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舞袖2010-04-06 14:50:04
全中国最穷的小伙子发财日记 2


买空卖空


2005年9月12日 星期一 阴

我虽然决心改变眼前的这种状况,但也仅仅是有决心而已。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飞乱撞,每天焦躁地寻找着机会,却又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下一天的来临,以为新的一天会发生奇迹。
但是,涛声依旧,没有奇迹。


2005年9月13日 星期二 阴转多云

今天,周媛的一个远房亲戚到家里来玩,本来我想避而不见,但实在找不到理由,便硬着头皮陪着他闲聊。
我叫他老李,其时他买了一辆除渣车,帮一些土石方工地除渣。但他不善寻找业务,业务量不太大。
我寻思可以去承揽一些渣土运输业务,然后再包给他运输,中间吃点儿差价。
这相当于一个掮客,买空卖空。
我把这个思路说给老李听的时候,老李表态说没问题,但同时强调这个生意不好做,要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如果在以前,当我确定一个思路的时候我会仔细推敲,希望万无一失后再行动,结果等我想透彻的时候,要么机会丧失了,要么越想越怕,最终一事无成。
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起来再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到公司去上班了。弟弟自然同意。这样,我游荡了三年之后,终于开始“上班”了。
“上班”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以前,我总是骗周媛说我上班去了,却总不告诉她我是在哪里上班。现在我是真的上班了,尽管和以前差不多,但感觉很踏实。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刨根问底,问我到底在哪里上班,我不用再遮遮掩掩。


2005年9月15日 星期四 多云

这几天,我就坐在“公司”的电话旁,手上一本通讯黄页,专挑房地产公司的电话,然后打过去询问,是否有渣土运输业务。
电话打多了就慢慢了解了,其实所有的房地产公司都做着和我一样的勾当:买空卖空。土建找建筑公司,外墙装修找装修公司,房地产公司的作用就是左手从购房者手中拿钱,再右手付给相关的承包公司,就吃中间这不菲的差价。
一通通电话打下去,要么最终找不到人,要么人家已经将渣土运输承包出去了。

2005年10月12日 星期三 多云转晴

过了近一个月了,今天弟弟抱怨说“公司”电话费太高了,言下之意让我悠着点儿打。
我很在意弟弟的意见,毕竟这个公司是靠他一个人在支撑,我这个哥哥,靠着比我小四岁的弟弟生活。
但我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同时也觉得这是条好路子。
我决定直接到那些土石方工地上去联系业务。
其实这种方法我一开始就想到过,但到工地要坐车,那时我包里常常连10块钱都拿不出。再说,一天又能跑几个工地呢?
经常找弟弟拿钱,我实在是羞于开口。
但现在,我只能这样了。
我再一次向弟弟描绘了这条路的前景,并表示赚了钱也是我们两弟兄平分,希望他支持我。
弟弟也许也看到了这方面的前景,凑了200元钱给我。
我花10元印了一盒名片,名片上的单位名称是我随便取的,叫某某渣土运输队,我是业务联系人。我下决心,用这200元经费来承揽第一笔业务。


2005年10月17日 星期一 晴

苍天不负苦心人。在200元经费快用完的今天,我真的就接到了第一笔渣土运输业务。
这是一个学校的工地,我和包工头讲定200元一车,我承包给周媛的亲戚老李是190元一车,整个工地大约需要5辆车(由老李组织车辆,每车每趟他抽2元钱的酬金),每车每天跑十来趟,预计要拉一个月才能将渣土拉完。
我预算了一下,这笔业务我大约能赚一万多块钱。一万多,现在,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想都不敢想。
业务谈定那天,我破例买了一包8块钱的烟,以资祝贺。8块钱的烟和2块钱的烟相比,抽起来的确要舒服些。
我将这一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我弟弟。弟弟也很高兴,因为自从弟弟被我从乡下带到C市以来,他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钱。
晚上,我和弟弟在他的出租屋内炒了两个小菜,买了一瓶酒,边喝边规划我们的未来。
我想在学校这个工地进行的同时,再去联系其他工地,滚动发展。至于运输的车辆,我请老李帮忙寻找,反正他也能得到好处。
如果顺利,我们可以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先按揭一套房子,把我们的父母从乡下接到城里来住。
我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敢想过买房子。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钱,我们那些乡下的亲戚到城里来时,我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在外面简单地招待一下。
而我们那些在乡下的亲戚,却认为我们在城里混得很好。
“喏,都娶了城里的老婆,那肯定是混得不错的。”
本来很潦倒,却又被误认为风光,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想花钱的人是我的亲戚,想挣钱的人是我的同伙
2005年10月19日 星期三 晴转多云
今天,工地如期开工,却遇上了两个问题:
一是工地的包工头不愿意垫付油钱。按以前老李他们搞运输的规矩,车辆进场,工地都得先支付一部分油钱,运输费用十天或半月结算一次。包工头对我不了解,怕我拿了钱玩“失踪”。
二是内讧。老李知道我接的时候是200元一车,而包给他才190元一车,每车次我白赚10块钱,他不情愿。
第一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我已经跟包工头说好了,把每辆车的行驶证复印一份留给他,让他心里有底,不至于认为我是骗子。
关键是第二个问题。
本来我给老李都说好了,我帮忙联系业务我要赚钱;同时,他带来的车,他可以每车次抽2块钱。但事到临头,他却反悔了。
大约他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我白赚一万多块钱。
我不得不让步,提出每车次分给他2块钱,他不干。我再让步,5块,他还是不干。
在老李看来,我什么都没出,挣的却不少,他想不通。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看见别人挣钱心里就不舒服,看见别人受穷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换成俚语就是“看不惯穷人吃饱饭”。
老李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老李提出给我3000块钱,由他直接对接工地的包工头。我同意了,但提出他得先把这3000块钱给我。他也同意了。
我和他一起到银行去取钱,到了银行,他却说卡上只有2500块了。我笑,二千五就二千五。
对2005年的我来说,一万是巨款,二千五也是巨款。
这是2002年到现在,我挣到的第一笔钱。
这2500元我分出1500元给弟弟保管,余下的除了给儿子买奶粉外,剩下的作为我联系运输业务的经费。
通过这次和老李的合作,我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人,但同时我也有收获,那就是我认识了几个和他一样跑渣土运输的车主。他们的车,就是我的渣土运输队的车了。
2005年10月20日 星期四 多云

