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彼时还只是少年的你和我,总以为无论时光以多么无情的姿态碾压过我们的青春,我们还是会一直这样牵着手,一直走下去。
直到分离来的那么理所当然而又不可思议。
我用我的骄傲去成全你的梦想,看着你紧皱的眉笑得一脸漠然。
其实,是不相信真的会这样分开吧,总以为终有一天你会再次牵起我的手直到永远。
可是却没想到是现在的结局,我们终于走过了头,我们终于回不去,你也在因此而难过么?
可是却从不曾后悔在那样的时间里遇见了那样一个你。
在那个冬天的雪夜里牵着我的手对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你。
连着那日路灯打在雪地里的刺目光晕也终于成为了埋在心底的最美好的回忆。
现在想来,那些已经逝去却仿佛仍在继续的年华便是所谓的,姹紫嫣红吧。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花季雨
主角:华夏,萧离为,樊覆舟 ┃ 配角:邵安,毕静,关欣,宁远筝 ┃ 其它:排名不分先后
【正文】
姹紫嫣红开遍(初稿)
作者:日光生
第一章
第一卷 在我心中深深藏着你
华夏很早就会说话了,7个月大便会叫妈妈,9个月的时候已经能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等一干称呼叫个清晰通透,逢人就叫。被叫的人往往欢喜异常,那么个小东西嘴边还挂着母乳就会说话了,随即大赞一番小人精。
然而和华夏同岁的萧离为却始终不会说话,直到三岁还不肯开口蹦字。家长急得死,偏方求了不知多少个,医院也跑了好几趟,医生每次都说,他不傻也不哑就是不想说话。所以谁也没办法,他自己要是不着急,旁的人急得上了天也不起作用,只剩下巴巴等待他小少爷甘心出声。
华夏的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于是她理所当然的上了附属幼儿园,那所幼儿园的园长恰是萧离为的姥姥,离为的父母在他四岁那年出国深造,把他寄放在他姥姥家,他便不可避免的遇上了华夏。
两个人第一次正式会晤就颇耐人寻味,华夏问:“你叫什么名字啊?”萧离为不理她。华夏插着腰又问:“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萧离为还是不理她。华夏不气馁,转着眼珠问:“你妈妈没给你取名字吗?”这话多具挑衅意味呐,萧离为拧着眉头瞪她。华夏来劲了,“你是不是没有妈妈?”小孩子的心肠一向脆弱,她这么一刺激,年幼的萧离为就开始感伤,他妈妈把他抛下远渡重洋了,这样的妈妈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大差。华夏其实是善良的,却因为童稚拿捏不好分寸表现得好似不依不饶,一副同情的表情说:“你要是没有妈妈我就当你的妈妈好了。”
终于,四岁的萧离为爆发了他人生的第一句台词,“我有妈妈,我妈妈叫佟友玲。”谁家小孩是从生下来一开口就讲完整的话啊,不都是从学叫“妈妈”开始的么,人家萧离为偏不,一边装深沉一边积攒力量,一张口就是齐备的主谓宾。本来也不是多么爱出风头的小孩,装聋作哑了四年多硬是被一小丫头激发出了表达欲望被其他人当成神奇儿童膜拜,追究起来萧离为从此把出风头当成了家常便饭,原都是拜华夏所赐。后来萧离为和华夏一起成为了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以及附属中学的标志性人精,那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虽然两个人的第一次过招在彼此记忆中并不是多么美好,却不耽误日久生友情,两个人常常拉着手合伙把秋千上的小朋友打下去然后你推我荡一会,荡完了秋千就一起去玩泥巴,玩完了泥巴就一起去洗手,洗完了手再一起去把荡秋千上的小朋友打下去。螃蟹二人组在附属幼儿园声名鹊起,俨然一对地痞流氓。当然了当然,也常常起内讧,比如荡秋千时谁先推谁的问题是每天必吵的科目之一,萧离为到底是男孩子力气大动作快占地为王,绝不吃亏的华夏生气起来挥爪子就挠萧离为两下。再比如一起玩跷跷板时,跷着跷着华夏突然觉得还是滑梯好玩,就连一句预告也没有的啪嗒把萧离为弃置一边摔他一跤,萧离为抱负心起追到滑梯上再一脚把华夏踹下去。再再比如幼儿园吃包子,吃完了以后萧离为直接把沾了油的双手往华夏的后背一蹭比洗过手还干净,华夏再挥起爪子继续挠他。所以直到幼儿园毕业的时候,华夏不知道有多少件衣服保留着洗不掉的萧离为手爪印和脚印,而萧离为的脸上胳膊上始终挂着华夏挠过的长短不一的细线伤疤。
可是,玩归玩,闹归闹,打架归打架,两个小人儿的魅力还是不容忽视的。华夏一直都是班里同学的精神领袖,每天睡觉前她妈妈给她念一篇故事,她第二天就能绘声绘色的讲给其他小朋友听,所以很多个中午,老师都能看见小朋友聚众围圈圈华夏坐中间把故事讲得声情并茂口水飞溅,同学们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个个听得聚精会神,那时候的华夏简直比小喇叭广播还要受欢迎。而萧离为在五岁半的时候被他姥爷带到美国探了一次亲,回来以后便成了园内名人,总是有小朋友拉住他问,做飞机好玩么,外国人的眼睛真的是绿的么,外国人天天吃麦当劳吗。萧离为就摆出一副很学识的姿态,摇头晃脑的讲着那些“我和外国人不得不说的故事”。萧离为的人气日渐生旺的时候华夏却偏不待见他,别的小朋友都围着他打转,华夏就捧着小儿书离他们远远的,萧离为感觉受挫,颠颠跑到华夏面前双手盘于胸前说:“华夏,我在飞机上看到你了。”华夏就懊恼的瞪大眼睛问:“那你怎么不叫我呢?”萧离为心里乐呵呵的想着,傻妞。上到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每个周三都有老师来教英文,apple,banana,pear,dog,pig,duck六个单词一教教了一个学期,年龄小单词稍长就记忆困难,到学期末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小朋友搞不清香蕉的发音。萧离为站在教室中央苦口婆心的教授经验,“不就是笨奶奶嘛,能有多难。”于是萧离为继四岁说话,五岁飘洋之后又因为懂英语在幼儿园彻头彻尾的火了一把,整个一幼儿园集体偶像,人人皆赞聪慧。却只有华夏敢于挑战,指着他问:“你知道一减二等于几吗?”萧离为捧腹,“一怎么能减二,有一个苹果怎么能吃出俩来。”华夏昂扬着斗志,高傲的说:“笨,是负一,记住了。”其实,她也只知道一减二等于负一,是隔壁的哥哥跟她说的,她压根就不懂“负”是个什么概念,如果那时候萧离为反问“二减三等于几”,她就露馅了。可是萧离为没问,因为他也想不到那么深奥的地方去,只是被那个笨字打击到了自信心。
