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子2022-02-12 07:47:17

男空乘这次用的是手机,走到一个角落,叽里咕噜了好半天,才转回来,但没有把电话递给我,而是好像递给我背后的人,又像他拿的不是电话,而是什么仪器用来扫描我的背包。我一把把它夺过来,对着它吼道:“你们都听着,赶紧给飞机加满油,然后往对岸飞;三十分钟后,如果还不起飞,我就引爆炸药!我说到做到。”说完,我又用压在空姐脖子上的匕首划了一下她的耳朵,已经干结的血痂再次被新鲜温暖的血滴融化,流得她脖子上衣服上我的手上到处都是,形成了一大片吓人的醒目的红色。空姐这时彻底崩溃了,疯了一般尖声嚎哭起来,引得后面几个女乘客也跟着像死了亲人似地从原先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我听见手机里有人说:“我们正在按照你的要求在做。请你不要再做出伤害人质的举动。”我瞄了一眼机翼,那辆油罐车果然已经开了过来,在给飞机加油。

手机里的人又说:“如果你只是想飞到别的目的地,能不能把乘客放出来,我们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

“不行,没有达到我的目的之前,一个人也别想离开!”我继续保持着高亢的声调,把嘴贴在手机上吼道。

“那你能不能让受伤的空姐下飞机接受治疗?你可以再挑选其他一位空姐当作人质。”

“绝对不行!你们不要跟我拖延时间、讨价还价或者套取信息。我已经说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听着,你们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我们明白,但是我们还是不清楚你的具体要求和目的。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说清楚,并尽最大努力让你的要求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要飞到别的地方去呢?”

我故意装作在考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说:“那好,你们准备一百万现金,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我给你们延长三十分钟。过了时间,如果钱还没有送进来,我就直接引爆炸弹。”

“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不是个好办法,机长拿到了钱,也没办法交到你手上,因为驾驶舱的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能打开的。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就把钱从登机口送进来。你看这样行吗?”

这没有超出我的预想,我当初就知道他们是不会把钱从驾驶舱的窗口送进来的,于是假装勉强地答应:“好吧。你们把钱放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会派一个人下来取。”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另外,我们刚才说了,如果你的一切要求能在这里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还要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吗?或者还有别的要求,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一起谈谈。”

“如果你们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飞机上的任何人。”我一边用一种友好的口气回应,一边让另一个空姐递过来两个创口贴,为手上人质的耳朵止血。“你看,我已经把人质的伤口包扎好了。如果你们配合,我就不坚持往对岸飞了。拿到了钱,我们原机返回合肥。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把机上的那两个空警和那一个空少给绑起来。”

这一次轮到他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手机里的声音说:“我们理解你对自己安全的担心。但是飞机上的食物供应在来的路上已经用完了。你看可不可以让机上的乘客就在这里下飞机,这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会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按你说的飞回合肥。你看这样可以吗?”

“绝对不行!”我恢复了之前高亢的声调,大声对着手机吼道。

“你要想想,要是你自己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孩子坐在飞机上,既冷又饿,还受到惊吓,他们能受得了吗?我们各退一步,你可不可以先把老人和孩子放了?”

“你们不要跟我提条件,如果再拖延,再不把钱送过来,我就哪儿也不去,直接在这儿鱼死网破。你们听明白了吗?”

“请你冷静,我们正在按你的要求在做。我们刚才提的不是条件,是建议,是对你的请求,也是为你着想,你愿意带着这么多乘客冒这么多的风险再飞回合肥吗?”

任他怎么说,我打定主意都不再回应,只是定时地对着手机读秒:“你们还有十五分钟”,“你们还有十分钟” ,“最后五分钟”。

在还剩下两分钟时,我看见他们从一辆小车上卸下一个大袋子,丢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让另一个空姐把舱门打开一条缝,从舷梯上下去把那袋钱拿回来,并警告她,下去后不准停留,不准跟任何人说话,更不准逃跑。透过舷窗,我看见她吃力地拖着袋子,艰难地后退着往回走。等她把钱袋拖进来,放到我的脚边,我用脚踢了一下,又试着推了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的钱,不知道一百万原来有这么沉重,至少有三十来斤,分开装到两个袋子里,每一个都是十五六斤。在飞机落地之后,前妻怎么可能混在人群中轻松地提着它不惹人注意地离开呢?好在之后的发展至少在按我的计划进行。飞机再次起飞,返航合肥。