我又开始联系跑运输的业务了。
身上有钱的确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我不再担心我没有车费了,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精心计算着公交车的线路了。
我信心满满,觉得这个行业存在着不少机会。
其实,每个行业都存在机会,就看你会不会寻找。而要找到这种机会,你只需找到两个人:一个是想花钱的那个人,另一个是想挣钱的那个人。
你呢,就是他们中间的那座桥:要从桥上过,留下买路钱。
但是,我显然太自信了些。
我对渣土运输业务的了解越深入,我就越觉得这碗饭不好吃。
事实上,渣土运输业务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好联系。一般工地的包工头都有自己固定的运输合作伙伴,我要想接业务,除非比别人价格低。而价格低了,车主又不愿意拉。
我谈了好几笔业务,都是因价格问题而最终泡汤。
看来,我之前能做成那笔业务,除了有些运气外,靠的是无知者无畏的勇气。
对手有资源优势,我没有
2005年11月20日 星期日 阴
一个月过去了,我没能联系到一笔业务,而身上的钱,也早已用得精光。
今天早上,我坐公共汽车路过滨江路时,看见半山上有一个工地,有两台挖土机正在挖掘,但没有看见运输的车辆。
直觉告诉我这里有运输渣土的机会,我当即下了车,朝半山上的工地走去。
工地看起来很近,实际上要绕很大一个弯才能到,不通车,我沿着简易公路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
我向一个开挖土机的师傅打听工地的包工头,挖土机师傅叫我等等,说包工头一般下午才会到工地。
我就坐在工地旁的石头上,看着挖土机师傅“平场”(工地开工的时候,一般先用挖土机对工地进行清理,我们叫做“平场”)。
深秋的阳光有些慵懒,我坐在石头上无精打采地苦等。
午后,终于有一辆白色丰田轿车沿着简易公路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们夹着公文包朝工地旁的办公室走去。
我连忙小跑着跟着他们走进办公室,恭敬地向两人递上名片,说明是来联系运输业务的。
其中一个人穿一件有四个兜的夹克,他戒备地看着我,不耐烦地说,渣土运输早就谈好了,叫我赶紧走人。
这是我经常遇到的结果,意料之中,我随口问他渣场在哪里,多少钱一车。
他说,180块钱一车,渣场还没落实。
我失望地退出办公室,突然心里一动:渣场都没落实,又怎么会有价格呢?
我心下雪亮,这回是遇到同行了。
这段时间通过联系渣土运输业务,我发现和我做同样工作的人其实很多。也难怪,空手倒腾,用别人的资源赚自己的钱,不光我一个人想得到。
我本来打算收场算了,但想起这个同行令人厌恶的样子,特别是他挥手让我出去的神态,好像他就是包工头一样,我决心和他斗一斗。我站在工地办公室的转角处,寻思着怎样才能拿下这笔业务。
根据这段时间我跑工地的经验来看,这个工地的运输业务应该还没承包出去,但也是近在眼前的事,这对像我这样的掮客来说,是一个应该全力以赴的机会。
正想着,只见一辆越野车直接开到了工地办公室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直觉告诉我,这才是真正的包工头,我连忙跟了进去。
里面那两个人正在向包工头递名片,四个兜的夹克向包工头介绍另一个人:“这就是我在电话里给你讲过的陈队长。”
包工头客气地请二人落座,以为我也和他们一起,请我也落座。
四个兜说:“他和我们不是一起的。”
我连忙站起来,也向包工头递了一张名片,满脸堆笑:我是专门搞渣土运输的。
包工头笑了笑,让我先到外面等等,回头和我谈。
我只好退了出来,心里想:也好,先谈的未必比后谈的有优势。
除了挖土机的声音,工地其实比较安静,他们三个人在屋里的谈话被我在外面偷听了个大概,越听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得知,那陈队长就是分管这个片区的城建执法队的队长;而那四个兜,是陈队长的朋友。
熟悉渣土运输业务的人应该知道,城建执法队对一个工地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工地不和这类人搞好关系,出去一辆车罚你一辆车——渣车能有不掉渣的?
而这个姓陈的,就是专门干罚款这勾当的。
在我以前跑工地的时候,就听说很多城建的人私自联系渣土运输,今天我终于见到活生生的实例了。
再听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价格不过分,这笔业务我是没法拿下来了。
原来我还想和他们斗一斗,没想到还没交手,我就败下阵来。
我遭遇了传说中的资源优势。
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另一个工地,我和土石方老板已经就价格达成了共识,但隔天他却以高于我的价格包给了另外一个人。看来,这种手中握有资源优势的人在每一个工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我沿着简易公路往回走,心里突然憋得慌,身上虚汗直冒。
难道我的渣土运输业务就到此为止了?
我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不错的致富之路,但刚上路,就看见了前方的死胡同。
我感到了对未来的极度恐慌。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今天就只能这样了。我索性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休息。
我的脑子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混沌状态,除了一些焦躁外,说不出在想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我看了看号码,是母亲打来的,我立即挂断,再回拨过去。
母亲问我在做啥子,我想了想,说刚和客户谈完事情,没事。
母亲在电话里有些支吾,我听出意思来了,她有些缺钱。
我说:“你缺钱我给你,明天先给你汇1000块回去。”
母亲高兴地说:“哪用这么多,500块就够了。这是以前买肥料时找邻居借的钱,原来讲定卖了肥猪还给人家,但他家有急用,只好来找你们了。”
母亲在电话里解释着,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赶紧给弟弟打电话,让他给母亲汇1000块钱回去。弟弟说他那里总共只有三百多块钱了,这个月维修生意不好,连带我给他的1500块钱都亏进去了。
我想了想,对弟弟说:“那就先打300块钱吧。”
这是多年以来,母亲第一次找我要钱。以前,我和母亲通电话时,都会问她是否缺钱花,母亲总是说不缺。问得多了,便知道母亲不会找我们要钱,她希望我们把钱留在手里干事业。所以有时候即使身上没钱,我也会大方地假意要给母亲寄钱,反正知道她会拒绝的。
如果不是遇到难处,母亲绝不会主动找我要钱。
但作为儿子,在母亲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这份内疚,让人难安。
我们兄妹共五人,三个姐姐已经出嫁,弟弟还没成家。
按农村的观点,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个姐姐都是“外人”。弟弟比我小七岁,又没读啥书,无形中,我就成了母亲心目中的顶梁柱。
但她不知道我这个顶梁柱是如此的潦倒,就连答应孝顺给她的钱都凑不齐。
在她的记忆中,我从那家上市公司出来后就和弟弟合伙开起了公司。她认为开公司的人就是有钱人,所以她常跟我在老家的那些乡邻说:“我两个儿子都在开公司!”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对母亲说我混得很差,但我真的开不了口。
母亲六十多了,我不想让她再操心。
在简易公路边的石头上,我静静地坐到了天黑。

