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06-30 09:51:04
雙心 楔子(商業修訂版,內有靈異,膽小勿入)


引導人默默的打開病房的門,那對夫妻靜靜的坐在初夏的涼爽晨風中。妻子坐在
病床上,垂下來的頭髮遮掩了她的神情。丈夫看著他的妻。走近一點,才發現,
丈夫空洞的眼神早穿透妻子,茫然的沒有焦距。

芳菲走近那位婦人,發現她手上抱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罐,細細長長的罐子裡,雪
白著粉末。她突然有點暈眩。難怪最潔白的瓷器往往需要燃燒後的祭品。

骨瓷…原來骨灰真的是這樣的純白。

她緊緊抱住的,是殘留的,死去近兩個月的女兒的灰燼。而她的女兒,也以一種
半腐敗的膠質,依附在母親的背上,露出半張有蛆在啃食的臉孔,死魚般的眼睛
,望得令人發寒。

死於非命的冤魂阿..妳快將生母的精氣啖食殆盡了。芳菲深深的憐憫起來。

將手伸向她,原本呆滯的母親,卻抬頭露出兇光,化為厲鬼的小女孩,也低低咆
哮著,森然的白牙。

她縮回手,表情酸楚而不忍。跟著也坐下來,靜靜的,在沈默外還是沈默,軟弱
的晨光緩緩流動的病房中。

就著晨光,她取出竹簡,用著幾不可辨的古音,唱著。軟而柔糯的聲音,細細著
繚繞著,從時光中緩緩回流的回憶,回憶的安魂曲。

是的,安魂曲。那男子震動了一下。

這歌…我是聽過的。他模模糊糊的想著。是了,抱過出世沒幾個小時的女兒時,
心裡滑動過的,就是這種聲音。

當小小柔軟的女兒,睡成一個沒有翅膀的天使時,浮動在空氣中的,也是這樣模
糊安詳的聲音。

看著她翻身,看著她學走路。看著她破涕而笑的容顏,看著用粉嫩的小手臂,緊
緊抱住自己頸項的小臉,這樣的感動,沒有須臾或離。

看著她,從蠕蠕而動的小爬蟲類,慢慢長大,慢慢的長出烏黑的長髮,慢慢的有
著稚嫩的溫柔和稚嫩的嬌柔,看著她穿上幼兒園的圍兜,看著她穿上白衣藍裙的
小學制服。

「爸爸,你看我,你看我的衣服!!你看我的書包!!」小小的臉孔洋溢著興奮
,戴著黃色的帽子,笑顏如花。

他趴在膝上的成長日記大慟。

我的女兒,我嬌貴的女孩子…自從出生以來,每年生日都小心的留下她的手印。
這樣的愛她…希望留下二十個手印後,才放心讓她面對世界…

為什麼…第十個手印後,就成為絕響??

他無法忘記,失去她蹤影的那個傍晚。從心底深處冒出來的苦楚與飢餓,恐懼的
飢餓。

她在哪?我的小女兒呢?為什麼那麼多的小女孩在放學…當中沒有我的女兒的蹤
影?

多少日的煎熬…多少夜張惶的惡夢…他沒有真正入眠過,伴著接近崩潰的妻子。

還給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他日日夜夜在內心淒厲的呼號,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一年後,他們還了具屍體給他。

烈日下,屍體開始發出腐臭的味道,赤裸的屍身草草的掩埋在山區。死亡已經超
過四十八個小時。

那張腫脹的可怕的臉是我的女兒嗎?身上的淤痕毒打是怎麼回事?她的腳為何彎
成這樣不自然的形狀?斷了?你說生前就兩腿骨折是啥屁話?我天使一樣的女兒
不會有人想傷害的。

翻開她的手掌,他暈眩了。

長而有力的生命線,蜿蜒到手腕,他一直最喜歡看的小手。

不~~~~~~

淒厲的吼聲,割裂了寂靜的病房,自從發現女兒屍身後,不曾開口過的父親,終
於發出可怖的淒厲的咆哮,迸流出過度痛苦,積淤住的眼淚。

那是誰的聲音呢?悲痛莫名的父親,聽著自己野獸受傷似的哀號,心裡迷糊起來


這是真的嗎?我的小女兒這樣痛苦的死去了?

那是誰的哭聲呢?除了我可怕的哭聲外,還有誰理解我的痛苦呢?

他的妻子,眼淚鼻涕口水都不能控制,淋漓著扭曲的臉,抱著女兒的骨灰罐子,
對著他痛哭。將罐子朝著軟弱的太陽,悲鳴著看著雪白的灰燼。

小小的冤魂,聽著父母悲嘶的哭聲,死魚似的眼睛,漸漸流出血水。在迷離的安
魂曲中,漸漸剝離母親的身體。

到我這兒來。芳菲將手伸向她。半腐爛的身體,即使死去了,仍帶著記憶的惡臭
。她遲疑的投進芳菲的懷抱。

妳的肉體已經不在了…已經沒有讓妳痛苦的來源了…芳菲將手覆在她的小臉上,
再拿開時,臉孔恢復成生前的模樣,帶著一絲倉皇。

在震天的哭聲中,軟弱的晨光,依舊緩緩的川流在潔白的病房中。

***

為何又想起那對夫婦?事情過去了兩個多月了。

那對夫婦將哀傷釋放後,大約比較能面對未來的人生。小小的冤魂也跟她回到家
裡,時候一到,就能離開這個殘酷的人世。

剩下的是心理醫生和警察的工作了。

意外的,她的母親居然來訪。

「謝小姐,聽說,妳不只是袪魔除怪而已。」

她心下有數,「警察已經在調查了。」

那母親搖搖頭,「沒用的。」她將一張光碟輕輕放在桌上。

「請妳看完這張光碟再回答…我願意放棄一切財產,包括我的生命在內。」她的
眼神,分外的冷靜,「只要兇手伏誅。」

「我們在這片光碟裡,發現小女的下落…也許我們查的太緊了…所以小女遭了毒
手…」她低頭,下巴不住的顫抖,想要說話,發現聲音破碎,宛如喉頭被淚灼傷
。「對不起…」

幾乎是奪門而出。

芳菲注視著這張光碟,許久許久。普通的帶子,卻有著不祥的氣味。

她看了。

看完以後,到廁所嘔吐不已。

看見那個小女孩被當成性玩具,任憑一群野獸在她的身上肆虐。淒厲的哭聲,無
助的嘶喊。被強暴,被毆打,被慘無人道的對待。細緻的肌膚上交錯著新舊的鞭
痕刀傷,翻起新長的皮膚,發著玫瑰的紅。

看見她哭著在地上爬,哭著喊媽媽和爸爸。聲音是嘶啞的,她嘔吐的表情,被拍
成極大的特寫。被邪惡嗆咳得幾乎窒息,嘔吐出許多清水,當中夾雜著血絲。

她的父母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這片光碟?

她用什麼樣的痛苦,熬過她失蹤的這一年?

