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07-02 09:41:58
【内容简介】

盛唐的扬州有个姑娘,人称“银不换”,她爱财贪财,日日与青楼女子为伍,臭名昭著。渐渐地,熬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终于,十七岁的时候她初为人妇;又终于,二十岁的时候她变成了寡妇。
扬州百姓打赌说,这个寡妇一定守不了寡,不出一年就会再嫁。
最终,她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确实再嫁了。这一场因赌约而成就的婚姻,又一次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没人看好不要紧,有银子赚就好;相公不爱她也不要紧,天长日久,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互相折磨……


【正文】


  二两娘子 作者:安思源

  序

  天宝三载,春,扬州城东的太平坊一点都不太平。
  有家小小的胭脂铺得罪了市舶使的侍郎大人,这里,三天两头都会发生鸡飞蛋打的事件。
  刘姨打量着眼前的胭脂铺,这是间小得几乎有些不起眼的铺子,内堂的陈设也很简陋,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柜架是老旧的,被风稍稍一吹甚至还有些“吱吱”作响。角落边有张破旧不堪的椅子,她要找的人正盘坐在椅子上,认真审查着眼前的账本,时不时地溢出两声薄叹。
  那便是钱夕蕴,人称“银不换”,虽然才十七岁,可已隐隐透露出几分绝色风姿。尽管臭名昭著,仍挡不住频频委托刘姨登门求亲的达官显贵。
  “别叹了,我又不是市舶使的,你装给谁看。”
  “是刘姨啊,真是的,害我以为那群人又来找茬了。”夕蕴猛地抬起头,看了眼门外,果然除了刘姨没有其他身影。
  “真吵,你家那不争气的又闯祸了?”刘姨掏出帕子,拭了拭额间的汗,看着门外鸡飞狗跳的场景。
  “那群没同情心的家伙,你看,我们家都已经家徒四壁了。小弟想吃猪肉,买不起嘛,我就让他去偷了……不就偷了他们一头猪嘛,至于吗,都吵了一上午了。”她说得很理直气壮。
  那是一种让听者以为,仿佛所有理都在她那边的口吻。刘姨倒也习惯了,只附和着点了点头,严肃了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听刘姨的话,趁早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你这回得罪的可是市舶使的人,靠自己挺不过去,会把这胭脂铺都赔上的。何况你还得照顾小弟和老钱呢,刘姨手上有个好男人,愿帮你息事。”
  “你还说,都是你惹的事。你要不帮市舶使侍郎的那个傻儿子来说媒,也没这事了,傻子你都往我这塞了,谁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个好男人是个什么东西。”说着,夕蕴埋怨地瞪了刘姨一眼。
  自觉理亏的刘姨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次不同。是姑苏三杰万漠,你不是也曾经夸过他的画嘛,那可是个翩翩公子。”
  “哎哟妈呀,二十年前你若说万漠是翩翩公子,我定会深信不疑的。现在,那老人家都快四十啦,你犯得着一直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银不换!”刘姨火了,夕蕴触到她的死穴了,既然怀疑起她的职业道德:“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己,好好的姑娘家,专跟青楼做生意。一天到晚讹诈一些善良百姓的钱财,还偷漏赋税,外加还有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弟弟,这名声你还指望嫁给展越浩这样的人吗?”
  话刚说完,夕蕴的眼睛就倏地放亮了:“展越浩好啊,财神爷啊!”
  “那也得人家瞧得上你,怀德坊的夏影不知道比你好上多少了。”
  刘姨倒也不是故意打击她,只是恨这丫头的不争。熟悉的人,都知道夕蕴自从在青楼见过展越浩一眼后,就芳心暗许了许久。可惜人家早就娶了妻,还是扬州城西最赋盛名的倾城女子夏影。
  偏偏夕蕴是个实心眼的人,偏执得很,至今还对人家念念不忘。正赶上最近展越浩携妻回娘家省亲,她又一次蠢蠢欲动了,竟然都忘了自己眼下的窘境。
  “姐,姐!”喳呼的叫唤声,伴随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窜入,“市舶使又来人了。”
  “爹呢?”夕蕴站起身,难得严肃。
  “他们要抓爹呢,被这个大哥哥给打发走了。”边说,钱小弟边指向身后的男子。
  夕蕴皱起眉,看着眼前的男人,虽是梦寐以求的人,她却不觉欣喜。是万万不想在自己如此狼狈时和他见面的,可偏偏每次见面,都恰是她手足无措之时。
  “钱姑娘,又见面了。”
  “很正常啊,扬州城不就那么一丁点大。”夕蕴挺起胸,故意口吻轻佻,不想让他看出什么情绪。
  “我花了二两银子替你打发了市舶使的人。”展越浩哼笑,很是得意地挑眉:“我记得上回见面的时候,你说若是谁愿给你二两银子,你就是谁的人了,还作数吗?钱姑娘,做生意的人诚信很重要。”
  “啊,大哥,你不会瞎了眼想娶我姐吧?”
  夕蕴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钱小弟的话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多希望他真的能点头,可事实总是残酷的。
  “我当然不会那么瞎眼,夏影说喜欢你这里的胭脂,我要你这里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题,但一定要独一无二。”
  ……
  长久的沉默后,钱夕蕴从腹腔中,酝酿出一道中气十足的怒骂:“没有!什么胭脂,老娘要嫁人了,不卖了!”
  “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我明天就派人去姑苏通知万家!”
  “现在就去,我要马上嫁。”
  所有看热闹的人,包括那些为了那头猪而来的百姓,都以为银不换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因为爱而不得才被气晕了。
  只有夕蕴自己知道,她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了。展越浩靠二两银子打发了市舶使,那是因为他有势,靠她自己,怕是就算二万两银子都是打水瓢。就像刘姨所说的,她已经声名狼藉了,或许所有人都会以为,嫁给姑苏三杰之一的万漠,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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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的兜率寺,香烛依旧鼎盛。
  白衣男子面色凝重,席地盘坐在大殿内,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和尚,良久,从喉间迸出一句:“大师,你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老衲从不打诳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着,面容安详。
  “得了吧,三年前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捐了那么多银子给贵寺,你好歹也跟我说一次实话吧。”
  大师眼角微抽,笑容依旧不便,“施主想要老衲说什么实话?”
  “怎样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老衲不知。”大师横了眼男人,他看起来很苦恼。可是,一个和尚被人问及这个问题,更苦恼!
  “总有办法的吧,不然你为什么叫大师。”
  大师怒目圆瞪,欲哭无泪,笑容不在,“施主干脆把那个女施主娶回来,总会有一天她会真正爱你的。正所谓,缘生缘灭,不可强求,只可强迫……”
  “不会又骗我吧,管用吗?那为什么师太还会变成‘师太’?”
  “你……”
  大师脸色赤红,欲言又止……撅过去了。男人皱了皱眉,仔细回味着大师的指点,在满殿的混乱下,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大殿。