如果我混得好,家就不是现在这样

2005年11月22日 星期二 阴有小雨
今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个姓姜的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同岳母闲谈。
之所以把“家”打上引号,是因为我从来都没办法融入这个家庭。周媛一家都是城市人,我是地道的农村人,生活习惯、价值观念,都有差异。
这些尚可以磨合,但是因为我没房,不得不借住在岳父家,我成了事实上的上门女婿。
如果我混得好,我可以和岳父一家人谈笑风生,心理优势会起作用。
但我混得不好。
周媛嫁给我的时候,我除了没房,其他尚可,岳父一家人并不嫌弃我。
现在我混得不好了,他们会嫌弃我吗?我总觉得我正被轻看。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回来,出去,空气般进出。他们从不过问我的事情。不问,或许就是一种态度。
很多个深夜,在周媛和儿子酣睡的时候,我还在客厅抽烟,一明一灭的烟头诉说着我的无眠。
我在想我的未来,我确信我的未来不是梦,但它却的的确确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我也想我和周媛的婚姻,尽管我混得差,周媛也并没有嫌弃我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没有获得她足够的理解。
比如,有时候我需要一点儿安慰,让我感觉到我并不孤单,还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做不来这些。
她最擅长的,是使城里女人的小性子,动不动就和你赌气。你别指望她走进你的内心,体察你的难处。
所以,在这个家中,我没有体会到团队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独自扛着。
我很孤独。
姓姜的女人是我岳母以前的一个朋友,现在是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我对推销保险的确没什么好感。这些推销员给人的感觉就像受过传销训练,把保险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我认为凡是靠吹牛皮拉业务的,都不大靠谱。
所以我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往里屋走。
但姜姓女人把我叫住了,她告诉我说,周媛和岳母做主,在前两天给我儿子买了两份什么教育保险,一份一千八百多元,两份就是三千多元,年年都得交,今天是送发票来的。
我很吃惊,本能地回应道:“已经买了吗?”
原来姜姓女人前不久和周媛她们谈妥后,已经将保费垫付给了保险公司,今晚是过来找我收钱的。
给儿子买保险不和我商量,收钱为什么就直接找上了我?我有些愠怒,但当着姜姓女人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只是说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再给她。
姜姓女人走后,我把周媛叫到卧室,问她给儿子买保险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周媛说:“保险公司的说了,这只当是给儿子存钱,又不会亏的。”
我说:“你猪脑子啊,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相信?”
周媛说:“卖保险的这人是儿子外婆的朋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周媛这话把我噎住了。我总不能诋毁岳母的朋友吧?
我说:“那你的钱准备得怎样了?”
周媛说:“我还指望你拿钱呢,我没这么多钱。”
我说:“我现在哪有钱啊?要不把保险退了,咱暂时不买,等条件稍微好点再说。”
周媛说:“这样恐怕不好,那人是我妈的朋友,怕她会面子上不好看。”
我无言以对。
稀里糊涂就欠了三千多元的账,我心里很是郁闷。但欠了债总是要还的,我开始为这三千多元的保费发愁。
我和周媛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唯一的办法是向别人借。
说实话,虽然我混得不咋的,但从来没有向别人借钱的习惯,这是我最后的一点自尊。
我穷,你可以瞧不起我;你富有,但我向你借钱了吗?没有,所以我们是平等的。
事实上我也没地方借钱了,以前一帮清谈的朋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往,总不能找上门去借钱吧。如果这样的话,别人会怎么看?
几个至亲呢?我摇摇头。三个姐姐都在农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说了,在她们眼里,我应该算有钱人,断没有找她们借钱的道理。即便借,也不会只借3000块钱,在农村人的眼里,3000块钱已经不是个大数目了,难道我连这3000块钱都差?
心里有一点儿小小的期待,期待着由岳母来帮我们支付这笔保费。毕竟,购买保险这件事情,岳母起了主导作用。
如果她知道我的处境,而又力促购买保险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帮忙付钱?
这是一种可耻的想法,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这样的期待。
以前我没钱为儿子买奶粉的时候,不也是岳母帮忙出钱购买吗?
所以我虽然为保费发愁,但也没有到日夜忧思的地步。
2005年12月1日 星期四 阴
姜姓女人又来找我要过一次钱,我以不凑巧没带钱在身上为借口继续拖延下去。但我不能老是找各种借口拖延。好几次,我都准备让周媛找她母亲帮帮忙,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觉得我已经够拖累周媛一家的了,虽然我从没找周媛父母借过钱,但有好长时间都没给他们交生活费了,他们也从来没吱过声。所以,如果他们不主动提出来帮我,我不好意思向他们提出需要帮助。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自从我欠了姜姓女人的保费后,在接下来和周媛一家人的相处过程中,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些尴尬的气息。
有一次,儿子问我:“爸爸,你是不是很穷?”
这让我知道了其实他们在背后是经常议论我的经济状况的,而欠保费,大约是一个新的评论点。
我感到我正在失去一些什么,至少,正在失去周媛一家对我的耐心。
两天后,我在公交车上接到岳母的电话,她说姜姓女人又拿保费来了。
我觉得实在不能再拖欠下去了,便试探着问岳母能否先帮我垫付一下,等我有钱了回头再给她。
没有任何回音,电话被无声地挂断。
我感到我最后的一点儿颜面正在随风飘散,不怨任何人,只怨自己太无能。
我开始考虑我和周媛的关系。结婚五年了,这五年来,我没带给周媛任何希望。头两年也还罢了,特别是近三年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周媛和她的父母口里没说过什么,但是心里的失望已经表露无遗。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透露他们的态度了。在我困顿的时候,他们没有对我表示不满,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而在给儿子买保险的事情上,又是一种态度。
我已经被边缘化了,虽然我从来都没核心过。
我会被放弃吗?不知道,主动权不在我。像我这样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还能掌握婚姻的主动权?
只是儿子让我揪心。我不希望儿子在一个单亲家庭中长大,不管他是跟我还是跟周媛,都会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创伤。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很多事情,该承受的还得承受。
我想到弟弟那里住一段时间,一是可以暂时回避无钱缴纳保费的尴尬;另外,我想留出这么一段空白的时间,来看看我和周媛未来的走向。
我给周媛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经济状况很不好,暂时无法支付保费,我将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在我回家时我会把儿子的保费带回去。
周媛没有回短信。
身体是发财的本钱
2005年12月28日 星期三 阴
我仍然游走在各个土石方工地之间,没日没夜地奔忙。虽然明知拿到业务的希望很渺茫,但心里仍然有一丝奢望,期待着天上掉下一个馅饼,马上做成一笔业务,先缴纳了保费再说。
没有任何效果。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达到目的的。
在这些天里,为了节省车费,我基本上以走路为主,饿了就找个路边店吃一碗小面。有时候连吃小面的钱也没有,只好又向弟弟求援。
2006年1月20日 星期五 雷雨
我终于病倒了。
贫病交加,自古如是。
医生说我因劳累伤肝,命令我住院治疗。住进医院的当晚,我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住院的钱是我弟弟四处找人借的。他给人修电脑时,结交了一些朋友,在我最危急的时刻,他的那些朋友伸出了援手。
除了弟弟,我已经找不到人帮我了。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药水一滴一滴流进体内,心里竟然无比地轻松。
我们常常会以生病作为借口,来搪塞逼向我们的某个人或某件事,表示我们原本是计划好了的,但因病无法兑现,以不可抗力因素来争取对方的理解,从而获得喘一口气的机会。
我在医院的轻松,就带有这种心态。
白天弟弟要工作,晚上,他就在我的病床边支一块木板,靠在床边应付一个晚上。
临近春节的天气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尽管病房里有空调,弟弟仍然冻得发抖。好几次我都叫他晚上不要来,但弟弟仍然坚持来陪我,大约是怕我有意外吧。
弟弟怕我在医院无聊,有一天晚上他还把客户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带到医院来,教我打游戏。
兄弟情,就像苏打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病房。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花了六千多块钱,我不得不离开医院。
医院可使我遁世,但我们却再也付不出钱来。
有可能借到钱的地方,弟弟都借了,他曾要给周媛打电话,被我严厉制止。
周媛一家为我做的已经不少了,我不想再拖累他们了。
离开医院,我在弟弟的出租房内静养,每天按时服药。弟弟里里外外忙碌着,日渐消瘦。
按医生的嘱咐,我不能断药,所以尽管不再住院,但药费仍然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有几天,弟弟给我买了药后没了生活费,我和他喝了两天的稀饭。直到弟弟帮人修电脑挣了70块钱,才去买了点肉,改善了一下生活。
弟弟小我四岁,原本应该由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照顾他,但现在我却成了他的拖累。
弟弟显然也支撑不住了,但他在我面前总是强装笑脸,独自承受着生活的艰辛。
当然,有时候他会在我面前抱怨几句,主要是说我没有珍惜在上市公司工作的机会,才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我总是笑一笑。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但我说不出更多宽慰的话。
在我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弟弟有几次欲言又止。我感觉他想和我说些什么,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有几次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他总是说没事,等我的病好些再说。
我的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虽然仍然感到身上无力,但活动已经无碍了。
我问弟弟公司忙不忙,如果忙的话我过去帮帮忙。
这是客套话,我知道我帮不了什么忙,这代表我的一点儿心意。
弟弟说不用,他一个人足够了。
我说:“你说过,等我身体好起来有事和我商量,不妨现在咱俩说说。”
弟弟说:“以后再说吧。”
我一再催促弟弟,问他到底有啥事要和我说,弟弟总是不吭声。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弟弟想要说什么,只是他见我身体还没恢复,不想说而已。
在我的追问下,弟弟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他想分家。
这与我猜想的一样。
分家分什么呢?我和弟弟的共同财产就是一个空架子“公司”,所有东西加起来不足1000块钱。
弟弟提出了一个方案。他说我们共享公司的资源,房租各出一半,如果一方不在里面办公,那另一方就独自付房租。另外,自己挣钱自己得,多劳多得。
这意味着弟弟没有帮我的义务了,但同时这是一个公平的、合理的方案,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弟弟问我还需不需要利用我们原来的办公室,如果不需要,他就一个人承担房租。
其实在这之前,也是弟弟一个人在承担办公室的房租,我根本就没有为“公司”创造过一分钱的效益。
我想了想说,不管我利不利用这个办公室,我都承担一半的办公室租金。也许我暂时付不出租金来,但账要记在我头上,只要我有钱了,我会还上。
弟弟同意了。
分家其实很简单,没有别人想象的复杂。
结果是,我分得公司的债务1200元,另加我生病花的六千多元,共计8000元的债务。
弟弟死活不要我承担公司的债务,另外我生病的钱他也帮我承担了一些,实际上我的债务为5000元。
分家结束,我的心情蛮复杂。
多年前,弟弟高中还没毕业,我就把他带到C市,两兄弟相依为命;如今前途迷茫,我们却要各自飞了。