等飞行平稳之后,我开始了计划中下半部分的行动。我先把手上空姐的双手反绑了,又命令其他两位空姐把空少和后排那两个便衣空警用他们各自的裤带同样反绑在身后,我还跑过去,亲自试了试,看看是不是扎得结实。然后,我站在平时飞机起飞前空姐们讲解安全须知的位置,高声地对着所有的乘客喊话:“你们都听好了:我手上有刀,背包里是炸药,要是有人不想活了,我们大伙儿今天就一起在天上去见阎王。要是都乖乖地听话,就什么事也没有,到了合肥,各自平安回家。不过,你们得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我不是要抢劫,你们拿出多少,我用崭新的票子跟你们换多少,而且四舍五入,你们的零头不足一百的,我就给你当作一百。现在我就让两位空姐从过道两边过来,每个人都要把包里兜里的钱拿出来,放到她俩挂在餐车上的垃圾袋里,然后自己从她们推的餐车里拿取同样大小的新票子,不足一百的,就当作一百。谁也不许作弊。我在这里盯着,谁要是不换,到了合肥,他就别想下飞机,就得陪着我接着往国外飞。”

机舱里开始陷入了一丝混乱,大家都开始忙着掏钱包,或者站起来拿行李舱里的手提行李,或者呼喊坐在别处的亲戚朋友。我对此一点也不担心,有空姐推着餐车堵在过道上,没有人可以乘乱冲过来对付我;但我还是站立在过道前面,观察着舱内的一举一动。我注意到前妻也打开她的坤包,把钱都换了。等两个空姐把餐车推回来时,机长已经在广播说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让我们都坐好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我让空姐把剩下的新票子都分装到那两个塞满了旧钞票的垃圾袋里,扎紧了口子,放在舱门的旁边。

在准备降落时,我们还能看到太阳挂在天边,好像也想着看热闹不情愿落下去似的;飞机着地之后,天却完全擦黑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在福州一样,飞机还是停在远离登机楼的一个跑道的尽头,地面上还是停满了各种警车消防车防爆车,它们闪烁的灯光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刺眼,映衬得跑道两边笔直站立的武警队伍看起来有些惊悚。从福州飞回来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多少恐惧,觉得自己的计划至此还算圆满,再次见到这么多闪亮刺眼的车辆和满副武装的特警,我甚至有些成就感,心里有某种说不明的骄傲。我拿起驾驶舱外的电话,对机长说:“告诉地面准备一辆正规的出租车,开到舷梯下面等着,车里不能有任何人包括司机。”然后,我把那个有些虚脱的坐在地上的空姐扶起来,解开她的双手,问她:“你会开车吗?”她无力地点点头。“那你等会儿还能开车吗?”我温柔地问她。她又无力地点点头。“那好,等会儿我们俩下飞机,你开车,我坐在你后面。”我的计划是,她开车时,我会在后面用拿刀的右手轻轻地勒住她的脖子,继续劫持她作为人质,开到市区里去,摆脱追捕。我觉得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特警或者警察不会违反我的指令跟在出租车的后面,我会把车里既有的出租车公司装的卫星跟踪器拆掉,但警方要是另外装了一个隐藏的追踪器,进入市区后要想办法快速逃脱就得费些周折了。

这一次,地面既没有啰嗦也没有拖延,一辆挂着出租顶灯的低档小轿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已经接靠好的舷梯下。我又拿起话筒说:“我要跟地面通话!”。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安徽省公安局局长张沙碧,请问你的姓名。”我也不知道这位局长大人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听他的发音又有些含糊不清,像是那个骂人的词。便没好气地对着话筒说:“你别管我叫什么。你只要听好我说的话就行了。我的背包里有一个足够把飞机轰上天的炸药包,遥控器在我的手里。我一会儿要带一个空姐开着下面的出租车离开,但我会把这个炸药包留在飞机上,谁也不许跟踪我们,谁也不许下飞机,否则,我就会在出租车里按下遥控器。如果你们听话,照我说的做,三十分钟后,我就解除遥控器上的引爆设置,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安全地离开。听明白了吗?”听筒里只有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已经把电话给摔了,才又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我们照你说的办。”我没有再说一句话,默契地把电话挂了,然后又对着机舱里所有的人说:“我现在要下飞机,但炸药包会留在这儿,要是没有人过来让你们下飞机,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不然所有人都会玩完。”

我左手提起一袋钱,背在身上,觉得真的好沉;右手握着匕首,勒住空姐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她的后背往舷梯下面挪动。这一段路程是我整个计划中最为薄弱也是我最为担心的部分,一旦被狙击,就一命呜呼,栽倒在舷梯下了。我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厉害,在紧张的同时我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紧贴着我前胸的空姐肯定感觉到了我的心跳,而且会认为我到底也是个怂人。好在终于一步步挪下了所有的台阶,来到了出租车的旁边。就在我向车里了望看看是不是空的并要吩咐空姐打开车门时,我感到有人同时钳住了我的右手和脖子,一下子把我背摔在地上,接着双手都被反铐了起来,有人用膝盖狠命地顶着我的前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仰躺在地上,大脑一片模糊,唯一的意识就是我死了,而那袋钱还垫在背下。