帶著不甘心的怨恨,死在這種無止盡的狂怒和屈辱之中。

那麼多的小孩…那麼多…

其他的小孩有著同樣痛苦的表情,有著同樣無語的茫然。

這些孩子…這些孩子…

一瞬間,芳菲聽見了一聲慘叫。

那是許多冤魂生靈,死前或瀕死前的慘叫,透過這捲罪惡的光碟,向看著的人,
發出譴責的怒吼。

「你們都是共犯阿~~」

她哭倒在浴室中,讓洶湧的負面情緒擊倒,感同身受的痛苦,令她蜷縮成一團。

「芳菲。他們是我的。」唐時興奮祈求的聲音,穿過沈默的潛意識。



片刻,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艷笑著,拭去臉上奔流的悲痛。

唐時甦醒。接掌了身體的主導權,芳菲懷著戰慄的惡夢,淺淺的睡眠。

***

他拿著攝影機,俯瞰著痛暈過去的小女孩,失禁的尿水流了一地。透過攝影機的
小窗,看著可愛的小臉扭曲成這樣,他射了。

白濁的邪惡噴在沒有動靜的女體身上,那是乾淨的沒有一點毛髮的女體。胸部剛
剛有一點點隆起,上面佈滿紫黑的瘀痕。

她幾歲了?其實他不關心。這是他在街上抓來的獵物,所有權當屬他所有。這些
小女孩…生來就是要取悅他的。他只是慷慨的,把她們借給別人分享,然後相對
的收一點租金罷了。

拍下她們爽翻了的樣子,賺來的錢可以付她們的伙食費。當然,會賣得那麼好,
他也很訝異,至於賺到好幾棟房子和賓士,不過是無心插柳的結果。

女人都一樣。不管多麼小的女人都一樣。只要插進去就會濕,看她們痛得要命的
樣子,其實爽死了。

賤貨。

不過他是很寶愛這群賤貨的。所以不會刻意弄死她們。偶而會因為太過興奮而弄
死一兩個,那也是因為她們的表情越痛苦,越能帶給他快感。除了那一個外,他
不會故意殺掉自己的女奴。

連折斷她的雙腿也不是故意的。只不過他實在太太激動了,才會打斷她的腿。她
的哭叫聲最得他的喜愛,往往能讓他射好幾次,埋掉她的時候,實在很遺憾。

誰讓她的老頭追查的這麼緊?只好把她處理掉。

想到她…他又硬了。

他叫了個手下過來,幫他拿好攝影機,他將昏過去的小女孩的大腿抓起來,腰不
點地的插進去。小女孩只軟弱的反抗了一下,連淚水都只剩一點點的緩緩滲出眼
眶。

今天剛開工,手下們興致正高。為了風聲鶴唳的追查,已經停工很久了。所以今
天的出手都特別重,許久不曾受到這種特別的「疼愛」的「玩具」的反應,更讓
他們興奮。

他大動了兩下,突然聽到清脆的鈴鐺聲。

是誰?他最討厭鈴鐺的聲音。

在這片凌亂的場景中,看見穿著潔白的衣衫,盈盈笑意的女子,手裡長長的鏈尾
,串著悅耳的鈴鐺。真是突兀。

他和手下面面相覷。這麼隱密的地點,怎會有陌生的女人出現??他有些不悅,
而手下飛撲了上去。

慘叫。倒地扭曲的男人,摀著的右眼瞳孔,端正的插著著寸許長的銀針。

他們的怒氣高張,繼之以無邊的恐懼。行去如風的美豔獵人,穿著學生制服似的
白衣藍裙。瞳仁濺了一絲血光,明亮的閃動著。

悅耳的鈴聲閃過,便聽得一聲慘叫。鈴鐺下有著寸許長的銀色小刀,隨著每一次
的慘叫,銀白中滲入了鮮豔的亮紅色。

爭先恐後的逃向門口,發現鐵門已鎖死。當初自豪不會讓任何玩具脫逃得了的堅
固,成了自殺式的牢籠。

他的恐懼漸漸生出怒氣來。怎麼?我會怕她這樣一個小女人?要玩刀子?他抽出
自己的刀。那是一把好用的匕首。劃開了很多女孩的咽喉。

他暴吼著,看準了鐵鍊的動向,精準的抓住細細的鐵鍊,銀質小刀無情的刺進的
他的左腕,他忍住痛,將匕首刺向女子豐飽的左乳,準備順著刀勢上挑,可以劃
開她精緻的頸項。

劇痛從左眼衝進大腦的痛感中樞,讓他手裡的匕首,匡啷的掉在地上。那女子欣
賞又激昂的表情,是那麼的狂喜,像是他痛苦的呼號和無助的痙攣,能帶給她無
窮的喜悅一樣。

她左手何時多了那把兩尺長的劍呢?命中他的瞳孔,因為他的痛苦呻吟,順手剜
出他的左眼。霎那間,天地歪斜的只剩一半的光明。

她的神情…那麼的熟悉…他在昏厥前,恐怖的回憶著。

對了。那是他的玩具的瞳孔中,常常倒映出來的,他的狂喜。



等他甦醒後,他寧可在剛剛的昏厥中死去。

他的手下淒厲的哀號著,雙手反縛綁在柱腳。陽具上被粗大的銀針貫穿,掛在天
花板上的鐵環,那是他們拿來吊起小女孩凌虐用的。

現在達成了他們的願望,永恆的勃起,以及凌虐的快感。

那群原本遠遠站著的小孩子們,慢慢走過來,露出許久不曾有的天真笑容。

他則被四肢朝下的綁在木馬上,脖子被粗礪的麻繩套著,幾乎磨出血來。不能抬
頭,所以看不見四周。只能聽到哀號,聽到求饒和銀鈴似的笑聲交錯。

淒慘的大叫此起彼落,他心裡的寒意漸生。殺過人的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瀕死。接下來是氣管喀喀的氣體溢出,最後就沒了聲響。

求饒和哭泣的聲音隨著瀕死的呼喊漸低,乃至平息。他在冒著冷汗…生平第一次
在發抖。

他只見亮晃晃的刀子斬落,大叫一聲,卻覺得頸項的壓力輕了。

他抬頭,看見被綁在柱腳的手下們,暴突著雙眼,慘死。他的玩具們歡笑著,奮
力的從凌虐她們的男人身體裡,抓挖出死人或半死人的內臟,拋擲。

有的死人內腔,只剩黑黝黝的空洞而已。他顫抖的整隻木馬都發出聲音。

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額上,往上看,那女子手裡拿著血淋淋的心臟,笑吟吟的看
著他。

「我以為,你們的心是黑色的,結果不是呢。」

在他面前捏碎,碎破的內臟混著血打在他空洞的左眼眶。

他大叫,在縛綁著他的木馬上拼命掙扎,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翻滾著,過去在
這個刑具上哭泣掙扎過的女孩子,甚至死在這種殘忍的性遊戲上。

「我叫…唐時。你在地獄裡,可以控告這個名字。」她在他的面前舉起燒紅的鐵
棒,嗤嗤的發出響聲。

「不~~妳憑什麼審判我…妳憑什麼可以對我這麼做~~」他聲嘶力竭的大叫著。

「憑什麼?」唐時輕笑著,「因為這麼做,會讓我高興呀。」火紅的鐵棒衝進他
的肛門,貫穿直腸,強烈的燒傷居然使恐懼痛苦到極點的他,射出了痛苦的激情。


「你為什麼要這樣~~你憑什麼對我這樣~~」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在被打斷雙
腿的劇痛中,不忘這樣淒厲的控訴。