根据传统和经验,一般毕业班都要拍毕业大片,幼儿园的毕业班也不能例外,那年的六一儿童节便是大片揭幕的时刻,附属幼儿园又是市内著名的园子,老师们为了演得精彩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练习。华夏因为口才出众平时就出挑深得老师厚爱不仅参与了好几个节目的演出还担任了少女主持人的角色,少男主持却一直挑不出来,本来萧离为是最佳人选,只是他太贪玩,老师担心他不肯背台词,左挑右选最后还是择了他。谁都没想到平时闹腾得最厉害的小孩,专心起来也还挺像那么回事。只是配合上就困难了,本来两个人的说词都背得好好的,可是站在一起就出问题,华夏总嫌弃萧离为站得不够直,萧离为鄙视华夏把台词背得太死板,前面还能够一唱一和一板一眼,转头就开始吵。从小吵到大吵,无止无休。譬如华夏叉着腰挺直身板,萧离为也跟着叉起腰,小姑娘心眼小,指着他问:“你干嘛学我。”萧离为撇嘴,“谁学你,你是挺肚子,我是挺胸。”老师每每头大,冤家至此等到真正演出的时候万一一个不对劲两个人吵起来可怎么办。到了六一表演的那天,在后台所有的老师轮番过来对他们进行思想轰炸,千叮咛万嘱咐即便有深仇大恨都等表演结束再说。萧离为伸手到华夏面前,一脸诚恳的说:“华夏,咱们今天就不吵架了吧。”华夏蔑视了他一眼,“谁想跟你吵啊。”那场演出获得了彻底成功,甚至是轰动,不久以后被请到人民礼堂又演了一场,转天登上日报,配图就是华夏和萧离为举着话筒神气活现默契十足,彼此映衬仿若金童玉女。
多年以后华夏还能记起那张黑白照片,拍照的那一刻离为正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含笑。而萧离为能记住的是在跳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集体舞时华夏一直在踩他的脚,那天他们的确没有吵架,只是暗箭互伤。
演出结束以后他们便毕了业,那个暑假漫长而难熬。华夏和所有盼望上学,盼望有红领巾带的小孩一样,整日里拉着妈妈的手问:“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啊,什么时候才会发书啊?”尤其是奶奶给她买了书包和铅笔盒以后,更是每天都要全副武装的在镜子前溜达很多很多次。终于到了开学的那天,妈妈领着无比兴奋的她到了学校门口,她一眼就看见对面牵着姥姥手的萧离为,一个暑假没见离为被晒得一身黝黑,她打量人家的时候,人家也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指着她的羊角辫无奈的说:“我说华夏,你怎么总也长不大。”逗得一旁的家长都格格笑起来。学前班分班的时候是随机的,华夏在三班,萧离为在六班。等升上一年级时,硬是按照那点什么都说明不了的成绩分出了个两个重点班,于是华夏和萧离为分开一年零一个暑假之后又成为了朝夕相见的同班同学。
那时的华夏已经不似幼儿园时期那般活泼好动了,渐渐文静下来,除了和离为天生犯冲以外,对别的同学都很友善,人缘极好。所以不管是论师心还是论民心,她都是一块当班长的料。而萧离为却没有褪去调皮,时不时在班里打两场架,造几场小规模的灾难,顽劣成性。自然同学心目中的金童玉女从此易了男主,隔壁班有个叫廖凯的白净男生很是出众,气质修养都是见棱见角,其实少女回忆起隔壁班的班长大抵都是这样出类拔萃的模子,如花似玉的容颜,温文尔雅的气度,关键是成绩亦是美好到无以复加。华夏一直和廖凯暗中较着劲,年级第一的位置争来夺去,前两名从来都是他们俩,谁的心都不狠,却谁也不肯手软,直到三年级时学校出了个花头,期末总成绩要加上体育和美术,华夏就在体育分数的拖累下排到了年级第五,极度委屈的回到家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爸妈哄了半天才缓和,和妈妈一起下楼买酱油的时候在杂货店碰上了来陪姥姥买醋的萧离为,萧离为仔细的端看着她红肿未消的核桃眼,难得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华夏低着头不回答。事实上,她一直都很喜欢园长也就是离为的姥姥,觉得慈眉善目又威严得恰到好处,心里很是崇拜,小孩子就是这样别扭,轻易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缺点来,
妈妈担心冷场,和善的弯下腰夸赞:“听说离为这次考得很好。”
园长微笑着谦虚:“其实语数的成绩也没长进,就是体育满分占了便宜。”又对着华夏和蔼的说:“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一直在表扬华夏,真是好孩子。”
华夏抬起头问离为:“你考了年级多少名?”
萧离为说:“好像是36。”
华夏说:“那恭喜你进了前50。”
萧离为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华夏突然说:“萧离为,从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晨跑吧。”
第二章
华夏一直都知道萧离为能跳擅跑,总觉得这世上的人大抵分为两类,有些人就是天生有运动细胞,而她是另外的一群人,生来就跑不快跳不高。华夏家住的那栋楼紧邻着附小的操场,她偶尔赖床晚起的早晨都能听见妈妈指着窗外说:“你看你的同学萧离为已经在晨跑了。”
终于,因着一时的头昏脑热而随便定下的口头邀定,她也在烈阳斜照的暑期清晨,在她本来该沉醉甘梦的时候,站在了操场边歪着头想心事。因为这点缘故,她隐约理解了爸爸很早前教育她说的,世上没有不靠努力白得来的骄傲。
华夏深呼吸了好几次,左右挑剔了起跑位置,努力记下了坐标以便到时候准确判断自己确实跑完一圈。刚刚迈开腿上路就被萧离为毫不客气的揪着辫子拽了过去。华夏瞪着眼睛插着腰:“你干什么啊。”
萧离为一本正经的问:“你热身了么?”
华夏说:“我都从我家走过来了怎么还能没热身啊。”
萧离为很是负责任的摇头:“不算。”俨然权威状。
华夏觉得萧离为就是在跟她找碴,不自觉把音调抬高了八度:“那你说怎么才叫算!”