  第一章

  这是盛唐,天宝六载,扬州城有“雄富冠天下”之称。不只是商旅官宦,还有一些文人骚客,也都喜欢盘踞在此。自然,奇闻轶事也多了。人们爱嚼舌根的本性,是千年不变的,哪家的媳妇精于妆容、哪家的红杏出了墙、哪家的千金跟人私奔了……这些琐事都萦绕在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
  有人就在其中发现了商机,那是扬州蜀冈上的小城,叫做街城。那里,聚集着很多科举落榜的文人。饿死了一些,苟延残喘了一些,剩下的开始另谋发展。
  于是,某日,几个人故作潇洒地聚在一起饮酒吟诗,猛然间突发其想,凑了银子,弄了个“扬州杂闻”。
  到底都是文化人啊,撰稿之事不在话下,活用雕版印刷,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扬州杂闻”每月都有一集,其中记载了近一月来扬州城中的大小事,很受百姓欢迎。就这么着,颇具规模了,街城的落魄书生们都富了。
  “嗯,很有反响啊,真是不枉我一开始就出资支持他们。”钱夕蕴托着腮,很是得意地翻看着手中的集册。
  “我让你看的是内容,对于你的远瞻性,我没兴趣。”面前的男子,一脸铁青,牙缝间挤出一句斥问。
  闻言,夕蕴才关注起里头的内容。粗糙略黄的宣纸上,用偌大的楷体写着“蜀冈子城知名寡妇,恐要再嫁”。
  “哎呀,那群死家伙,连我都出卖。”
  这样的口吻,丝毫都不像是在生气,反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严锋鹰眸一眯,带着几分恐吓的语气:“银不换,别忘了你还有个继子流落在外。没找到他,你休想再嫁。”
  “咦,你说谦镇吗?哎……我也好想他哦,可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夕蕴嘟起嘴,倒确实有几分牵念离家出走的继子了。但是,那似乎并不妨碍她重新追求幸福吧。
  “我……”
  “我什么?不错,扬州盐商会伶牙俐齿的严锋会长,居然会因为蜀冈子城知名寡妇再嫁而结巴。这消息卖给那群死家伙,能值几个价钱的。”
  “闭嘴,你再嫁也好,再守寡也好,与我无关。但是记得你加入商会时答应过我的话……”
  夕蕴翻了翻白眼,意兴阑珊地打断了严锋的话:“我知道,绝对不让万家蒙羞嘛。可是我夫君死了一年了,我清心寡欲为他守了一年的陵了,你难道想逼我为夫殉节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明白我想这男人想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终于逮到机会了。”
  一时间,严锋沉默了。换做刚认识时,听闻这话,他一定会回她一句“不知廉耻”。可越发了解钱夕蕴后,他也渐渐知晓了她那副风流姿态后,所隐藏着的脉脉无奈。她越是笑得开心,他越会觉得有那么几分心怜。
  “你确定这场赌你会赢?那可是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你在以卵击石。”不是严锋故意泼冷水,而是这场赌实在荒唐。
  夕蕴的灵为斋,向来名声差,平时也就赚赚那些风月女子的银子。现在,她竟然拿这个要倒不倒的胭脂铺,去跟扬州城有名的丝栈比盈额。为期一个月,她若输了,就要从此搬离扬州城;要是赢了,那男人就必须娶她。
  在外人看来,不管怎么说,这似乎都是桩赔本生意,但显然,夕蕴并不这么想。
  “不是还有你嘛!锋哥哥,你会帮我的哦?”夕蕴抬起头,熠熠生辉的大眼看起来水灵水灵的,闪耀着渴求的光芒。
  “如果你换个称呼,我会考虑!”就在夕蕴刚准备欢呼的前夕,他又补充道:“但是,记住你答应我的,会把你那个该死的继子给找回来。呃……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年来,你一个人撑着万家,也累了。嫁人了,就没办法再抛头露面随心所欲了,是该让他回来接手了。”
  “是吗?”夕蕴讪笑,狐疑地挑起眉峰:“锋哥哥,你又结巴了。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下你的体贴,哦呵呵呵呵……”
  “银不换!”
  人影还没见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已经从院外飘来。
  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夕蕴失了镇定,猛地颤抖了下,“严锋,拜托拜托,帮我顶着,我先去避避。”
  边说,她边匆忙地往后堂跑,仍不忘捎上那叠可能会让来人失控的“扬州杂闻”。
  ~﹡~﹡~﹡~﹡~﹡~﹡~﹡~〖.安思源.〗~﹡~﹡~﹡~﹡~﹡~﹡~﹡~
  位于扬州罗城的展府,今天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扬州名流。
  都说“扬州杂闻”从来不会捏造事实;前几天,又有人亲眼看见展越浩前往子城万家陵;就连素来为人严谨寡言的严锋,都出来证实此桩匪夷所思的婚事了。
  这么一来,那些原本对那场赌约结果将信将疑的人,眼下也怀疑不起来了。
  然而当跨入展府后,却又让人困惑了,丝绸商会的老会长禁不住诧异了:“当真有婚宴吗?这不像展越浩的作风啊。”
  “吉时快到了,怪冷清的呢,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答腔的是诗会的,本是想跑来凑个热闹,才好不容易托人弄到张请帖。
  这场婚宴最为别具一格的地方便是,席间的座位良莠,是按照来者所付礼金的多少来分配的。难得有个可以昭显身份的场合,大伙全都包上了厚礼,可眼前这冷清的场面,着实让人有点缓不过神。
