山顶冰雹。

        鲁阿佩胡雪山(MOUNT RUAPEHU CRATER),位于新西兰北岛中部陶波火山带南端,距陶波湖南岸约40公里。鲁阿佩胡是新西兰最大的活火山,也是世界上最为活跃、最具潜在危险的火山之一,它有三座主峰:TAHURANGI(2797米)、TE HEUHEU(2755米)、PARETETAITONGA(2751米),其中TAHURANGI是北岛的最高峰,我梦寐的圣地。

    3.25上午10:00从家里出发,加入了南下的缓缓车流。在网上看到春运期间国内公路的堵车景象,复活节假期奥克兰高速公路与之相比毫不逊色。忍饥憋尿3个多小时,到60公里外的HUNTLY才恢复正常行驶。

    下午5:00到达370公里外的奥阿库尼(OHAKUNE)小镇。一切都那么熟悉,几年前WHANGANUI大河漂流时,曾两次入住小镇,找到朋友介绍的旅店更令我吃惊,这也是我住过的地方,但今非昔比,当年的洋人小老板,已经把店转手给中国小伙儿,闲聊几句得知他还是我的山东老乡。打听清楚明天的登山入口,原来也是当年曾访问过的滑雪场。

    7:00到镇中心转了一圈,想买点酒回来喝,但复活节假期酒铺关门,两间酒吧门庭若市,如果同行的伙伴不改变主意,四个人一起泡吧才有情趣,孤零零一个人,还是回去泡面吧。

    9:00上床,读了一会儿秋雨的游记,浮想联翩。两年多时间写了近200篇约50万字游记,产量颇高但总觉着少点什么,靠天赋吃饭是有限的,真正写出自己,还需要更深层次的剖析,需要积累,需要阅读,需要文化的营养。

    睡吧,明天早起,争取中午下山。闭上眼睛还是止不住思绪的闹腾。想攀登细节,检查装备是否疏漏,没有带登冰川的雪爪,只能用刨坑的办法一步步挪了;想写作问题,调侃不是真幽默,抒情不仅仅是词藻的堆积,大家手笔总是在平淡中让你忍俊不止,引你联想深意;想今后的探险之旅,找几个伙伴容易,但集体行动有协调的困难,孤僻的性格告诉我,一个人的旅程似乎更享受。刹不住车了,越想睡越睡不着,出门看天象,云层的缝隙中星星在闪烁,和预报的一样,明天11点前没有雨。

    3.26.凌晨1:30,脑袋昏昏沉沉,索性不睡了,反正有一整天的时间。打开电视,看一个无聊的电影:一个电脑天才怎样被黑帮操纵,吸毒、洗钱···。不想做的事做成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8:30睡醒,匆忙洗涮、煮面、装水,发现水袋没有封口,只能带两只500毫升水瓶。出门遇到店家,向他租雪爪,他没有,给我一张卡片,说到镇里BBC户外用品店,拿着卡片可以打折。

    到了店里问一位小妞,她不知道,帮我找来一位小哥,他到仓库里找到一副,告诉我这是滑雪用的,和登山的不太一样,而且有点毛病,我看了一下,左脚后跟衔接处断裂,问题不大,忙问多少钱?小哥问老板,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冲我神秘地笑笑:

    “A BOTTLE OF BEER! GOOD LUCK!”(一瓶啤酒,祝你好运!)

    这就是生活中的幽默,这就是小镇人的情怀。我问小哥什么时候关门,他说不用着急,用心爬山,安全第一,店关门了,就把雪爪和“啤酒”放在门口就好。天阴沉沉的,心里暖暖的。

2.雨中的攀登

    9:25到达17公里外的图罗瓦滑雪场(TUROA SKI FIELD)。天空飘着细雨,空荡荡的滑雪场尤显几分凄凉,天气预报明显不对,看不到雪峰,似乎听到浓云后面的呼唤。

    沿左侧雪道走不多远就没路了。按朋友指点,缆车线就是方向,T字塔就是坐标,于是乎傻傻地奔着一座T塔向上爬,陡陡的乱石坡让人心生恐惧,才开始就如此难度,看来今天有一拼。