「因為我高興,因為會讓我高興。」他一面強暴著她,一面這樣回答。


他剩下的那隻眼翻白,卻想起那個女孩臨死前怨恨的臉。

鈴鐺又響起了。所有的小孩子聚集到他的身邊,當中居然有些是死去的亡靈。撲
上來撕抓著,抓下來的肉條往嘴裡送。

他失去了喊叫的能力,因為他的喉嚨被淘空了。可是直到他的大腦被吞噬的前一
刻,他的意識,還是清明的可以感受到每一絲痛苦。

***

芳菲從長長的,沒有意識的睡眠中醒來。肉體和心靈雙重的昏倦。

撿起塞在門縫的晚報,只有社會板小小的刊登了地下光碟錄製工廠失火的消息,
十一人喪生。另一角,失蹤兒童被尋獲,失去過去所有的記憶。

看似不相關的新聞,底下的醜惡,沒有人看見。

唐時完成了殺戮的使命,復沈睡於潛意識中,芳菲看著滿地血腥和木然的像沒有
生命跡象的小少女,只有痲痹的疲倦。

就算把她們的記憶都清洗又如何?那些小孩的眼神是呆滯的。她們終生…都不再
相信男性了。

她將堆積如山的光碟點火的那一刻,罪惡的氣味飄散。跪倒在火堆旁痛哭,亡魂
生靈的苦痛,循環的哀鳴。

我們…都是共犯。看著這種光碟的霎那間,我們就已經是共犯了。無助於她們的
哀號,用她們的痛苦,刺激你我的感官。

在無力的夕陽下痛哭。血色的夕光緩緩無力的在地板上爬行。

夜,來了。

在這夜裡,還有什麼樣的罪孽…在不祥的光碟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她們的苦痛


這會變成她,永遠醒不過來的惡夢。

***


按亮了燈,引導人憂鬱的看著在黑暗中呆滯的她。

「唐時?還是…」雖然是幽冥掮客,他依舊非常害怕那個劍俠的幽魂,他衷心希
望現在清醒的是柔弱憂傷的她,「芳菲?」

「你找她做什麼?」黑暗中的她有著冷漠殘酷的面容,「她睡了。以後這種案子
別找她。你明知道她會哭得很慘很慘。」

引導人害怕的後退一步,緊緊靠著牆。肩膀的傷口早就痊癒了,但是他沒忘過唐
時的招呼。一道寬闊的,從左肩到右脅,幾乎讓他喪命的巨大傷口。

這個時候,痊癒的傷口隱隱做痛。恐懼的疼痛。

「…我只是請她鎮魂。」他戰慄得每根寒毛都豎立了。

「我知道。」她嬌脆的聲音宛如千年玄冰,「所以饒了你,滾罷。」

引導人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黝暗的房間,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命還是比較要緊。案子?案子等芳菲去上學的時候,隨時可以交給她,用不著現
在硬拿命去拼。

雖然說,他幫芳菲接案子已經很多年了,名義上也是芳菲的哥哥。但是他非常明
白,這個降生在他家裡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他父母親的女兒。

他的妹妹出生時就已經死了。醫生遺憾的告訴他的父母親…但是兩個小時後,卻
又倉皇的跑回來,說女嬰又有了呼吸。

他的父母親,還有他,看著死而復生的女嬰,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發寒。

她的眼睛是睜開的。既不哭也不鬧,冷靜的望著他們…一雙深酒紅的眼睛。

媽媽回去以後哭了好幾天,每晚做著惡夢。即使隨著時日過去,女嬰的瞳孔變得
烏黑,和常人無異,媽媽還是沒有勇氣去擁抱自己的女兒。他的「妹妹」因此在
醫院住了半年。

他的這個「妹妹」雖然出院了,還是將她託給保姆帶,幾乎不曾在家裡住過。最
後過繼給毫不知情的叔叔。

他卻記得這個無緣的「妹妹」。因為擁有陰陽眼的他,在那女嬰身上看到兩條影
子。兩條冤恨極深的影子。

完全明白,他完全明白。這個叫做謝芳菲的女孩子,並不是別人講的雙重人格。

她只是擁有了兩條古老的魂魄。


父母雙雙在交通意外殞命時,他茫然不知道怎麼辦。他們家族像是被咀咒一樣,
幾乎壯年就過世了。舉目無親…他的叔伯姑姑都在這幾年先後過世。

意外的,他的「妹妹」居然來造訪。

「…這是天命,沒辦法。」她依舊是冷靜得幾乎冷漠,「我保不住他們,說不定
可以保住你。」

「我?」他慘笑,「我連明天要去哪吃飯都不知道,保什麼命?」父母親居然留
下大筆的債務給他,他只能拋棄繼承權。但是拋棄了繼承權,他什麼也沒有。

芳菲沈默了一下,「替我接案子吧。我並非不知感恩圖報之徒。」



那個時候,他剛上高中,而芳菲,剛上國中。他們這對「兄妹」,開始靠「天賦
」生存下去。

就這樣,成為台北都城流傳的傳奇之一。


雙心 第一部(一)第一部 夜泣


據說,在深夜裡,女人要避免哭泣。因為女人的哭泣會引來鬼怪,過度的哭泣,
淚盡而繼之以血,會讓女人變成冥界的橋樑…


這個公寓在頂樓。理論上,台灣這種熱死人的夏天,置於烈陽下無情的曝曬,頂
樓公寓可以讓人中暑才對。

但是語煙第一次進入這屋子的時候,只覺得酷暑被逼在大門之外,襲面而來是舒
適的清涼。

「有冷氣?」她呆了呆。

「不不,」仲介公司的業務員笑著,「這屋子座北朝南又通風,所以很涼快。上
任房客是一群大學男生,一住住了四年整呢。要不是他們畢業了,這房子還空不
出來。而且房東很好心,要求的房租特別低,附近生活機能又好…」他遲疑了一
下,「小姐,妳真要自己租一整層?會不會太大了點?這裡有四個房間呢。如果
妳需要一房一廳的小套房,本公司也有…」

「這裡好。」她的眼睛底下有著疲憊的黑眼圈,一進這屋子,她就覺得很舒服。
「我想要自己住。」

仲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他看得多了,總是有失戀的人急著要搬家,脫離舊環
境。但是這樣的人總是容易想不開,萬一出了事,這房子的價值可是會減損不少


不過,這房子讓他們公司管理不少年了,很多男孩子在這兒成家立業,算是傳說
中的「吉宅」。說不定也可以帶給她幸運吧?

「這是半套房。」仲介打開一個大房間,「嘿,別懷疑,真的只有半套。」他打
開洗手間的門,只有馬桶和洗手檯,應該是浴缸的位置,卻做了個很大的櫥子。

「這是老公寓了,房東說,這間的排水系統有些問題,所以不能做浴缸。好在外
面也有浴室,所以主臥室只有半套。這大概是唯一的瑕疵。」仲介有些歉意的笑
笑。

「沒關係,可以洗臉就好。」只有她一個人住,這根本不算瑕疵。

「那我們回公司簽訂契約?」仲介滿高興的,果然是吉宅,馬上又幫他賺了一筆
佣金。

但是他卻沒有看到案件資料裡頭的小小備註:「不可單獨租給女性」。




對,她本來就剩下一個人了。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打擾她。

她需要一個,可以安靜哭泣的家。她覺得這個家可以讓她盡情的掉眼淚。

十年。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十年?她花盡所有的心血和愛情,得到的卻是愛人的一
句「對不起」,就把她從兩個人愛的小窩驅逐出去。

搬進來的第一天,她躺在床上不斷的哭,不斷的哭。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動物,
受傷的啜泣著。

一個禮拜了啊…她已經不斷的哭了一個禮拜。為什麼她還有淚水可以流?嗚咽到
深夜,她無精打采的爬起來,到套房的洗手間洗臉,看著鏡底的容顏萎靡,她痛
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三十歲了。

我老了。我老了…我要怎麼重新爬起來?只能在淚眼中坐看紅顏老麼?潸然的淚
水不斷的掉下來,她在淚眼模糊中,開了水龍頭洗臉,抬頭望著鏡子…

她發現自己滿臉是血。

森然的寒意從腳底冒了起來,她尖叫的往後一跳。瞠目看著水龍頭流出來的不是
水,而是潺潺的鮮血。

我在做夢。她在心裡小小聲的說。這一定是夢,絕對的。她慢慢的挪到門外,用
力的將門關起來,然後逃到客廳發抖。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指端的甜腥味告訴她
,這是血。

