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仙2015-11-13 20:04:02



雨天的公交车总是特别拥挤,每个人的心情也似乎被雨淋湿了,变得沉重起来。连夕站在车门边,闭上眼睛想上午要做的那台隆胸手术。
病人是位玉女明星,最近人气有点下滑,公司高层决定让她舍清纯改走熟女路线。她是前天预约的,手术时间定得很快。隆胸手术不算大手术,通过注射材料完成,但必须规范操作,不然后果非常可怕。
车身一阵剧烈的晃荡,停了。这一站下去了不少人,车厢里终于宽松了些。连夕往里走了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她在终点站下车,再走十分钟,才能到达整形医院。
整形医院位于郊区,从外面看,俨然是一座公园。风景优美,又非常隐密。
连夕其实不愿把来就诊的人称为病人,她们并没有病,她们只是太贪心。
路边的绿意渐渐地浓郁了,红色的春梅已缀满了枝头。再过几天,医院里的各种花树都要开花了,这是四季里医院最美的时节,也是最忙碌的时节。
上了台阶,收起伞,跺跺脚上的泥水,连夕正要进门,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过身。
是那位玉女明星。宽沿的渔夫帽、遮去半个脸的黑超,和送她来的那辆保姆车一样,遮得非常严实。
她有点紧张。美,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连夕淡淡地点了下头,告诉她手术时间不长,也没很严重的疼痛感。
“两个月后我要参加一个颁奖典礼,没问题吧?”明星忐忑地问道。
“如果你没有忘掉我的嘱咐,就没问题。”连夕回道,向开门的接待**微微一笑。
明星深呼吸,夸张地拍拍心口,跟着连夕走进去。
突地,她惊呼一声,拽住连夕的手臂,“天啦,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连夕怔住,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过去。接待大厅里站了个男人,正站在介绍院中各位主治医生的栏框下面,准确地说,正站在介绍她医术的栏框下面。从背影看,是位气质文雅的男人。
“是居老师啊,我······改天再来做手术。”明星慌乱地欲夺门而去。
连夕抓住了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怎可以随意变动手术时间。“他说不定也是来就诊的呢!”虽然连夕不知这位居老师是何方神圣,既然大家都是病人,认出来又何妨,彼此心照不宣。
“居老师不可能的,他······”
明星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转过身,看向了这里。连夕在心中轻轻喔了声,确实是不可能,这男人文雅却不文弱,面容清俊,眉宇飞扬,唇角冷冽,修长,挺拨。有点奇怪,她好像在哪见过这位男人。
“居老师是音乐界的金牌制作人,销量二百万张的专辑中,十张就有七张是出自他手。他现在知道我来整容,对我的印象肯定坏了。”明星捂着脸,懊悔得想放声大哭。“我怎么这样倒霉!”
“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妈妈站在你面前也不一定认得出。”连夕冷静地凑到她耳边说道。“何况你应该还没机会请他帮你做过专辑吧!”
明星愕然地张大嘴巴。
“演艺圈犹如深深的海洋,他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记往每个人。”
明星半信半疑,惴惴不安快步走进电梯。
“连医生,你朋友等你很久了!”总台**含笑的眼角瞟了瞟男人。
连夕皱了皱眉头,在这座城市里,她只有同事、病人,没有朋友。
“你果真完全记不得我了。”男子越过几盆绿色植物,站在连夕面前。不易察觉地把目光落在连夕的右手上。
连夕立刻觉得整只手被火烫了下,她下意识想把手背到身后去,但她没有那样做。“我们认识?”
男子似乎责备似乎宽容地看着她,“我是居安仁,你高中的同学。”
连夕脸红了。对于高中的全部记忆,就是怎么做都做不完的作业,还有那紧张得令人头皮 的气氛。老师和同学,全是烘托这一切的模糊背景。
“你找我有事?”
居安仁叹气了,“医生的血真是冷的么?我们毕竟同学两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连夕窘得头发根都竖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应该没有这份熟稔,虽然是同学。
“哈,别紧张。我今天来是真的找你有事。你有没收到熊雄那个同学聚会的邮件?”