挣钱的方向在哪里?

2006年1月27日 星期五 多云

春节快到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回到了“家”。
我已身临绝境,无处可去。在我和周媛没有正式讨论婚姻是否存续之前,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回“家”。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周媛见面了,她看见我,表情很复杂。
我曾跟周媛说过,在我回家的时候我会把保费带回去,我食言了。周媛没有提保费的事情,岳母也没有提。
我也不提。提什么?又拿不出钱来。

2006年1月28日 除夕 星期六 多云

按照习俗,大年初一有很多亲戚将到岳母家来,其中有周媛的两个表姐夫,一个表妹夫。
我岳父兄妹三人,但他们的后代却是清一色的女儿。
除我之外,他们姐妹的老公都不错。
因为要准备初一的伙食,除夕这天很忙,周媛和她父母在厨房进进出出。我有几次想过去帮帮忙,岳父都示意让我自己休息。
我感觉我像一件多余的家具,不管摆放在哪里都不太合适,于是和儿子在客厅看电视——像客人一样。
岳母提议让周媛去给我买一套衣服,说都过年了,我身上的衣服还这么旧,还说新年新气象,图个好彩头。
我敏感地想到明天要来客人了,我这一身旧衣服会杀风景。
我承认我很敏感,自从我的处境衰落以后,我就变得非常敏感了,常常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大约是落魄者的通病。
周媛给了我300块钱,让我自个儿去买。
我拿着钱,牵着儿子的手上了街,想象着明天热闹的情景。
我可以包装得人模狗样,但如果有人问起我的事业,我该怎么回答呢?
大家都是有事业的人,而我,却是太阳下那片最明显的阴影。
街上挂满了灯笼和彩灯,一派节日的景象,但我却一片萧瑟。
在一个卖烟花爆竹的摊点,儿子赖着不肯走,我由着儿子的性子,给他买了120块钱的烟花。
没有买衣服,我牵着儿子的小手回到了家。在进门的时候,我把手机举在耳边,假装大声地通着电话。
我把剩下的钱还给周媛,说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从上海过来,要和我谈合伙做生意的事情,我得马上走。
岳父岳母没有做声,他们肯定知道我是不愿意见那些亲戚——感谢他们没有戳破我的谎言。
周媛把剩下的那一百多块钱重又塞到我手里,我转身出了门。
儿子的哭闹声从门缝里传出来,我轻轻地嘘了口气。