她害怕的衝到電話邊,抓起電話語無倫次的向拋棄她的愛人求救,一如以往的習
慣,「邵恩,邵恩!血、我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是血!好可怕…救我、救我!我好
怕…」

十年的情誼,即使是狠心的愛人也無法置之不理,邵恩很快的趕到,好言好語安
慰她之後,走進洗手間一看,果然水龍頭流出血水。

他仔細檢查一下,放聲大笑。「語煙,妳還是這麼膽小…這是鐵鏽啦!老公寓咩
,久了沒有人用,水管生銹啦。妳開久一點就不會啦。妳看,水是不是漸漸清了
?妳幾時才要改掉這種膽小的個性啊?」

「你…你還笑我…」她哭了起來,臉孔的血紅被淚水衝開了幾條白淨的痕跡,「
我一個人,當然是會怕啊…」

邵恩忍不住抱了抱她,往昔的舊情湧了上來,他當天就在語煙那兒留宿。

在激情纏綿中,他們沒有聽見,這屋子迴盪著細細的哭泣。因為太微細了,廳起
來就像是風聲一樣,永遠的被忽略了。


雙心 第一部(二)當然,天一亮,無情的愛人還是匆匆的離去了。一夜纏綿並不能代表什麼,更不
能改變分手的事實。

她起床發呆,深深的為自己的軟弱悲哀。

愣愣的坐著掉淚,她無精打采的起床,卻聽到一聲悠長而悽楚的呻吟(或嗚咽)
,從她套房的洗手間傳了出來。

她深深的感到背脊涼了起來。

她僵住了好一會兒,看著木質地板上歡欣閃爍的陽光,白天呢,而且是非常美好
的夏日早晨。即使這樣悽苦的心情,她不得不承認,這美麗的清晨依舊讓人感到
慰藉。

大白天的,不可能有什麼靈異出現在她的洗手間。

乍著膽子,她推開洗手間的門…

一切都很正常。洗手間的小窗跳躍著相同閃爍金光,整個洗手間顯得清潔而乾淨
。是風?或許小天窗沒關牢。

她想把小天窗關上,卻被龐大的櫃子擋住。搬了張椅子,她吃力的爬上去想把天
窗關上,省得老是自己嚇自己…

她瞥見櫃頂貼了張髒兮兮的黃紙。不知道積了多久的灰塵,上面還佈滿蜘蛛絲。
揭下來看看吧?她湧起了奇怪的念頭。

揭下來看看吧,難道妳不好奇這是什麼嗎?

向來愛潔的她,像是被催眠似的揭下了那張黃紙。等她看清楚手裡的黃紙龍飛鳳
舞著看不懂的字時…她很本能的知道,這是張符。符紙被她揭破時…整個屋子突
然宛如死亡般冷寂。什麼聲音,都沒有。

但是這樣冰冷的沈寂只有一秒鐘,緊接著淒厲的慘叫撼動了洗手間的櫃子,幾乎
要將她的耳膜撕裂。無數銀白色的絲線突然衝了過來,緊緊的纏住了她,她從椅
子上摔了下來,完全被恐懼痲痹了。

她被無數銀白絲線拖進櫃子裡。

***

每天晚上十二點以後,邵恩會接到語煙的電話。她總是哭泣著,說新家很詭異,
她很害怕等等…他在接到電話之前都發誓絕對不接,也絕對不會再去語煙那兒,
但是十二點一過,他會像是著了魔一樣,愣著眼睛去接電話,然後沈默的穿好衣
服,走出家門。

和他住在一起的女友珮兒真的受不了了。

「當初你不該告訴我,你已經分手了。」這個急躁爽朗又獨立的女孩子叉著手,
看著坐在玄關穿鞋子的男朋友,「如果我知道你還沒分手,絕對不會讓你腳踏兩
條船的!你既然選擇和我在一起,這樣每天每天去她那兒是什麼意思?你今天最
好說清楚,到底打算怎麼樣?」

「她要我去,她怕。」邵恩的聲音顯得冷漠。

珮兒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突然覺得很絕望。「…那你去了就別回來好了。既然
這麼捨不得,何必跟她分手?若是你怕我糾纏,那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朱
珮兒從來不回頭!」

邵恩穿好了鞋,卻坐在玄關不動,不說話,也不轉過頭來。

「說話啊!周邵恩!」邵恩的毫無反應更讓她火大,「我們分一分算了,大家皆
大歡喜,如何?我不要在別的女人床上過夜的男朋友!」

她在邵恩背上一推,卻像是徒手觸摸滾燙的排氣管。她緊急縮手,覺得手上一陣
陣的刺痛。高大英挺的邵恩全身肌肉緊繃,還有一點點抽搐。

「我得走了。」他有些駝背的站起來,「她要我去…」

「…邵恩,你是不是在發燒?」珮兒全身的寒毛都站了起來,但是她不知道為什
麼。馬上忘記要跟他分手的話,她拉住邵恩的胳臂,卻覺得手掌痛得不得了。這
是很詭異的感覺…

像是很多又冰冷又滾燙的絲線,非常非常的細,卻沾在邵恩的手臂上。

她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卻被邵恩用力一甩,差點撞上牆壁。「…你!」

邵恩僵硬的往門口走去。每一步都很緩慢,頭也沒回的開了門…直到走出家門的
那一步,他回頭了。

「…救救我…」他的聲音沙啞微弱,但是微偏的頭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硬拖出去,
他衝出了家門。

「邵恩?邵恩!」珮兒忘記了害怕和憤怒,衝了出去。一條像是白蛇似的「東西
」飛撲到她的門面,讓她感到無比寒冷和滾燙。她伸手去擋,只覺得劇痛順著手
腕纏將上來,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就昏倒在地。

等她醒來時,溫暖的晨光照在她的右手,她的右肩以下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她的右手還是可以持物,但是卻像是戴了厚厚的白手套,失去了觸
感。

說沒有感覺是不對的…她感到非常冷,冰冷的像是被灼傷一樣。

蹣跚的回到臥室,她的男朋友筋疲力盡的俯臥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沈睡。光
裸的背上,有著無數爪痕。讓她發軟的是,那些翻捲起新肉的傷口,冉冉的飄著
凍結的寒氣,傷口的邊緣沾滿了白霜。

她幾乎是逃出家門的。坐在陽光下,她發抖了很久很久。

雙心 第一部(三)她很怕,非常非常害怕。但是再怎麼怕,也不能把邵恩一個人擺在家裡。終究她
還是回到家裡來,邵恩依舊俯睡著,但是背上的傷痕像是變魔術一樣平復了。

剛剛是她眼花?

