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大师刘海粟的红颜知己——夏伊乔外传 chufang2022-08-28 17:21:33
国画大师刘海粟的红颜知己——夏伊乔外传
2021-01-08 由 韶溪渔夫 發表于文化
名媛淑女——大家闺秀
夏伊乔（1918—2012年），祖籍浙江宁波，出生于上海，早年随父母移居印尼，家境殷实。从小酷爱艺术、自幼学画，擅山水，花鸟。1940年师从国画大师刘海粟，是刘海粟的红颜知己。1944年与刘海粟结婚，是其第四任也是最后一任夫人。作品秀逸清丽，遒劲潇洒。新中国成立后，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
夏伊乔——《国色天香》
一、先夫捐躯，可歌可泣
夏伊乔容貌秀美，姿容脱俗。“她的风度与教养不是现在一般的富二代所有的。她是真正的名媛，是跨越世纪的光彩四射的大家闺秀”。常州刘海粟美术馆馆长、国画家周俊炜对其有过这样的赞美。夏伊乔多才多艺，兴趣广泛，会唱京剧，弹钢琴，骑马，开摩托，打枪，做菜，织毛衣，还会英语、印尼语、日语、国语以及多种方言。她是一位很有个性，很有主见的姑娘。曾经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一位抗日英雄，开启了其人生的第一段婚姻。
夏伊乔——《清风高节》
这位抗日英雄叫梁添成，祖籍在福建泉州南安诗山凤坡村，1913 年出生于印度尼西亚万隆。他4岁丧父，母亲带着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家庭异常贫困。但坚强的母亲独自撑起家庭重担，悉心培养子女，含辛茹苦，历经磨难。梁添成不负母亲期望，在万隆读小学和初中时，都是成绩优秀的尖子生。虽然身在海外，却一直挂念祖国。在印尼读完初中后，梁添成被母亲送回国在上海读高中。
抗日英雄——梁添成像
高中毕业后，成绩优异的梁添成考上了复旦大学商学院会计系。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看到祖国山河破碎，日本鬼子猖狂，毅然弃笔从戎，投身救国。1935年，22岁的梁添成考上了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成为第六期甲班学员。1937年，他从航校毕业，成为当时空军第四大队第22中队的一名飞行员，后调至第23队任分队长。美女爱英雄。夏伊乔是梁添成妹妹的同学，二人很早就互相倾慕。梁添成投军后，夏伊乔毅然嫁给了这位爱国志士。
南京紫金山——航空烈士公墓
1939年6月11日下午，日军集结27架九六式轰炸机突袭重庆。第23中队8架战斗机奉命升空迎敌，其中一架战机便是梁添成驾驶的。在空战中，梁添成表现神勇。他看到一架日本飞机想逃窜时，紧急追赶，终于将敌机击落。但梁添成的战机也不幸中弹，坠落在重庆涪陵山中。年仅26岁的梁添成壮烈牺牲。梁添成牺牲的噩耗传到印尼万隆后，万隆的华侨称他是华侨之鹰，专门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追悼会，以寄托印尼华人对抗日英雄的崇敬和哀思。
夏伊乔画刘海粟题——《万古长青》
此时，悲痛欲绝的夏伊乔带着3个月的身孕从上海回到印尼梁添成家，安慰日夜哭泣的梁母。在生下烈士遗孤梁国秀后，交由梁添成的母亲照顾，为抗日英雄留下了血脉。夏伊乔的义举得到她的父母原谅和支持。他们不仅接纳了身心俱创的夏伊乔，又给英雄的母亲提供一笔资金，帮助其养育英雄的女儿。为尽快从丧夫的阴影中走出来，夏伊乔到了印尼东印度美术学院学习绘画。
夏伊乔像
二、仰慕大师，移情艺术
1939年11月，为逃避日伪逼迫其出任伪职，给抗日救灾筹款，刘海粟只身前往南洋筹办“中国现代名画筹赈展览会”。在赴南洋之前，他将娇妻成家和与幼女刘英伦托付给朋友萧乃震照顾（链接：国画大师刘海粟的女弟子——成家和外传 ）。萧乃震是苏州人，早年留学德国柏林大学获化学博士学位，与刘海粟在欧洲相识并成为好友。在南洋期间,刘海粟应邀到东印度美术学院演讲《中国画像流概论》。夏伊乔与学校其他师生一起在台下静静地聆听他的博学宏论。刘海粟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夏伊乔久闻大名，仰慕不已，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夏伊乔画刘海粟题——《高山仰止》