萧离为挠着耳朵“切”了一声,“跟我学。”然后很像那么回事的把头腰腿脚都舒活了一遍,转身冲着愣在一边的华夏说:“跟着我做啊。”
华夏有些怏怏,照虎画猫的学着做。天实在是有些闷热,热身运动结束之后正式跑步开始之前,华夏的背心就已经汗透,站在萧离为身后不断的埋怨:“都怪你,出什么夭蛾子,现在全身都是汗,怎么跑。”
萧离为却不理解,他早就一身大汗了,出了一身汗甭提有舒服了,不明白华夏是在抱怨什么,为什么出了汗就不能跑步了。他想了想说:“是怪你自己起得晚,你要是比太阳早起来就不会出汗了。”
华夏觉得萧离为的话既挑衅又有道理。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晨跑之外萧离为的另一项乐趣便是跟华夏比谁到得更早。当他们的报到时间早到一定境界的时候新的伙伴就出现了,隔壁班的廖凯。萧离为也终于知道了比自己勤劳的人随处都是。多了一个人以后,别扭的矛盾变成了别扭的平衡,结成了团伙就会有固定的聚首时间,所以整个暑假三个人都在一起跑步。开始时也不是多么友好的,有一天华夏到操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萧离为和廖凯在赛跑,廖凯快得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可是她觉得萧离为跑得更快,明明形势焦灼不分上下,她却在心里坚持认定。远远的看着,都能看到萧离为脸上清晰的坚毅的表情,那是一种她没见过的状态,她猜那大概就算做是老师说的斗志吧。后来,萧离为跑赢了,廖凯却摔倒了,华夏赶紧跑过去把他拉起来,严厉的指责离为:“你是要干什么!”萧离为不服气的说:“我能干什么,我不就跑步么!”华夏撇嘴。廖凯摆摆手说:“我没事,杂草绊的。”华夏才沉默,弯下腰关心的问左问右。萧离为站在一旁也是撇嘴。后来的日子多半是离为在前面领跑后面紧随着廖凯,华夏一脸苦楚的隔了长距离跟着颠,等萧离为跑得欢欣了,人性大发放慢脚步,她再努力跟上去,如此循环往复。操场上的活力如同夏季无边一般仿佛是没有了尽头。
暑假过去后又是紧张的学期,考试,排名,排名,考试,寒假,紧接着又是开学。然后就是四年级的暑假。华夏回忆起童年能记起的仿佛都是暑假,都是那么个燥热的天气以及那么许些清凉的过往。
四年级的暑假,她仍旧和萧离为约好了一起晨跑,大家都住在一个附属大院里,自然他们的重合部分不止是早晨那点时间,每天晚饭过后满大院蔓延到大学校园都是散步加遛小孩的人。华夏和萧离为常常与一群同龄孩子一起在路边玩迈大步,警察抓小偷以及万年不朽的藏猫猫。华夏不是玩中高手,离为是,但华夏好胜心重,所以每次手心手背分组的时候她都在心里默念着千万要跟萧离为在一组啊,千万千万。哪怕是和离为一起做了被人抓的小偷,他们都能躲过千军万马的追击成功的到达拍鼓的地方,不牺牲一丝一毫。可是轮到玩藏猫猫时就不行了,她就及时换了台词在心中默念,千万不要做鬼啊,千万千万。如果不幸是萧离为做鬼的话她就只能在心里暗骂了,因为无论她藏得如何遥远如何隐秘,离为都能把她找出来,让她继任。她每每恨得牙痒痒,不甘心的问:“萧离为,你为什么就不能先把别人找出来。”离为每次都摆着一张与我无关的无辜面孔说:“谁叫你最好找呢。”华夏不相信她是最好找的那一个,她每次都躲得远远的,而萧离为好像就喜欢舍近求远,对于游戏规则没有这一项不准她也无可奈何。比如现在,她知道数过一百之后,再数个六七十下萧离为就会笑嘻嘻的出现到她面前了。她很多次都坏心眼的想着,等哪次再玩躲猫猫再是萧离为做鬼,她就干脆跑回家里去,看他怎么找。可是她也只是理论上的坏心眼,每次还不是可怜兮兮的等着实践上的坏心眼把她捉出来。果然三分钟不到,萧离为就出现了,完全没有悬念。这一次不等华夏开口问,他便耸耸肩说:“你怎么总要躲得这么明显。”
华夏一边撅着嘴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你活捉出来,一边老大不乐意的沿途大声召集众人,开始新一轮游戏。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捉不到人,她把很多人都找出来了,可是她不甘心,就是很想揪出离为来,所以她每找到一个人都会跟他们商量说:“我不告诉他们我找到你了,但是你要告诉我萧离为藏在哪里了。”所有被她发现的人都一边感激一边摇头。她恨得咬牙切齿,就更加坚定了掘地三尺也要把萧离为挖出来的决心。天渐渐黑了,渐渐有小朋友忍不住跑出来跟她告别回家了,渐渐所有除了萧离为之外的小朋友都跑出来跟她告别回家了,她还是不死心的找。苍天不负有心人是这么说的,萧离为终于被她找到了,可是她却忍不住满身的挫败,很费解的问:“你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啊。”萧离为心想,傻妞,开口说:“因为我觉得藏在你躲过的地方最安全。”华夏听了他理所当然的解释更加不甘心,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离为说:“走吧,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华夏不准,“不行,我们再找一次。”萧离为偏头说:“别人都回家了啊,就咱俩玩着没意思。”华夏把手背在后面,嚷嚷着:“不行不行,这一次你肯定找不出我来。”萧离为说:“你傻啊,我找不出你来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华夏努力的想了想说:“要不我数一百八十下,如果你没能把我找出来就算我赢。”离为知道她是认真了,勉强说了句“好吧。”就跑回到起始墙那里趴着数数。
等华夏已经数到两百的时候萧离为没有和以前一样蹦跳着出现,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却莫名其妙有些失落,好像被人抛弃了一般,竟然没有跳出去大叫“你输了”,只是继续靠着大槐树数着两百,两百零壹。当离为从远处跑来靠着槐树喘粗气时,她已经忘记数到了多少,只知道是过了很久很久。她别扭的问:“你怎么找了那么久。”他别扭的回答:“天太黑了。”华夏觉得也是有道理。萧离为没敢说,因为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呀,谁给他指路出那条明路啊。华夏永远都不知道,离为每次找到她都跟她用了同样的手段,可是,萧离为收买人心在前,她便从别人口中套不出信息了。离为每次都是这样诱骗其他小朋友的:“我不告诉他们我找到你了,但是你要告诉我华夏藏在哪里了。还有,如果别人问你我在哪,你可不要说。”
天确实黑得通透,华夏难得没摆出你输我赢的姿态,好声好气的说:“我们回家吧。”
萧离为看了看她,觉得月色下的华夏真好看,跟挂历上的人儿一样好看,跟他妈妈一样好看,鬼使神差的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华夏从脸到脖子霎时红得似乎是要烧起来,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瞪大双眼看着他。他其实也没想通自己是在做什么,等想明白的时候华夏已经出狠招了。她口袋里刚好放着写暑假作业用的铅笔,气恼的就抓过离为的胳膊往上胡乱的画。萧离为恍惚了一下,心想,傻妞,转头笑起来冒充学究,“铅笔是不能在皮肉上画出痕迹的。”华夏不理他,就算画不出痕迹,也能把你画疼吧。
记得那个暑假,他们一直都在玩藏猫猫,开始时是游戏,后来便是真的藏了猫猫,华夏一直躲着离为,乖乖待在家里看书画画,没有再去晨跑,也没有再跑到楼下跟那些孩子一起撒欢。可是,那个假期却漫长得仿佛永远也过不完了,只要是被燥热闷醒的早晨,她都会不自觉往窗外看一眼,总能看到萧离为在那里跑圈,一圈一圈,不知疲倦。
就这样一段接一段的循环,一个接一个的暑假,转眼他们就小学毕业了。华夏因为华罗庚数学竞赛得了很好的名次,早早就被保送到了附中,连考试的紧张等待成绩的焦虑以及父母的奔走都与她没有关联,仿佛能到全市第一的中学读书就是那么的平常,那么的理所当然。
那个暑假空前的轻松,没有作业,没有家长不停歇的催促,也没有上不完的补习班。而华夏却隐隐的轻松不起来,她听说萧离为要被他的父母接到美国去念书了。她很多次都想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出国,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了,如果他说是啊,我是要出国了,然后她呢,她能说什么呢,说,你要保重,你要好好学习,你要记得回来看我,还是我会想你呢?她一直没有问出口。天气仍是没有出路的热着,仍是每天都能看到萧离为,不是一起玩游戏,就是在游泳池碰面,要么就是跟妈妈一起去景区疗养时遇上跟姥姥来疗养的他,总是能遇上,像是低级的奇迹,又像是真心许过心意后的得偿所愿。