这一说,连夕想起来了,貌似是收到过这样的一封邮件。一看是同学聚会,她直接就删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热衷于同学聚会,无非就是一半落泊人士衬托一半成功人士的吃吃喝喝。她不愿衬托别人,也不愿被别人衬托。
“就知道你不会去参加,所以熊雄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过去。”
啊!她有这么重要吗?
连夕是从一所镇中学转到他们班上,只是个插班生而已。而且她······连夕曲起了手指。
“找到你真不容易,生怕遇不到,一大早就过来堵人,你别让熊雄太伤心。想当年,他可是很护你的。”
记忆像水花,一点点泛起。熊雄是他们班的班长,人如其名,又高又壮。她插班过来的开始,都是熊雄带着她熟悉情况的。
“你也在这里工作?”连夕纠结了,不知道要不要参加这个同学聚会。
“不,我只是恰巧来这儿参加个活动。活动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学校。还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呢,可惜来早了,樱花都没开。其他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居安仁饶有兴趣地问道。
连夕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和朋友相处的经验,接下来她应该是不是尽地主之谊,带他去几大景点看看、吃点什么特色菜。其实,她来这所整形医院工作不过一年,对这座城的美是耳闻多目睹少。
“晚上我们去吃江鲜!”连夕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同事说过哪家店比较好的,要不要先订位?
居安仁回应得很快:“好啊,几点来接你?”
“五点!”雨天,江面上会有雾,看不到什么江景,那么,可以先去江边的茶楼坐坐,吹吹江风。
居安仁走了,心情仿佛很好。上车前,又特地跑回来,和她交换了下手机号码。
这下,她逃也无处逃了。
连夕的内衫尽湿。
居安仁明明非常温和、礼貌,她却感到来自他的一股无形的慑力,让她紧张得不能自如呼吸。
换了衣进手术室,明星已做好各项检查,在等着她。到底有些不放心,明星怯怯地问居安仁来这有什么事。
连夕简单地说了下,明星激动地跳起抱住连夕。“连医生,你和居老师是同学啊,这太好了。你一定要在他面前帮我美言,说你喜欢我,喜欢我的歌。对了,你听过我的歌吗?”
连夕沉默。她看上去像是爱音乐的人吗?
“我一会送你几张专辑,你一定要好好听听。以后,你可以边做手术边听我的歌。”
连夕命令自己镇静,“整形医生不是上帝,如果你一直这样说个不停,我就无法保证手术效果。”
明星迅速噤声。过了一会,她竖起一根手指。
连夕闭了闭眼,填充材料已准备好。“什么?”
“我真的很想知道,居老师有没有女友?”
“不知道。”
“居老师很神秘呢,关于他的传闻很少。公开场合,他从没携带过女伴。音乐界里同性恋很多,我害怕居老师他是······啊,连医生,你的手······”
明星震愕地看着连夕正在解开她纽扣的右手,那只手上有六只手指。



秘密是藏不住的。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三角函数的题,喊连夕上去板书。那天,是连夕在那所市第一中学第一天上课。高一的暑假,市里面举行了一次数学竞赛,她拿了个第二名。然后,市一中的老师就找到她家,把她挖了过来。考虑到她的英语不太强,没把她放进超强班,先进了普通班。
她接过老师手中的粉笔,老师当时就僵了下。当她抬起右臂,在黑板上开始做题。下面异口同声呀了下,然后鸦雀无声。她能感觉到后背射过来的一道道视线,像箭般,穿透过她的身体。
她右手的大拇指是分成两半的,犹如两根并列的小拇指。其实一点都不妨碍生活,只是在别人眼中,她就像是个怪物。
她镇定地做好了题,回过身时,老师躲开了她的目光,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与她同桌的女生缩成一团,一脸惊恐。后来,那位女生要求换了座位,连夕一直一个人坐,直到高三结束。
