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头:新俄罗斯的财富与权力》正如这本书的封面宣传所说,这本书描述分析的“是一场跨世纪的权力、财富与民主的较量”的故事,因此坊来格外有趣。由于俄国/前苏联道路对人类、尤其是对现代以来中国命运的巨大影响,这部记录、透视俄罗斯社会惊人深刻变革的著作更引人深思。
1995-2001年担任《华盛顿邮报》莫斯科记者站主任的霍夫曼在本书中记述了斯摩棱斯基、霍多尔科夫斯基、别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卢日科夫、丘拜斯等当今俄罗斯最富有、最强大的六寡头的成长历程。在1985年前苏联的改革苗头刚刚露头时,这六人还只是藉藉无名之辈,有的是卡车司机,有的“开黑车”糊口,有的是大学教师,有的还是在校大学生,只有卢日科夫是一位低级官员。他们的发家史当然各不相同,但却有一点相同:对即将到来的空前巨变,他们与全社会一样毫无准备;而痛苦的生活经验使他们与全社会一样对陈腐、僵化的旧体制深恶痛绝。有趣的是,当年苏联为批判资本主义阴暗面而翻译出版的美国作家德莱塞揭露20世纪初美国某些资本家巧取豪夺的《金融家》、《美国悲剧》等书,无意间成为这些人的教科书。
除了个人因素以外,这些寡头的出现有着更重要的社会背景。人人厌恶的旧体制几乎是一夜坍塌,其结果是俄国的新制度在真空中诞生,没有也来不及建立相关的法律和规章制度,国家权力被严重削弱,人们行为自然失范,甚至没有道德约束。贪污腐化、欺蒙拐骗、官商勾结,所以这些寡头们的第一桶金几乎全部来自国家。其实,在沙皇时代就有腐化的传统,而在前苏联旧体制下腐败依然如故,而新体制为腐化提供了更多的空间和财富。有人这样分析:“苏联解体后最初几年的情形就像一个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犯人。当犯人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时候,他陶醉在炫目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欣快的自由之中,那种感觉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感到新鲜。”人人都想发财,但对真正的金融、投资却一无所知,长期被束缚、压抑的创造性和欲望突然爆发,但却不知道怎样好好利用这股新鲜空气。
然而值得深思的是俄国人民的选择。虽然腐败横行,经济自1991年起曾连续几年严重下滑,但俄国人民在几次关键性的选举中都没有选择象征旧体制的久加诺夫。例如1996年大选时,俄国国民生产总值与改革前的1991年相比下降近50%,“外界”无论担心者还是窃喜者,都看好久加诺夫,但对旧体制深有体会的俄国人民依然没有选择他。
或许,这表现出了人民的理智。但理智总是有限度的,如果不尽快完善新体制,如果已经令人难以忍受的贪污腐败仍愈演愈烈,这种人民的理智迟早会化为愤怒的烈火。人们对现在贪赎的容忍,是建立在对新体制美好的未来的期待和对过去旧体制的痛苦记忆之上的。如果人们渐渐感到美好未来遥遥无期,而随时间流逝对过去的痛苦记忆渐渐淡化时,人们再作何抉择真很难说哩!或许是认识此点,俄国近日开始了对“寡头”的打击。不过倘只“打击”而无制度建设,功效则只在一时,恐难长久。要从根本上清除腐败、铲除权钱勾结的寡头,只有进行更彻底的制度改革。
(源于2004年07月26日《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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