后来就开学了,华夏什么也没有问,萧离为也没有离开。那件事情,像是一段谣传,不久就被搁置,失去影踪。好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辗转难眠的担心过,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跟父母犀利的斗争过。就那样,被搁置了,失去影踪。
再后来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按部就班的一年又一年。初中的日子过得真快,快到好像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结束了。华夏能记得的就是疯狂的喜欢过一部叫做《灌篮高手》的动画片,跟周围的人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过一部叫做《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真心的崇拜过一阵陈慧琳,认真的追过一份叫做《当代歌坛》的月刊,捧着《三重门》对新概念有了认知,其余的周边能记得的不能记得的,就都是模糊了。至于她书本里外的成绩,好像相对热闹,初一时的期末以满分的状态居于年级榜首引发过轰动;初二时的校运会,因为跑了天杀的一百米栏,踢倒了五个跨栏摔了六次跟头,让很多同学大声感叹人无完人,更让萧离为在未来的日子里爆笑了不止十年;初三时参加了物理和化学竞赛,都拿了市一等奖,提前保送到了高中部。对于她来说,顺利得仍是理所当然,却比三年前少了一点天真多了一点茫然。
和华夏相较起来萧离为的初中经历虽然辉煌程度远远不及,但是也没少出过风头,例如初一时连续两次踢碎过校长办公室的玻璃,连续两周在周一升国旗仪式上朗诵《我的检查》;例如初二时行侠仗义,带领一窝民众赶走了校门口劫财的小流氓,却被冠以打群架之名被全校通报批评;例如初三时浪子回头努力学习,竟然也勉勉强强的吊车尾考上了本校高中部,放了一颗高高的卫星,使得发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班主任评价起来,努力搜索了很久的形容,只恨铁不成钢的勉强说,这孩子就是聪明。
离为还能记得那天,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个一个的念名字发放录取通知书,该表扬的表扬,该鼓励的鼓励,该煽情的煽情,该恨铁不成钢的恨铁不成钢。他一个人搬了板凳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翻看不知是从谁的书箱里拿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隐约记得红色的封面上印有两把并排的木椅,作者印得是痞子蔡或是蔡智恒倒记不清了,具体的内容也忘光了,就只记得,他看到一半时有迟到的人要从后门走进来,他起身去开门,看到了华夏,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史无前例的披散了长发,离为看得心惊肉跳,脑海里陡然浮现出轻舞飞扬的字眼,觉得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近在眼前,却又触手不及。
暑假仍是漫长而短暂,天气仍是一如既往的炎炎如火。他们就这样,留下了深深浅浅几条痕迹,又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般,升上了高中,继续一段按部就班的芳年华月。
第三章
报到的那天,华夏握着录取通知书静静等在中央海报亭旁边,好像那里的一切尽是与她不相关,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兴奋不起来。那些贴着兴奋表情的人脸密密麻麻的拥过来。“我在八班。”“你呢。”“我还没找到我的名字。”然后那些人脸变成兴奋的后脑勺拥去找教室。华夏看着这一波又一波的人,看着他们急匆匆的找着名字,急匆匆的找着教室,急匆匆的来了又急匆匆的走,突然觉得彼何碌碌我何闲。后来那些人脸稀疏了,透了大块阳光过来,她才回神自己在一旁楞了太久,跨步进前一点点的去找名字。旁边有几个人热心的跟她打招呼:“这不是一班的华夏么?刚才看到你的名字了。”有个女生伸手指了过去:“喏,这里,理科实验班。”
华夏完全不知道眼前跟她说话的是谁帮她指名字的又是谁,同年级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每一个都会认识的,就礼貌的笑了笑说了谢谢,也没有即刻转身去找教室,仍继续在榜单上搜搜索索。那些人走远了,华夏听到背后有人小声的闲话,“你看她傲的跟什么似的,都指给她看了,还不相信。”她权作没听见,直到在七班的名单上找到“萧离为”以后才踏实的往教学楼里走。为什么偏要把他找出来呢,她自己也不甚明了这行为的意图是什么,只是模糊,也不甚明了,这模糊意图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就是很想知道他在哪,想知道他离自己远不远,想知道和他有关的一点一滴,如此。她想不明白,可是心里捉摸着,什么东西,凭什么为了那么点不着边际的小事连被别人误会都不去在意。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从B楼绕到C楼,明明是可以走直线的,轻车熟路,却偏偏绕了远,偏偏绕到七班的教室前走过去,装作毫不在意,装作只是路过而已。自来是目不斜视,却一眼就看到了扑在走廊窗户前晒太阳的萧离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上帝同志那么亲近了,居然能够即刻得偿所愿,像是遇到了意外的收获。左边胸腔满满的扑通扑通着,却仍然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路过他,只是轻轻从他身后走过去。
萧离为哪里会知道她在演哪出戏,余光瞥到了,便直起身子拦住她,“走错了。”
她停下来问:“什么?”
离为面无表情的伸出大拇指向背后指了指,“理科实验班在那栋楼里,你上竞赛辅导时候的教室。”
华夏点点头,连你都知道,是啊,我早就知道在哪里了,别人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小声讲了“哦”,好像才刚明白过来一样。
萧离为无奈,“唉,傻妞,我说你怎么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迷路。”
华夏仰起头,“谁傻妞,你说清楚。”趾高气昂,说完扭头就走。
萧离为跟着她并排走。
她转过身没好气的问:“你干嘛。”
离为说:“打水。”
华夏问:“第一天报到,你们班主任还讲话呢,你在外面瞎逛荡什么啊。”
他也不着急,讲的不紧不慢:“总比第一天就迟到的好。”
华夏在心里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果然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关键是,已经避之不及了,怎么能还缺心眼似的往他身边蹭。萧离为,咱俩范冲,天生范冲,我认栽。
报到过后就是发书发课表,接着是开学的动员大会,再接着全年级被拉出去军训两周。华夏的妈妈给她走了后门,她便幸运的没有去参加。那时候爸妈忙着评教,两个人都忙的不着家,谁也顾不上她,她就被扔到大学的图书馆里,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翻翻闲书。后来有个阿姨送了她一辆小巧的自行车,她就整日在住宅区里自学骑车。也不是很难骑,可就是骑不脱,骑了两天还只能两脚撑地前行,状似在骑。有熟悉的叔叔路过,指点她说:“胆子大一点,先一只脚踩上去,使劲踩,再把另一只脚也踩上去。”她试了很多次,另一只脚如何都不敢脱地,总是左右摇摆。她一个人顶着烈日,自娱自乐。
第N次勇气上来,按照攻略先把右脚踩上去,蹬车,再把左脚放上去。居然行驶平稳,她兴奋得想要叫出声。后面有人极端不给面子的打断她的意识,“专心点,你这样怎么都学不会。”
日子竟然过得那样快,萧离为都军训回来了。她回过头去看,离为正双手扶着她的车,她还想说点什么就跟车一起倒了下去。想她一个人骑了两天都没事,这会见了他倒不安全了。生气的坐在地上嚷嚷:“你怎么不好好扶着!”