  “来参加喜宴的吗?”一道声音传来,很宏亮,说话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一身青衣。微微挑起的眉峰,勾勒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出色的外表,为这冷清的场面添色不少。
  “随我入席吧,别都堵在门口,一会掌柜们还要来和当家的商量事。”
  “就……就这么入席了?新娘呢?迎亲的队伍呢?”
  少年扫去眼风,说话的人长得有些猥琐,人品不怎样,诗倒是写得不错。嗤笑了声后,他招来几名丫鬟,交代了几句后,才开口:“新娘尚还轮不到你们来见吧?难道说,各位想替我哥皆喜帕,入洞房?”
  此话一出,众人才认出他的身份,展家的总掌柜,展越浩的义弟展越蒙。平日里他鲜少露面,然而年纪轻轻,却已经名动扬州,惹得不少名门千金芳心暗许,丝毫不下于当年在钱塘起家的展越浩。
  “可是严锋说……”
  话还没问完,展越蒙已经拂袖离去,脸色略显不耐。
  他搞不明白哥是怎么招惹上钱夕蕴的,尽管没有见过面,可关于钱夕蕴的事怕是无人不知的。那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嫁给万漠前如是,万漠死后她虽是搬去守陵,风流韵事仍是未曾间断过。在展越蒙的心中,这样的女人是不配跨入展家门的,更不配坐上展家当家夫人的位置。
  可展家上下谁也没料到,这看似荒唐无比的事,在展越浩怒骂了几天后,居然成真了。
  “三爷……”
  刚转过回廊尽头,管家就领着一堆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愣了半天。
  “东叔,怎么了?丝栈出事了?”一反刚才的沉稳,越蒙紧张地扶住展向东,连珠炮似地问着。
  “不是不是,是……新娘子来了,可……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当家的,时辰到了,要踢轿迎人了。”
  “怎么会,明雪院里也没吗?”
  明雪院是展越浩用来赡养妾室的地方,那都是展越浩从各个地方买来的姑娘,个个都堪称绝色,但展越浩却没有给过任何一个明媒正娶的待遇,这也使得整个明雪院到处都是明争暗斗。
  “没有,到处都找过了。”
  越蒙蹙着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越浩收拾烂摊子了,但这次未免也太棘手了些,他总不能代替哥去踢轿拜堂吧,“我姐那呢,也没有吗?”
  “嗯,方夫人也在帮着找呢?时辰近了,那新夫人怎么办?”连向来处事有条不紊的展向东,都开始急了。
  “该死的!继续找,就算把整个扬州城掀翻了,也要找出来。”越蒙猛敲了下回廊上的柱子,咒骂声从性感薄唇间溢出。
  同样的焦虑一直蔓延到展府外,一身喜红色正装的钱小弟前后窜着,一刻都不得闲。随着时辰慢慢的推移,连原本想难得端庄一天的钱夕蕴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喂,钱小弟,死过来。”
  “姐,你又忘了刘姨的交代了。新婚之日,是不能动不动就说‘死’字的,你已经咒死一个了。”
  “呸,我爹这么一老实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缺德嘴。一会请你吃糖葫芦,替我去里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快饿晕了,他们到底让不让我进去。”夕蕴翻了翻白眼,耐心尽失地扯下了喜帕,硬是克制住想钻出喜轿的欲望。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你骗你,什么糖葫芦,你准会拿爹的那只酒葫芦来唬我。”钱小弟嗤哼了声,见姐姐这次像是真的急了,他也不闹了:“刚才刘姨去打听过了,现在正在跟人商量呢。展越浩不见了,他们还不让迎亲的队伍走正门,这是展府的后门。”
  “后门?!”夕蕴怒了,猛地就自己踢开了轿门,火急火燎地提起裙摆,冲进展府。
  这算什么意思,也太瞧不起人了,她钱夕蕴虽然是人尽皆知的寡妇,也不至于丢脸到这份上,连展府的正门都不能跨!
  越想,她越觉得委屈,脸都气红了一大半。顾不得任何人的阻拦,嚷嚷着就冲进了展府的后院,“让展越浩给我死出来。”
  “姑娘,您别这样,让前堂的人看见会笑话的。”几个识时务的丫鬟,赶紧迎上去阻拦。
  “什么姑娘,是夫人!他展越浩输了那赌约,应了这婚事,签了乾坤书,就是答应让我进这展家门了!凭什么不让我走正门,是不是打算我死了之后,牌位也不让进展家祠堂了!”夕蕴用力挥开丫鬟们的牵制,见前头有人闻讯赶来,骂得更欢了:“别拉我。我钱夕蕴不怕丢脸,我早就没脸丢了。”
  “闹什么?”大老远的,越蒙就听见了吵闹声,领着展向东赶了来。
  丫鬟们一听这声音,赶紧静了下来:“三爷,钱小姐……新夫人她自己闯进来了。”
  见丫鬟改了口,夕蕴收回瞪视,转而看向展越蒙:“你哥呢?”
  “你认得我?”这倒让展越蒙有些惊讶,看着钱夕蕴颇为狼狈的模样,他一反常态地笑出了声:“真是个特别的新娘……东叔,带新夫人去新房,我会找到大哥的。”说话的时候,他那双很是迷人的眼睛,一直锁在夕蕴身上。
  “喂……”眼见他就要转身离去,夕蕴静了下来,这才开始觉得无助:“你说话算话吗?”
  越蒙略微停了下,唇角上扬,勾起微笑,“嗯,乖乖等着吧,就算是绑,我也会把大哥绑来的。”
  四周忽然地静了,夕蕴紧攥住衣角,抿着唇,看着展越蒙消失的背影。跟她印象中的展越浩有点像,就这样,渐行渐远,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她一意孤行地追,他不为所动地逃,也许就像刘姨劝的那样,她不该执著地嫁他的。
  “夫人,我领你去新房。”展向东率先回过神,谦恭有礼,却很是冷漠的口吻。
  “等等……钱小弟,快把我的喜帕拿来。”夕蕴扯开嗓门,吆喝着,着实有些失礼,她却满不在乎。
  就算展越浩压根不拿这场婚宴当回事,她还是坚持想要一礼一节按照古制来。不管他愿不愿,她都要天地百姓为证,钱夕蕴此生便是他展越浩的人了。

