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母亲兴高采烈和她的同学们一起排练,一起背上腰鼓上街欢呼,先是欢迎解放军进城,接着欢庆新中国的诞生。有一天母亲忽悠发现原来革命的热情并不能代 替午餐,因为她突然断了生活的来源,乡下已经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
抗战胜利后老太爷买的那些土地把姥姥划入另册定为大地主。姥姥和已经病入膏肓的老太爷被赶出宅子,安置在原来榨房废弃的工具室里,那花园宅子住进了 六户贫雇农。家里原来的女厨开始不愿意离开,因常年和姥姥相处,关系早已不是单纯的主仆,更像是姐妹,在反反复复启发她的阶级感情后很无奈地离开了。 女厨无儿无女,后来成了村里的五保户,每月由公家发粮倒也没有挨饿。
以前我看到打土豪分田地的电影里,地主不是被斗就是被枪决了,还很害怕地问姥姥:老太爷是不是被枪毙的?姥姥说她们那的土改还挺文明的,只是按政策 没收了所以的财产并没有太为难她们本人,老太爷被赶出后三个月就就病逝了没有遭大罪。
虽然在战乱里和普通百姓一样饱受流离颠沛之苦,姥姥和母亲以前还从来没有遭遇过经济困境,姥姥再次镇静地表现了杰出的应变才能,两手空空地进城和母亲 一起共渡难关。先是找些缝缝补补的活干,后来在服装场接些加工的活勉强维持生活,日子很是艰难。
有时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真有柳暗花明之时。撤离到香港的赵家老爷突然回来了,一则是思恋故土,二则是城里对资本家的改造比较温和,远不如农村的土 改那么彻底。城里的改造叫公私合营,赵老爷作为资方代表每月可以领到一些利息。姥姥一开始不愿意接受赵家的援助,直到赵老爷实情相告,姥爷的父亲在当 年卖掉自家的生意后曾投了一笔钱到赵家的厂里,托他照雇我母亲,因为老太爷当时已经病重,姥爷又在战场上拼杀,怕万一天有不测风云。
公私合营两三年后,突然就开始了三反五反运动,资本家的日子也艰难起来。赵家老爷子好像是不识时务地说了些代表资方利益的话就给反进去了,一挖历史,他 的儿子还是蒋匪的人,虽说是打小鬼子死的,那也是为国民党而死的。老爷子受不了那委屈,一天晚上,一根绳子一了百了了。
母亲参加工作后有了一份固定的收人,姥姥和母亲日子也平安地过了几年,母亲还作为进步青年邀请到电台写稿对台广播。那时两岸都在进行心里攻势。台湾那边是用 那种妖滴滴的国语:亲爱的共军官兵们。。。。。;大陆这边则是用纯正的普通话:亲爱的国民党官兵们,亲爱的某某某,现在请听你女儿给你读信。。。后面是母 亲告诉我们她曾经有过的经历,而前面那娇滴滴的声音我是出国前听英语9百句时偶而收听到的,当年那叫敌台,无人敢听。
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捶门,一群人闯进我家,粗暴地把我们从床上拉起来让我们面壁而站,翻箱倒柜后拿走了一些老照片和母亲的几件首饰。后来据说是在找 潜伏的敌台。第一次抄家时我还小,没有什么印象,我的姐姐吓得尿床了两年才好。抄家后不久,姥姥和我们一起被下放到了一个公社中学。姥姥的厄运就从那里 的第二次抄家开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