只是课后十分钟,关于她是六指的消息就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外班的学生趴在走廊的窗前,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看书、做作业,丝毫不受影响。这样的对待,在来时,爸妈就和她谈过,她有心理准备的。
熊雄走过来,呵呵笑着,喊她一块去食堂。告诉她在哪里给饭卡充值,哪个窗口卖什么菜,哪些菜比较好吃,学校的小超市有多坑人。
午饭时的学生食堂,非常拥挤的。一张六人的餐桌,只坐了她和熊雄两人。
熊雄的笑小心翼翼,不住地抓头,似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他的错。他不会安慰人,不住地抓头,要她多吃点。
虽然已习惯成为这样的焦点,但还是影响了她的胃口。
“嘿,熊!”熊雄的肩膀被人擂了一拳,一个男生坐了下来。
她一勺一勺地喝着汤,右手毫无阻挡地纳入那位男生的眼帘。
“这是居安仁,理强班的帅哥,也是咱们学校的音乐才子。我们也是初中同学。”熊雄替他们介绍。“这是连夕,刚转来我们班的。呵,数学厉害呢,今天黑板上的那道题,我看着像天书,她只花了两分钟,就做出来了。我羞愧得真想撞墙。”
善良的熊雄,笨拙的夸奖,希望能安慰她受伤的心。她抬起眼,居安仁在看她,目光并没落向她的右手。
同样是校服,熊雄像要把整件衣服 ,他却穿得非常飘逸。衣袖挽起,前襟微微有点褶皱。他的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桌下的脚尖随着旋律打着节拍。
他只对她笑了笑,便和熊雄聊起了nba。说话时,他唇角的曲线很柔和。
一中的英语是全市最强的,这也是连夕愿意转来这里读书的主要原因。为了跟上进度,连夕傍晚都会在教学楼后的小树林背半个小时的单词。
初秋的黄昏,像一幅电影画面。晚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余晖照着白色的围墙,拖长了连夕静默的身影。
一阵琴声随风吹来,打乱了连夕的背诵。连夕抬起眼,发觉一扇窗开着。对窗放着一架钢琴,居安仁坐在钢琴前,边弹边唱。他唱的是《英俊少年》里的一首插曲《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那样悠扬而又 的歌声,无法想象是来自于他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优雅地跳着舞,他是如此的沉醉,他是那般的享受。
有些人即使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仍然是陌生的;有些人偶然相遇,甚至没机会说太多话,可是,已经够了。
是的,够了,不去再奢求。连夕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感觉到心像要从身体里飞出去。
这是一个没有约定的约定,每个黄昏,她在树林里背书,他在教室里练琴。从秋到冬,未曾失约过。
连夕有了一个绰号:六指琴魔。起绰号的人也许只是因为连夕的六指而联想到林青霞主演的这部经典影片,却不知无意戳穿了连夕的秘密。连夕是在厕所里听到这个绰号的,女生们戏谑、轻讽的笑声一阵阵吹进耳中,连夕整个人僵住了。
连夕不再去小树林。
天,慢慢地冷了。晚上在教室里上自习,手冻得都握不住笔。去食堂吃饭,连夕下意识地会朝小树林方向看看。落叶满阶,那儿一片寒瑟。
再次听到居安仁的琴声,是在新年晚会上。他有独奏,有领唱,还有主持。演讲厅太小,学生太多,连夕站在最后面。璀璨的灯光下,她看他很清晰,他却看不到她。
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么?连夕把冻僵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呵着。
春学期开始,居安仁竟然插班进了连夕所在的普通班。熊雄告诉连夕,居安仁太沉溺于玩音乐,本未倒置,成绩一落千丈,跟不上班上的进度,他自己主动要求来普通班。
连夕喔了一声,低头翻着课本。
天气真暖和,轻轻一嗅,能闻见空气中树木的清香味。校园里,草坪泛绿了,迎春花和春梅竞相开放。
小高考之后,学校组织去山区采茶。两辆大巴车,居安仁带了吉他,一路的笑声、歌声。连夕手托着下巴,痴痴看着窗外,感觉这年的春天特别特别的美。