  第二章

  对于展越浩而言,此生最悔的事,就是当日在妓院差点帮了钱夕蕴。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二两银子,竟会让这么一段孽缘纠缠到今日这份上。
  夜色深了,喜宴也散了,传说中的春宵一刻就在眼前,展越浩却徘徊在东园门口,硬是迈不出这一步。
  “当家的,时辰差不多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展向东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只好尝试着规劝。总不能就这么着,在园子外头站一宿吧。
  “东叔,你说我怎么就会输了那场赌约呢?有诈,一定有诈。那个叫什么刘姨的冰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进退两难间,展越浩只好随便找个人怨。无疑,那个跑来诱惑他答应赌约的媒婆,就是罪魁祸首。
  “当家的,是您当日说的,兵不厌诈。”碍于身份关系,展向东只得默默在心底暗忖,那会最先使诈的人可是他们家大少爷。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展越浩正起脸色,作势想要教训展向东,倒也不是气他,只是终于找到个能名正言顺拖延时间的事了。可当触及到展向东铁青的脸色后,他只好丧气地垂下肩:“好了好了,我进去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话音刚末,展向东就自顾自地离开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展越浩一个人晾在了东园外。
  展越浩皱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除了叹,别无他法。整个展府上下,怕也只有这老家伙敢这么待他。踌躇了些会,静下来后他才方觉夜间的寒气沁骨,只好硬着头皮往东园里头走去。
  说起来,那个钱夕蕴其实长得不差,虽及不上倾国倾城,起码能倾几个达官显贵的府邸,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想帮她。可是那喳喳呼呼的性子,还有那些两三天都说不完的风流事,实在让展越浩消受不起。眼看着寝屋就在前头了,他又一次溢出了一声薄叹。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吹了灯都一样!”故作豪迈地喊了声后,展越浩一鼓作气地踹开房门。
  屋里,很静。
  原该坐着新娘的地方,是空的。
  喜帕、喜服,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边。
  地上,散乱着一堆花生壳;装着交杯酒的酒盅,横躺在桌上;一些桂圆壳掉落在桌脚下……这个新房,足可堪称一片狼藉。
  展越浩怀着忐忑的心情,目光在屋子里环顾搜寻着,期望自己不要看见太可怕的场面。可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印入他眼帘的画面还是让他愣了许久。一旁的书桌上,烛火静静摇曳着,女子披散着青丝,穿着一席白色轻纱,肩侧披着紫色披帛,垂首低眉,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册子。
  就是这寻常的画面,让展越浩觉得太不寻常。他甚至怀疑,眼前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钱夕蕴,这样的恬静,仿佛是她修练上几辈子都学不来的姿态。
  “钱……钱夕蕴……”慢慢的,展越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尝试着开口轻唤。
  回应他的是沉默,她只是稍稍抬了抬眸,用极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随后就继续研究起手中的册子。这种感觉,让展越浩觉得很不好受,虽然他并不期待这所谓的洞房,但并不表示她就可以无视他:“喂!我在叫你,什么叫出嫁从夫你懂不懂!”
  夕蕴习惯性地伸手抚向脖子,依旧没有理会展越浩。
  这下,当真是把他给惹火了,“钱夕蕴,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想见我就把手里的笔给我,我写休书。”
  “严锋。”
  突然,夕蕴扬起头,熠熠生辉的眼眸直视着展越浩,朱唇间迸出这么两个字。
  让展越浩原本就沸腾的怒火更胜了,新婚夜,她不理不睬也就罢了,竟还唤起其他男人的名字,这算把他置于何处?越想,他越觉得气,熊熊的火苗不停在眸子里窜着:“你说什么!”
  “我说严锋好伟大,不枉我一直以来那么膜拜他。”说着,夕蕴高举起手中的册子,硬塞进展越浩怀里,脸颊上浮现出璀璨笑颜:“这场喜宴啊,他帮我们请了好多好多有钱人,还说谁送的礼金多位置就好。你看,咱们赚了好多……不对,是我赚了好多。”
  为了配合最后那句话,夕蕴又一次抢回了账本。喜宴是她一手策划的,连喜帖都是她出资找人发的,这些礼金理应由她独享。
  可是显然,展越浩在意的焦点和她截然相反,“你是说,我们俩的喜宴却是由严锋来操持的?”
  “有什么不对吗?我娘家的人帮不上忙,你又不闻不问,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当然需要人帮忙。”夕蕴正在认真思忖把账本藏哪比较安全,回得有些心不在焉。
  “钱夕蕴,你给我听着!我和那个老家伙不同,既然是你吵着闹着要进展家门的,那就给我安分守己点。反正没有感情的婚姻,你也已经习惯了,只要你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和男人厮混,我们至少还能和平相处。”展越浩压根没心思去细想她的话,眉宇忽地一紧,毫不客气地丢出警告。
  “老家伙?没有感情的婚姻?”瞬间,夕蕴就收起笑脸,用一种极冷的目光鄙视着展越浩,“我想你错了,我和万漠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对了,他有名字,他叫万漠,他是我曾嫁过的男人,我不希望听见任何人在我面前辱他,即便是你也一样。”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反正这些年早就听惯了。但是万漠不同,那是一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他给了她全新的生活。没有万漠,就没有今天的钱夕蕴,这份青丝白发情,旁人可以不理解,却绝不能去贬低。
  “很好,那这春宵一刻你就好好去想你的万漠吧。”
  说完,展越浩利落地转身,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径自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脸色比先前更难看了,双拳紧紧地攥着,像是想要捏碎一些只有他自己懂的情绪。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真正讨厌起钱夕蕴。他们相识近四年了,她总是喜欢在人前大言不惭地说爱他,可他却从来看不懂她。
  三年前,她可以当着他的面答应嫁给年近四十的万漠;又一次次的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和其他男人调笑;甚至,在他搬来扬州后,任何人去她的府上她都愿意接见,却唯独将他拒之门外。这便是钱夕蕴所谓的爱,或许她爱的从来就是不是他,而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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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钱夕蕴睡得很早,并没有因为展越浩的离开而伤怀。她本就没指望他会在东园过夜,也早料到他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这样的酸楚,她已经哀叹过太多回了,若是再叹下去,会生生地把自己磨成怨妇的。
  事实证明,夕蕴选择早早入睡是对的,显然往后等着她的,并非是清闲的生活。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配给她的贴身丫鬟就唤醒了她。
  说是要赶去正厅等着人来奉茶。点妆、拢髻这些零零总总的事一忙就是好些时辰,夕蕴连早膳都来不及用,饿得眼都快发黑了,只盼望这一切俗礼能早些结束。
  直到夕蕴一一见识了展府的众人,一阵客套嘘寒问暖,彼此相笑后,展越浩才姗姗来迟。他看起来很神清气爽,和东叔打了声招呼,才踏入正厅,接过茶盏,睨了眼身旁正座上的夕蕴。在对上她那张招摇的笑脸后,昨晚的余怒又被挑起,展越浩只好转开目光,省得心烦。
  “爹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出自两张不同的口,紧随而来的是两道娇小的身影,直扑向展越浩的怀中。他收回怒容,弯下身,慈笑着率先抱起女娃,溺爱地轻刮着她的鼻子,“最近有没有听话?”
  “有,姨说爹爹最近忙,所以从凉不能再给爹爹添麻烦。爹爹,从凉乖吗?”女娃转头冲侧座上的盛雅眨眨眼,颇觉骄傲地仰起头。
  一旁的夕蕴险些把茶给喷了出来。从凉?从良……哪有人会给自己女儿娶这种名字的,又不是妓院里领来的。
  展越浩故意不去搭理她,专注地逗弄着一双儿女。
  一道稚嫩却透显沉稳的声音响起:“有你这样的吗?乖是应该的,还到处炫耀,不知羞!”
  “哼,我最讨厌从商哥哥了,以后有好吃的我不分给你吃了。”
  “不吃就不吃!”
  两个孩子就这样旁若无人的闹上了,展越浩有些手足无措。幸好乳娘识相地上前:“都乖,不要打扰爹爹他们谈正事,乳娘带你们去西园玩。”
  这一双儿女从小吵到大,每次都让展越浩无奈,苦笑了声,他颇为感激地看向自己的侍妾盛雅,笑点了下头:“辛苦你了。”
  “哪里呀,是我不争气,教了半天小家伙们还是闹,不像明婕姐姐。”盛雅说着,凤眼飘向夕蕴,话里也不放过方明婕。
  夕蕴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故意不去搭她的腔。爱一个人是要了解他全部的,早在展越浩刚到扬州时,夕蕴就让“扬州杂闻”的那几个家伙调查过了。展越浩有一双儿女,均为夏影所生。盛雅是随夏影陪嫁过来的丫鬟,按理也被收为妾了,夏影死后,这双儿女就由盛雅代为抚养。
  至于方明婕,是展越蒙的亲姐姐,据说也是个寡妇,救过展越浩。为了报恩,展越浩收容了他们姐弟俩,还不断提拔展越蒙,甚至让他顶替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吴越,做了总掌柜。
  “妹妹抬举了,为当家的解忧,是明婕该做的。”方明婕起身,欠了欠身子,很是有礼。
  盛雅也识相地给了她一笑,就连小姐以前活着的时候,都敬方明婕几分,她自是不敢乱来。可有些话,她至少还是能说的:“越浩,既然有了新夫人,姐姐又累,这府中当家的事务不如就移交给新夫人吧。”
  这话一出,不止方明婕,就连展越浩,以及满屋大大小小的丫鬟、家丁、管家全都白了脸色。夕蕴默不作声,静候着展越浩的反映,隐约已能臆测到往后自己在展府的路定是不好走。
  “嗯,你试试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明婕和东叔。”
  听了这话,厅里的气氛更怪异了,暗潮汹涌的感觉弥漫着。
  没理会旁人的惊诧,展越浩直直地打量起夕蕴,不止一次听说过她治家有道了。曾经,他携夏影去万漠府上求过画。那日,万漠便在众目睽睽下,自然亲昵地搂着她,很是得意地赞“我这小娘子生性虽是顽劣,治家可是很有一套”,那口吻是旁若无人的宠溺。
  当时夕蕴的模样,和今天是如出一辙的。她不会刻意做作的推拒或谦虚,只是笑,她的笑容很明亮,如盛夏骄阳一样,不宜看太久,一不小心就会被灼伤了眼。
  “好了,就这样定了,都散了吧。”展越浩就这样目不转睛看了夕蕴很久,直到方明婕那道仿佛洞悉所有事的目光投来,他才如梦初醒,脸色尴尬咳了咳,命令道。
  总算结束了,夕蕴大咧咧地松了口气,想到总算能去吃些东西了,口水都快要禁不住流下来了。为了避免失态,她加快脚步随着大伙一起走出正厅。
  有必要像赶着去逃难一样吗?展越浩不悦地蹙起眉,瞪着夕蕴的身影,兀自在心底抱怨。不自觉的,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不愉快,更是越加心烦了。最后他索性烦躁地起身,打算去丝栈找越蒙聊聊,也许这样会觉得舒坦些。