    雨下大了,站在铁塔下放眼,几十米能见范围,除了乱石就是峭壁,迂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收起相机,锁紧雨帽,抛弃找路的念头,沿着索道上攀。

    10:00到达第一缆车站。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初学者缓坡台,如果在滑雪季,这应当是我施展身手的地方。今天没有风,降雨云没有离开的意思,空旷的滑雪场散落着维护雪场的设备,左侧一间貌似餐厅的大屋旁边,云层下似乎掩着一条路。

    往第二缆车站走,我学乖了,沿着滑雪道迂回,虽然距离长一点,但遵循浪费功省力气的物理原则还是划算的。沿着山坳修建的雪道并非平整,眼前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以及坑坑洼洼的路面。从石块的大小能推算出冬季雪层的厚度,从坡度能感觉到滑道的难度。

    第二到第三缆车站,已经辨不出滑道了,或许是视野问题,或许是设计者的匠心,这种为高手准备的雪场,不需要设定滑道,滑雪者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选择展示自己技能的任意路线。这就苦了秋季登山人,望着呲牙咧嘴的层层怪石,不知路在何方。先是沿着铺在山坡上的电缆走,但松动的石块,一处接一处的峭壁,攀起来苦不堪言。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小溪,走过去看到串串碎珠,撒着欢儿地沿铁红色石壁奔泻,这里没有碎石,高海拔环境下,火山石上也不长苔藓,踩着一个个石窝,沿着小溪选择的捷径,一点点上攀,遇到小瀑布就绕过去。冰冷的雨、冰冷的溪水慢慢浸透雨衣,看着走过的一座座T塔,热呼呼的成就感由心底往外涌。

    在第三缆车站棚内休息片刻,开始向第四站冲击。没了滑雪道,没了小溪床,视野狭窄,没了路径的优化选择,只有缆车线下嶙峋的怪石,发现石从中有一条黑皮电缆、一根裸身地线,为保证电缆不受损伤,遇到峭壁,它会巧妙地绕过去,目前状况,跟着它走无疑是佳径。蛇一样蜿蜒的一黑一白两根长线,引着我慢慢逼近目标。

    11:30左右到达第四缆车站,从停车场至此,垂直攀升720米。依经验,云的上边不会有雨,但逼近2000米海拔高度,我依然裹在云里,浸在雨中。离开缆车线就失去参照物,右手边现出冰川,左手边是凹下的石砬子,显然沿山脊走是登顶的最佳选择。朦胧中现出人影,走近了看清楚是登顶下山的三个人,这是今天唯一遇到的伙伴,攀谈几句,得知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心里有底了,最起码可以断定,沿着山脊走是正确的。

    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豆粒大小的冰雹,浑身透湿,阴风袭骨,除了傻傻的信念,我一无所有。一步步往上攀,两枝手杖助我慢慢前行。不敢驻步,如果身体不活动,强循环会受到阻尼,即使不被冻僵,也会导致腿脚抽筋。和想象的有些出入,没了缆车线的导引,多了火山灰的沉积,乱石中充填了垫脚的软沙,走起来相对容易。

    黄豆粒落地沙沙作响,麻木的面颊被打的生疼,北岛唯一的冰川伴着我走进更深、更浓的云雾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左手边的石砬子也变成冰川,脚下山脊越来越窄,两边的冰川一点点向我压过来,慢慢地汇合了,山脊被淹没了,眼前是一片披着火山灰的坚冰。我试着不用雪爪在冰川上爬了几步,近50度的冰坡根本站不住脚。脱下能攥出水的手套,哆嗦着穿上雪爪,重新爬上冰川。

    走一步留一片钉孔,走两步喘息十秒钟,冰雹打在身上劈啪作响,汗水雨水顺着脊梁往下流,体能发警告需要休整,凄厉的冰雨安抚你必需前行。看不清目标在哪里,但经验告诉我,冰川之上就是主峰。北岛冰川不能和10几年前走过的南岛冰川比气势、比壮美,但千年的冰雪沉积,也足以让我步履沉重。

    星转斗移,几千年前一次大爆发,平地间突起一坐大山,诞生了北岛的新地标。人生何不如此,一次偶然就能改变人的一生,成功、失败皆眨眼工夫。人不敢与大山比资格,但立世的道理相通。 