茶田是梯形的,一块块,层层叠叠上去,仿佛要升到云端中去。老师要求四人一组,同学们自行组合。熊雄拉过连夕,人数不巧,你和我、安仁一组吧!其实,这一组只有她和居安仁两人。熊雄是班长,要左左右右照顾到其他组。
茶田里很安静,新冒出来的茶叶毛茸茸的, 、碧绿。从远处吹过来的风,酥酥的、脆脆的。他们并没有交谈,他在哼歌,偶然目光相对,他看到她脸颊上淡淡的晕红,像湖水幽幽地绽开。
一朵雨云飘过来,天地间突地飘起了雨。大家嘻嘻哈哈地往田边的大巴车跑去,他们只来得及跑到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树叶茂密,足已挡住蒙蒙细雨。
山峦被雨雾遮住了,茶田隐隐绰绰,像在天边。有笑声传来,似乎很远。
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从来,没有离他如此的近,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他说话时她能感受到声音在他胸腔里的共鸣,好像某一段完美的音效里,低频忽然被加重,出现音染一般。
“给!”他伸过手,掌心里有几朵像铃铛样的小白花,散发出悠然的香气。“野玉兰。”
她愣了愣,将右手背到身后,颤颤伸出左手接住,舍不得握,生怕压碎了白色的 。
他笑,“没关系,碎了,我再给你去摘。”
她的心猛烈一跳,莫名地惊惶起来。
采茶回校之后,他们和熊雄三人,晚餐经常在一起吃。她很少讲话,都是他和熊雄在胡侃。课业像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晚餐时光成了她最期待的。
有一天,从图书馆还书回教室,一个女生喊住了她。她不认识,女生羞羞地笑,自我介绍是超强班的语文课代表,以前和居安仁一个班。“帮我把这封信带给他,好吗?”女生恳求地看着她。
信封是粉色的,左下角印着一朵玫瑰,女生的笔迹秀逸清丽,字如其人。
她不知如何拒绝,事实上,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可当她接过信时,手却像有千斤重。
故意晚了两分钟去食堂,她把信悄悄放进了居安仁的抽屉。
晚饭,吃得很不安。他和熊雄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清。整个晚自习,感觉如芒刺在背,一张数学试卷,只做了几道填空题。好不容易捱到下自习,忙不迭地回宿舍。居安仁在楼梯口堵住了她。
他把她带到了操场,站在一棵银杏树下。
夜色是那么重,她看着宿舍楼里一盏盏灯陆续亮起。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拿出信,冷冷地问她。
她面红耳赤,“这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受人之托。”
“我有认得字。”他更加生气了,“她如果真喜欢我,直接来告白好了。是不是别人对你一示好,你就头脑发热,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紧 住嘴唇,眼眶默默地 ,原来,他和别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你总认为别人是用有色眼镜看你,其实你也觉得自已并不完整。你只是用坚强、漠然做成了壳,包裹住自己,生怕自己受伤害。无畏成无惧,你根本不敢面对外面的世界。骨子里,你就是一只自卑的可怜虫。”
泪水夺眶而出。
语言,可以像诗,也可以像刀。她承认她被伤得不轻。
“对不起!”她抢过他手中的信,撕得粉碎。
那个晚上不知道怎么回的宿舍,之后,所有所有的记忆全迷糊了。



“想什么呢?”小长假,收费路口,汽车堵得像条长龙。
连夕笑了笑,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气。八年过去了,她还是学不会拒绝,终于还是来参加同学聚会。
居安仁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她接过,眉头皱了起来。是高中毕业的合影,一排排看过去,她能叫上名的没几个。
居安仁倾倾嘴角,“就知道你这样,所以做足了功课。后面写着名字呢!”