  第三章

  展越浩真的娶了钱夕蕴!
  子城的百姓放了一整天的鞭炮,以示庆祝,总算有人把这个祸害给领走了。近日来,扬州城也实在没有什么大事,唯独这场因赌约而促成的婚姻算得上轰轰烈烈。为了满足好奇心,百姓们那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展府,这两人的婚后生活更是引人注目了。
  据可靠消息称,展越浩和钱夕蕴虽已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展越浩依旧夜夜在明雪院过夜,白天则忙于操持商事。至于钱夕蕴,本色依旧,时不时地会独自驾车出府,行踪不明。传言很多,大多不可考证,唯一可以证实的便是这对夫妻互不干涉、相敬如冰。
  便是因为如此,近来展家丝栈比平日里更热闹,即使是正午时分,整个店堂仍旧被挤得水泄不通。展越浩正忙着查看今春的新货,对于此起彼伏的议论,一概以忽略不计处理。
  “当家的,你有在听吗?”展向东有些口渴了,他忘了自己说了多久,总之是把钱夕蕴近来的所有动向都汇报了,可展越浩依旧审视着手中的丝绸成品,不发一言。
  “嗯,听见了。亲眼看见的吗?”隔了半晌,展越浩才微微抬起头,扫了眼他的管家,问道。
  展向东在展府当差多年,却依旧摸不透这大少爷的脾性,面对他的反映,只好点了下头。
  “这样啊……”展越浩若有所思地轻喃,片刻后,猛地吼道:“你傻了是不是?既然看见她在茶馆跟男人私会,为什么不当场捉奸,还回来跟我汇报什么!你要捉了,我就可以休了她了,真笨!”
  这一道怒吼,仿佛让整个丝栈的时间都定格住了,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面色赤红的展越浩。
  只有流利的算盘声,从展越蒙修长的指尖泄出,伴随着他讪凉的声音:“哥,东叔虽然是管家,但是不需要替你管老婆。”
  没等展越浩反应过来,有个家丁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没头没脑地挡在了展越浩跟前。
  “这是做什么?平时教你的那些规矩都学哪去了。”眼见那家丁就要踩到火药了,展向东赶紧打圆场。
  “当家的恕罪,府里……府里闹开了,方夫人让您快回去看看。”
  展越浩烦躁地揪起眉心,咒骂声积在喉间呼之欲出,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破口大骂。
  然而,那家丁稍后的话,终是让他所有的礼教都土崩瓦解。
  “新夫人用完午膳后,就突然跑去了明雪院,大伙怎么拦都拦不住。没隔多久,就……就说要遣散了明雪院,小的出来的时候,那些姑娘正闹着呢,府里鸡飞狗跳的。”那场面,家丁几乎都不敢回想,哭的、撒泼的、想寻短见的,总之千姿百态什么都有。
  就是因为待不下去了,他才自告奋勇说来找大少爷回府的。
  “好了,闭嘴!展越蒙,这就是你逼着我娶的女人!给我管好丝栈,等我搞定了她再来找你算帐。”
  “那恐怕我要等上许久了。”展越蒙笑得幸灾乐祸。那个明雪院他早就想散了,只是一直碍于展越浩的威严,眼下终于有人完成了他的夙愿。
  然而,一切和众人所预想的截然相反。等展越浩快马加鞭回到展府的时候,门口很静,没有见到家丁口中“鸡飞狗跳”的场面。可这安静反而让展越浩觉得诡谲,他跃下马车,已经耐不住了,径自往府里面走去,步子迈得很大,看得出怒气正在沸腾。还没跨入中堂,夕蕴特色十足的大嗓门已经传了出来。
  “怎么样,很漂亮吧,白里透红,水灵水灵的。看,才一会功夫,它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神神奇。呐,我一向很照顾自己人的,采轩斋当家的和我是朋友,秘方是我告诉他的,我可以便宜点把采轩斋的胭脂卖给你们,要的人一会来登记……”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喊声响起,听得出那些人争先恐后的情绪。采轩斋是扬州城内数一数二的胭脂铺,其盛产的胭脂和灵为斋一摸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灵为斋在夕蕴接手后,一向只和青楼的姑娘们做生意,那是群随时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展战的女人,可想而知,灵为斋的胭脂自是不会差。可惜一些好人家的姑娘,纵是想买也拉不下这个脸,于是,采轩斋的突然出现解决了这一尴尬,很快就名声鹊起了。
  对于采轩斋,展越浩也时常会听说,传言颇多,有说它的幕后老板是严锋。这个说法,更让展越浩的怒气开始上扬。他抿了抿唇,气势汹汹地朝着正厅冲去。
  直到站在了中堂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平时府里头那些规行矩步的丫鬟们,个个都疯了似的,围在钱夕蕴身边,嘴里嚷嚷个不停。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觉得更窝火了。
  “咳……”展向东懂得看脸色,配合地代替展越浩清咳了几声,总算招来侧目。
  “……当家的好……”
  唯唯诺诺的问好声,此起彼伏,就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中,突然爆出夕蕴尖锐的招呼声:“相公,你回来啦!”
  随着那个有些拔尖刺耳的声音,一道不怎么相称的身影突出重围,朝着展越浩奔来。展越浩愣了愣,今天的她把自己打扮得很精致,仿佛刚见过什么重要人物般,清爽的发髻上嵌着几片金叶装点,一袭雪青色的大袖衫,里头衬着同色的轻纱,曼妙的体态若隐若现,顿时让这中堂活色生香。
  “你在做什么?”软香玉体在怀,说一点都没感觉,那是假的。可那么多年,展越浩就是不愿在她那双眼眸中看到得意的色彩。他刻意重重推开夕蕴,理顺思绪,铁青着脸问。
  “我……”对于他显而易见的排斥,夕蕴失落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开了:“我在美化展府咯。”
  教丫鬟们打扮,勉强算是美化展府吧。
  “很好!”
  那是一张用来做生意的嘴,巧言善辩,展越浩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懒得跟她争论,自顾自地转身跨出中堂。
  没料,夕蕴仍是不顾他的冷落,追了上来:“相公要去哪?”
  回应她的是沉默。
  “明雪院吗?”
  依旧还是沉默。
  “不用去了,人去楼空了。”
  “钱夕蕴!你最好给我个解释,那些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展越浩猛地收住脚步,瞪视着身后的女人。
  “相公,我才是你的女人,勉强我顶多承认盛雅也是。至于其他人,只要我活着,就休想。”说起盛雅,夕蕴有些咬牙切齿。
  真不明白那个夏影怎么想的,如果换做她,就算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也绝不会把相公拿去分享。
  展越浩狠狠地瞪了她眼,没有再搭理她,继续往明雪院走去。他向来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万事一定要眼见为实。他就不信了,那群女人会乖乖地离开?!
  这一次,夕蕴没有再阻拦,只是无奈地冲着展向东耸了耸肩。随后,低下头,踩着小碎步跟随着展越浩往前走去。乍一看,活活就是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如果忽略掉嘴边那道奸笑,应该会更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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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目疮痍!
  昔日暗香浮动的温柔乡,眼下,一片惨淡。
  就像是刚被某场天灾席卷过一样,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被褥……甚至还有鞋。
  “钱夕蕴,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展越浩微眯起眼,厉声斥问。
  他原本是打算和她互不相侵的,只要她不做太过份的事,他都可以不去理会。反正他的世界,多她一个女人不多,少她一个更好。何况,他不否认欣赏她的治家之道。偏偏,她不知好歹的越了雷池。
  “你激动什么,难不成我还会杀人埋尸吗?”夕蕴埋怨似地娇嗔了句,在展越浩发火前,正经了起来:“我是同情她们!你又不会娶人家,难道你想要人家就这样跟着你,等到人老珠黄了再被你一脚踹走。”
  “我不会亏待她们!到时候,我自会给她们足够的银子养老……”
  “嘁,有银子了不起啊!我让她们去胭脂坊帮忙了,放心,不是我的灵为斋,是采轩斋。还托刘姨留心,替她们找个好人家,刘姨你记得吧,就是那个促成我们这桩千古姻缘的冰人。”
  夕蕴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多年了,可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鼻梁高挺,眉宇分明,即便是时时玩世不恭,仍是不减其帅气;她最喜欢他的眼睛,很大很迷人,漂亮的双眼皮,眼神邃然深幽,第一次见面时夕蕴就被他略带轻佻的眼神迷住了,宛如置身梦境般,一梦千寻一生。
  “你居然还替她们找男人!”展越浩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眷恋的目光,什么千古姻缘,展越浩只觉得是千古孽怨。赤红色染上了他的眼眸,是真正的气极败坏,他猛地转过身,紧箍住夕蕴的手腕。
  夕蕴忽地蹙起秀眉,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没了,她拼命地想挣开展越浩的钳制,却无力,只好软声哀求:“放开我……”
  “装什么矜持,投怀送抱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面对展越浩的嘲讽,夕蕴没有理会,死咬着牙关,半天都没吐出一句话。
  反倒是展向东率先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当家的,夫人手腕上有伤。”
  被这么一说,展越浩才注意到,雪青色的宽袖上已经氲上了血色,很淡,也很刺眼。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夕蕴,感觉到她仍想挣开束缚,不愿让他查看伤势。展越浩更强势地拉过她的手,蓦地掀起她的袖子。
  白皙的手腕上缠着纱布,血渗了出来,一瞧便知是新伤。从纱布的模样看来,伤口处理得很精心,纵然如此仍是没能止住血,想来也知道伤得不轻。愣了片刻后,展越浩才开口,声音很是低沉:“怎么伤的?”
  “这个……”夕蕴的眼神有些闪烁,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想了会,才说:“刚才遣散那些女人时被抓伤的。”
  “没想到当家的竟还养了群身手了得的女人呢。”展向东恭谨低语,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了展越浩。
  展越浩只是斜看了眼夕蕴,嗤哼了句:“是呀,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力的。”
  尽管这个谎言很拙劣,但他也清楚从她口中问不出真相。
  “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回东园了。”夕蕴边笑着告辞,边咬牙切齿地瞪着这对主仆。
  有苦难言的感觉让她憋得慌,这充满女人香气的宅院更让她浑身不适,撂下话后,夕蕴转身敛起笑意,径自离开了明雪院。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了严锋警告,他说的对,她在任性、在发疯、在豪赌。
  明知道爱上这个男人,未必会有好下场,她竟还选择了玉石俱焚地去爱。
  “当家的……”眼看着那道看似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展向东才踌躇着开口。
  “你去查一下,我要知道她上午究竟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展越浩抿了抿唇,眼色一紧,透出的锐光很是骇人。往后的事他知道自己预估不到,无论他到底会不会爱上这个女人,但至少眼下她跟了他,他就必须担起男人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妾。

