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静源2016-09-19 18:40:28

金文中的室

一、金文中所见太室·大室考

在金文中,“大”字和“太”字相通,所以“大室”即“太室”。在殷墟甲骨卜辞中已经大量出现了“大室”一词。如:

于大室。《库》1669  武丁卜辞

其奠告于大室。《金》36  祖甲卜辞

司母大室。《粹》1251  康丁卜辞

以上引见陈梦家先生《殷墟卜辞综述》一书。他认为:

殷代宗庙之制与西周自有不同。……大室(《师毛父簋》)师戏大室(《豆闭簋》)穆王大室(《舀鼎》)穆大室(《伊簋》)是治事之所……王有时居于大室(《吴方彝》),册命之所,固常行于宫(《康鼎》《史懋壶》),庙(《同簋》《免簋》)或宣榭(《堙簋》)。(P479)

大室,在西周初期金文中曾被写作“昊室”,见《大丰簋》铭文中有“王祀于昊室”一语。在金文中出现的“大室”一词,一般都是用“王才某大室”和“王格大室”的形式。在我所收录的出现“大室”二字的四十多件铜器铭文中,在“大室”前面明确说明了某宫大室或某种性质大室的有以下七种:

周成大室。《吴尊》。

康宫大室。《君夫敦》。

穆大室。《伊簋》。

师戏大室。《豆闭簋》。

綮宫大室。《詻白鼎》。

周康宫辟大室。《 攸从鼎》。

师 马宫大室。《羖簋》。

这里的“师戏大室”一词,古今颇多异说。刘心源在《奇觚室吉金文述》一书中认为:

师当是京师。戏读麾。见《汉书·高帝纪》:“麾大室者,开大室也”。

但是,陈梦家先生认为:

师戏犹师虎之例,乃是人名戏而为师之官者。师戏大室是师戏宫寝中的大室。西周金文王于王宫中、王于大室中、先王庙中册命,亦往往于臣工之宫中、大室中册命。王有大室(如《舀鼎》的穆王大室)。臣工亦有大室(如此器的师戏大室)。(P94)

这一解说是合理的。但是,因为中没有出现“师戏宫”之说,所以把“师戏大室”放在“大室”一节中尽心讨论。吴闿生在《吉金文录》一书金三·豆闭敦中考证说:

师戏大室者,师戏之家庙也。《牧敦》:“王才师游父宫格大室”。《师酉敦》:“王才吴格吴太庙”。皆与此同。盖王在外则假其地之宫庙以行礼,不必太庙。《左传》:‘君冠必以裸,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见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是其义也。

此说十分精湛,又符合当时的历史记录。一般来说,有某宫就会相应的有大室存在。如:

《颂壶》:王才周康昭宫。旦。王格大室。

《寰盘》:王才周康穆宫。旦。王格大室。

《望敦》:王才周康宫新宫。旦。王格大室。

《师艅簋》:王才周师某宫。旦。王格大室。

《谏簋》:王才周师录宫。旦。王格大室。

《扬簋》:王才周康宫。旦。王格大室。

《牧簋》:王才周保录宫。旦。王格大室。

等等,由上可知:

第一,“大室”属于宗庙建筑中某宫中的一部分。

第二,“王格大室”是在次日之“旦”进行的。这是出于祭祀活动的需要还是商周时代对太阳·天神崇拜的遗留?而对“旦”的时间概念判定,是以所谓“庭燎”来进行的。即在中庭中点篝火,直到凌晨日旦时开始上朝。

第三,“王格大室”之前在金文中见不到有沐浴更衣之类的后世仪式。

第四,除了在西周初期的《天亡簋》等铭文中大事作为祭祀活动的主要场所之外,其他皆为册命活动的场所。

因此,薛尚功在《历代钟鼎彝器款识》一书中认为:

大室者,庙中之室。言大以别其次者,如鲁有世室是也。

此说一出就一直满有市场。如,清代著名金文学家吴式芬在《攈古录金文》一书卷三·三中就曾引徐籀庄之论:

大室,当指文世室。《公羊》《春秋》文十三年:“世室屋坏”。《左氏》《谷梁》并作“大室”。《谷梁传》云:“大室犹世室也”。《周礼·大宗伯注》:“王将出命假祖庙”。《祭法》:“周人祖文王,祖庙为文王庙,则大室为文世室矣”。

此说的来源是《春秋谷梁传·文公十三年》中的记载;

大室犹世室也。周公曰大庙,伯禽曰大室,群公曰宫。

而世室有着更为久远的古老传说,夏后氏之室的文献记录自不必说,在甘肃秦安大地湾901号考古发掘现场房址,在这一基址的中心部位发现了宫殿地基的原始轮廓。更加证明了世室的由来可以上溯到夏后氏时代。而在宗庙建筑结构上,这一基址也具有了前堂后室的格局。杨鸿勋先生甚至把它看作是奠定了中国宫殿建筑的基本格局。此说并不为过。