萧离为哈哈大笑着把她拉起来,“傻妞,你转身看我干吗,不继续踩肯定要摔。”
两周没见,离为被晒得黑得发了亮,活脱脱一只非洲土著。华夏本来是要发脾气的,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天,你被碳化了啊。”
离为又笑,专门露了牙齿出来,“效果好吧。”一排牙齿齐整整白花花。惹得华夏更是笑,“很好很好,很白很天然。”
萧离为问:“学骑车干嘛,以后不打算坐校车了?”
华夏摇头说:“随便学学,闲着没事做。”
离为若有所思的说:“早就该学了,省得你赶不上校车去坐公车,天天迟到。”
华夏用眼睛狠狠瞥她:“用你管。”
萧离为丁点都感觉不到杀伤力,华夏的白眼球他见得多了,反倒觉得比黑眼球更亲切,“坐上去,我教你。”
华夏叮嘱再三,“扶好了啊,不许撒手啊,再摔倒跟你算总账啊。”
离为嗯嗯啊啊的点了点头,“你快点行吗,我还饿着呢。”
她才紧紧握着把手踩起脚踏来,心里面觉得踏实,做起事情来便勇而无畏,很快就找到了平衡感,骑起来觉得两侧生风。她不敢回头看,只问:“萧离为,你还扶着么。”离为不回话。她大声叫:“萧离为,你要是敢撒手我可不饶你。”他还是不回话。她着急了,手慌脚乱间不知道去捏刹车,只知道把双脚放下来,摇摇晃晃的要摔不摔,她急中生智,把车一扔就跳了下去,结果,车也没摔,被离为稳稳的扶在手里。
她气喘吁吁的问:“你干嘛不搭腔。”
离为不说话,幸而脸黑看不出红色来,他不肯说,因为你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于是走了神。又被她这样质问,他才想到一句听来的话,三千青丝,朱颜皓齿,大抵如此。然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只说不让我撒手,没说不许沉默吧。”
华夏猜想眼前这人大概生来就是与自己做对的,大声呼哧着,一字一顿:“萧、离、为!”
看到她生气,他才抬抬手示意,如同敷衍:“继续继续,刚才挺好,进步神速。”
华夏吸气瞪着他像是忽然失了语言,想了想才伸出食指认真的说:“不许撒手,不许沉默。”
离为还是那句老话:“你快点行吗,我还饿着呢。”
她心里恶毒的想着,就不快,饿死你。
就这骑两步,吵一小架,再骑两步,吵一大架,华夏艰难而迅猛的学会了骑车,在马路中间走“之”字形,大幅度画龙。离为表面上露出满意的嘴脸,象征性的点着头,心里面早乐开了花,一个劲的想着,整个儿一傻妞。拦下她问:“如果前面有个人你怎么办?”
她想了想说:“按铃铛滴滴他。”
萧离为叹息,果然是傻妞,“你减速绕开他啊。”
华夏似有所悟。
他又问:“如果前面有条狗你怎么办?”
华夏回答说:“减速绕开它。”
离为拍她脑袋,“狗又不是人知道站着不动,万一它冲你跑过来你绕不开呢。”
华夏反诘:“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
萧离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很好,你出师了。”
华夏稍有得意的挥挥手,像老佛爷似的:“那行吧,你回家吃饭吧。”
他转身把扔在路边草丛里的小行李包挎起来就往回走,刚走两步,又回过头问:“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如果前面有堵墙你要怎么办?”
她正想着,“前面有堵墙?前面有堵什么样的墙啊。”
萧离为假意皱着眉头说:“还是傻妞,甭管什么墙,直接撞过去呗。”
很多年后,华夏回想起和离为间的点点滴滴,总能清晰的记得那天,他斜挎着背包,微微弯着腰,背对着夕阳皱眉笑着,表情怪异却帅气无比,身后是漫漫血色的天际。
军训回来后,就正式开了学,班内同学的关系已经很融洽了,仿佛经过军训自然而然生出了有难同当的友谊,初开学时每个人身上拒人以千里的棱角丁点未余,个个都是熟识的眉眼,于是华夏便多少显得有些不合群。她总觉得理科实验班,听着挺骄傲说出来却有些无聊,不就是一群凭着竞赛成绩保送来的人么,不就是比普通班的人多了那么点幸运而已么,不就是一个男女比例严重不协调的扭曲班级么,班里的人还不是课上看武侠,课下折飞机,嘻哈打闹,外号四起,跟其余班级没什么不同。却总能被老师和同学拎出点不同来,华夏想不通自己究竟特殊在哪,怎么就要在实验班里待着,整日里闷闷不乐。妈妈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是不是跟新同学相处不融洽了,是不是被老师批评了,她想了想,一概摇头,可是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直到第一次摸底考试,她考了年级第四十六名,才猛然被激醒。开学一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上高中的感觉,才渐渐收拾了婉转心思,专心应付学业,才把目标清晰起来,如何都要争得第一。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变态,数来数去,人生的乐趣全是被各种考试和排名激发出来的,她嘲笑自己的追求,琢磨着也许这辈子就这么点出息了。
那时候,年级里的女生与女生间很流行老公老婆的叫着,他们班里虽然女生不多,也没有例外,亲昵的称呼漫天飞舞。只除了华夏,她像是站在了圈外。有一天自习课时,班里的一个高个子女生跑来跟她商量换位子,说是想跟她老公在一起做物理题,华夏很好脾气的收拾了书本就点了头。她走到最后一排坐过去的时候旁边的男生很认真的看了看她,表情有些莫名,抬起头和气的问:“有什么事么?”
华夏指了指自己的位子,解释说:“关欣要和她老公一起做题,跟我临时换了座位。”
男生似有似无的笑了笑说:“那你怎么不去找你老公。”
华夏也笑,不假思索的说:“我没有,找女生多没意思,要找就直接找男生。”
那男生也是不假思索,拖着尾音说:“那就我啊。”
华夏傻了,心突然跳得厉害,小女生哪里遇到过这样半真半假的调情,偏了头认真的反问:“你说什么?”
男生就一脸灿烂的微笑,什么也不说,只是笑,搞得华夏也跟着笑,两个人越笑越大声。周围的几个人都转了头好奇的问:“笑什么呢。”两个人都不答话,谁也不想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也根本解释不清。后来华夏记住那个男生的名字,叫邵安。记住的时候,突然诧异一般的灵光乍现,“原来你就是邵安啊。”
邵安微眯了眼睛问:“我怎么了?”