2006年2月3日 正月初六 星期五 阴

春节那几天我是在弟弟的出租房内度过的,弟弟回老家去了。弟弟走之前,我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把我们的窘境告诉父母。
屋子里有米,有面,还有油。床边摇晃的写字台上,还有一台拼凑起来的没有机箱的电脑,弟弟平时用它看电视。
白天,我基本上是躺在床上看电视,饿了,下点儿面条吃;晚上,我会一个人在街上徘徊,看街上绚丽的烟花。偶尔,我会想象儿子放烟花的样子。儿子胆小,多半是周媛在放,儿子只是在旁边拍着手欢笑吧?
这样的春节,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呢?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我对未来的思考。
我没想过怎么发财,我在想怎么生存。
春节只有几天,如果想生存下去,我最终得走出弟弟的出租房。
我在想,我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不是,肯定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或者,在关键的时候我失误了。
我觉得我人生的分水岭是读了那个中专,这件事让我无法回头。
读中专之前,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了无生气,但很真实。即便我混得不好,也没有人说什么,反正都是农村人,没啥混得好与不好的。
读书之后,一切都变了。
按惯例,读了书之后是应该混得好的,用一个成语来说,叫拾级 而上。
如果你没有拾级而上,你得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读了这么多书,咋混成这样?
记得以前,我和同事们开玩笑说:“我有退路,我还可以回家 种田。”
的确是玩笑,因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如果我读书后再回去种田,那肯定是特大新闻,我受得了,我的家人受不了。
所以,一旦有人认为你混得不错,你就必须得混好。
很多情况下,人真的不是为自己而活。
和民工比一比
2006年2月7日 正月初十 星期二 多云
春节一天一天地过完,我的惶恐一天一天地增加。
春节给了我一种平等的待遇,那就是大家都停止了前进的步伐,都在放任自己的慵懒。
春节过后,大家都会重新上路,我的路在哪里?
渣土运输我不能再干了,至少眼下不能再干了。随着我对渣土运输的深入了解,我知道这碗饭不好吃。
尽管我拉到过业务,但我不能用偶然事件来预测成功的必然性。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没有能力支撑到下一个工地业务的来临。
我没钱,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以前还可以勉强依靠一下弟弟和周媛。现在不行了,一是他们没钱;二是即便他们有钱,我也开不了口。
另外,病后我的身体也不太好,总是感觉力不从心。
没钱,身体还不好,并且连挣钱的方向都没有,我对生活绝望了。我的心情很灰暗,但我得活下去,为自己,为我的家人,也为一个男人的名分。
怎样才能活下去呢?去当民工。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假如,我的那些善良的乡邻知道了我在当民工,会怎样看我?
但很快我就释然了。除了当民工,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活着才是硬道理。
以前,我会觉得自己和民工不是一路人:我是读过书的人,民工是大老粗,我不屑,也不能与他们为伍。
但是,民工有饭吃,有衣穿,脸上有笑容,心里有安宁,这些我有吗?没有,所以我连民工都不如。
本来就已经比不上民工了,还有什么怕当民工的?
所以,我决定去当一名民工。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很平静,就像一只气球,我已预见到它将被吹破,现在,它终于破了。
想想很好笑,三年前,我还在上市公司上班,人模人样地拿着不菲的薪水;三年后,我一贫如洗,决定去当一个民工。
这就是人生,波峰浪谷,汹涌澎湃,没有一马平川。
我原来一直在小城市打工,后来听说C市比较大,机会多,我才单枪匹马来到C市。
我清楚地记得我刚到C市的情景。我像个乡巴佬一样提着简单的行李,在街头茫然四顾。最终花十块钱在一个旅社住了下来,然后就开始了我在C市的寻梦之旅。
初到C市,不知如何立足,加上身上没啥钱,我对工作没有任何的挑剔,只要有个工作就行,所以我在第三天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电子企业做销售。
这是一家专门销售摩托车电子配件的公司,总共只有十来个人,其中六个人做销售,主要是到摩托车配件市场联系业务,让那些摩配门市到我们这里拿货。
公司给我们几个销售人员规定了销售任务,如果能够完成,会有一定的提成。
我刚进入公司就感受到了公司的矛盾,主要是几名老员工对老板的意见很大。他们说老板朝令夕改,反正就一个目的,让你拿不了几个钱。
因为我刚到公司,对这个行业也不熟悉,本着好好干活混口饭吃的目的,专心于我的本职工作,即便是节假日,我考虑的也是工作方面的事情。
这并非我特别敬业,而是我对C市不熟悉,除了工作,我找不到更多的方式来打发时间。而对于提成等涉及收入方面的事情,我不是不关心,而是我认为既然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上,那就只能按别人的规则来执行。抱怨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加心理负担。
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三个月,虽然业绩并不突出,但因为积极肯干,仍然获得了老板的信任。不久,老板主动给我加了工资,并任命我为销售部经理。
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只是来混口饭吃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获得了老板的赏识。
看来,一个人最强大的地方不在于能力,而在于没有要求。当你不挑剔,没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就是你的才华展现得最潇洒的时候。
销售部经理实质上还是一名销售员,但因为有了这个称号,我干工作更加卖力,老板也更加信任我,逢人便夸我是他的得力干将。渐渐地,我在业内有了一定的名气,有好几家大公司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加盟他们公司。
我没有走,虽然我没挣到什么钱,但老板对我不薄,时不时地充当我的宣传员,我很感谢他。
但我还是走了。广州的一个公司要在C市成立办事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负责人,在老板的推荐下,我成了这家公司的驻C市办事处主任。
老板推荐我到这家公司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家公司是老板的供应商,他希望我当这个办事处主任能给他带来方便。
办事处一共五个人,主要做产品的渠道建设,合同签订后由公司直接发货。所以办事处的职能实际上还是销售。
这是一份值得珍惜的美差。
我仍然秉承我在原来那个公司的做事风格:尽力,尽职。
在办事处,我接触了很多大的摩托车成车厂,也接触了很多大老板。
我发现,几乎所有的大老板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谦和,不摆架子,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相反,好些管理人员却喜欢摆谱,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好像离开他地球就不能转了。
如果觉得别人都不错,那他本人也一定混得不错;如果觉得别人都不行,那他本人也肯定混得不行。在和这些公司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似乎发现了这个规律。
在我担任办事处主任近一年后,我们公司被同行业的一个上市公司收购了。收购消息刚传出的时候,我们办事处的人都很忐忑,既充满期待,又害怕被淘汰。
我也一样,但我还是要求办事处的员工继续做好每一天的工作。我说,也许我们都会被新公司辞退,但这不能成为我们懈怠的理由,好好干,接受新公司的挑选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这话听起来像套话,但你不能否认这个道理。
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陆续接到新公司各分管部门的电话,有人事部的,也有业务部的,似乎有填不完的表格。我总是尽力配合,尽力表现。
其间,我到新公司去开了一次会,向公司分管副总汇报了办事处的工作。我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能力,在这些老江湖面前,表现能力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你只需要就事论事就行了。
有两个员工找好了新的去处,辞职而去。我也在留意一些招聘信息,因为我感觉我们这个办事处不会存在太久。
我曾想过回到原来的老板那里去,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保持得很好,假如我要回去的话,我想他不会拒绝。但我不想回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希望越混越好,而不愿意又回到起点。
一个月后,我接到通知,我们办事处要和上市公司在C市的分公司合并,令人意外的是,公司领导竟然宣布由我出任分公司总经理。
像我这种文凭不高的人,能够一跃成为上市公司的中层干部,实在是莫大的荣誉。我开始有些飘飘然了,并深信自己的能力不差。
就任分公司总经理后,我感觉自己的权力更大了,我性格中轻率的一面逐渐暴露出来。很多不应该由我表态的事情,我也自以为是地表了态。这样的表态多了,便渐渐地力不从心。
有一次,一个经销商找我报销广告费,一共三万多元。我平时很信任这个经销商,就按他报的数字给报销了。后来总公司派人来审计的时候,查出了这笔广告费有问题,我立即陷入了困境。
公司已经不太信任我了,专门派人来审计我的所有支出。
我的确没法保证我的每一笔开支都合情合理,但我问心无愧。审计结束后,我被告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但我仍然被辞退了,理由居然还是涉嫌虚报支出。
也难怪,像我这样的小中专生,在公司又没背景,因为偶然的机遇获得了这样的职务,本来应该如履薄冰,小心做好每一件事情,逐步获得公司的信任,但我没有把握住机会,成了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被上市公司辞退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光环和荣誉在瞬间消退,从此我步入低谷。
三年后的今天,我仿佛又回到了刚到C市时的情景,没有朋友,没有要求,只想混口饭吃。
但我还能逐步翻身吗?
不知道,先干好民工再说。