她覺得很倦,肩膀的冰冷沈重讓她倦得不得了。她坐在邵恩身邊,害怕的感覺漸
漸消失,甚至她忘記了肩膀以下失去觸覺。

發呆了一會兒,邵恩醒了,他渴睡的臉孔看起來很脆弱,也很憔悴。「…我愛的
是妳,珮兒。或許我還同情她,或許我會不忍心…但是我…」

這不是重點。珮兒有些暴躁的想,這些不是重點。她覺得有比這更嚴重的事情要
告訴他,但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你臉色很差。」她勉強想起來的只有這一點:邵恩一天比一天憔悴了。

「…睡眠不足吧。」邵恩有些心虛。他其實也遺忘了一些很重要的關鍵,他只記
得去了語煙家…然後呢?他迷糊起來,他和語煙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腦海中只有霧樣的茫然迷霧。

「我不會再去了。」他看著珮兒的委靡,狠下了心。「我把手機號碼換掉。」

珮兒短短的笑了一下,倦意不斷的襲上來。不是睏,而是倦,非常非常倦。「換
掉比較好。邵恩…」她不知道為什麼掉下眼淚,「其實分手也沒關係,我比較希
望你好好的。」

向來倔強的她居然哭了,邵恩慌了起來,「不不,我不要跟妳分手!當初騙妳是
我不對…但我是真的愛妳的…」他也跟著哭了起來。

災禍的影子在頭頂不住的盤旋,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驚慌失措,但是莫名的恐
懼緊緊的掐住了他們的心。

可怕的不是恐懼本身,而是他們再也想不起來為何恐懼。

***

換掉了手機,的確安靜了幾天。雖然邵恩還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但是精神好了許
多。他照樣送珮兒上下班,作息也一如往常。

但是珮兒還是很不安的。她屬於比較敏感的人,會莫名的避開一些讓她覺得不舒
服的路段或建築。事實證明,往往可以躲開車禍或火災,她歸功於自己是個「強
運」的人,並不去想太多。

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的運氣似乎用盡了。站在大樓前面等待邵恩來接她,望著來
來往往的人潮,如此熱鬧繁華的台北街頭…她卻覺得這樣孤單、寒冷。

邵恩為什麼還不來?她焦躁的看著錶,心裡漾著各式各樣不好的想像。

「小姐。」一個陌生的聲音讓她驚跳了。夕陽餘暉中,這個濃眉大眼,看起來像
是學生的青年,滿臉憂鬱的看著她。

她說不出為什麼,朝後退了一步。

這個人…這個看起來普通的青年,像是裹著無形的煙霧,冉冉著扭曲街道的景物
,糾纏著不祥的因果。

青年像是訝異了一下,定睛看了看她。「…真不好。這麼稀薄的天賦…」他不動
聲色的拂了拂珮兒的肩膀,珮兒想躲開,卻不知道為什麼定住不動。

巨大的冰冷壓力消失了。驟然覺得肩膀一輕,原本麻木宛如凍傷的手臂,突然有
了觸覺,感覺到晚風的波動。

「…那到底是什麼?」她問了自己也沒有頭緒的問題。

「妳說呢?」青年反問她,「就當作沒有什麼吧。」他掏出一張名片,「如果從
此沒有什麼,那真的是運氣好。但若還有什麼,打電話給我吧。當然,我們收費
並不便宜。」

珮兒狐疑的接過來一看;「引導人 謝沈音」後面是電話。很簡單的名片。

「引導人?」她笑了,「我不信教。」該不會是什麼新興宗教的把戲吧?

「真剛好,我也不信。」沈音彎了彎嘴角,「神者而無明,祈禱是沒有用處的。
」他轉頭離去,「收好名片,最好是用不上吧。」

珮兒笑著搖搖頭,將名片順手收入皮包裡,邵恩已經來接她了。

這個都城,每一天都有人推銷保養品、拉保險、強迫學英文,各式各樣的廣告充
塞,這只是一個邂逅,和某個奇怪的新興宗教推銷員談了幾句話而已,她很快就
忘記了。

她比較關心憔悴的男朋友,和他們的生活。「明天去看看醫生吧。」她坐進車子
裡,「你的臉色真的很差。」

「最近工作太累了嘛。」邵恩笑著,掩飾不住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我們去吃飯
,吃好一些,補一補。」

其實,她希望的也只是這樣平淡的生活。平淡,但是每一天都很平安。

吃過了飯,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回到他們溫暖的小窩。這是個只有一房一廳、樓中
樓的套房。小到沒有浴缸,常常笑說浴室只有火柴盒大小,廚房也只有個水槽,
塞了冰箱,連切菜的地方都沒有。

只要兩個人能夠守在一起,這樣也就足夠了。

一踏入家門,邵恩的手機就響了。

「欸?」邵恩覺得很奇怪,「我剛換了手機號碼,除了妳以外,還沒有人知道呢
。珮兒,妳是不是壓到手機的自動撥號了?」

「沒有呀。」珮兒把手機拿出來,「我的手機鎖住了鍵盤了。」

「會是誰…」邵恩咕噥著,拿出手機,臉孔變得慘白。

來電顯示閃著:「語煙」。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他將手機摔在沙發上,「我沒告訴她這個手機號
碼!」

手機不斷的響著,「語煙」這兩個字不斷的在螢幕上閃動。就這樣不停的響下去
,珮兒也覺得不對勁了。

為什麼沒有進入語音信箱呢?如果沒有接手機,不是會自動進入語音信箱嗎?她
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按下了中斷鍵。但是手機還是固執的響個不停。

冷。空間似乎充滿了濃稠的寒意。他們兩個人在夏天的夜裡,口裡卻不斷的呼出
白氣。

「我來跟她講,不要再打來了…」忍受不了的邵恩想拿過手機,珮兒神經質的大
叫,「不!不要!」

她幾乎是本能的,用力拆掉手機的電池。但是那隻發狂的手機居然還是哀鳴不已
。珮兒忍不住恐怖的大叫,將手機往牆上一摔,登時四分五裂,終於不再響了。

他們兩個人臉色發白的面面相覷,雙手緊握,發現對方手底都是汗。

窒息般的寂靜充滿整個房間,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緊接著,他們家的室內電
話響了起來,液晶螢幕上面閃爍著令人發寒的兩個字:「語煙」。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珮兒潸然淚下,她衝過去拔掉電話插頭
,但是電話還是不斷的響著,她抓起電話摔出窗外,全身顫抖得不可抑止。

幾秒鐘的寂靜,接著居然是對講機響了起來。

「不要不要不要!」摀著耳朵,珮兒大叫,「不要接!不要接!這太奇怪了,不
要!」

隨著她的尖叫,整個屋子震動的共鳴了。他們小小的浴室起了陣陣更淒慘的哭嚎
,沒人碰的水龍頭突然嘩啦的開啟,從水龍頭裡流出豔紅的鮮血,瞬間就流到客
廳。

邵恩粗喘著,拉著尖叫不已的珮兒想要衝出大門,不小心碰掉了對講機。

「邵恩…」語煙哽咽的聲音從話筒裡斷斷續續的傳出來,「我好冷,好害怕…你
快來…」

他的眼睛都直了,鬆開了珮兒的手。「我…我就來。我這就來了…」他僵硬的走
出大門,珮兒追了出去,卻沒了他的蹤影。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無盡的冷籠罩過來,雙腿再也撐不住的軟癱,她昏倒在管理
室裡頭。



雙心 第一部(四)慌張的管理員將她救醒,她只是不斷的顫抖,臉孔慘白。破破碎碎的敘說著可怕
的經歷,滿臉滄桑的管理員並沒有嘲笑她,反而慎重的點了點頭。

「城市大了,什麼事兒都有。」年老的管理員將她扶起,「朱小姐,我陪妳回家
看看?真的需要『處理』的話,我也是有門路的。」

「我不敢回去。」她虛弱的說了一聲,無助的哭了起來。

「別怕,我跟妳一起回去。」管理員將泛黃的佛珠套在她手腕上,「真的有什麼
就要處理,擺著不會自己好的。」

她畏縮的跟著管理員進去,屋子裡的血水消失的乾乾淨淨,只有碎裂的手機靜靜
的躺在地上。

難道…一切都只是幻覺?

她打開浴室的燈,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我沒有騙人…」她虛弱的癱坐下來,「我真的…」難道我發瘋了?

