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河南红枪会：土匪说人命不值一粒子弹钱，百姓只好拿起红缨枪zt 头发与财富成反比2021-06-02 16:13:21
（红枪会）
民国初年，新安县还是个穷地方，一年忙到头，老百姓能挣够自己吃的，已经很不错了。但是那时候乱，连这点最基本的愿望，也难以满足。孟志昊幼年的时候，经常“跑反”。啥叫跑反呢？就是遇到兵祸匪乱，老百姓离开家躲避，等安全了再回来。
有时候全家都跑反，有时候老人不愿意走，年轻人带着孩子跑。孟志昊还很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大人往山里跑，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折腾人。他还记得一件趣事：有一次要去山里的姑姑家，临走的时候，留守在家的奶奶塞给他几个铜钱，嘴馋的时候可以换点零食吃。
结果，孟志昊跑反回来，又把铜钱分文不少还给了奶奶。村里的老人一看，这几个钱都磨得亮晃晃的，是不舍得花啊，小家伙懂得节约。但孟志昊知道，不是不舍得花，是没地方花，跑反的那个穷山窝，连走村串乡的货郎都不去，老百姓家家穷得叮当响，有钱也买不着啥零食。
民国初年的时候，最怕的是土匪。一开始土匪只有一两支土枪，主要武器都是大刀片子，老百姓还敢吆喝全村出来打。后来土匪都有了快枪，杀人不眨眼，老百姓也就不敢反抗了。
那时候土匪也多，比如宜阳县的裴瓒、渑池县的贺九龙、新安县的侯闷子和贾宗子、洛宁的黄建章、嵩县的牛得山、偃师的贾清云……
下片子，又称为下票子、下叶子、飞叶子，其实就是用一张红纸，写上“某某某，请借银元多少多少，限某日之前送到某处，逾期不送，莫说对不起你”。红纸上还写了匪首的名字，专门贴到某家门上。老百姓摊上这事儿，就去找村里的“黑筋”（与土匪有联系的人）说情，或者找其他有关系的人，能少送几个钱。
举个例子，孟志昊回忆，他同村的孟广禄，就收到了裴瓒下的片子。孟广禄家里其实并不富裕，于是就拜托亲戚找人说情，最后谈到十几块银元，再加上几双鞋袜。孟广禄亲自带着钱和鞋袜，送到了裴瓒的家里。当时，裴瓒不在家，他媳妇收了钱，说：“我们也是被人下票子，实在待不住了，才出来干这个。”说完，还非要留孟广禄住下。
孟广禄住了两宿，等到裴瓒从外地回来。裴瓒非常客气地说：“哎呦，没想到还劳动你亲自过来了。”你看，这个土匪头子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还告诉孟广禄，自己手底下的二架（即匪帮老二）住在人家村里，非要拉两个大闺女躺他旁边，伺候着抽大烟。于是裴瓒亲自过去，教训了一顿二架，把人家大闺女送回了家。
孟广禄临走的时候，裴瓒还给了几块银元，当回头礼了。孟广禄回来之后，把这事情都说了，这意思就是老老实实送钱，土匪也客气着呢。其实大家也知道，只要送钱土匪不找麻烦，要是没钱就不行，绑票撕票的事情多着呢。
其实，普通农民的忍耐力，是最强的。但凡还有一条活路，老百姓都不会考虑拿起刀枪打打杀杀。如果说最初的土匪还有点道义，后来他们已经完全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了。
“下片子”后来不管用了，因为老百姓太穷，根本没有钱送给土匪。所以，土匪一着急，开始绑票。一开始绑家里的男人，后来就绑小孩，最后连女人也绑。把老百姓完全榨干之后，有些土匪绑票也不指望赎金了，绑了女人就带回家当老婆，绑了孩子就带回家当儿子。
1925年5月7日，一群土匪围了新安县城十几里远的杏树沟，光用烟火熏死的老百姓就有69人。他们四处绑票，遇到穷人拿不出钱，土匪就骂了：“你不值半斤红薯钱，一盒纸烟钱，想赚一颗子弹是不可能的，老子的枪里只有三粒子弹。”你看，人命还没有一粒子弹值钱。
这种事情官府不管吗？当然不管，只要土匪不攻县城，县太爷就绝对不会出来剿匪。时间一长，各个村子也明白了，指望谁不如指望自己，把村里的青壮年武装起来，棍棒菜刀也是武器，只要人多人心齐，也能抵挡土匪。
很多人都知道红枪会，其实当时的农村，还有黄枪会、黑枪会，以及其他各种武装组织，都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组织在一起。红枪会的特点，就是成员多使用红缨枪，而且传道入会都是互相称呼师兄弟，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像黑枪会那样画符喝符水，老百姓觉得不麻烦，所以很多都加入了。