从五块钱开始
2006年2月9日 正月十二 星期四 阴
今天,弟弟从老家回来了,带回来几块腊肉,紧挨后腿部分的,猪身上最好吃的肉。
母亲亲手腌制的腊肉吃起来很香。母亲总是想着儿子,把最好的东西给儿子。而我,带给了母亲什么?
我没有告诉弟弟我决定去建筑工地,没必要说。
我给周媛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未来会好起来的,请她坚持,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可以离婚。
我想,她看见我的不仅仅是贫穷,还有怯弱。
我开始急不可耐地出去寻找建筑工地。
我想找一个偏远一点儿的工地,为的是避免碰见熟人。
春节刚过完,建筑工地一般开工都比较晚,所以我并没有找到活干。
我只能住在弟弟那里,晚上两兄弟挤在一个铺上。

2006年2月10日 正月十三 星期五 阴转多云
早上,我来到一个叫AT的建筑工地,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些矮胖,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地上的“咚咚”声。
他咋呼着问我做啥子,我老实回答说来看工地开工没有,想来找点儿活干。
我被他当成了骗子,他说我不像民工。
我诚实地告诉他,我之前的确不是民工,但现在处境很差,想到工地混口饭吃。
他仍然不信,独自跑到工地门口张望着。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问我是否真的想挣钱。
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他让我跟他走。
我想他刚才可能是到工地门口去找搬运工了。因为刚过春节,很多农村来的搬运工都还没就位,找不到人,所以才让我帮忙。
工地上一般都有材料室。他把我带到那里,让我把一个纸箱搬到另外一栋楼的一个房间。
第一下我差点儿闪了腰,没想到纸箱如此沉重。
他在旁边笑着说:“这里面装的可是铁家伙。”透过纸箱的缝隙,我看见里面全是钢膨胀螺钉。
这一纸箱螺钉至少有七八十斤重,虽然只有百十米的距离,但我中途歇了好几次才搬到目的地。
事后,他给了我十块钱。
他说如果是普通的搬运工,他只会给五块钱。
也就是说,另外五块钱包含着一些其他方面的意思,也许是怜悯,也许是他觉得不好意思。
我退给他五块。
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搬运工,挣一份普通的钱。
被人为地拔高,后果很严重。
我向他打听工地什么时候开工,请他帮我介绍一下工头,我说我什么都能干,不怕吃苦。
交谈中,我得知他姓陈,大家都叫他老陈。他是很朴实的一个人,工地的主体框架包工头的亲戚,负责材料这一块。
老陈说恐怕没有哪个工头会收我,因为我看起来很文雅,不像干活的料。
我很失望。原本,我以为当一名建筑工人很简单的,只要你愿意,谁都可以干。
现在我才明白,每一个群体都有它自己的轨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入这个轨道的,尽管,看起来很简单。
他突然说:“你其实可以安装桥架,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大喜过望,想递一支烟表示感谢,见他抽的是十块钱一包的烟,就没有递。
他递烟给我抽,我推说不会。
我对桥架安装工充满了憧憬,尽管我确信那不是我终生的工作。

2006年2月11日 正月十四 星期六 晴
工地要农历正月十六才开工,没想到我今天就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要我给他帮个忙,到机电市场买30根L20的镀锌管送到工地去,给我20块钱一根,含我的力钱和运费。他走不开,工地现在又没几个人,便想到了我。
他说他以前买过,18.5元一根。
一根赚1.5元,30根可以赚45元。但他要我先垫钱,到了工地上再给我。
我说我没钱垫。老陈说你让卖管子的跟你一起到工地来收款。
这样我就到了机电市场,问了一下价格。厚度不同,价格也不一样,从十来块钱的到十七八块钱的都有。
我打电话问老陈到底要哪一种,老陈说一般的就行,不用太好。
我不放心,又让卖镀锌管的老板和老陈通了电话,确认了他要的型号,才让卖镀锌管的老板备货。
镀锌管谈定14元一根,一共420元。说好老板免费送货。
到了工地上,我给老陈说14块一根,我的力钱让他看着办。
老陈付了420元的货款,另外给了我50元的工钱。
其实,我完全可以和卖镀锌管的商量好,找老陈收600块钱,但我没有这样做,不是我品德高尚,而是我有求于老陈。