但是,把大室之称归结为开始于伯禽,恐不当。“大室”之“大”和“路寝”之“路”,在古籍中都以为是对天子的尊重。在伯禽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王慎行先生在《古文字和殷周文明》一书中曾考证说:

卜辞中有“中室”、“南室”、“东室”、“东寝”、“西寝”之类的宫殿居室,又有“大室”之称。陈梦家谓:“南室可能如金文南门之例,是在南边的,它在正室之南,大室背北而向南”。故“大室”当为坐北朝南的北屋。(P161)

然而,有的铭文中只说“大室”,不详所指为何处的大室。如,《师奎父鼎》铭文中的“王格于大室”一语。有的铭文中则可以看出大室的所在地点。如,《静方鼎》铭文中的“八月初吉庚申至告于成周”一语,可以看出,成周大室在成周。

郑大室与明堂的异同问题一直是学术界比较感兴趣的话题。明堂,又称辟雍。见《史记·

封禅书》:“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看来,有关名称还是比较多的。所以,阮元在《问字堂集》一书中才说:“故明堂、太庙、太学、灵台、灵诏,皆同一地,就事殊名”。当然,明堂别名的增多并非只是殷代的特例。

在宗庙意义之外的大室,或写作太室,天室,一般多指嵩山。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中就明确说了“太室,嵩山也”。因此,大室或太室的概念是颇不一致的。

在大室中出现的人物,一般多已经见于前述各个宫庙之中。

二、金文中所见其他诸室

①图室

“图室”一词,首见于《无叀鼎》铭文中,如下:“佳九月既望甲戍王格于周庙燔于图室”。此鼎就是明清铜器收藏史上赫赫有名的焦山古鼎。翁方纲曾为此收集各家考释之作,汇成一书。又见《大夫冀鼎》铭文中的“王格于□□□□于图室”和《善夫山鼎》铭文中的“王才周格图室”。

因为图室就在周庙之中,所以图室也就不会是所谓藏地图之室。又因为图室和燔祭有关,所以图室的寝陵和祭祀意义更大。燔,指燔柴。《尔雅·释天》:“祭天曰燔柴”。又见于《周礼·大宗庙》中的记载:“以实柴祀日月星辰”。可见,图室具有祭天的职能。

而使用燔柴,这在考古发掘现场已经得到了证明。据张之恒先生、周裕兴先生在《夏商考古》一书中的介绍:在四川广汉三星堆一号和二号祭祀坑内发掘出大量的竹木炭、灰烬以及被烧坏的玉石器。而且所有出土的器物上都留有被烧被熏的痕迹。可以证明在祭祀坑中实行燔祭的真实性。(P158)

孙希旦在《礼记集解》一书中曾说:

愚谓燔柴所以降天神,瘗埋所以出地祇也。祭宗始于灌。祭天神始于燔柴。祭地祇始于瘗埋。皆用以降神者也。

因此,图室具有沟通天神的作用,它和周庙组成祭天和祭祖系统的统一。

阮元在《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一书中提出了图室即大庙说:

“图室”二字,无可考。窃谓即明堂大庙也。《周礼·春官》:“天府掌祖庙之守藏。凡国之玉镇大宝器藏焉”。郑《注》:“祖庙,始祖后稷之庙”。宝器之说,郑引《书·顾命》“球图”之属以当之。其注《书》云:“河图,图出于河水。帝王圣者所受。知周之河图藏于祖庙,必其宫矣”。《史记·五帝本纪》:“文祖者,尧太祖也”。《集解》引郑氏说:“文祖者,五府之大名,犹周之明堂”。《正义》引《尚书》帝命验云:“五府者,唐虞谓之天府,夏谓之正室,殷谓之重室,周谓之明堂,皆祀五帝之所也”。知图室又为周明堂之异名矣。其曰“天府”者,仍唐虞之名也。天府以藏球图故又曰“图室”。

刘心源在《奇觚室吉金文述》一书中进一步考证说:

室有图画,故曰图室。……知古宫庙墙壁皆有画像。《吕览》所谓“五世之庙可以观怪者”此也。

因此,在西周金文中的“图室”和“兽室”都是在室内绘有特殊图画的宫室。杨鸿勋先生在《宫殿考古通论》一书中提供证据如下:

小屯遗址已在一个半穴居壁面上发现小块壁画残迹,证明了当时确实是有壁画装饰的。(P100)

然而,刘雨先生曾提出异议:

周庙中有图室。图当指地图,长沙马王堆曾出土西汉地图,文献记载古人绘制地图早于西汉。如《周礼·司书》:“掌邦中之版,土地之图”。《周礼·大司徒》:“掌建国之图与人民之数”。《周礼·土训》:“掌道地图”等。都说在周代就有各种地图和掌管地图的官员和机构。(P316)

此说恐非。如果“图室”成了保存地图之室的话,那么,兽宫岂不成了周王室的动物园了?