华夏平息了心情:“没什么。”是没什么,只是很早就知道你的大名而已,早在初三参加学科竞赛的时候就知道二中有个叫邵安的男生无论做什么样的数学卷子,无论多刁难的数学题目,都能漂亮的得到满分,像是某种流传的神话,可就是有那么一个神话般的人创造了它。邵安,邵安,原来你就是邵安啊。
第四章
对于华夏来说,头颈埋没于书本,日子便循规蹈矩没有丝毫变数可循,她就像是坐标轴上的一次函数,没有曲折的延续着,虽然平淡如水却是做题时最理想的条件,这种不具有大悲大喜的生活是华夏所习惯的,甚至是喜欢的。每日零星的快乐不过是在校车上兴起和萧离为小吵两句,或者打水时故意经过七班的门口探到他的影子,再有就是看到杂七杂八的书和听到杂七杂八的音乐了,没有其他更多的色彩,她不便满足,也不便不足,就只是习惯,和简单的喜欢。后来班里调整了座位,奇遇般的和邵安做了同桌。事实上,华夏并不是十分开朗的性格,邵安表面上更是沉默寡言,于是相安了一段时间,彼此忙碌在各自的轨道,快乐是分开的,无聊也是单独的,偶尔写字的臂肘碰上了,偏头看一眼,笑一笑,挪一挪,然后你还是你,我仍是我。日子继续淡漠,直到邵安忽然微笑着开了口,时间于华夏便每一分每一秒都曼妙了起来。
那天在上数学课,她正低头抄笔记,一笔一画,束发的夹子忽然松开掉了下来,邵安眼尖,长腿伸出去用脚垫了一下,才避免了一声吧嗒。他上数学课根本就不专心,偶尔老师看到他的眼神漫无目的游走会突然把他叫起来回答一些刁钻的问题,而他总是能语气平和的把答题步骤讲的清清楚楚,那样子就像是在表达“一点挑战都没有”,每次都这样,老师就不再搭理他。邵安帮华夏把发夹捡起来时,她还在专注的听讲,目光炯炯心无旁骛,像是笼罩在一片执着的氛围之内,而事实上她是置身事外了。等她发现发夹掉了时已经下课,前后左右的去找,最后才诡异的发现夹子竟是握在邵安的手里。
华夏盯着他看了半天,他才觉悟,回身冲她微笑着:“你知道142857么?”
她纳闷的指了指:“不就是夹子上的图案么?”
邵安笑得极爽朗,很有兴致的把演算本拖到她面前,开始给她列数特征。
华夏立即兴奋起来,抓住他不停的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邵安眯眯眼睛耸耸肩,说:“这能为什么,有些人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找一些数字规律出来迷惑别人呗。”
华夏被他的话梗住,随即怏怏的反问:“那数学定理都是些无聊人的把戏咯。”
他点头:“啊。”
华夏心理鄙视他,明明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干什么总要做出这样令人嫌恶的表情,简直是自大狂。刚好上课铃响起来,她坐正了身子不再说话。邵安在数学课上大略算是天才,在英语课上就几乎等于文盲,他在数学课上开小差是因为什么都会,在英语课上神游是因为什么都不会。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题目找人回答,大多数人都受激散射似的低了头或歪头做思考状,就他一个人端直脖颈不知道在看哪。老师叫了几次他的名字都不见反应,华夏实在受不了才推了推他,邵安“哗”的一声站得笔直,却比坐着的时候更加迷茫。
华夏无奈,小声的说:“A。”
他跟着大声回答:“选A。”
老师问:“你确定选A?”
华夏想了想,改口说:“B。”
他跟着改口:“哦,选B。”
老师笑问:“为什么选B?”
他盯着黑板想来想去,最后皱着眉头煞有介事:“我觉得应该选B。”
美女老师打趣说:“华夏选A你选A,华夏选B你选B,你的收获大大滴。”
他就挠着后脑勺笑起来,“不不,我选C,以上皆非。”全班同学具是前仰后合。
华夏虽然脸红着把头抵得低低的,却也是秉不住的笑。两个人之间的关联总是需要一个契机,当合适来临,那个不知名的路人乙也许因着某一段时光的共通在不知觉间成了懂你的钟子期,而他们,因为一个夹子有了交流语言,因为一道尴尬的英语题共患难了起来。下课时,华夏扭头问:“你刚才走神想什么了,我推了你半天才有反应。”
邵安老实的回答:“在算二十五宫格。”
她不解:“什么二十五宫格?”
他就耐心的拿了演算本仔仔细细的画了一个二十五乘二十五的庞大表格,逐渐的填了几个数字进去,又给华夏讲解填写宫格的方法。她听得一阵吃惊,“你就凭脑子想这些啊?”
他难得谦虚,笑起来左面的脸侧有浅浅的酒窝:“也不是,偶尔需要画一画。”
华夏看着那整整齐齐的格子七零八落的数字,真心的觉得这个人的自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指着演算本说:“让我试试看行不?”
邵安自然点头,友善的把画的题目撕下来递给她。华夏这么一做就是整整一个下午,连午休的时间都抛弃了,只顾低着头聚精会神,算来算去始终不得方法,怎样都填不平,破绽百出。
看她做得实在费力,邵安试探的问:“要不你先从九宫格入门吧。”
此时的华夏早已经杀红了眼,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邵安同学的台词包含蔑视成分,她不服气的扬起头说:“不用了,我做得出。”然而,不多久她就后悔了,明明人家给了台阶下的,却被她无视,这样一来就硬生生的把自己逼上了梁山,实在悔不当初。那张纸跟着她学校、食堂、家来来回回的穿梭,甚至每晚做梦,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个初看时十分华丽的格子,后来就彻底成了梦魇。她做了整整三天,最后终于承认自己实在摆不平了,才沮丧的去向邵安求助。
他接过那张已经烂了边角的纸,抿着嘴角略带吃惊,样子就像是在说,你还在做啊。侧过头看了看,转而也是无奈的神色,“我那天写得太随意了,这里有个底数填错了行。”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这个,应该在这里。”
华夏终于给自己找了平衡,“怪不得我做不出。”
岂料,邵安说:“其实这个错误挺明显的,你做了那么多天应该能发现。”语气稀松,详情度理。
华夏的心当即就凉透了,“你让我怎么发现,我怎么知道你写错了,我以为你很能耐的啊。”
邵安不解释也不回话,低下头又画了一个九乘九的格子,填了数字进去递给华夏,笑得很温和,“循序渐进。”
华夏摇头:“不必了,我笨,我做不出。”
他无奈的皱下眉毛,把手收回手,拿了之前的那张格子,像是自言自语:“不笨啊,做得挺好。”
因为他的一句不动声色,华夏又继续了昏天黑地的格子斗争。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触碰这样纵横交错的东西了,以为摆脱了那个该死的二十五宫格已经走到了变态的终点,她应该从此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她的心里好像养了一只魔鬼,吸食她放弃的念头,操控她的求胜欲,她就一边摇着头说着不再做了不再做了,一边伸过手去把题目拿了过来。于是乎,课间、闲暇,她抽空就会搬出来想一想,思前想后画来画去,生活的情绪好像会触底反弹,当烦闷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就会得天命般豁然开朗,不再那么无聊了。后来与后来,华夏几乎每天都在做九宫格,渐渐,升级到十六宫格,然后又做数独,总之,邵安出了什么招数,她就应什么招数,渐渐,她也能画复杂的格子出来难为他。两个人每日杀得翻天覆地黄沙漫卷,表面上各据一方,友善平和,一出手就都是疑难杂症,不见认输不肯罢休。
后来,邵安教她做概率题目。
再后来,邵安教她做逻辑题目。
再再后来,邵安教她做矩阵题目。矩阵很难学,然而入了门就很好懂,他们就从传统的数字做到了密码,从波雷费密码到二方密码,再从二方密码做到四方密码。虽然做的都是简单的有答案的题目,可是却很有成就感。跟邵安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充实欢快的富有挑战的,像是打了一场又一场游戏,每次得胜时都感觉畅快淋漓。
一天中午华夏正翻报纸,看到首页底端有这一期的体彩中奖号码,忽然心血来潮的问:“哎,我问你,你数学那么好,这不就是概率么,你能不能猜出中奖号码?”
