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鱼2018-05-25 14:46:23

 

阿峰不好赌,却好食,他不屑渡口卖的花生鸡蛋咸鱼之类,一路踱到大街,看到有档口刚刚挂上的烧鹅烧鸡,口水直流,于是翻遍身上所有的钱银,买得半只肥鹅,装得一大壶茶,几只素菜包子,心想这回等到天黑都够两人吃了!忍不住,先塞了几块肉到肚子,才哼着小曲儿往渡口船处走。长洲居民一向生活安逸,吃喝烟赌是常态,哪知对岸的江湖险恶,血雨腥风?更不知他这样弃船而去,虽则短短半餐饭时候,却也会酿成大错!

               远远地,他看到阿炳被人用棍打头,阿炳倒下,凶手飞快上岸逃逸。阿峰吓得赶紧往船上跑,手上的食物掉了也没有理会。他看到阿炳满头鲜血,昏迷不醒。赶紧找出随身的药粉为他止血包扎。王家世代为医,一般的急救用药,下人也都清楚。阿炳挣扎醒来,看到阿峰,第一句话就是:“大小姐呢?她上船没有?”

               什么大小姐?我回来只看到你被打昏,没有小姐也没有少爷啊!”

               阿炳急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大小姐之前就站在对面的一条船上,我和她打过招呼的,快看看她还在不在?”

               阿峰放下他,站起来四处看:“没有啊!前面的船?翻了呀,只剩一半了,再不捞船很快就要全部沉了!”

               阿炳气急攻心,“唉呀!”一声,竟又重新昏了过去。阿峰一时之间茫无头绪,心想应该先跳到水里寻大小姐呢,还是先救醒阿炳再问?

               怔仲间,一长身少年如水鱼一样湿淋淋地滑上船,一边喘气一边问:“这条船是来接阿韶回家的么?”

               阿峰赶紧答:“是的是的!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在等大小姐?她人呢?”

               钟凌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指了指倒在船上的阿炳:“快跟我说,打伤他的那个贼人往哪里跑了?”

               阿峰指了一个方向,那少年二话不说,用快如闪电的速度,就往那边追去。

阿韶在水里被人拉走,上了岸,松了绑,揉了揉眼睛四围一看,发现她在一间屋子里,关了许多和她一样的年轻少女。她们有的在凄哭,有的象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有的低头睡觉,每个人都带有一件行李,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阿韶被迫坐下,有男人大声喝道:“现在出发上大船,听三姑的话,谁也不许说话!”

阿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偷偷地问旁边的女子:“我们上大船?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呢?这些人是拐子佬?”她倒听说过拐子佬的恶行,也听过女仔被拐卖身的事,不过想到自家优越的家势,还天真地以为:到了地方给爸爸写封信,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我的!

旁边的女子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我大哥把我卖了,十个银元还他的赌债。。。爸爸啊,妈妈啊!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去世,知不知道哥哥对亲妹妹也这么坏啊,我当时为什么不逃出家啊。。。”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唉,小姑娘也可怜,被拐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对面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你们吧,你们是去花旗国,金山!男人去挖金,女人去伺候男人,好命的话也可能衣锦还乡的,就是那些挖到金子回乡的金山客,回来起大屋,买田地,很风光!”说话的正是三姑,和那帮拐子手是一伙的,任务是管好这帮姑娘,让她们能够顺利上船。她递了一套干衣服给阿韶:“快去换了你一身的湿衣服,很快上船了!”

阿韶还是一头雾水,想着:不管了,找机会逃跑,回家!

逃跑?出了门,阿韶才傻了眼:码头虽乱,管理他们的那些人可不乱!有的持刀,有的持棍,会神贯注地押着苦力上船。劳工们都象牲口一样被赶上船。对女人更甚,绳套在手腕,打了个活结,跟着队形走没事,离开两步就会变成死结,自己逃不了,还害其他的姑娘们全体乱套。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刀割了绳,可是,赤手空拳的阿韶现在哪里有刀?她想起堂哥们锋利的小刀,从来都是带在身边防身的。她笨啊!怎么偏偏就忘了带刀!

现在没有办法了,一切都太晚了!

在阿韶年轻的生命里,去得最远的地方是省城广州。从小过的又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经历过如此的变故?她又慌又乱,一上大船就拉着三姑,哭着求她:求求你!让我下船吧!我家在长洲,很有钱的,一问就知!我爸会把我赎回去的,多少钱他都会出!真的真的!不要我出洋!我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你们赚钱。。。求求你好人,把我放回岸好不好?声泪俱下,想到还候在渡口,等着她回家的王家小船,都快急晕了。

三姑甩开她的手,冷笑道:“大小姐上了船,就跟别的姑娘没有两样了。认命吧!求妈祖娘娘,观音,耶稣保佑你吧! 我只求能保自己的饭碗!这碗饭既然吃得下,就不能反碗底!”不管不顾,在少女们的声声抽泣声中,拂袖离船而去。

阿韶家不拜观音,她还没去成妈祖庙,更不知耶稣是谁。泪眼濛濛间,家乡的仙女亭突然在脑海里出现,那是她唯一知道的神仙!于是双膝跪下,流着泪对着渡口连连叩头,“长洲的仙女娘娘,求你保佑我能平安回家,保佑爸爸一切安好,保佑叔叔堂哥们快点想到法子,救我回家!”又哭了一阵,心情终是平静下来了。反正以后不管去了哪里,多远又多难,她一定要找到机会,回家!

               钟凌急追了一阵,发现前面出现了一大列人,正在排队上大船。他要追的人早已在人丛里消失不见。他停下脚步,拉着一个要上船的劳工问:“这是去哪里的船?”

               出洋,去金山啊!”

               毕竟他在澳门已经数年,出洋的事早就听说知道,少女被拐上船的事也听师傅在看报纸时偶尔提到。此时心念一动:“难道阿韶被拐上船了?”

               远远地望去,一队女子跟在长龙的后面,他赶快跑过去,可是未到队前,已经被几个大汉凶悍地隔开:“看什么看,男的排在前面!”他绕到女子队伍的最后面,另有几个大汉凶巴巴地在压后,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个子高,远远地往队伍望去,隐约觉得排在后面的一名女子特别像阿韶,衣服倒是换过了的,她正低着头走路。他只看到一个背影。

               海风吹拂,吹得阿韶的宽衣贴身贴脚。钟凌顿时眼前一亮,对了!就是这个背影!娥娜优雅,美丽绝伦,站在他的小船前面,开心地放歌,见到故乡来人时又曾快乐地招手。。。

               钟凌大声喊了几声,可是渡口嘈杂,人声混乱,阿韶她根本没有听到。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钟凌想到他那已然翻沉的小船,逃离京城时的恐惧,教会他一身武功却英年早逝的师傅,早已被满门抄斩的凌氏一家。。。

               他看着那个背影,年少的冲动与激情油然而生:小船既然已经没了,澳门也就没有了谋生的工具。我不如就跟了她,从此浪迹天涯,也要保护她一个周全!

               于是,他义无反顾,孑然一身,跟上了男劳工们上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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