老管理員裡外看看,「我相信妳沒有騙人。」他皈依佛教很多年,雖然只是吃齋
念佛,並沒有什麼真正的修行,但是他當了這些年的管理員,什麼奇怪事情都看
過,早就知道這世界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這樣。

這屋子太冷了。夏天沒有開冷氣的夜晚,這屋子的溫度太不尋常。

「妳要不要找個人來處理看看?」管理員試探的問,「我認識一個姓謝的小夥子
,對這種事情算很拿手。」他掏出一張邊緣有點磨損的名片,「妳把電話號碼抄
下來,真的遇到怪事就找他。我也只有這張名片…還得還我。」

她六神無主的看了看,覺得這張簡單的名片很熟悉…「我也有一張。」

管理員訝異了,神情越發凝重。「朱小姐,若是妳遇到了小謝,那事情大概真的
很嚴重了。妳可以不要相信,但是遇到事情一定要打給他,好嗎?」

她擦了擦眼淚,「嗯,我會的。」

看看沒有任何異狀,她客氣的送走了管理員。坐在小客廳裡發呆,一點點異聲都
可以讓她驚跳。

說不定是神棍,或者是詐騙集團的人…她拿起自己手機時,覺得自己很荒謬。但
是她是這樣的害怕,無助。她不能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奇怪的預感,若
是她就這樣逃走了,邵恩可能永遠回不來。

難以解釋的,她撥了名片上的電話。「喂,謝先生?」

「妳是傍晚遇到的那位小姐嗎?」他的聲音很低沈。

「我姓朱。」她的手心沁著汗,「…我、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就慢慢說吧。」他低沈的聲音有某種撫慰的力量。

珮兒定了定神,有些紊亂的說起來,一面說,一面哭著。沈音只是靜靜的聽。

「時間很晚了,我們沒辦法馬上過去。」沈音靜靜的說,「但是請妳現在立刻停
止哭泣。最少在午夜之前,必須停止哭泣。」

「啊?」珮兒有些摸不著頭緒。

「女人最好不要在午夜哭泣。那是逢魔時刻。」沈音解釋著,「在那個時候哭泣
,容易招來不好的東西。」

「…我盡量。」珮兒咽了咽眼淚,「我是不是該去別的地方過夜?我總覺得好害
怕…」

「妳是定標。妳得待在那兒,好讓妳男朋友找得到回家的路。」他憂鬱的笑笑。

我?「那…我該做些什麼?」她沒什麼把握的問。

「妳有宗教信仰嗎?」他反過頭來問。

為什麼這麼問?「呃…我沒有什麼宗教信仰。」

「不過妳愛妳的男朋友吧?」沈音笑了,「愛情從某種角度也算是一種宗教信仰
。妳若很愛他,就默念他的名字,要他趕緊回家吧。」

沈音掛了電話。

很有趣。一個有著稀薄天賦、卻毫無自覺的女孩子。被邪祟的這麼厲害,她的男
朋友居然還活著,有辦法回到人世,實在要歸功於她堅定的信念和天賦。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是個很棘手的案子。更棘手的是,這些天芳菲感冒了,病體虛弱的時候,暴躁
的劍俠接掌了身體的主控權,陰鬱的守在家裡。

他去了幾次,幾乎是放下食物就走。他那個名義上的「妹妹」,總是用著銳利無
情的眼光支解著人,從某種角度來看,或許這時候的她比惡鬼還可怕。

每次接近她,沈音的舊傷就會隱隱作痛。不要說要她接案子,連跟她說話,沈音
都會顫抖。

或許等芳飛的感冒痊癒?但是案主撐得了那麼久嗎?

他曾經從珮兒的肩膀上拿下「異物」,那玩意兒幾乎將他凍死。真的是…很麻煩
啊。

但是他沒有能力解決。

看起來,只能耐著性子等到芳菲病癒「回來」的時候請她幫忙了。


雙心 第一部(五)默默想了一會兒,沈音聳聳肩,躺在床上。

這個龐大的都市,每天都有邪祟奪走人命。但是人類是種喜歡自圓其說的生物。
他們會解釋,心臟病猝發、車禍,或者自殺。再怎麼奇形怪狀的死亡和瘋狂,都
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釋。

反正只要有解釋就可以了。有了科學而完美的解釋,人類就可以安心的生活在太
陽底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表面正常的世界,和真實而殘酷的邪祟只隔了薄薄
的一層膜。

偏偏人類的貪念衍生出來的忌妒、怨恨、悲痛等等負面情緒,又特別容易招來邪
祟。

人類是唯一肚子不餓,卻酷愛自相殘殺的生物。

朦朦朧朧的要睡去,手機卻奪命似的尖叫起來。幽冥掮客又不是7-11,並不是二
十四小時營業的…他滿腹牢騷的爬起來接,「喂?」

手機那頭是驚恐啜泣的聲音。

「朱小姐?」他嘆息,「我不是告訴妳,午夜過後不要哭泣?夜泣容易招惹…」

「遇到這種狀況,誰不會哭啊?!」珮兒哀叫,「救命啊~」

「妳男朋友呢?」沈音清醒了。

「他回來了…」珮兒驚恐的吸氣,「啊啊啊啊~他們來了~」

「什麼?到底是什麼?!」沈音跳了起來。

「…蜘蛛!」珮兒握著手機大叫,「好多蜘蛛啊!」

「給我地址!」沈音匆匆套上衣服,「別哭了!只有妳可以保護自己,最少妳要
保護妳那混帳男朋友!我馬上到!」

原來是蜘蛛。他一直覺得奇怪,那光滑冰冷、像是白蛇一樣的「異物」到底是什
麼…應該就是蜘蛛絲吧。

他衝出家門,在電梯時快速的按著簡訊,一出電梯門就send出去。當然啦,他也
是僥倖的心態。若是芳菲清醒著,很可能會來救他。

萬一是劍俠呢?

那個對男人滿懷恨意的劍俠唐時,應該會很高興的看他去死。

該死的。他咒罵著發動了車子,該死的。他只是掮客,負責接案子而已,根本不
該這樣拿命去博啊!

但是他沒辦法忽略無助的求救。

「我真是他媽的好人!好人總是死得早!幹!」一面罵著髒話,沈音瘋狂的超速
,完全不管被照了多少罰單。

他急急的衝進了大樓管理室,老管理員看到他,臉色都變了。「…出事了?」

「出事了。」他匆匆的進了電梯,「老周,你不要來!不要白搭一條命進去…等
等會有個小女生來幫手,拜託你讓她進來!」

到了珮兒的套房門口,沈音厭惡的屏住氣息。惡臭蔓延。其實真正令人作嘔的,
並非自然分解的屍臭,而是怨恨忌妒散發出來的恐怖氣味。

這才真的冰冷而令人窒息。

該死的,他不想進去。但沈音還是熟練的掏出萬用鑰匙,非常高明的打開了鎖(
就別追究他哪裡學來的了)。

一開門,寒氣和惡臭衝了出來,像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整個屋子掛滿了銀白的蜘蛛絲。無數雪白的蜘蛛蠕動、織網,完全沒有落腳的地
方。站在大門口,寒冷的邪氣就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用力甩了甩頭,點燃了打火
機。

蛛網碰到打火機燃燒了起來,蜘蛛們發出尖銳的慘叫,讓人頭皮發麻的「刷」的
讓開一條路。這些雪白的蜘蛛大約有手掌大小,肢體上長著剛硬的白毛,複眼反
射著奇異的光,虎視眈眈的看著拿著火的他。

數量真是多到令人毛骨悚然…黑暗中,銀白的蜘蛛絲倒映著微弱的月光,和一對
對不懷好意的眼睛。

硬著頭皮,他往前走去。幾乎被蛛網纏滿的珮兒呼著白氣,奄奄一息的縮在陽台
,抱著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除了珮兒的臉和右手外,他們兩個人像是裹在一
個銀白的大繭裡頭。