这语气仿佛很亲昵?她摇头,甩去脑中的绮想。“现在变化一定很大了。”
“嗯,不过,脸还是那张脸。你看我不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她沉默,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到最僻远的西藏、新疆的角角落落去采风。在那里,才能发掘到最纯美的音乐。成功,从来不是无缘无故。
她很羞愧,和他一比,她的人生简直是乏味。五年医学院读下来,非伤即残。又去韩国进修了一年。她进了一家公立医院烧伤科,做了一年住院医生。也许是那所医院专家云集,也许是她资历太浅,一年来,她都没进过一次手术室。遥想五年、十年后,境遇可能也没什么改变。于是,她鼓起勇气辞职了。
“我本来是想帮助被意外伤害的病人,现在却成了个整容医生。”她自嘲道。
“不必自责,你已经很好了。”他腾手握了下她的手。力度温柔又挚诚,仿佛是发自内心的行为。
她看着他,心情很奇怪。这些话,她在父母面前都没提过,却自然地对他倾诉。其实,他们并不知心。
聚会放在一中附近的酒店。这儿比从前漂亮多了,建了几座高档小区,有一座公园,学生们的校服比他们从前也时尚很多。
熊雄胖了,见面就给了她一个熊抱,嚷着说她薄情。很多张面孔都非常陌生,不过,慢慢也就想起了。对于她的六指,他们不再一幅躲瘟疫的样,但仍是有几份疏离。
有一部分人已结婚、成家,事业谈不上成功也谈不上失败。居安仁是唯一的名人,当然,就成了聚会的焦点。
连夕一个人去了一中,特地去看了小树林。很遗憾,小树林没了,那儿建成了实验楼。
记忆被时光褪尽,找不到往昔的痕迹。她静静地站着,想起那时的自己,是的,虽然看似满不在乎,内心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晚餐结束后,大家仍不肯散去,去了ktv,喝着啤酒,k歌k到半夜。终于,大家都筋疲力尽了,靠在沙发上,不知谁提议的,说聊聊那些年咱们做过的糗事吧!
熊雄是班长,带头自暴其丑。“别看我块头大,其实我体育很一般般,特别是长跑。高二时喜欢上一女生,为了让她注意到我,运动会,我报了三千米。一上跑道,我就后悔了。可是她就在旁边看着,我想下来又不敢,只得咬着牙跑。结果······因为虚脱晕倒了。”
哈哈!大家笑作一团,这事都记得。把熊雄抬下去的四位男生,那个辛苦呀!等熊雄醒来,异口同声道:你也给我减减肥,好吧!
数学课代表挠挠头接过话,“我那时暗恋艺术班一女生,不敢表白,天天买巧克力放在她车篮里。足足两个月,花了我三百多块。没想到,巧克力她也吃了,却和一体育特长生恋上了。我一怒之下,跑到她班,对她说,还我三百块。”
大伙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呢?”
“然后她挺无辜地问什么巧克力,我说放在车篮里的。她说我没看见哈,她同桌,一个胖得有二百斤的女生心虚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你放错地方了,我俩车一样,我以为是某个好心人送我的。”
哈哈!
居安仁摸摸鼻子,清咳了下,“我也来说一个吧!”
“去,你能有什么糗事?”熊雄斜过眼去,“啊,莫非是·······”
“不是那件。”
“啊,还有几件呀?”女生们好奇起来。
一直静静聆听的连夕抬起了眼,正对上居安仁的目光。
“记得高三那年冬天地震吗?”他看看大家。
“记得,四级吧,震中心不在我们这儿,但震感也强的,是半夜。想起来了,那晚上,你梦游了。”熊雄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
“那不是梦游。”居安仁轻轻地笑,“零下四度的寒夜,我穿着毛衣,光脚趿了双拖鞋,从家一口气跑到学校,傻傻地站在女生宿舍楼前。真好,它没倒塌,她很安全。”
“你是去看一个人?”谁问了一句。
“是呀,我在家里越想越怕,万一来个大地震,宿舍楼突然倒了,我······再也看不到她,再也没机会告诉她我喜欢她。”
“不是吧,你玩暗恋?她是谁?”大家嚷嚷开来。
熊雄深沉地咂了下嘴,意味深长地朝连夕瞟过来一眼。“别瞧这家伙大众情人的样,实际上痴情着呢!一喜欢上,就彻底疯了。他为了能天天看到那女生,假装考砸了,从强化班进普通班。”
“是我们班上的?”所有的女生都坐直了,你看我,我看你。慢慢地,目光聚焦到连夕身上。
本来,看到连夕和居安仁同车过来,大家就觉得奇怪。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一切往事都无处遁逃,新鲜的、陌生的情绪纷纷聚拢,变得尖税清晰,有一丝细细的怦然。
可是,怎么可能?连夕的手指在抖。
他接住了她质疑的目光,让她知道,是的,这是真实的。
聚会散了,宁静的街头,只有她和他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当他的左手牵起她的右手,温柔地一一抚过她的手指,在气温近十五度的凌晨,她出了一身的汗。