趁着提问之机，夏伊乔给台上演讲的刘海粟递上纸条：“先生，我是一个华侨学生，非常热爱祖国的文化和艺术，您能收我为徒吗”？就这样，他们在异国他乡相识了。夏伊乔被刘海粟的爱国情怀和人格魅力所折服，刘海粟也被夏伊乔的谦虚好学和才貌双全所感动。自此，他们有了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师生情。1940年春天，成家和抵南洋寻夫，他们一起住到了夏伊乔亲戚家中。刘海粟曾作《红毛丹果图》题款记载：“廿九年春，偕妻成成居西爪哇巴刹，山中花气熏人，多果树，余每日啖红毛丹五六十枚，其味鲜美，作此遣兴，海粟”。
刘海粟——《红毛丹图》
1940年1月，刘海粟抗日义卖赈灾画展即将举行，成家和却强硬提出要掌管义卖赈灾的筹款。刘海粟认为这是华侨捐献抗日报国的钱，坚决不同意交给妻子掌管，成家和深感不满，与刘海粟大吵一架。这次募款事件成了二人决裂的导火索。30岁的成家和一怒之下，只身返回上海。此后，刘海粟先后在印尼雅加达、万隆等地举办了“中国现代名画筹赈展览会”，共展出作品396幅。他将所得款项均交给当地华侨总会管理，直接寄到贵州红十字会转寄给前线的抗日将士。由于战事升级通讯不畅，邮寄的安家费未能及时，导致刘海粟与成家和的夫妻关系进一步恶化，成家和竟出轨给了萧乃震。
刘海粟夏伊乔、张伯驹潘素合作——《四君子图》
1943年5月，日本特务发现刘海粟在南洋的行踪，日本军部派军用专机强行将其押送回国。在临别之际，刘海粟将三张仇英手卷赠送给夏伊乔留作纪念。刘海粟回国时，成家和竟怀有萧乃震的孩子，随之二人离婚。离异后，刘海粟情绪低落，异常苦闷。整天喝酒，喝醉后经常泪流满面大骂成家和。在极度痛苦落魄之中，他想起了远在异国的女弟子，便给夏伊乔写信倾诉，希望对方能来上海，给他排忧解闷。不过他自己也清楚，年轻貌美的夏伊乔家庭条件优越，身边围绕着一大批追求者，而自己已经47岁了，还要带前妻生的四个孩子生活。他只想聊以自慰，不敢有非份之想。
夏伊乔——《秋声跃纸》
但是，刘海粟确实艳福不浅，天上又给他掉下一个“林妹妹”。夏伊乔在丈夫英勇殉国后，始终没有抹平心中的创伤，谢绝一切追求者，一直保持独身。遇到刘海粟后，她由崇拜到爱慕并一直深藏心底。当她收到信知道老师的处境后，便千里迢迢来到了上海。当刘海粟接到夏伊乔从上海华愚宾馆打来的电话时，真是喜从天降。两人久别重逢，分外亲切，很快就陷入热恋之中。恰似：腹饥巧遇山珍海味，口渴喜逢清泉甘霖。刘海粟气清神爽，眉笑眼开，一扫阴霾，走出低谷，人性释放，青春再现，又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刘海粟——《雄视眈眈》
三、喜结连理，夹缝求生
1944年1月16日，刘海粟与夏伊乔在上海外滩12号工商联谊会举办婚礼（链接：近现代中国画坛十大宗师——刘海粟传略 ）。主婚人竟是大汉奸陈彬和，而日军高官川本芳太郎与高岛阙次郎也登门道贺。当时，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出席了婚礼。在婚礼上，文怀沙先生看到小刘海粟20多岁的夏伊乔竟然露出的是慈母一般的微笑。她因为钦佩而痴迷，用爱包容了刘海粟的一切。
刘海粟夏伊乔结婚照
大汉奸陈彬和主持婚礼，日军高官登门道喜，再加上去年日本军部派军用专机送刘海粟回国以及回国后刘海粟友人、汪伪司法部长张一鹏举办《刘海粟书展》，出席者有当时著名的大汉奸林庚侯、陈彬和和侵华日军津田中将、近藤少将、盐田大尉、川本大佐等。这些事实引起人们的普遍猜疑，认为刘海粟一定是卖身做了汉奸。他内心痛苦极了，写了一首诗“天涯一孤雁，嘹泪叹离群；若问知心者，而今有几人”！流露出此时他内心的彷徨和苦闷。从此，刘海粟闭门读书作画，与外部世界几乎隔绝。在夏伊乔的温馨陪伴下，享受着夫妻的天伦之乐。
夏伊乔——《春色知心》