珮兒拿著手機的右手貼著臉,套著一串泛黃的佛珠。或許這就是蜘蛛不敢碰觸的
緣故。

他蹲下來費力的撕開男人臉上的蛛網,那男人大大的喘了口氣,半昏半醒。

「我放火燒房子可以嗎?」他拿著打火機的手有點酸了,「不燒我們可能都會死
。」

蜘蛛又聚攏過來,重新將他走過的路又織得密密麻麻。

「燒。」珮兒冷得上下牙不斷的打顫,「我、我…我寧可燒死。」

沈音將窗簾點燃了。窗簾延燒到蛛網,一片火亮和蜘蛛畏懼的慘叫。

他們不會真的燒死的。沈音顫抖的靠珮兒近一點。大樓都有配置自動灑水裝置,
等火苗太大的時候,就會從天花板灑水下來…在那之前,應該可以趕走這些不自
然的蜘蛛。

蜘蛛們跳竄,在火苗間掙扎。漸漸縮到房間的一個角落,重重疊疊,重重疊疊…
然後,互相吞噬。

沈音張大眼睛,他感到不妙,大大的不妙。「要死了!蜘蛛蠱…」他費力的撕開
緊緊纏在珮兒和邵恩身上的蛛網。觸手是這樣冰冷,冰冷得幾乎有灼傷的錯覺。
「快走啊!不走就來不及了…」

但是被凍得幾乎氣絕的兩個人根本站不起來,甚至漸漸昏迷了過去。

寒氣更甚。沈音連回頭都不敢,但還是乍著膽子回頭了…

其實他寧可不回頭看的。

那些蜘蛛互相吞噬後,變成一隻巨大、怪異而恐怖的怪物。全身雪白,像是女人
仰臥著的身軀,有著美麗的乳房,但是腦袋卻翻轉著在前面,八隻纖長的手臂撐
在地上,絕艷的臉孔慘青著,露出詭笑。豔紅的嘴裡伸出兩根細而潔白的獠牙。

「…小姐,妳也穿個衣服。」沈音就著燃燒的窗簾點了煙,「妳這麼大方,我反
而害羞。」

那蜘蛛女尖叫一聲,敏捷的撲了過來。沈音操起放在陽台的拖把,朝她敲了下去
…拖把斷裂,蜘蛛女不但毫髮無傷,反而在他肩上拉出很長的傷口,還將他打得
撞上了陽台的護欄。

「靠!差點我成了無故自殺的犧牲者!」他緊急抓住欄杆,「告訴妳啦,比起唐
時的劍,妳咬這一下跟貓咪咬得沒兩樣…」

被激怒的蜘蛛女衝了上來,沈音猛然一矮身,讓那可怕的怪物飛過了欄杆,筆直
的翻出陽台,墜樓了。

結束了。

他摀著肩膀,幾乎虛脫了。真不錯,憑著機智,他也熬過了這關。他呼出一口煙
,拿起手機撥一一九…

等他感到腦後風壓的時候,他覺得,他大約沒辦法活著撥任何電話了。

「誰准妳碰他?」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小心翼翼的回頭,蜘蛛女赫赫發出恐嚇的聲音,卻讓芳菲的三尺銀鋒架在頸項,
只離沈音的脖子一掌之隔。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腦袋就飛了。

「芳…」看到她冰冷無情的瞳孔,沈音將話吞進肚子裡。真該死,芳菲要「睡」
多久啊?怎麼又是劍俠唐時!

「滾。」唐時闇了闇眸子,「廢物,擋著路!」

沈音不知道哪來的神力,一把拖起兩個昏迷的人,飛也似的逃出大門。

(極度恐懼時,往往會激發腎上腺素。事實上,他畏懼唐時遠遠勝過各式各樣的
妖魔鬼怪)

一見沈音脫離險境,唐時彎起一抹殘酷的笑。

「妳敢碰芳菲托付的人?」她艷笑,卻比蜘蛛女怨毒的冰冷溫度更低,「妳要有
相當的心理準備。」

蜘蛛女敏捷的後退,附在牆上對她發出恐嚇的絲絲聲,發出更濃重的霜氣。

「我生病的時候,心情一向很壞。」她沈下臉,「希望妳有覺悟了。」



雙心 第一部(六)他拖著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奔進電梯,沾黏在他們身上的寒冰蛛絲也真的如冰邊溶
解。等到了管理室,他們身上的蛛網幾乎都消失殆盡。

他鐵青著臉對著老管理員大叫,「叫救護車!快!」

就算他會祓禊,他也無法排除邪氣侵襲以外的傷害,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的。更
何況,他不會。

事實上,唐時也不會,他們之中唯一擅長鎮魂和祓禊的,是沈眠中的芳菲。

他能做的只是幫這兩個倒楣鬼蓋毛毯、把暖暖包塞進他們懷裡(夏天的暖暖包…
),跟老管理員一起焦慮的等待救護車。

等救護車將他們帶走以後,老管理員和他面面相覷。

「那個…」老管理員遲疑了一下,「沒有任何人來欸。小謝,別說女孩子,連隻
蟑螂都沒有經過。」

沈音抹了抹臉,被凍傷的手顫抖得點不起煙。他知道寒冷的邪氣從傷口入侵了,
但是他並不想去讓醫生胡攪亂搞。

點了幾次,終於把煙點了起來。呼出一口白煙,像是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她
在樓上。」其實他完全不想去想到「她」。但若是芳菲在這種關頭突然醒過來,
可能會受到傷害。

劍俠可以完全忽略肉體的痛苦,芳菲不能。她比較柔弱易感,也遠比劍俠更像個
「人」。他聽過唐時稱呼芳菲「郡主」,但是他完全不敢去追究她們的來歷。

唐時的劍是瘋狂而殘暴無情的。

躊躇了一會兒,「…我上去看看。」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真的很沈重。若是芳菲醒過來,應該是滿臉的病容在祓禊
鎮魂。雖然他會有些過意不去,但卻是最好的狀況。

深深吸口氣,打開門…頭猛然一扭,果然是…最糟糕的情形。

整個套房都是血,觸目驚心。牆上大篷大篷的噴濺,血腥味嗆得人頭暈。蛛網早
就融蝕的一點痕跡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觸目驚心的血,一步一滑。

血泊,原來是這種樣子。

那隻蜘蛛女被砍斷了肢體,用銀質長針釘在地板上。六隻手臂沾滿了血跡,不斷
蠕動掙扎,卻困於殘忍的銀針,動彈不得。

唐時已經將蜘蛛女的腦袋砍下來,歪斜的擺在頸項旁邊,同樣在眉心釘了筷子粗
的銀針,插在地上,無聲的慘叫在小小的套房裡盤旋,簡直震耳欲聾。

對於聽得見的人,真的是震耳欲聾。

而那個殘酷的劍俠,已經從上而下,將蜘蛛女從鎖骨剖到下腹,幾乎將她的內臟
掏空,滿臉興奮的艷笑,正在將她的腸子捲在劍上,慢慢的拖出來。

每一聲慘叫,就伴隨著手臂和軀體的劇烈抽搐。因為是妖異,所以不容易死。被
支解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活著。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但還是跟最初的感受一樣,他忍不住吐了。

對,這是隻害人的妖異。但若不是人類的操縱,「她」不會出生。每一次唐時這
樣殘忍的凌虐她的獵物時,他總是嘔吐完就走出大門,忍耐著等她盡興。但是…
這樣每次每次的累積,他真的受不了了。