根据铭文中的“王格于周庙燔于图室”一语,可以得知图室在周庙之中。是专用来进行燔祭的房间,并在室内绘有天神等图画。因为有了图室和燔祭的对应关系,所以在西周金文中已经出现了在特定的宫室内进行特定的祭祀的活动。

又根据《善夫山鼎》铭文中的“王才周”一语,可以得出图室在成周。

在此室中出现的人物如下:

王。《无叀鼎》,《善夫山鼎》,《大夫始鼎》。其中,在《无叀鼎》中出现的“王”,各家皆以为是宣王。在《善夫山鼎》中出现的“王”,各家也都以为是宣王,独李学勤先生以为是夷王。

土南中。《无叀鼎》。

无叀。《无叀鼎》。

南宫乎。《善夫山鼎》。

善夫山。《善夫山鼎》。

史  。《善夫山鼎》。

皇考叔硕父。《善夫山鼎》。

②京室·京宗·京宫

“京室”一词,首见于《何尊》铭文中,如下:“四月丙戍王诰宗小子于京室”。在《甲戍方鼎》和《班簋》铭文中都有“京宗”一词,马承源先生以为京宗是京室的简称:

知京室亦称京宗,宗是庙,所以京室有可能是京宗大室的省称。《诗·大雅·思齐》:“京室之妇”。《毛传》:“京室,王室也”。郑玄《笺》:“京,周地名”。今知成周实有京室,则《毛传》是而《郑笺》非。京宗大室是周王的重要活动处所,称王室是有道理的。(P59)

《吕氏春秋·古乐》中称之为“京太室”,蔡邕在《明堂论》一文中则又主张“所谓京太室即周庙也”。在金文中,与此相应的是“京室”、“天室”、“大室”、“京宫”四者。唐兰先生在《西周铜器断代中的“康宫”问题》一文中认为:

  京宫里所祭的是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和成王五人。(P126)

此说实际上是远承吴其昌先生而来。吴其昌先生在《金文历朔疏证》一书中还主张这就是“祫祭”。于是,京宫就成了“祫祭”的场所。此说可备为一说。

唐兰先生在上文中又提出了“京宫”和“康宫”并举说:

“康宫”在令彝里是和“京宫”并举的。“京宫”里所祭的是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和成王五人。现在“康宫”里所包括的恰恰也是五个宫,即“康宫”、“昭宫”、“穆宫”、“  宫”、“刺宫”,正巧是康王、昭王、穆王、夷王、厉王五个人。(P126)

此说在世系上颇不合适。因为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和成王五人是前后世系,而康王、昭王、穆王、夷王、厉王五个人中后两位王并不是前三位王的当然世系,穆王之后应是恭王、懿王、孝王、夷王、厉王。他没有解说为何舍去了恭王、懿王、孝王三位王?这在祭祀制度上是根本不能成立的。而且,如依照唐兰先生之说,两周祭祀制度已经分为祧于非祧两类的话,成王不应该是祧,而康王以下五王的“祫祭”又不应在康宫中进行。不仅如此,《令彝》铭文中把“用牲于京宫”和“用牲于康宫”“用牲于王”三者并列,如果“京宫”内是太王到成王以及“康宫”内是康王到厉王的话,则这里的“王”只能是指宣王了。如果是这样一来的话,把十位先王分成前后两组就构不成昭穆意义上的礼制了。基于以上三点原因,唐兰先生的京宫和康宫对举说是不能成立的。

根据铭文中的“迁于成周”一语,可以得知京宫·京室在成周。    

在此室中出现的人物如下:

王。《何尊》。在此铭文中的“王”,各家皆以为是成王,独李学勤先生以为是康王。

文王。《何尊》。

武王。《何尊》。

宗小子。《何尊》。

③齐伯室

“齐伯室”一词,只一见于《趛簋》铭文中,如下:“佳十又一月既生霸辰才乙亥王才康宫格齐伯室”。此件铜器收录在《文物与考古》1991年第6期上。此宫地点在康宫内,进一步说明了康宫问题的复杂性。

在此室中出现的人物如下:

王。《趛簋》。

趛。《趛簋》。

④应公室

“应公室”一词,只一见于《爯簋》铭文中,如下:“佳王十又一月初吉丁亥王才姑王弗望应公室”。根据铭文的记载,可以得知应公室在姑。姑之具体地望,和薄姑当不是一地。因为金文中有“姑衍”一名。如,《姑衍簋》铭文中的“姑衍乍宝尊簋”。所以,姑应该是西周氏族之一。如果从“应公室”三字来考虑的话,应公的封地在成周以南的滍阳一带。我以为这里的“应公室”居然是让周天子“弗望”之地,则说明了此室意义和地位的重要。金文中的“应公”一词,见于《应公鼎》、《应公方鼎》、《应公簋》、《应公卣》、《应公觯》等器中。但是以上诸器都没有说明地望所在。根据出土地点在河南平顶山一带,即古滍阳所在地,因此可以把姑的地理位置也设定在这里。

在此室中出现的人物如下:

王。《爯簋》。

爯。《爯簋》。

文考釐公。《爯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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