孟志昊所在的新安县，是从城东乡杨家凹村传过来的，当时孟志昊上小学，也参加了。入会仪式比较复杂，要先沐浴干净，然后烧香拜神，来传道的师兄烧黄纸烧香，最后还要跟着念规矩才行。新安县红枪会的规矩是：“不准对人吵架，不准欺压良善，不准奸淫妇女，不准偷盗贪赃。要居心正直、行为端庄、扶弱济贫、除暴安良，如有违犯，炮打穿心而死。”
最后还要“打照”，这个比较迷信，就是烧黄纸之类的，意思是这样神灵就会保佑，以后打仗刀枪不入了。
老百姓口中的“二军”，指的是国民军第二军。1925年春“胡憨大战”后，二军取胜后进入河南，开始为祸百姓，无恶不作。老百姓痛恨二军，希望能把他们早日赶出河南，红枪会加入者众多，很多人都是希望能够“刀枪不入”，打跑二军。
1926年春，吴佩孚的兵来了，镇嵩军也卷土重来，一起对付二军。红枪会知道消息，也组织起来，对二军进行围追堵截。孟志昊记得，有一天拂晓时分，他们看到二军的队伍往西逃跑，于是红枪会就组织起来追赶。
大家好像真以为能刀枪不入，都争前恐后，嘴里啃着馍就上了前线。按道理说，二军装备更好，但他们不敢停留，因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红枪会的人。再加上黄枪会、黑枪会，总之老百姓全都出来了，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
二军被追得有多惨呢？当时有一个掉队的兵，跑到了铁路旁千佛寺大殿，爬上房梁藏在了牌匾的后面。外面到处都是红枪会，他也不敢下来，最后竟活活饿死了。过了一段日子尸臭熏天，人们才发现的。
二军是被赶走了，但孟志昊也明白了，红枪会不是刀枪不入。
有一天，他和众人追赶二军回来，在南窑村碰到了一个绰号狗毛子的人，他腿上还都用布裹着，乍一看真有点像当兵打仗的。大家就问他咋回事，他回答说：“我腿上被枪子打住了，只进了两层布，枪子就掉地上了，这肯定是二军走得远了，枪也打不死人了，我吃完饭还要去呢！”
但是，另一个人就没他这么幸运了。孟月子追赶二军的时候中枪了，孟志昊专门去他家看了看，孟月子只能侧躺在床上，子弹从肚子前面打进去，从臀部出来，只有两个枪眼，没流血。他就一直躺着，迷迷糊糊的，也不说疼，但后来没熬过去，死了。
没过多久，孟志昊就把抢到的一把匣子枪卖了，不再出去乱跑。镇嵩军来了之后，为了控制红枪会，就到处封官，原来红枪会的人，只要听话就有官当。当然，他们的任务，就是先把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弹药都收缴了。
那些原来的红枪会成员，很多都成了什么营长连长排长，整天顶着个大帽子四处晃悠，弄枪。有人找到孟志昊，让他也弄个官，孟志昊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想回县里读小学，先读完书再说吧。
后来孟志昊得知，到了初冬镇嵩军就来了，把枪一收，队伍一改编，那些被封官的红枪会成员，很多又成了普通老百姓。人家就是利用利用这些人，把二军扔掉的枪支收集一下而已。
后来吴佩孚命令张治公驻扎洛阳，并且用计杀了洛阳等五县民团（实际上就是红枪会）团总王连三。红枪会就怒了啊，召集十万人围困洛阳，和正规军打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兵败，新安、洛阳至偃师一带，54个村庄被杀死了2000多人。红枪会再怎么英勇反抗，装备不如人家，怎么能打赢呢？
后来冯玉祥来了，对民间武装进行收编、改编，稳定社会秩序，红枪会慢慢就瓦解了。
这个县长名叫束清汶，五十多岁，身材不是很高。这个人在老百姓中口碑非常好，他有学问，没架子。老百姓经常能看到他在县城和乡村跑来跑去，不坐车也不骑马，不带枪也不带兵，只带一个贴身勤务员。
束县长能和老百姓聊得来，孟志昊有一次亲眼看到，他拿着扫帚，和大家一起在大街上扫雪。束县长闲不住，还经常去学校组织开会，给老百姓讲当兵、纳税、受教育、妇女放脚。他是山东人，怕老百姓听不懂，还专门让学生帮他再说一遍，孟志昊有一次就当了“翻译”。
束县长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有人打官司的时候，他不让别人喊他“大老（爷）”，也不让人再下跪了。另外，以前打官司是要递状子的，老百姓不会写，只能找人。束县长规定，不会写状子没关系，能说出来就行。
这样的县长，至少让老百姓觉得生活安稳了一些。老百姓嘛，都想着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打打杀杀？所以，农民踏实种地，新安县的红枪会逐渐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