  第四章

  “查不到?!”
  展越浩不敢置信地看着展向东,表情愕然。东叔的人脉向来广,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他都有来往。从来他也想打探的事,就没有搞不定的。
  显然,连展向东自己都觉得有违常理,整个人看起来奄奄的,满脸困惑地暗自咕哝:“奇怪了,昨天上午我明明有派人跟着夫人的,她一直都在茶馆啊。”
  “昨天不是说有个男人和她在茶馆私会吗?查过那个人吗?”展越浩抚了抚眉心,这才发现虽是认识多年,他对钱夕蕴的了解,着实少得可怜。
  “是盐商会的人,我去问过了,只是个小盐商,说是一直和夫人在茶馆聊到近午时,聊些盐市的事,跟着她就驾车回府了。”
  “这么说,可能是回府途中遇见了什么人……”展越浩很快就在心里推翻了这种可能性,时间上压根就不可能,“她是做胭脂生意的,怎么会和盐商会的人有牵连?万漠是个文人,更不可能和盐商有瓜葛。”
  “呵,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严锋。”始终不发一言的展越蒙,突然搁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一脸爱莫能助。
  尽管都是商场上的,但这盐商会会长严锋可是绝对的生人勿近,为人严谨不说,平日里还鲜少与生意之外的人打交道。扬州商场上的人,都称他为“石头人”,银子、美色没有一样贿赂得了他。大概也因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被推举为会长。
  “爹……爹……”
  展越浩正起身,刚想说些什么,院外就传来了叫唤声,顿时就让他脸色变了:“东叔东叔,赶紧去把那两个小鬼挡住,说我不在。”
  “当家的……”
  “快去啊!”直到展向东听话地走了出去,展越浩才松了口气,无奈地冲着展越蒙抱怨:“这两个小鬼最近不知道怎么着,天天跑来告钱夕蕴的状。”
  “还用猜吗?当然是盛雅怂恿的,女人的危机感,大哥难道还会不懂吗?”展越蒙轻笑,“好自为之吧,我去盐商会转转,看能不能帮你打听到什么?”
  展越浩没有答腔,等到人散尽,整个浩园只剩下他和一些家丁,他才流露出一丝疲倦,叹看着案上堆积的账本。家事,商事,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了,自从那场火灾后,他开始无力。纵然性情温润的夏影未必帮得上他什么,可为了责任,他会逼着自己去奋斗。
  而如今,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都不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撑着。这种迷惘感,让他觉得害怕。
  “哦!你真狠心,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展越浩险些滑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神,他惊恐地瞪视着眼前这道身影:“你怎么会在这?”
  “走进来的咯,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嘛。”
  “别恶心,说重点。”展越浩丝毫都觉得她会真的想他。
  “没浪漫感的男人,我想家了,想我弟弟还有我爹,想回太平坊看看。”夕蕴翻了翻白眼,也不拐弯抹角了。
  “那就去啊,我又没禁你的足。”
  “开什么玩笑,我第一次回娘家,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回吗?我丢人不要紧,你就不怕自己被人议论吗?当然,百姓们的想象力是有限的,但是我会帮助他们扩展想象,努力揣测,并且提供些可靠消息……”
  “闭嘴,你安排,提早知会我声就好了。”展越浩知道,她不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他的回答,让夕蕴觉得很满足,从她灿烂的笑容中就能判断出来。尽管目的达成了,她还是没急着离开,在展越浩狐疑的目光下,夕蕴径自打量了下浩园的中堂。堂上挂着的那些画,让她觉得实在难看,只好移开目光:“喂,你那双儿女最近是不是常跑来告我的状?”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展越浩横了她一眼,淡漠得很。
  “这我早知道。”她的愿望只是富可敌国,又不是要做万人迷,做什么要讨人喜欢,“展越浩,我可以做的让步都做了,有空的话,麻烦你让有些人也收敛些,别把我惹毛了。”
  展越浩抬眸,凝视着夕蕴,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她很陌生:“你是在威胁我吗?”
  “随你怎么理解。还有,如果你对我好奇,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可以自己来问我,我会据实以告,请不要找人调查我。”今天的夕蕴实在没有心情伪装,连嗓音都不再如平日那么尖锐了,她有自己的底线,最为厌恶的就是有人在背后鬼鬼祟祟。
  “是吗?那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记住,据实相告!”这样的夕蕴,是展越浩从没见过的,眼神中透着的犀利,燃起了他的兴趣。
  “是刀伤,有人想杀我。你不会那么天真吧,做生意的人,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那些账本只要严查,多少都有些不干不净的银子。得罪了一些人,也很正常,商家之争本来就不是舌战而已。”
  她语风间的云淡风轻,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该有的姿态,太过老成,甚至让展越浩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他的妻子,而是需要他去勾心斗角的敌手。这样的感觉不坏,独孤求败才是真正的可悲。
  “你做了什么,会让人非置你于死地不可?”这才是展越浩好奇的,不过是个女子,能耐有限,何至于惹上杀身之祸。
  “我也想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嫁的男人太帅,太能干了,让他们觉得自卑了吧。”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尚还不能说,这点夕蕴是知道的,纵然再爱,她不会轻易交付一切,很快,她就打算模糊重点,扯离话题:“你会保护我吗?”