这期间，他再次婉拒大汉奸陈公博诱请其担任“中日文化协会名誉理事”，用行动证明自己不做汉奸。他还曾为潮汕救灾义赈作中国画《英雄落魄图》，再次向世人倾诉他身处沦陷区，夹缝求生的落魄心情。1945年8月23日，当时周恩来主持的《新华日报》以“读者来信性质”将刘海粟与周作人、管翼贤等人一起列入“文化汉奸名录”，刘海粟名列第六名。下面还有一段文字说明：“这位有名的画家在太平洋事变后由南洋到上海，受敌伪的利欲的诱引，下了水，公然对伪新闻记者发表谈话，称颂‘大日本’的‘王道’了”。这让刘海粟诚惶诚恐，感到万般的委屈和无奈。
夏伊乔画刘海粟题《兰竹和瑟》
应该说，抗战期间刘海粟曾到南洋展览为抗日筹款。爱国志士郁达夫曾在1941年2月6日《星洲日报》刊载《刘海粟大师星华义赈画展目录序》一文中云“艺术大师刘海粟此次南来，已经很有效地尽了他报国的责任了”。至于他为什么回国后会与日本人握手言欢，成为汪伪政权的座上宾，那是因为当时他身处沦陷区，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得已而为之。汪伪司法部长张一鹏举办《刘海粟书展》及汪伪报纸上关于刘海粟亲日的文字，是日方与汪伪为了渲染中日亲和气氛，拉拢知名人士，迫使刘海粟就范的举措。
夏伊乔画刘海粟题——《仿倪瓒笔意——潇湘秋色》
四、相夫教子，伉俪情深
爱美是人的天性，而喜欢追美是许多艺术家的共性。正是因为他们的爱美追美，启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创作激情，才会产生出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艺术精品。刘海粟一生风流倜傥，之前已有三段婚姻。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某些方面的欲望超乎常人，荷尔蒙激素旺盛。与夏伊乔结婚后，刘海粟修心养性，用情专一，万千宠爱集于夏伊乔一身，再不沾花惹草，到处留香。国学大师文怀沙毫不掩饰地赞美夏伊乔：“一个伟大的女人使一个风流的艺术家整个地就范了”，“这样的女人我还没有看到过”。
夏伊乔——《溪山青峦图》
而夏伊乔做到了。她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和挚爱成功地驾驭了刘海粟这匹感情的野马。婚后短短的几年，她为刘海粟生下了三个孩子，儿子刘虬和女儿刘虹、刘蟾。她为丈夫的事业，宁愿放弃自己的一切，专心相夫教子，并将母爱的温暖传递给前妻的孩子刘虎、刘豹、英伦和刘麟，给刘海粟一个温馨的家庭，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使他有更多精力去创作，为中国绘画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去奋斗。
夏伊乔画刘海粟题——《黄山西海》
比丈夫小22岁的夏伊乔，对刘海粟像长者一样尊重，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始终以“先生”相称。刘海粟以猛兽给前妻的孩子取名为“刘虎刘豹刘麟”，而夏伊乔的孩子则叫“刘虬刘虹刘蟾”，一律是“虫”。对此，夏伊乔则洒脱地解释：“我的孩子可都是天上的虫啊”。她成为刘海粟艺术道路上的红颜知己，生活道路上的风雨伴侣。新中国成立后，两人决定留在大陆，为新中国的艺术事业贡献力量。
夏伊乔——《百合花瓶》
1952年由刘海粟创办的私立上海美专结束了40年办学的辉煌历史，与苏州美专以及山东大学艺术系美术、音乐两科合并为华东艺术专科学校，刘海粟出任校长。此事引起徐悲鸿的不满。徐刘两位大师曾与1932年公开在报纸上打过火药味十足的嘴战，从此两人老死不相往来（链接：近现代中国画坛十大宗师——徐悲鸿传略 ）。1953年徐悲鸿曾两次写信给时任文化部副部长周杨，认为抗战时期“刘海粟充当汉奸，其罪行轻重如何，吾人姑不置论，其丧失民族气节，则是事实”，反对其出任华东美专校长。刘海粟还被“汉奸”的阴影一直笼罩着。
夏伊乔画周谷城王个簃题——《秀外慧中》
1957年，刘海粟被错划为“右派”，免去了校长职务，受到不公正待遇。巨大的打击让他严重中风。但夏伊乔坚信，爱能医治他的心灵创伤。她天不亮就起床乘公交去郊外农贸市场寻找鲜鱼，以当时50元一斤的天价买回。通过她悉心的照料调理，硬是让哑了7个多月的丈夫重新说出了话，身体逐渐康复起来。1966年至1976年的“文革”期间，刘海粟又惨遭迫害。在南京艺术学院被批斗时，台上高喊“打倒刘海粟”，夏伊乔在台下也跟着喊。批斗会结束后，她再跑上台搀扶丈夫离去。她不容置疑地告诉周围的人：“政治上划清界线是可以的，但生活上我必须要照顾好他”。