    冰坡很陡,冰坡很短,刚适应穿雪爪的节奏,脚下变成松软的火山沙灰,不知不觉,我攀上了东西向山脊,顺着凌乱的石块望去,几十米开外,矗立着一尊褐红色的擎天火炬。

3.行者享受孤独

    下午1:20我登上了2797米的北岛第一高峰,攀着褐红的石崖,看着脚下冰川围就的火山口湖浑身发抖,是激动还是冰冻说不清楚。

    2006年10月的一次爆发,引起2.8级地震,火山口湖水喷上200米高空,6米高巨浪撞击着火山口崖壁。2007年3月的爆发,140万立方米的火山沙石流入WHANGAEHU河。可现在,她像一只安详酣睡的猫,披着云被静静地卧在那里,湖口的瀑布犹如睡猫嘴边的哈喇子,陪着她的只有在冰雨中发抖的我。

    天气恶劣不敢久留,刚才爬主峰时把登山杖、冰爪留在冰川旁边,一是做标记,二来爬石崖用不着手杖。戴上雪爪,哆哆嗦嗦踏上冰川。下行不比上攀,身体与山坡的夹角太小,根本不可能直立向前迈步,天气好可以采取坐姿打哧溜,现在可行的方法只有侧身往下蹭。几十米冰坡,蹭了五六分钟。踏上坚实的山脊,回首向TAHURANGI,那擎天的火炬致敬,因为再走几步,她将消失在云雾中。

    走到第四缆车站松了口气,因为致命的危险已经解除,剩下的只是速度的快慢而已。有点饿,但第四站关着门,不可能站在雨中吃东西,再坚持一下,到第三站车棚里再说。

    上来时急不择路,下山时觉着自己有了经验,改为电缆右侧下行,可背着、抱着一样沉,右侧也一样难走,更可气的是,上山能辨出石堆大小,下山一片茫然,动则走到悬崖顶,不得不回头再找路迂回。又冻、又饿、又渴,双腿肌肉时常痉挛,举步维艰。慢慢调整着,采取一种奇怪的姿势,挪着笨重的身躯,走进第三缆车站。

    坐在地板上,听着雨打棚顶噼啪音乐,伴着挂在棚口的一幕水帘,吃掉最后两个西红柿。灌了一肚子雪水,僵硬的身体有点活泛了,发涩的骨节有些润滑了。

    在站前广场转了半圈,看到一条滑道,心想总比走小溪好一点,谁知滑道总是沿着沟壑走,雨水把沙土冲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硌脚的松散石块,走起来比绕大石块更难。异辙已不可能,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艾格蒙特、瑙鲁霍伊、鲁阿佩胡、汤加丽罗,北岛四座两千米以上雪峰,我爬了两座半,说不上哪座更难。前几座山都有一段好路过渡,都有路标指引,这座山是滑雪场,没有为登山者创造任何便利,无路或有路我也没找到,从山下开始只有一路乱石。正所谓,好走的山路都是相似的,难爬的险峰各有各的难度。山上本无路,因为走的人多了,改变了几块乱石的位置,还是无路。遇到好天相是运气,遇到极端气候也算福气,因为累积了夸口的资本。

    速度很慢,因为大腿肌肉有抽筋的先兆,以往经验,只有放缓节奏,顺势滑行。

    第二站到第一站,放弃了走滑雪道,但再次走上悬崖顶,这回不是小峭壁,是挂着瀑布的大悬崖,绕都绕不过去,只能找一个缺口,手脚并用,一层一层往下爬。瀑布湿身不足怪,反正已经透湿,但冰冰的雪水带走了刚积蓄的一点热气。爬吧,身背一个甲子的山人,为了享受独行的刺激,为了不多走一座山脊。

    站在瀑布下鸟瞰第一站硕大的广场,我彻底放松了,朦胧中一条车道沿着人工湖蜿蜒,我知道它的前面就是停车场,卧地爬也能爬过去。其实不然,路好走腿不好使,还得一步步往下挪。

    4:00到达停车场,在雨中脱下湿鞋,钻到车里换上干衣,把空调温度调高,看着雨中的停车场,回忆着云后的大山,我流泪了。

    

2016.4.3.於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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