  展越浩站起身,凌厉的眸光扫过她,带着一丝坏笑,他举步缓缓逼近夕蕴,伸手把玩起她的青丝:“有人想杀你,而你只是手腕受伤了,我不觉得你会需要我的保护。”
  “喂,救我的人不会每次都那么及时地赶到。”夕蕴一激动,脱口而出。
  换来了展越浩饶有兴致的笑意,“很好,这么说来,你的护花使者很多,更不缺我这个了。”说着,他转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颚,眼眸轻眯,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跟盐商会的人什么关系,但是,少跟严锋打交道!”
  “吃醋哦?”夕蕴仰起头,得意的笑容里还参杂着一丝慧黠。
  “你还不配。”说着,展越浩松开手,烦躁地转身,大口吐着气。
  至少此刻,他能肯定这种情绪并非妒忌,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然而,他更清楚,有些东西在渐渐失控,这愈渐浓烈的占有欲,最后会演变成什么,连展越浩自己都没个准。这才使得他更加烦躁。
  “这样哦,那你就管不了我了,那个契约是你拟的,第三条说:绝对不插手对方的生活,除非已经爱上了对方。”夕蕴起身,理了理衣裳,慵懒地挑起嘴角,斜睨着他。
  “你还不是散了明雪院?”这算什么?展越浩讨厌这种被人吃得死死的感觉。
  “咦,我一直都承认我爱你啊。何况,散明雪院也是为了节约展府的开支,契约第十六条说:女方有义务为男方节俭家用,不得挥霍。”眼看着展越浩有口难辩的模样,夕蕴笑得花枝乱颤,很是刺耳,“相公,你记性很差哦,看来改天我要让东叔把契约贴在你的床头。”
  “你……”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忙得很,记得要陪我回娘家省亲。还有,你这个月逛了十八次妓院,东叔说开支超过规定额度了,下个月你只能禁欲了。”说着,夕蕴转身,抛了个媚眼给展越浩,故意扭腰摆臀地往门外走去。
  这模样,着实让人看了有些生厌,她却自得其乐。
  “展向东!!”
  身后传来了展越浩的怒吼,夕蕴更觉得先前积聚在心头的阴霾淡去了些,笑得愈发张狂了。
  ~﹡~﹡~﹡~﹡~﹡~﹡~﹡~〖.安思源.〗~﹡~﹡~﹡~﹡~﹡~﹡~﹡~
  乍暖还寒的早春,连风都是沁人心脾的,田间的油菜花开得很盛,嫩黄嫩黄的。
  让夕蕴的心情也不自觉飞扬了起来,收回赏景的目光,她飘了身旁意兴阑珊的展越浩,不悦地娇嗔:“相公,笑一笑嘛。”
  “笑不出来。”展越浩连头都懒得抬,尚还存留着几分起床气。
  “给我收起你那张臭脸,不过是让你陪我回去看看爹,干吗活像人家欠了你几万两似的。”夕蕴没好气地别过头,径自托着腮,发起了呆。
  “他没睡醒的时候,就这德性,别放心上。”越蒙笑着劝了句,兴许是当局者迷,他反倒觉得眼下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对斗气冤家。那是大哥从前在夏影面前,不会随意展露的那一面,颇为孩子气的一面。
  夕蕴从来不会随意迁怒,即使心里再不开心,她还是冲着越蒙笑开了:“我没事,由着他吧。倒是你,那么忙还要被他拖出来陪着,辛苦了。”
  “呵呵,就当是出来逛逛,一直闷在丝栈里头,憋得慌。”越蒙笑着,眼眸里却不含一丝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太多的主观印象,对钱夕蕴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及不上讨厌。眼见两旁不断倒退的景致越来越显偏僻,他不禁好奇:“太平坊很偏远吗?”
  “我都忘了,你才来扬州半年。太平坊在扬州城东,算是近郊了,自然比不上罗城的热闹。”话虽然这么说,但对于那个养她育她的地方,夕蕴还是存着一份别样的留恋感的。
  “万漠以前那宅子不是很大嘛,怎么不把你爹接去?还有万家陵那栋大宅子,做什么宁愿空着,也不把你爹接去住。”终于,展越浩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是懒懒的。
  “我爹不愿。”闻言,夕蕴脸上的笑容却突然黯淡了下来。
  寥寥四字,便解释了所有事。爹是不愿她嫁给万漠的,即便从前家里不算富有,老人家还是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好的,配得上更好的男子。只是当时情势所逼,无可奈何下,只好应了那桩婚事。可应是应了,对于那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婿,爹是从来不给好脸色看的。因为这事,夕蕴左右为难过很多回,幸好万漠也不是拘泥这些的人。
  “为什么不愿?”难得见到夕蕴这模样,展越浩对这事反而有了兴趣。
  可夕蕴丝毫不给他多问的机会,猛地又舒开笑颜,放声大喊:“到了到了,快停,前头就是了,我弟在街口呢。”
  马车还没停稳,夕蕴就急匆匆地蹦了下去,冲着远处的街市吆喝:“钱小弟,快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帮忙搬东西。”
  话音刚末,展越浩就瞧见一堆人朝着他们涌来,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我说吧,我姐回家肯定会坐大马车,会带好多的东西,会穿全扬州最漂亮的衣裳。”
  孩子稚嫩的嗓音含着得意,飘入展越浩耳中。探头看了眼,围在夕蕴身边的是个蓬头垢面的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还穿着冬日的棉衣,衣裳上沾染着各式各样的污渍。那张笑脸,跟夕蕴有几分相像,说话的时候,他胸挺得很直,孩子气的卖弄着。
  展越浩这才明白,为什么向来节俭的夕蕴,回趟娘家要那么铺张,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弟弟高兴。
  “你又死哪去瞎混了,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脏。我上回给你买的好多新衣裳呢,为什么不穿?”眼看着钱小弟这模样,夕蕴嘴上虽然还是刻薄,可心却暗疼着。
  “哎哟,你怎么还是那么唠叨。快回家吧,爹可把你盼死了,从昨晚就开始叨念了。”
  一行人又吵吵闹闹地往街市里头走了去,被遗忘的展越浩和展越蒙两人,只好面面相觑,摇头笑叹。反倒觉得这贫朴地方的热闹劲,更让人觉得亲近。