夏伊乔——《江山秀色》
多年后，当人们谈起她代替刘海粟挨斗扫街、与诬陷丈夫的人机智周旋的许多故事时，她总是在朗声大笑中略过，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可以说，夏伊乔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刘海粟历经了前后20年的劫难。正是有了夫人夏伊乔的悉心照顾和关爱，年逾古稀的刘海粟才安然度过了人生的低谷，并在三次中风后重新站立起来，再次迎来生命与艺术的春天。这一时期，也正是刘海粟泼墨泼彩的风格形成酝酿期。在夏伊乔的支持鼓励下，刘海粟潜心探索泼墨泼彩技法，形成了大泼彩写黄山的重大变法。这一鲜明特色和独特风格，是奠定刘海粟作为一代国画宗师的重要基石。
刘海粟大泼彩代表作——《黄山奇峰》
五、大爱感人，名媛陨落
夏伊乔征服刘海粟的不仅仅是她对丈夫的挚爱和关怀，更令人感动的是夏伊乔表现出的宽容大度是一般女人所罕见的。西方有一句博爱的谚语：爱你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夏伊乔做到了。按理说，刘海粟的前妻与夏伊乔是没有关系的，甚至可以说是情敌。按一般的逻辑，夏伊乔是不可能关注或者帮助她们的。可夏伊乔不。她知道丈夫的第三任妻子成家和因后任丈夫去世在香港的处境不太好后，曾多次接济她，并帮她出主意如何培养女儿。成家和与后任丈夫所生的女儿萧芳芳，成为香港红极一时的明星，这与夏伊乔的帮助不无关系。
夏伊乔——《泼墨黄山》
更令人称道的是，刘海粟的第二任妻子张韵士晚年身体不好，还染上了吸毒的毛病。夏伊乔帮她戒除了毒瘾，叫她为“大姐姐”，接到家里一起住，照顾了她13年。张韵士晚年因心脏病不能起床，夏伊乔给她喂饭，带她看病，为她擦身洗脚，直到为她送终。张韵士死后，夏伊乔痛哭流涕。有人不解，夏伊乔说：“这个女人，我丈夫爱过她。我丈夫跟她分开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是我总觉得，我丈夫的感情上有个欠缺，我要弥补这个欠缺”。这就是爱。而且是大爱。面对这样的好妻子，刘海粟如何能不感动？还敢再风流？还好意思再出轨吗？
夏伊乔——《石骨兰心》
1994年，98岁高龄的刘海粟在上海华东医院疗养。6月19日是夏伊乔的生日。刘海粟在医院附近的百乐门酒店举办寿宴为78岁的夏伊乔庆生。刘海粟在一张洒金红宣纸上挥笔写下一个“爱”字，并题写了“夏伊乔七十八岁生日，当此祝寿。百岁老人刘海粟”。夏伊乔感动地流下热泪，寿宴气氛达到了高潮。1994年8月7日，刘海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无憾而逝，享年98岁。
刘海粟书法——《爱》
刘海粟去世之后，夏伊乔深明大义，将刘海粟的973件藏品及作品无偿捐献给国家。11月29日，捐赠交接仪式在上海衡山宾馆举行，夏伊乔从容地在捐赠书上签了字。刘海粟向国家捐赠的藏品和作品，除分别赠给南京艺术学院和常州刘海粟美术馆各30件刘海粟本人作品外，其余的913件均保存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内，成为这座新建美术馆实力的象征。
夏伊乔写生像
人们对夏伊乔的道德品质赞叹不已，但对她的艺术造诣却知之甚少。她一生沉迷丹青，才华横溢，国画、油画写生作品及其人物、工笔花鸟等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曾被画坛宗师吴湖帆推举为海派顶尖水平的25位甲字画家。为了照顾丈夫，夏伊乔默默地隐身在刘海粟背后，牺牲了自己的才华。直到刘海粟去世后，她才又拾起画笔，坚强地活了18年。2012年4月25日，刘海粟的红颜知己与终身伴侣——夏伊乔在上海中山医院逝世，享年96岁。一代名媛安息在生她养她的故乡土地上。
夏伊乔画刘海粟补题——《梅竹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