邵安偏头看了看她,正二八经的表情,低声说:“别告诉别人啊。”说着就写了一串数字撕了纸角递给她,“去买吧。”
华夏不信,冲他做鬼脸。然而陪妈妈逛超市的时候经过卖彩票的地方,邵安给她的号码刚好在口袋里,就退几步回去买了两张,根本也没在意,周五开奖时居然真的让她中了五块钱。
周六去师大的教学楼里上竞赛辅导,华夏专攻的是化学,而邵安是数学,她等不急教授放人就提前跑了出去站墙壁等他下课,因为邵安是著名的“打铃跑”。果然铃声一响,邵同学就背了包从后门大步出来,华夏高兴的跑去拍他肩膀。他显然略微有些吃惊,转而笑起来,“什么事?”
华夏笑嘻嘻的说:“哎,我发现你还挺灵的,真的中奖了,要不你再多写几个号码吧。”
邵安低头问她:“什么号码?”
她咧嘴说:“彩票呗。”
邵安喉咙里轻轻“哦”了一声表示懂了,然后微微皱了眉头一边似有似无的哼哼着假意思索,那神态十足腹中空的算命先生。三五秒后眉开眼笑,就拿出笔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写数字,华夏本能的把手往回缩,邵安攥着不放,口中还念念有词:“别动,这可是大奖。”她虽然不信,却忍不住笑出来。
他低着头一边写一边问:“你要是中了五百万打算先去做什么?”
华夏想了想,认真却不失调皮的说:“第一件事情呢,就是要把它们换成硬币都数一遍。”
邵安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有个酒窝,深笑的时候若隐若现,而华夏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浅笑的时候柳暖花春,两个人笑的样子都十分好看,站在下课的走廊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皎如日星。
有熟识的附中同学路过,凑过来好奇的问:“遇上什么好事啦?”
华夏抿着嘴摇着头:“天机。”
回家的路上,她真的把邵安给的五组号码都各买了一张,虽然心里只是觉得随意,却还大咧咧的侥幸的想,如果真的中了大奖,自己也不贪,一注就行了,五百万足够。吃饭前到盥洗室洗手,看水流清透的把掌心的字迹映得变了形,那是邵安的字,写在哪里都是整整齐齐,她仔细涂了肥皂,字迹一搓就模糊了,忽然不舍得洗去觉得可惜,仿佛真的是擦掉了天机,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幼稚,一边洗手一边傻笑。
那期彩票开奖后,她核对了很久,发现自己的五个号码中只有一注中了十块钱,其余都是献了爱心,她把报纸抖得哗啦哗啦响,转头冲邵安说:“喂,大奖在哪呢?”
邵安一脸坦然,“不是没赔么,应该已经算是大奖了。”
华夏撇嘴,“那几个号码是你随便想出来糊弄我的吧。”
他仍旧做坦然状,“不是。”
华夏像以前向他讨教数学问题一样,瞪着眼睛等他说前因后果,没想到他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去看他的武侠小说了。
她耐不住问:“不是什么啊?难不成你还真的能知道规律啊,不要故弄玄虚,快说,不是什么。”
邵安低头笑着就是不说话。华夏拿他没办法,歪头虚着眼睛看他,“邵安,我可是记仇的哦。”
他笑呵呵的说:“那多可怕啊。好吧,我就是给你写了几位点后圆周。”
华夏的兴致立即转移了过来:“你还会背圆周率啊?背到多少位了?”
邵安一脸稀松:“我说背到两万你信么?”
华夏摇头,“当然不信了,傻瓜才信呢。”
邵安心里一阵暗笑,就是啊,傻瓜才信。
华夏不饶,敲着他肩膀说:“赶紧背一背,让我崇拜一下。”
他埋头看《四大名捕》,头也不抬,语速平缓,“3点14159265。”
她用肘轻轻抵他:“你认真点好不好,喏,不要看书了。”
他就好脾气的合上书,接着背:“1622776601……”依然语速平缓没有起伏。他背了很久,说了很多个数字,华夏小心的打断,大睁着眼睛蹑声问:“你真的能背出圆周率啊?”
邵安摇头,没有表情,“刚才背的是根号十。”
真把她当傻瓜啊,华夏撅嘴,“骗子,罚你背自然数对数底数。”
邵安还是没脾气,语调万年不变,如同老和尚念经,“2点645751311……”
华夏疑惑:“我记得是2点7几啊。你背的真的是е?”
邵安还是摇头,还是一脸欠扁的表情:“是根号7。”
她气得鼓起脸,“那你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忘记是什么了。”
华夏坐直了身子继续看报纸,“邵安,你是个骗子。”
他也继续看闲书,“我背圆周率啦,你可听好了啊。3点1415926535897……”
她把脑袋从报纸里伸出来,忽然坏心眼的打断他:“喂,你背出循环来了。”
邵安顿了一下,冷静的看着手里厚厚一本书,“哦,是么,那重新来。”
“邵安,你骗我,你乱背的。”
“华夏,你骗我,你怎么听出的循环。”
“……”
很久很久以后,华夏跟别人说起自己的中奖史,二十几年就只赢过一块钱,她时运一向不济,连喝可乐都没有中过“再来一瓶”。而高一那年她买过两次彩票,七注,赚了一元,彼时那个叫邵安的男生就像是个谜,虽然亲近在身侧,却如同彩票上的数字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第五章
时间紧走慢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期末。华夏拼足了气力考了个年级第一,抬头看红榜时觉得自己耗尽的元气忽然恢复了,可是那个跟鬼混的物理简直是个天然杀人的利器,她难得熬夜做题拼了老命却只得了82分,也许,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比物理这只白眼狼还能不识好歹了。回想起考试前几天照镜子时看到的浓重的黑眼圈就在心底忍不住疼惜自己,多么怨念。只是还幸好,是排在了榜首,其余皆可不去在意。美滋滋的抬头再看一眼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第五名的那位同学可真是传奇,理化统统是满分,数学更是满分,整张榜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数学120分这种分数出来了,多么值得骄傲。可是啊,英语,60。这个邵安,他脑子被驴踢了,平时还能在七十分上挣扎,这下好了,直接万岁。很明显就是不用功,英语能有物理难,打死她都不相信。看完了自己在榜上的姿态,心总算踏实了一半,转头奔到白榜上查小字,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是看不太清楚,那些字真的又小又细嫩,想来教务主任当真是人性大大的有,也不是多么的费尽心机专让人出丑的,她眯着眼睛一个一个名字去看。
旁边有人拍她脑袋:“看哪呢,这是倒数50名的名单。”
华夏忽然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除了盾地,逃是逃不掉的,干脆装傻充愣,“哦,我看这里人多。”
萧离为低头看她,“有你这么爱凑热闹的么,这里当然人多,字那么小都窝在一起看。”扯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指了指远处,“傻妞,你名字在那呢。”
“你才是傻妞呢。”华夏假惺惺的往榜上看了看,大彻大悟一番,“哦,知道了。”
旁边有人用羡慕的口气跟她说话,“什么时候白榜也跟红榜一样那么大字就好了。”华夏才发现离为旁边站了个挺好看的女生。
萧离为似笑非笑:“本来就是白底黑字,再搞得跟长卷似的那么大一张,那不就是治丧委员会么。”逗得那女生一阵轻笑。
华夏皱眉看他,忽然想起来问:“你老人家不是从来不看榜的么?”
