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slisu2020-06-07 01:26:48

姥姥生于1910年,卒于1984年,享年74岁。她出生在丹东,家里排行老大,因为是早产,相比她的弟妹们瘦小一些。太姥姥是基督徒,姥姥在教会学校受些教育,能读书会写字。因为姥爷和姥姥的父亲曾是上下级,聊天中得知两个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由此结下秦晋之好。姥姥到了婚嫁的年龄,就下嫁到了屯里。姥爷开了个车马店(相当于现在的旅店),家境不错,因为住在大家里,姥姥没有得到什么特别待遇,照样做家务 。每天清早起来和一群媳妇准备早饭,先是长工们吃,他们要下地干活,然后是长辈们,掌柜的(男人们),孩子们,最后是媳妇们吃饭,原来地主家没有虐待长工哦。姥姥常说我们不如我妈,她小的时候穿皮鞋,戴手表,妈是独生女,想必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妈说她第一次坐飞机是姥姥带她去浑江看望姥爷,飞机噪音很大,很吵。可惜姥爷寿命不长,因痨病英年早逝,留下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姥姥去了大户人家给人带孩子,妈上了学。那时日本人占着东北,上学都是免费的,但是必须学日语,所有的教学都是日文,妈很聪明,国高时被选定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预科生,光复后,留日的事也黄了,妈就待在家里。内战争期间时局动荡,一天屯里来了部队,说是鲁艺的,号召年轻人参军,妈瞒着家里报了名,坐上马车跟着部队走了,姥姥知道后,急眼了,找人快马把妈从半道上截了回来。没过多久屯里又来了部队在那里整修, 就是爸所在的国军71军,姥姥发现家里常常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造访,每次来在桌子上放一个金琉子(就是金戒指),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啥意思?一天他张了口,要娶我妈,姥姥觉得这年轻人稳重靠谱,就应下了。部队开拔的时候,妈也走了,爸安排她去沈阳护校读书,家里只有姥姥一人。

 

爸妈几经辗转,多少年之后落脚大西北,那时解放了,妈找到了工作,托人把姥姥接到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她这一来就是一生。姥姥来的时候,四姐刚出生,正好帮着带孩子,所以说四姐是姥姥最宠的孩子,从没骂过她,更不要说打了。当然,之后就是带我哥和我,然后帮别人带孩子补贴家用。爸总说姥姥是我家的功臣,把我们拉扯大,操持这个家。印像中姥姥每天很忙,做饭,照顾孩子,偶尔有点空闲,就看书,画画。她有个红色的木箱,平时都上的锁,孩子睡觉了,她就打开箱子,拿出一些破旧的书来看,有时唠叨给我听,西厢记,聊斋,梁山伯与祝英台。 。 。叮嘱我不许出去说,那个时代,这些都是禁书。她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爱出去聊闲话,大院里就跟吴奶奶走的近些。她爱听故事,每天晚上关了灯三姐就开讲,有时候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姥姥不尽兴,叫醒接着讲。三姐的记性极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她讲故事很精彩。三姐插队后,四姐接班,这个文理科全才的学生也不逊色,姥姥的这个嗜好到四姐插队也就结束了。我努力的试讲过,无奈天生愚钝,礚礚吧吧,姥姥也就作罢。哥插队以后,家里就四口人,那时候我也不正经上学,帮着姥姥干点活,这样一来空闲时间多了,我画画的时候,她也能指点一下, 她不是科班,但跟过师傅,我们也就瞎画。有时看到画挂在墙上,怕妈说我翘课,她就说是她画的,这样的和谐日子到恢复高考就结束了。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家人去火车站送我,看着家人和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消失在远方,那刻才懂得什么是亲情。

 

她往生那年我在浙江地质实习,记得那天晚上做了个很清晰的梦,姥姥对我说她想我,然后就飘飘而去,我试图抓她得手,可是越飘越远。 。 。早上头晕眼花起不来床, 带队的大姐看了看,说是发高烧, 没让我下井勘探。大家都走了, 宿舍里静悄悄的,我望着天花板,心里琢磨着晚上的梦, 姥姥是个强势的女人,从小到大不记得从她口中说过平和的话,更何况"想我"这样的话呢?忽然觉得那里不对,于是爬起来,给家写信,请姥姥给我画幅画,我琢磨着如果姥姥不在了,这幅画就不会寄来。一个多月之后,家里回信,说姥姥眼花,不能画画之类的,我知道姥姥应该是往生了。来年春节回家,说起这事,妈不信我,还问大家:你们谁暗道上告诉老六的, 让你们别说,不要影响她要考研。 。 。一屋子的人集体否认,都说我乱猜,没人相信这个世上有一种感知,它是无形的但也是真实存在的。说个真心话,我是一个不懂什么是悲伤的人,哭过之后,就都忘了。偶尔会梦见姥姥,最后一次梦到她拉着我和妈站在山顶,通红的日头冉冉升起,她迎着阳光,笑的很愉悦,好像告诉我们她要随着光而去,我想那里定是天国。

 

姥姥帮人带孩子,给小孩在小黑板上画的,她的天赋白瞎了,时光都浪费在做家务上。

 

 

我早年临摹的(瞎画),那时胆大,也不懂得画法,草稿也都不用打,拿起笔随心所欲,餐巾纸上洋洋洒洒,一会就画好了???? 自娱自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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