讓他作惡夢的不是看到平常的靈異或鬼魂,而是唐時的噬血好殺。

他想走出大門,卻看到蜘蛛女的斷臂…手指痛苦的抓著地板,指甲用力到雪白一
片。

那個瞬間,他斷裂了。

忘記對唐時的畏懼,他低吼,「妳讓她好好死好不好?妳放她一馬行不行?妳可
不可以乾脆點殺了她…別讓她這樣零零星星受苦可以嗎?!」

他再也忍耐不住,掏出隨身帶著的瑞士小刀,朝著被拋到角落還在鼓動的心臟,
使勁戳了下去。

刀刃穿過血肉的觸感令人毛骨悚然,他覺得全身都發軟了…但是蜘蛛女發出最尖
銳的慘呼後,肢體的抽搐漸漸減緩,安靜,痛苦扭缺的臉龐平靜下來,呼出最後
一口氣。

一片墳場般的寂靜。閃爍著無聲電光、唐時被打斷時的怒氣。

她的眼睛,充滿了清醒的瘋狂,在沾著鮮血的臉龐閃爍。

從來沒有,這個瘋女人不管死了多久,轉生多少次,她嗜殺暴虐的性格從來沒有
改變過。尤其是鮮血會令她因為狂喜而瘋狂。

他轉身想要跑出大門,卻覺得腦門一痛。狂暴的唐時抓著他的頭髮拖了回來,反
身踹上大門,一手掐著他的脖子,一手托著他的下巴,將他凌空舉起。

會被她就這樣弄到身首異處。血液都衝到腦門,沈音無法呼吸。太陽穴怦怦怦怦
的鼓動,像是血液就要噴了出來。

他就知道,他一定會早死的。沈音深深的後悔了。幹,好人就是會早死,他就是
人太好了,才會被這個比妖魔還妖魔的瘋女人宰了…

連死後都不能留個全屍…他的眼睛開始鼓起來,流出泡沫般的口涎。在漸漸昏迷
的時候,他想著…

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就怕芳菲知道了,可能會哭很久很久。

壓力驟然一輕,他大口大口吸著珍貴的空氣。雖然突然被扔到地板上不知道撞到
了啥聽到清脆的一聲,哪怕是斷手還是斷腳,最少他多活了幾分鐘。

唐時靜靜的站著,滿臉脆弱的茫然。她看了看癱在地上的沈音,和一室狼藉的血
肉屍塊,「…這是哪裡?」她摀著嘴,咳了兩聲。

「芳菲?」沈音想笑,卻覺得胸腔劇痛。

她點了點頭。

「我們在處理案子。」沈音放心的昏了過去。


雙心 第一部(七)他後來在醫院清醒過來,滾著微燒還在咳嗽的芳菲在照料他。

「你的肋骨斷了兩根。」她壓下一聲輕咳,「…你該等我醒來再說,而不是跟著
唐時去胡攪。她控制不了自己。」

「等妳醒來,我只能幫忙收屍了。」他微弱的抗議,「我討厭看見屍體。」

芳菲皺起眉,卻沒多說什麼。她對生死原本就很淡漠,萬事萬物各有天命,生死
哀樂,都陷在名為「命運」的輪迴大網,又有誰逃得脫?

若真的該死,一杯水也是毒藥。若命不該終,雖九死亦有一生。但是這些無法說
服沈音。他非常鮮明的,擁有人類的軟弱和不忍。

或許她有些羨慕他火熱的善良。

「我承諾過,會設法保住你。」芳菲淡淡的,「別讓我違背了承諾。」

沈音點頭不語。如果他對唐時的感覺是恐怖,對芳菲…大約是敬畏。雖然知道她
個性溫和寡言,但是有種高貴的氣質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說說看,這次的案子?」芳菲疲倦的坐下來。這個肉體快不行了…原本死嬰就
是因為身體有缺陷才會出生便死亡。她和唐時的附身,勉強延續了這個肉體的生
命,但也不會太久。

生命的光芒漸漸熄滅,對她來說,陷入睡眠的時候會越來越多。但是屬於闇與死
亡的唐時是不受任何影響的。

說不定,有限的肉體反而侷限了唐時狂暴的生命力。

但是她不想多提。轉生對她來說稀鬆平常,但是她對沈音還有責任。再撐個幾年
吧?再撐個幾年,她得實現她的承諾。

她仔細聆聽沈音的敘述。

***

等珮兒和邵恩清醒以後,一問出語煙的地址,芳菲和沈音就出發了。

時值黃昏,滿天悽艷的血紅晚霞。他們還沒走近就知道是哪扇門,森冷的寒氣不
斷的從門縫冒出來。

忍著痛,沈音三兩下打開了大門…蜘蛛女赫然撲了出來!

芳菲咳了一聲,在她額頭彈了一下,那隻雪白的蜘蛛女被打得翻飛了出去,附在
牆上發出尖銳的叫聲。

「…她、她不是被唐時殺了嗎?」沈音傻眼了。

「這才是最殘忍的地方。」芳菲意興闌珊的看了看她,「她被製造出來殺生,卻
也沒有死亡的權力。你瞧她是什麼?」她反問沈音。

「蜘蛛蠱…?」沈音試探的問。這些年當幽冥掮客,他也不是毫無見識的。只是
他想不通,蜘蛛蠱為什麼會和女人的身體錯亂組合。

「因為養蠱的器皿啊…」芳菲輕嘆,「別叫了,我頭疼。」她吹出一口香氣,蜘
蛛女嗅到那股香氣,突然肢體抽搐,在地板上縮成一團。

越過那隻「守衛」,芳菲滿臉憂鬱的走進不祥的洗手間。突兀的櫃子在漸漸暗下
來的天色中,像是隻盤據的野獸。

撼動了一下,沈音發現這個櫃子似乎上了鎖,「打不開呢。」

芳菲不語,掏出一把薄薄的銀質小刀,順著門縫劃了下去,櫃子發出劇烈的顫抖
和嚎啕,把沈音嚇得貼在牆上。

門開了。櫃子裡塞滿了有手指粗的蜘蛛絲,但還是看得出包裹著一個人形。蜷縮
著宛如胎兒,甚至還有非常細微的呼吸起伏。

「…她還活著!」沈音嚇得跳起來,衝上前,「她還
画眉深浅2009-06-30 09:53:06
繁体文哦,不过可能是坑~~
上官丑丑2009-06-30 21:17:33
太恶心了,看不下去,作者心理阴暗,都想说脏话了!
上官丑丑2009-06-30 21:20:25
差点以为进错地方,画眉为什么贴这个?
blalala2009-07-01 02:25:10
挺好看的,不过有些变态,心理承受力低的最好别看...
画眉深浅2009-07-01 07:50:09
这儿是奇闻怪谈呀,而且我已经写了哦,胆小勿入
jhnn2009-07-01 08:23:32
稍微有一点血腥啊,不过情节还是很吸引人的。
上官丑丑2009-07-01 09:45:16
那个不是胆大小的问题
上官丑丑2009-07-01 09:52:14
不敢苟同,我可不觉得孩子被性虐死是好看的事儿,和心理承受能力没关系。
画眉深浅2009-07-01 19:23:16
没关系的,有意见就提挺好的,要不我都不知道
seemoon2009-07-02 12:28:32
挺好看的小说,没必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吧
blalala2009-07-03 01:39:14
这样的事天天在世界上某处发生,你不看也不说明没有发生过。
尾巴2009-07-03 14:48:37
好看,还有吗?
38452009-07-04 07:14:59
怪谈几年前还有贴爆头的尸体来。。。。
小马妈2009-07-06 19:11:06
好看.谢谢.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