过了一会儿,脑袋稍微有些清醒,我发现一圈子特警持枪围在四周,在我仰望着的眼神中,个个都显得那么高大。我还看见乘客们也正在下飞机,每一个人都举起双手,放在头顶上,进了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大巴里。我试着寻找前妻,但没有成功。后来在审讯中,我才知道,她作为同案犯也被收押了;在我被判死刑之前,她因为知情不报和窝藏罪犯被判了十年徒刑。

“撸sir,虽然听了你的故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但每多听一遍,我对你的敬仰就加深一点。你觉得呢,史弟?你是不是也挺佩服的?你有没有。。。。。。”史明打断了秦雨的马屁,问罗瑟:“那你现在认为计划的漏洞在哪儿呢?是没有防备客机舷梯下隐藏着的特警?”

“那确实是个疏漏,不过,它不是失败的关键,而且在最后已经无关紧要了。”罗瑟倒是非常诚实,并没有失败了还嘴硬或者归罪他人。“在等待枪毙的那一个月,我把审讯和审判时的一些信息串联起来,加以推理,觉得最大的错误就是从福州飞回合肥这段航程,它给了警方充分的时间,摸清了我的底细。他们把我赌博欠钱的生活现状、在机场安检的详细经过还有安检之后的所有行踪都研究得明明白白,并判断出我是在虚张声势,并没有什么炸弹,我的最终目的只是讹钱,这也是他们在我从机舱里出来之后,没有把我一枪爆头的原因。还有就是,我是近一百年来第一个敢真的去劫机而且几乎成功并造成了恶劣影响的暴徒,警方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活教材,可以好好地加以利用,训练公安、机组和机场人员。他们不舍得一枪就把我毙了,想留个活口多收集些培训资料。”

“那你现在后悔吗?如果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还会去铤而走险吗?”史明小心地问,“而且,既然他们要留你做个活教材,为什么最后又把你给毙了呢?”

“嗯,后悔倒是没有。但要是能投胎重生,我一定会过得更好。那时候,只是感到前途渺茫,人生毫无意义,还不如孤注一掷,干票大的。唉,我在人间的一辈子就没有享受过人生的乐趣;要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再来阴间,我就会心安理得地与他妈的人世一刀两段,专心致志地修炼,直到像师父说的升到天堂去,管他是什么道子还是狗屁子。至于最后他们为什么又把我给除掉吗?这你就要去问那些官老爷了。也许是我坏了规矩?他们一直都是在利用规则暗中捞钱,没想到我这么明目张胆地劫持飞机跟他们索取,虽然我要的只是他们中饱私囊里的零头,那也得杀鸡给猴看,不然他们就过不好安稳的日子了。哎,不说了,说到底,有些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劫机!”

“嘿,你可别那么说!”秦雨一改之前讨好和拍马的腔调,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你要是真的享受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就会不想死,恨不得长生不老;即使死了,也会迫不及待地想投胎回去,舍不得那种神仙生活。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生前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沾花惹草,好不风流快活。现在呢,没有哪一天不恋恋不忘那种缠绵悱恻,殢云尤雨,嘿嘿,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这么跟你说吧,利比多之与情感犹如血液之与身体,情欲之与利比多如同心脏之与血液。任何假装不爱女色的男人都是伪君子。”

“别人那么说,我信;你的故事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因为女人才到这儿来的,你还想回去再被捅一次?”罗瑟很是不屑,一句话就击中了秦雨的要害,让他闭上了臭嘴。为了缓解尴尬,史明岔开了话题:“我觉得毁了你人生的不是赌博,而是贪着。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师父的那些见解有些道理。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亡魂到了阴间都要被接引或受到盘剥甚至进入地狱,那些构筑地狱干着恐吓、勒索和拘禁坏事的俗子都是少理智多情感的灵子,如果在阳世我们注重智慧看淡情感的话,我们死时灵子就会因为内膜的蚀刻不同而不会落入那些坏俗子的地盘里,这就像筛沙子,小的轻的落到一堆,而大的重的落在另一堆。师父说逻辑蚀刻大于情感浸润的灵子同情感浸润多于逻辑蚀刻的灵子是大沙子和小沙子两个不同的种类。所以,要想死后不进那些虚幻的地狱,在人世就要智慧最大化,情感最小化。所谓情感最小化就是对任何情感都不要过分贪着,不管它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对任何情感都要拉开适当的距离,最好是平等地对待所有的人和事,也就是博爱。博爱是化解贪着的最好解药。”

“你看,还是史兄最懂我。我在人世就是对所有可爱的女子都平等地施予爱意。”还未等秦雨说完,罗瑟就骂道:“你他妈那不是博爱,而是滥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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