2006年2月15日 正月十八 星期一 晴
正月十六,在老陈的介绍下,我到AT工地做了一名桥架安装工人。我们安装桥架是分段承包,三个人一组,安装一米10块钱。理论上一个组一天可以安装50米,但实际上一天只能安装30米的样子,因为像转角的那些地方是很费时间的。
这么算下来,一个人一个月不就可以挣三千多块吗?不是的,有时得等材料,不是每天都有活干。
和我一个组的是老刘和小张,开始他们不愿意和我一组,说我不是干活的料。我向他们承诺,可以把最累的活给我干,他们才愿意。
最累的活是打眼,用电锤在墙上打眼。
电锤拿在手里就像一把冲锋枪,一摁开关,钻头就“呜呜”响。
看起来很好玩,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桥架是吊装,电锤得举过头顶。一个眼还没打完,我的手已经酸得像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灰尘也不断往眼睛里钻。
但我得咬牙坚持,我承诺过我干最累的活。
我打一个眼,然后狠狠地甩一甩手,又接着打第二个。第一天,我打了近百个眼,双臂已经痛得抬不起来了。
那晚,我没有回弟弟那里,就挤在老刘他们的工棚里。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香。

我能挣钱了


2006年3月14日 星期二 晴

自从干上桥架安装后,我就很少回弟弟那里了。我对弟弟说我在外面做事,至于做什么,我没跟弟弟说。
工地有时没材料,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找老陈摆龙门阵。老陈说我现在真的像个民工了。
有时,老陈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我去帮他买点材料,钉子、水泥、铁锹,等等,很杂。
大多数时候,我会如实跟老陈说花了多少钱,有时我也会报假账,挣个顺手钱。
帮忙帮多了,我发现老陈对材料的价格并不完全清楚,都只晓得一个大致的价格。也难怪,工地上杂七杂八的材料那么多,老陈又不是电脑。
但他常自吹他对材料的价格非常熟悉。
现在我和老陈已经很熟络了,我会笑着向老陈要烟抽。老陈总是整盒烟都扔给我,让我自取。我取一支,然后又扔回去。
做着事,日子就过得快。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我结了一千六百多块工钱。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能挣钱了,能养活自己了!
这是我从上市公司离职后挣的第一笔工资,虽然我搞渣土运输也挣过两千多块钱,但现在这个钱感觉更踏实。
我和老刘、小张保持着良好的团队合作,所以我开口找他们借钱时,他们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凑足了4000块钱,我想回趟“家”。
我要把这4000块钱交给我的岳母。不知道那保费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不知道她的卖保险的朋友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过她。
我得看看周媛,也许她已经决定和我离婚。
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他想我吗?
我在工地洗了个澡,找老刘借了一件干净衣服(他身材和我差不多)。在工地旁边临时搭建的一个破烂的小卖部里,我给儿子买了盒4块钱的优酸乳,用塑料口袋提着。
我顺便照了一下镜子,与以前相比没啥变化,只是皮肤稍微粗糙了些。
回家的时候是晚上,我估摸着岳母他们吃完饭才回去。
我推开门,迎过来的是诧异的目光。儿子跑过来,亲热地叫着爸爸,随后高兴地喝着优酸乳。
周媛默默地看着我,无话可说。
岳母接过我递过去的钱,说给多了,要找给我。我没接。
我们尴尬地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岳父起身到书房去了。自从退休后,他就喜欢上了电脑,没事就在电脑上捣鼓一些东西。
岳母要把儿子带到楼下去玩,儿子不干,她只好独自下楼了。
我和周媛就这样坐着,谁也不开口。儿子在我们之间晃来晃去,笑着闹着,一家人看起来似乎很和谐。
周媛始终沉默着,我也无从开口。
我说什么呢?我该告诉她我在建筑工地当民工?
按照常规,城市女孩嫁的老公不应该是当建筑民工的,再不济也得是个白领啊。
但我确实是个民工。
终于,我开口对周媛说,希望她能给我一点儿时间,我的境况会好起来的。
还是沉默。
良久,我站起身,抱着儿子亲了一下,拉开了门。

遇见一个上了大学没脸回家的人

2006年3月20日 星期一 晴
从家里回来后,我又回到建筑工地,继续我的安装工生活。
白天蓬头垢面,晚上鼾声如雷。
我已完全融入工地的生活,不论形象还是语言,都与民工一般无二。并且,我早已不用通过专门干重体力活来表现自己了,重活都是轮流干。
平时没事,大家就在一起摆龙门阵,天马行空,无所顾忌。
我与老刘和小张已经相处得很不错了。他们曾多次问我过去是干什么的,我都说我过去在外地打工。他们又追问我在外地打工时干什么工种,我想了一下,说是干仓库保管工作。
老刘说:“那是好工作,不会日晒雨淋的,难怪长得比我们白一些。”
小张取笑老刘说:“你别自卑啊,你也有白的地方啊,屁股不就白嘛。”
老刘就瞪着小张骂,说:“你小子敢拿我开涮?哪天晚上去搞你老娘。”
我有些假正经,很少和他们开玩笑,只是在他们说荤笑话的时候在旁边乐。
那是一次工余,我们仨在外面买了两斤老白干,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喝到微醉的时候,老刘问小张:“耍朋友没有?”
小张说:“没有。”
老刘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你那方面功能不行啊?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别看是体力活,现在我还干得下来。”
小张就哈哈地笑,说:“老刘,你那熊样也就嘴巴说说还行,这些事还得我们年轻人来。”
小张欺负老刘认不了多少字,拿起石块在地上写了“卧室无柜”四个字,问老刘道:“这几个字怎么念?”
老刘说:“别看我是文盲,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
于是老刘要大声念出来。我不忍心老刘被涮,悄悄在老刘耳边说了意思,老刘笑着破口大骂,句句直达生殖器。
工地生活就是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过后,总是需要一些粗鲁来放纵一下。
不粗鲁不是汉子。
偶尔,我们也在一起打打牌,在争执中消磨时光。
我们都在工地吃伙食,由于我们的体力消耗比较大,而工地食堂的米糙,肉食也不多,我们总感觉吃不饱。所以在大家都空闲的时候,会到一个紧邻工地宿舍的小餐馆去“打平伙”。“打平伙”这个词我很小就听说过了,实际上就是AA制的意思,不过现代人都愿意说AA制,不愿意说“打平伙”,其实两者是一样的意思。“打平伙”的语意比AA制丰富得多,它还包含着联络感情的意思。
今天晚上,我们又到那个餐馆去“打平伙”,点了一份腊排骨,吃到后来,还剩一根排骨在盘子里。我很想把它“咪西”了,但碍于只剩一根了,便不动筷子。在我鼓足勇气想把它收为己有的时候,突然餐馆的灯闪了一下,熄灭了。工地的供电就是这样,时不时停电,但似乎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又突然来电了。在灯亮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老刘和小张的两双筷子都在夹那排骨。我不由得笑了。老刘和小张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刘老到,嘿嘿一笑,说:“我正准备帮你夹过去,没想到你自己动手嗦。”
这就是我的工地生活,有点苦,有点累,但很充实。有时居然还有点简单的快乐。