  第五章

  钱老爹,名叫钱有为。
  一早便听说他不愿搬去和万漠一起住,展越浩下意识地将钱有为设想成正儿八经的那类人。可当钱有为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却让展越浩错愕不已,虽然身体很不好,可那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大嗓门,足以透显他性子里的爽朗,这点倒是和钱夕蕴很像。
  “爹,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眼看着爹一杯又一杯地灌,夕蕴忍不住规劝。
  “你懂什么,我今天心情好,又难得遇见个不错的酒友。”说完后,钱有为又斟了杯酒,塞到对面的展越浩手中,“来,越浩,我们喝,不用理她。”
  “展越浩!”没法对自己爹发火,夕蕴只好把矛头转向展越浩。
  对方却故作无奈地冲她耸了耸肩,堆着笑,接过钱有为递来的酒盅。
  “懒得理你们。”夕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一见如故,立刻就酒逢知己、同仇敌忾了。低咒了句,她看了眼屋外的树影,才起身,往外走去:“钱小弟,看着爹,我出去下,会赶回来帮你做晚饭的。”
  “哦,买条鲫鱼回来,我想吃鲫鱼。”有求于人,钱小弟应得很是爽快。
  夕蕴挥了挥手,脚步比先前更快了,直冲着不远处街市上卖马的走去。
  刚从窖子里翻出了坛好酒,展越蒙兴冲冲想拿去屋里头分享,却刚好瞥见夕蕴急急忙忙的身影,不免生疑。踌躇了会,他唤来一旁的钱小弟,将酒塞给了他:“去把这酒给你姐夫,我去街市逛逛。”
  越蒙一直尾随夕蕴走到街口,见她和那个卖马的汉子聊了许久,才终于牵了匹马出来,原本不想多事的,可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教人觉得奇怪。
  就在展越蒙犹豫着要不要跟去时,夕蕴忽然就牵着马,一脸笑意地站在他跟前。静默了些会,她将双手交盘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挑起眉:“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去哪?”展越蒙有种突然被人看穿的感觉,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一贯的镇定。
  “去了不就知道了。对了,你得再去借匹马,顺便把我这匹的银子也付了。”
  “……”
  ~﹡~﹡~﹡~﹡~﹡~﹡~﹡~〖.安思源.〗~﹡~﹡~﹡~﹡~﹡~﹡~﹡~
  是万家陵。
  多少有些在展越蒙的意料之外。
  “没有逮到那个奸夫,很失望是不是?”夕蕴一口气垮下马,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哼笑着。
  “为什么非选在今天来这?”展越蒙仍旧觉得狐疑。大哥平时并不限制她,要回万家陵随时都可以,他认定夕蕴原本并不是想来这里的,只是刚巧被他撞上,不得不改变行程而已。
  “快清明了,扫墓呗。”夕蕴的口吻很轻佻,继续往前走着,慢慢靠近了万漠的墓碑才严肃了起来:“我和万漠,是在四年前的今天认识的。”
  之后的夕蕴格外安静,没有平日里的聒噪。她很小心翼翼地替万漠打扫着墓地周遭,接过守陵人递来的酒菜,一一摆放在他的墓前。随后就蹲下身,很沉静地看着,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我需要离开,让你和他说说话吗?”许久后,越蒙开口。他能肯定,夕蕴眼中的思念之情,不是伪装出来的,让人看了着实有些不忍。
  “不必了,也没什么话说,该说的在他生前都说过了。”夕蕴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有遗憾的人。所以从前和万漠在一起时,她有话从来不会憋着。
  何况,她始终相信,万漠虽然不在了,但依旧能看见她所经历的一切。以前,他便总是劝她,不想太拘泥于世俗,那是个太过了解她的男人,包括她对展越浩多年不变的爱。直至临终,万漠说的最后那句话,竟是“去找他,告诉他你的心事”。
  “有时候真怨,他说会为我挡一辈子风雨的,结果……就这样把我扔下了。”说着,夕蕴索性转身,靠坐在万漠的墓碑边,嘴角含着一丝浅显的笑。
  那笑容,有几分冬日般的凄寒,展越蒙恍惚了片刻,才接话:“我听说过你和万漠的故事。”
  “是说我和万漠之间,只是一场逼不得已的婚姻吧。”想也知道外头那些人都会说些什么,夕蕴垂首,拨弄着衣袂,很淡的笑:“也没说错,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我弟烧了市舶使的马厩,我又得罪了侍郎大人,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他。但是万漠不是趁人之危,我们之间也不像别人想的那样,他是真的待我好,我也是真的曾想就这么着在他身旁安稳一生。”
  “这么说,他有生之年,应该很幸福。”抛开年纪的差距不谈,展越蒙反倒开始羡慕起万漠了。
  夕蕴抚了下脖子,顽皮地吐着舌头,“才不是,幸福的那个人是我。你没见过万漠吧,他长得一点都不比你大哥逊色,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说不清,反正很迷人。万漠是我见过最儒雅,最有才气的男人。”
  “能和我大哥比肩?呵,你该不会是在他坟前,不敢乱说吧。”展越蒙将信将疑地皱眉,多少也是为了活络气氛。
  没想,夕蕴竟当真,激动了起来:“才没有,都是事实。你要再敢对他不敬,我就让你下去陪他喝酒!”
  边嚷嚷,她还边举起了拳头,一个劲得朝展越蒙身上猛捶,以示她话里的真实性。
  “好了好了,信你就是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大哥该起疑了。”展越蒙着实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笑着挡开她的拳脚后,他出声提醒。
  “疑就疑呗,反正所有人不都认定了我不知检点嘛。大不了,这次被误会成我们俩有奸情咯,没什么大
画眉深浅2009-07-02 09:42:43
二两娘子 作者:安思源
针时2009-07-30 21:29:54
小说之所以能看下去,关键在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