离为指指身侧坦然道:“帮她看的,她嫌人多太挤。”
华夏小声嘟哝,“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懂得怜香惜玉了。”
周围来往拥挤的人多,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耳朵凑近了问:“大声点,别跟蚊子叫似的。”
她倒巴不得自己是只蚊子,那样就能名正言顺的狠狠咬他一口解气,扬起头几乎是用喊的,极端凌厉:“你自己呢,白榜上第几啊?”
她这么一嚷嚷,周围忽然静了片刻,人群跟浪涌一般,一波一波的回头看她。萧离为强忍住笑,“说你傻你还真的缺心眼。”
倒是他旁边的女生不甚高兴,顺手指了指左手边的榜,“喏。”
萧离为也看到了,点点华夏的脑门,弩着下巴:“看好了,绿榜第一个那人是谁。”
华夏的心这时才彻底的踏实下来,二百零一挺好,二百零一真是好,比想象中好了八百名呐。却嘴硬,摇着头:“不认识啊。”
离为假装发狠揪她的辫子,最后还是轻轻的落手,轻轻的咬牙:“装。”
她转身丢下他们,走开了很远,才眉开眼笑。
发成绩的那天邵安没有来,听关欣说他请了病假,华夏本来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乱七八糟的都堆在了胸腔,做了那么久的同桌这时才想起竟然是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就算听说他是生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慰问。不知道他生病严重么,可能也就是个感冒,很快就能好,没准哪天逛街的时候就碰上了。她想自己就算是去逛街,大概也就逛逛书店文具店而已,去书店的话就买本物理题库,去文具店的话就买一只漂亮的钢笔。在她忽东忽西的念想里,就真的放假了。
可是那个寒假让她自由而郁闷,父亲去英国做访问学者,早走了将近半年了。而妈妈有个学术报告周要去港大,差不多需要走两周。和妈妈理论了好久,她死活都不肯去姥姥家,总觉得姥爷时常对她横眉冷目,脾气大又只喜欢男孩子,一向对她爱理不理的,理的时候还多半是在挑毛病。
她把头甩成波浪鼓:“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他们家太压抑。”
妈妈说:“什么是压抑啊,你姥爷那是严格要求,他年轻的时候更严厉。”
她一脸迷惑的问:“妈,你是他亲生的么?”
妈妈好笑的说:“没礼貌,怎么这么说呢。”
她撇嘴,“要么我不是亲生的。”
妈妈逗她说:“你忘啦,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我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华夏嘿嘿笑着,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妈妈是这么跟她说过,她还很沮丧来着,沮丧到偷偷流过眼泪,生怕哪天被亲妈认了去她就见不到妈妈了。那时候,萧离为扳着手指头安慰她,“你妈逗你玩呢,以前我姥姥也总说我是捡来的,我们家隔壁的球球也说他是捡的,还有龙龙,还有飞飞。”数着数着,又忽然抬头看她,“你看,这么多人都听说自己是捡来的。哪那么容易啊,咱俩上学放学不是每趟都路过垃圾箱么,你见过有谁天天往里面扔小孩等别人去捡吗。”听了他的话,她就真的想开了。那时候真傻,怪不得离为总叫她傻妞啊傻妞,是挺傻的。
最后妈妈还是倔不过她,把家规里的九大纪律十六项注意一一交代了很久,又写条子嘱咐了很多的东西。华夏看得直头疼,倚着门框问:“妈,你是嫌我傻么?”
她妈在台灯下一边写一边说:“傻着呢。”
她埋怨:“还不是随您。”
妈妈摇头:“是随你爸。”
她妈走的那天华夏把她送到楼下,本来是想送去机场的,可是妈妈觉得机场太远了,她一个人走回来让人不放心。
华夏噘着嘴为自己辩护:“我都十七岁啦,要是在古代早就该嫁人了,又不是小孩了。”
妈妈伸手捏她,“你这都跟谁学的,脸皮怎么那么厚,什么话都说。”上了出租,还是不放心的把车窗放下来,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教育,“在家老老实实看书,别跟同学出去瞎玩啊。也不要总去萧离为家里麻烦人家,去的话也早点回家。我每天晚上9点给你打电话。”
她挺直腰杆敬了个礼,“师父,遵命。”车都开得远远的不见影了,她还站在那里望着,她觉得妈妈也在回头望着她。小的时候,她每天早晨都会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妈妈骑车走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跟着老师走进教室,那样的举动被很多阿姨反复夸赞至今,也有很多阿姨每每羡慕成养女儿贴心。她自己清楚得很,哪里是贴心,只是希望有一天妈妈可以回心转意,半途折返把她接回家,她每天都在期盼,却从来不曾实现。真是幼稚啊,想着想着就童心大发起来。
萧离为受姥姥急召下楼买盐,刚出楼栋,就看见她蹲在假山前面的沙堆里拿着树枝比比划划。走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写的是什么,可是她却很投入,像是在专心搞艺术,便故意调侃她说:“傻妞,你多大了,还玩泥巴呢。”
声音是从脑顶传来的,不用抬头看,除了他还能是谁,“你呢,你多大了,沙子和泥巴都分不清。”
他插着口袋蹲下去,“可是我分得清谁是傻子。”
华夏没理他,出其不意的打了他胸口一拳,他蹲的地方本来就坑坑洼洼,双手又都在口袋里根本来不及撑地,轻轻一拳过来他就直接倒在了沙堆上。华夏没想到他这么不结实,赶紧伸手去扶,离为却耍赖一般坐在那里不动了,“你也太狠心了吧,我这要是瘫了,后半生可就靠你了。”
其实他衣服穿得厚厚的,连疼的感觉都没有,华夏也知道他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可是她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坐在沙子里,跟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区别,一双眼睛优哉游哉的望着她,“你是故意的。”
“不是。”
“是。”
“不是。”
“是。”
“不是。”
……
“不是什么?”
“啊?”
萧离为就喜欢看她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样子,乐呵呵的站起来,“傻妞吧。”
他这么一站,华夏平白生出压迫感,歪着头打量起来,他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貌似顶天立地,“你现在多高了?”
他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一米八了吧。”
华夏认真的反驳:“肯定不止,邵安一米八,可是我到他的鼻子,现在也就到你的下巴。”
他好奇的问:“邵安是谁?”
她平和的答:“我同桌。”
他继续好奇的问:“男的?”
她保持平和的答:“男的。”又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你下来干嘛的?”
他才吸气,“完了,完了。”一路小跑,边跑边回头跟她解释,“我先去买包盐啊。”
华夏想说,你跑步专心点,注意安全,可是她没说,她觉得说出来就跟她妈妈一样罗嗦了,所以她选择不出声,看着他远远的笑起来张合的口型,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一面担心,一面乐不可支,怎么跟演默剧似的。
华夏十四岁的时候跟她妈妈一起去桂林玩,回来时坐的是小飞机,停在停机坪上像蚊子一般,一排座只有三个位置ABC,空姐送食品用的是托盘,因为过道窄小推车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