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那 边
(长篇小说)
万沐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三、再过二十年,同学来相会(下)
在江宁大学任教期间,虽然六四之后,生活和工作并没有大的麻烦,但处在一片死气沉沉的环境中,精神上却异常苦闷,看不到任何希望。
看着花园里的碧草和在木槿树上上下玩耍的松鼠,赵子豪说:“在中国真是疲惫啊,虽然说是教授,可能还没有这只松鼠那么快乐!”
“谁让你思考呢,你要是不想问题,不就不苦闷了吗?”James刘调侃着说。
赵子豪点了一支烟,说:“我也试着不想,但我又不是头猪,我咋个能不想唻?”
两个人都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句话是有“典故”的,这本来是James刘的一句话。当年他俩上高中的时候,中国还处于文革后期,爱思考的James刘也有许多的看不惯,赵子豪就嘲笑他:“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不要天天想东想西了!”劝他想开点。James刘一下来了气:“我又不是头猪!”此后气得半年都没有理赵子豪。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爱思考的人,以后上了大学更是有许多新的见解,寒暑假回家还经常在一起交流争论,即使James刘到了美国,两个人通信也要进行思想交流,偶尔还会拿这句话来互相调侃一下。
聊了很久,James刘突然想起,怎么忘了赵子豪太太,人家刚到,和芬娜在一起交流肯定不方便,一拍脑袋,赶紧走上DECK,推开后门进去,结果发现刘欣正和太太两个开怀大笑,这才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问太太和客人交流顺利吗?只听太太说:“Very well,her English is excellent.”他转向刘欣,刘欣微笑着说:“你们两个老同学多聊聊,我跟嫂子练一下英语。”
James刘才放心地退了出来,回来告诉赵子豪:“没想你堂客英语还不错,一来就马上开口说话了,我那年刚到美国的时候,有一两个月都开不了腔,经常要写在纸上跟人交流,龟儿子英语当时把老子折腾惨了!”
赵子豪则笑笑说“刘欣在英语上还是下了些功夫的,平时一直跟学校的外教练习英语”
“哦,难怪!我刚才突然想起,我们两个谈得欢,是不是把她晾在一边去了。”James刘笑着说。
其实两位太太也许前世有缘,尽管只是在老公之间通信寄来的照片上看到过对方,但却对对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尤其一见面,一位热情洋溢,一位温和典雅,都让对方找到了各自文化里的迷人之处。
吃过早饭,在宽大的客厅里,她们边喝咖啡,边聊天,很快就聊到一块去了,仿佛一对很久不见的闺蜜。芬娜现在在布里斯班大学做生物学教授。而赵子豪太太以前则是江宁大学的教授。两位女教授,似乎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聊学生,聊教学,聊各自的大学管理,当然更多的是聊各自的老公。
芬娜还主动聊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芬娜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乌克兰人,其实是出生在美国西雅图的乌克兰裔。父亲来自乌克兰南边的城市敖德萨,母亲来自基辅,都是二战后来到美国的。自己曾回过祖国两次,那边还有不少亲戚。由于一直生活在美国的乌克兰社区,所以平常在家里也说乌克兰语,而且保留了乌克兰的生活习惯。尽管刘欣说着说着英语就卡壳了,但是通过用手比划,或者不断地拿英语解释英语,两个还是能够达到会心的一笑。
赵子豪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又点了一支烟,笑着问James刘:“你和小周以后联系没有?”