“那一天,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的火。当时,真的很恨你,明明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却还帮其他女生送情书给我。”
空气湿润,没有风,春天是短暂的,鼻息间,已然嗅到夏天的气息。
她抬起头,他的下巴就停在距离她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一辆亮着光束的车迎面驶来,他轻轻一拉,将她揽入了怀里。“我一直都在等你。当看到你坦然地留着六指,我知道你的心结真正解开了。”
在韩国进修时,导师曾提出帮她切割掉一指。她动摇过,后来,还是放弃了。
“我妈妈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记号,如果有一天我们失散了,她轻易地就能找到我。”小的时候,她被别人取笑,妈妈就这样安慰她。后来,大了,她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她确是和别人是不同的。可是,在这世上即使是同胞手足,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根手指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与她一同成长。她释然了。
“她确是一个美丽的记号,让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胡说。”她脸红了,感觉自己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你看。”他抬起头,指着天边的一轮弯月。“开满鲜花的月亮。”
那不是鲜花,而是月亮四周簇拥着一团团薄云,在月光的轻染下,透明如纱。
“不是用眼睛去看,要用心。你愿意相信,这就是一个美丽的记号,那就是鲜花簇簇的明月。”他捧起她的手,贴在唇边。
她叹息,惊喜来得太突然,太大,一时间,她无法消化。



明星的隆胸手术做得很成功。连夕从电视里看到她在那次典礼上,一袭火红的晚礼服亮相,纤细的 ,胸前波涛汹涌,成功博取了众人的眼球。关于她的话题,网上热议了很久。她很快就发行了新专辑,不是出自居安仁之手。
居安仁说,我不想砸自己的口啤。 
说这话时,他们在江边散步。深秋的江风,已带着逼人的寒意。她穿着他的风衣,长得像袍。高中时,也没觉着比他矮多少,现在的她,只及他的肩。
江边树木的叶子附着一层轻薄而湿润的灰尘,朦朦胧胧被日光描上一道边,不太纯粹的金色像晕开的水彩一样透过树叶的轮廓洒下来,在江面上投下隐约的影子。
这一切美得很不真实。
他的外型,只做音乐制作人很浪费,如果走到幕前,大概比现在还要火。她是听他的经纪人说的,他不以为意地笑,现在,我已很满足。
他圈中的朋友,逐渐都认识了她。
他的工作室在北京,每个月,他来一次这座城市看她。实在过意不去,她偶尔也会去北京。
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人。早晨,在楼下的早餐车买早餐,吃完,去上班。各色各样的病人,各种各式的要求。碰到特殊的,会晚上加个班。回到家时,先冲凉,然后洗衣服、收拾屋子。电视机开着,走来走去,瞟个几眼。热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但是,睡得并不好。
他的突然撞入,还是改变了她的生活。
想他,是情不自禁的。但这样的想,又带着几份犹犹豫豫,像是无法确定。
同学和她联系多了,有几个女同学甚至私下找她做抽脂手术。他们总问你们什么时候,那时我们再聚一次。
她回答不上来,怀疑可能都没有答案。
关于恋爱,她没有想象过,也没特别期待。似乎所有的事都可以独自完成,好像并不需要另外一个人。
过生日时,他特地从北京飞过来。熬了几个通宵,黑眼圈很重。他送她一根手链,镶着一颗颗小钻。
她不敢接受,觉得太过贵重。
“礼物只是心意,为什么要用金钱的多少来衡量?或许你根本就不愿接受,或许你仍不愿意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累。
她能感觉到他的真挚,只是无法习惯。
不习惯怜惜,不习惯宠溺,不习惯这般小心翼翼地珍爱。而且,对象还是他。
他低下眼帘,倒上酒,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苦涩。
这次回去后,他连续两个月没有过来,说是有两张专辑要发行,他非常忙。但再忙,每个晚上,都会在她睡前和她说半个小时的电话。静夜里,电波没有一丝杂质,他的嗓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从他的语气里,他听出,他想她去北京看他。
北京已经下雪了,他拍了照片,用手机传给她。他站在雪地里,对着她笑,真实而又温暖。
突然,思念如潮水,泛滥成灾。
她查看最近的航班,要在最短的时间看到他。
下了飞机,给他打电话,不知为何,怎么也打不通。很意外接到那位小明星的电话,“连医生,你知道居老师出事了吗?”
