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2011-10-20 22:02:50

下午回到家,袁新高远远看到父亲在家门口等候。看到父亲那被风搔得皴了皮的脸膛,又看到父亲不停地用手抹拉清水鼻涕,鼻子被拧得像刚出锅的麻虾,他心里一阵愧疚。应当去乡下给双亲拜年的,父亲却大老远地跑来。本想在节前回家看看的,单位有事就拖了下来。袁新高心里明白,有事只是借口,想回去什么时候都能挤出时间来,四只轮子转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往廉洁上一点讲,自己掏腰包出几个汽油费钱也不是什么大事。根本原因是他不想回去,回去过不贯了,板凳上都是灰不说,老屋里还一股霉烘烘的味道,时不时还有老鼠窜过,吃饭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捡热菜吃,凉菜动也不敢动,生怕被老鼠光顾过。还有一点埋在心里他不能说,那就是,张喜亮家和沈金宝家的屋子都翻新了,都是儿子们给的钱,他们简直就是花钱买金纸往脸上贴,那闪闪的光亮,把他映照成一个口袋里只有几张百元大钞的缩头乌龟。他虽然扛个局长的牌子,在村民的眼里,充其量是个没用的清官,清官值几个钱?名声值几个钱?连他自己都这样问。

父亲手里拎着两只鸡,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这肯定是母亲的意愿,母亲老是说红烧要用公鸡,炖汤要用母鸡,因为集市上公鸡和母鸡的价格相差一块多钱一斤,父亲每次带鸡来,都是一公一母,吃的喝的都想到了。看父亲拎着鸡,袁新高心里更不是滋味,节前,他让人带回去二百块钱,哪知道父亲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他现在二个孩子上大学需要钱。他知道那五亩薄田能有什么大的出产,况且还要交许多税,双亲够辛苦的了。

张喜妹把鸡接过去,袁新高慌忙把房门开了,把父亲让进屋。他第一句问的是:“爹,你坐的什么车来的?”他父亲到也不隐讳,“三轮子。坐什么不是坐,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袁新高埋怨地说:“不是给你说过吗?不要再做三轮子,省了二块钱呛了风不划算,再说那也不安全。”袁新高说这话自有它的道理,早年他经常坐这种三轮车往返于县城和磨盘岭,风呀,灰呀,迷眼又钻身,不抓紧了,骨头都会颠散了架,半个小时一坐,浑身就像被浇了一桶凉水,遇到干燥的天气,从车子里出来的人,简直就是从始皇陵里爬出来的兵马俑。

袁新高赶快把取暖器拿来放在父亲的面前,三根四百瓦的管子一起开,又倒了一杯热水给父亲焐手,袁父就着热气烤了半天才缓过劲来。这边上,张喜妹用米酒煮了五个鸡蛋端过来,老人叨咕:“怎么一下煮了这么多,三个就够了。”张喜妹说:“你的饭量我知道,兴许还吃不饱呢,先垫着,晚饭再规规矩矩吃。”    老人却说:“一会儿我就回去了,四点钟以后就没车了。”

袁新高马上说:“急什么,住两天在回去。”他知道父亲心里就想在城里住几天,似乎这样就能在乡亲们的面前争回些脸面。老人说:“孩子回来了,我在这也没地方睡,看看他们我就走了。半年没见,你妈和我都挺惦念的。”袁新高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做什么,马上喊道:“小野、小虹快出来陪爷爷说说话。”

两个孩子正在屋里看电视,听到喊叫,极不情愿地走出房间,一边一个坐在爷爷的身边,却没有话讲,脸色冷冰冰的。袁新高气得直摇头,嘴里轻轻的念叨:“一点都不懂事,我看你们的书都读到脊梁沟里去了。”

张喜妹催促公公赶快趁热把鸡蛋吃了,老人让儿媳再拿只碗来,张喜妹知道老人要做什么,就说你能吃下。老人不再勉强儿媳,自己走进灶间取了一只碗,从糖水鸡蛋碗里拨出了两个鸡蛋后,像没咽喉似地把剩下的三个鸡蛋吞了,抹抹嘴,说了句:“你们好好读书,我走了。”袁新高知道父亲的习性,知道劝说没用,也就不再拦阻,他恶狠狠地瞅了一双儿女一眼,默默地跟着父亲走了出去。

路上,袁新高问父亲:“爹,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出息的?”老人连想也没想就说:“没有,磨盘岭有几个当局长的,爹满足了。步子大了也不见得尽是好处,就这样步步生根地往前走,心里踏实,爹高兴着呢!再说,你过得是能看得见尽头的日子,两个孩子一旦毕业,你就松坦了。”袁新高说:“爹,孩子不懂事,你老别往心里去。”老人说:“我计较他们什么,一代管一代。从小没在乡下生活一天,自然和我们没有感情。不管怎么说,他们出息,我脸上就光全,两个孙子都读大学,在磨盘岭有几家?就我们一家呀!”他呵呵地笑出声来,笑声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袁新高愧疚的心这才有些缓解。

在一家小超市里,袁新高像抢人一般塞了一大篮子食品。在付款台前,父子二人又是争论一番,最后还是袁新高交了钱了事,他想多花些钱赎回一些良心。其实,他的良心并不算坏,多数的时候是父母不给他尽孝的机会,他在父母的眼里永远是一个应受关心的孩子。

在汽车站,袁新高为父亲买了班车票,隔着玻璃看道父亲寒酸而苍老的面容,他的心像被鞭子抽打一样疼痛,他不知道他这个儿子为什么当得这么窝囊?如果他也有一间空闲的房间,父亲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罪,八十里路来一趟,连半个小时都没坐就走了,这叫他的脸往哪搁?

回到家里,袁新高火冒三丈地把两个孩子训斥了一顿,说他们十几年的墨水白喝了。两个孩子没一个顶嘴的。张喜妹出来圆场说:“没在一块生活过,没有共同语言,你让他们唠什么?”她走到丈夫身边轻声说:“发那么大的火,不丢身份吗?”

这个春节,袁新高过的心烦意乱,有次酒喝高了,醉呼呼地躺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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