2006年3月26日 星期日 晴
昨天晚上,我被一阵忧伤的口琴声惊醒。
或许因为自己的处境,我对忧伤的东西总是很敏感,这太容易激发我的共鸣。我顿时睡意全无,在口琴声中遐想起来。
曾经,我也爱吹口琴。记得读初中的时候,班上一个同学有一只口琴,那几乎是班上唯一的音乐器材。大家都争着借来吹,一个同学刚从嘴边拿下来,另一个同学马上就抢过去了,全然不顾人家的口水还沾在琴身上。
我就是在这种半借半抢的气氛中,学会了吹口琴。记得有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和一个同学借了口琴来到学校外的油菜花地里,躲在油菜花深处,一人一曲吹起来。音符在菜花地里流淌,青春在菜花地里燃烧。
这是一种惬意的记忆,屈指数来,已经过去快20年了。
在这样寂寞的夜里,工棚的鼾声此起彼伏,梦呓和磨牙声交替出现,一切了无生趣。只有琴声,带给了我美好的遐思。
我披衣起床,步出工棚,循着琴声走去。在工地门口的马路边,一个黑影坐在一个小土堆上,轻轻地吹着一首怀乡曲: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么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我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工地上当民工,他们会做何感想呢?
琴声慢慢停下来时,我看见那影子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泣。
我走过去,轻轻地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影子似乎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光,我看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缕头发搭在脸上,乍一看,像电影里的鬼影 一样。
女子别过头,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声不响。
“夜深人静,你一个单身女子,难道就不怕坏人吗?”我又问。
“怕什么!我还担心遇不到呢。”女子没好气地回答。
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说:“妹子,你不要说气话,问题不是说气话就可以解决的。”
女子不做声,呆呆地坐在那里。
随后我不论问她什么,她都不理不睬。
我准备离开了。我想她大约是和男朋友吵架了,然后借琴抒情,对这些儿女情事,我无意掺和。
我说:“我走了,你自己当心些。”
那女子突然叫我:“大哥,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说:“好啊,大哥被你的琴声惊醒,睡意全无,乐得有人和我说话。”
我慢慢蹲下身子,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等她开口。
女子说她叫小玉,去年七月从C市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昨天早上,她住的出租房的房东来找她收房租。她已经欠了三个月房租了,但她实在没钱给,房东就把她赶了出来,还把她的毕业证扣下了,说不把房租补齐,就不把毕业证还给她。她今天出门四处借钱,没有借到,不知该怎么办了,便坐在这里打发时间。
我说:“你的那些同学呢?可以找同学们想想办法啊。”
小玉说:“班上好多同学都没找到工作。有的回老家去了,有条件稍微好点儿的,我都找他们借过钱了,到现在都还没还,已经不好意思再借了。”
我说:“那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要不到你同学那里去挤一挤,也强似待在这里啊。”
小玉叹了口气,说:“同学有同学的难处,再说,我也不想去麻烦他们。”
我说:“要不回老家?好歹还可以混口饭吃呢。”
小玉说:“本来不想回去,但现在看来,可能真的只能回家了。唉,这大学啊,不如不读。”
我劝她:“不要这么灰心,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挺过去了,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小玉沉默不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口琴,说:“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我摸了摸兜儿,兜儿里只有三块钱,我说:“你先等等,我马上就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工棚,摇醒老刘,问他身上有多少钱。
老刘睡眼惺忪,问道:“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去找马子?”
我说:“别管这么多,先给我拿点儿钱。”
老刘摸索着递了50块钱给我。我来到小玉身边,对她说:“这是50块钱,对面不远有一个小旅馆,你去住一晚,先对付过今晚再说。”
小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
我突然想起我们平常“打平伙”的那个小餐馆似乎要招一个服务员,便问小玉愿不愿意去。
我其实只是随便这么一说。我想小玉堂堂大学生,再落魄也不会愿意到餐馆去打工,更何况还是一个工地的小餐馆。
没想到小玉同意了。她说读了这么多年书,没脸回家,只要能混口饭吃,干什么都愿意。
这样的想法,与我当初决定到工地当民工时的心态何其相似啊。

我应该有个像样的事业


2006年3月28日 星期二 多云

小玉到餐馆上班了,工资是450块钱一个月,包吃,晚上就住在餐馆里。待餐馆打烊后,用几张板凳拼一下,上面搁几块木板,铺上被子凑合着睡。
我跟工友们说小玉是我亲戚,请大家多关照,不许欺负她。
小玉叮嘱我,叫我不要说她是大学生。她说一个大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打工,她脸上挂不住。
我理解她,大学教给了她知识,也教会了她虚荣。
小玉开始对我存有一种报恩的心态,总觉得欠了我很大的人情。我告诉她,我也曾这么困难过,在我困难的时候,我也希望有人帮帮我,哪怕只是一声安慰也是好的,所以用不着对我客气。
只是我没有告诉她,我现在依然困难着。


2006年4月10日 星期一 晴

小玉说,我和其他民工不一样。她说我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像个有点儿文化的人。
我就淡淡地笑,心里却有些温暖,似乎有一种被读懂的感觉。
说实话,虽然我学历不高,但勉强可以算个读书人。在工地,和这些粗放的民工在一起,我觉得我是孤独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挣钱,然后寄回家。攒得多了,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下,或者添置一两件像样的电器。
我的想法不一样,我知道当民工是权宜之计,我应该有一个像样的事业。但是,我的事业在哪里?假如不当民工了,我能干什么?
这是一种挣扎的状态,既不甘心,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我常常羡慕老刘他们,有活就干,有酒就喝,啥来了就迎接啥,爽爽快快。
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可是我无法融入,只能旁观,或者欣赏。


2006年4月28日 星期五 晴

小玉到餐馆上班后,我有时会去找她说说话。或许她的心情和我有太多的类似,所以我们之间很谈得来。
小玉叫我大哥,我也把她当自家妹子一样看待。
有时,我会把她的口琴借来吹,排遣一下内心的寂寞。
前天,我问她:“口琴多少钱买的?”她说:“是一个高中同学送的。”我开玩笑说:“男同学吧?”小玉就不好意思地笑。
我说:“难怪房东赶你出来时,你什么都不带,单单带了这只口琴,原来是定情物嗦。你这么困难,怎么不去找你那男同学一起想想办法?”<
gossipgirl82010-04-07 02:52:05
很好看。就是转的太慢了。 :)
飞天舞袖2010-04-07 22:23:52
你怎么读那么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