人潮涌动的机场,她两耳嗡嗡作响,头皮阵阵 。
昨天深夜,他的工作室突然起火。为了抢一套刚写好的歌谱,他冲进被大火包围的工作室。正在 的屋顶啪地掉下,砸伤了他。
幸好消防队员来得及时,把他救了出来。生命没有问题,但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二十。可以说,整个人已面目全非。
多么巧,他住的医院正是她曾经呆过的。
除了医生,他拒绝见任何人。
医生让她回去,病人的病情很严重,现在必须要让他心情平静,耐心接受治疗。
她回去了,一周后,她又回来了。
她深呼吸,走到病房门前,手紧握着。
“一直迟疑着,不敢全心投入这份感情,就是觉得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那根手指。会不会有一天,你又咄咄问我,别人一对你示好,你就不知自己是谁了。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呢,征服、好奇、怜悯?你会愤懑地跳出来对我讲,你不是这样一个闲得无聊的人。如果不是,为什么对自己的外表这么在意?或者你认为我愿意接受你,也只是看中的是你的外表?你所谓的才华对我并没什么用,我是个医生。爱,真是这么浅薄,不要也罢。”
咣当,病房里传来器皿摔碎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息。“我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现在没那么完美,我可以欣然接受这份感情。我只是一下子明白,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原来是可以接受他的所有,包括残缺,包括弱点,包括陋习。你是这样爱我的吗?”
病房里安静下来。
她在走廊上坐了一夜,天亮时,看护出来告诉她,他问起她了。她点头,悄然吁出一口长气。

查过房后,看护又出来了,说他想见她。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双膝有点发软。她咬咬唇,屏住气息。浓重的药水味飘荡在整个房间内,大大的落地窗,映着外面屋顶的白雪,光线特别明亮。他整个人包在纱布里,只有鼻孔处呼出的气息,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她走到他床前坐下来,听到他叹了一声,说:“傻不傻,这么丑陋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回道:“这么丑陋的样子,不给我看,给谁看?”
他一窒,喉结急促地蠕动。
她笑了,凑到他耳边,“今天,我终于有了做人家女朋友的真实感。可以享受许多特权。”
“真想吻你!”他动情地叹道。
她羞羞地低下头,连脖颈都红透了。
他的病情一稳定,她就把他转进了她所在的医院,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曾经以为如恶梦般的经历,却有了这番戏剧性的转折。他说是因祸得福。遗憾的是,一进入热恋,就成了老夫老妻般,朝夕相对,毫无形象、隐私可言。出院后复健,他也顺理成章搬进了她的公寓。
隔年的春天,最后一次小手术结束,她掀去他脸上的纱布,再一次看到俊逸的面容,她对他说:“把眼睛闭上。”
他听话地闭上,感觉温 软的 贴过来。心中一软,他抱住了她。
潮湿的空气让眼睛起了雾,这一刻,她任泪水默默流淌。
还好,那只是个意外,她还来得及爱他。

大独狼2015-11-14 08:56:40
这是神马月亮啊!花月亮。哈哈 - Lion_King - ♂
彭小仙2015-11-14 09:08:33
小气鬼,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