“呵呵,没有,没有了!”James刘脸上有些尴尬,
小周是James刘的女朋友,James刘当年是他们地区高考的理科状元,考到北京去后,他母亲一个朋友的女儿正在上高中,非常崇拜他,便私下写信追求他。尽管James刘觉得两个人的年龄差了六七岁,女孩很青涩,无奈这个女孩却一定要追求他心中的这位“陈景润”。但是,已经走出大巴山的James刘当时却想追求班上的一个北京女孩,还为她写了不少的诗,但无奈自己身材瘦小,长相平庸,并不入北京女孩的法眼。
一次去香山春游,James刘争着去给女同学背行囊,将一大书包的食品和水壶背在身上,尽管乐滋滋的,但却见这个女同学和另一位上海来的男生形影不离地走在一起,并不是地看着他挤眉弄眼一番,James刘于是大怒,深感受辱,将书包一扔,气冲冲地走了,并写了一首诗《鸱鸮》:
我以为你是三月的黄鹂
在未名湖畔
唤醒沉睡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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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
在香山的岩头
却发现,你是
一只阴冷的鸱鸮
一声低啸
满山的黄叶飘落
将杏花三月
变成了
一片悲苦的秋
James刘从此性情变得暴躁,一头扎进图书馆,拼命学英语去了。
James刘在第三年暑期从北京回家的时候,追他的女孩已经是师范专科学校的一年级学生,几年不见,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值失恋苦闷的James刘,像在沙漠中苦行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很快对这位小妹妹动了芳心。
在一个夜晚两个人去公园溜达的时候,女孩突然牵了一下她的手,这一牵不要紧,结果突然一股电流,突然让他全身的细胞几乎被激活了,才感到这种肉体的的触碰,远远比和班上北京女童同学那种柏拉图要来的生动得多,才感到了青春生命的汹涌澎湃。
不要看James刘已经二十四五岁了,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他却从来没有和女生拉过手,每天就是学习,看各种各样的书,最多就是想象一下那些空洞的、形而上的爱情,只想着精神的升华,却忘记了青春期的身体。
在下乡的村庄,其他同龄的小伙子大多都结婚了,但他却将书当成了新娘。不仅将学过的数理化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看马列著作,还看各种各样的诗集,包括当时有个陕西的农民诗人王老九的诗他也读。别人每次回家,是要带很多吃的和穿的去乡下,而他则是都设法通过关系,在读书馆了带很多的历史、哲学、文学书,背一大尼龙袋的书去下乡的地方读。也学着写诗歌,当时还写过几篇关于农业学大寨的诗歌发在地区的油印刊物上,是村子里人人皆知的大诗人,确实曾在乡下也红火了一阵子。
在高考前的最后一年,他就在下乡的村子高家庙小学当了民办老师,当时村子里有些大姑娘给他暗送秋波,结果一门沉醉在书本里的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感觉,。
等到他上了大学,似乎对男女之情慢慢开窍了,于是疯狂地追上了班上的那个北京姑娘,因为这个姑娘长得很像电影《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结果却是无疾而终。
那次暑假回家,小周又热情地来见他,不想这一次却让他突然有惊鸿一瞥的感觉,尤其两个人一牵手,瞬间觉得那颗坚硬的心完全酥软了。
这种关系持续了几年之后,随着James刘的出国就结束了,赵子豪当时还写信骂了他,但James刘却说,小周对他除过女性的感觉外,更高处的吸引力实在太少了,不知是借口,还是花了心,反正是去美国后,据说和小周的关系就断了。直到后来听说James刘和一个外国女人结了婚,赵子豪心里想,会不会是人总是喜欢新鲜的东西,远处的女人才有神秘感。等看到芬娜的照片,结果赵子豪也有些想入非非,竟觉得刘欣也逊色了不少。
看到James刘吞吞吐吐的样子,赵子豪就说,他前几年回川北老家,还见过小周,小周已经是市第一中学的副校长了,听说丈夫是市中医医院的院长。由于过去的关系,小周还很热情地跟他聊了一会。
说完,赵子豪突然发现,James刘的脸色有点难看,才觉得失言,连忙转了个话题。
这时,James刘的儿子David和赵子豪的儿子小华满头大汗从地下室的后门里走了出来,原来两个小孩子已经玩到一起去了,他们刚刚打了一阵乒乓球,两个追打嬉闹,尽管语言上还不能沟通,却很像两个常年的玩伴,只是从外形看,一个是中国小孩,另一个则完全是个白人少年。
David长得很像妈妈,身材高挑,金黄色的头发,正在读七年级,也是一个冰球运动员,平常在家里喜欢和爸爸打乒乓球。
两个小孩打了个照面,又从侧门跑出外面,James刘站起来喊住他说:“Be careful,David. be nice to Xiao Hua”
“I know, I know, Don't worry.” David边说边跑了。
“噢,困了”赵子豪打了个哈欠,恰好这时芬娜站在DECK上请他们两个上来吃饭。
James刘一看时间,已经到十二点钟了,就说:“哎呀,这是你该睡觉的时间了,我怎么忘了,快点上去吃饭,吃了去睡,倒时差可是要等一阵子。”
走进饭厅一看,饭桌上既有四川的小面,又有乌克兰的饺子,呵,原来刘欣也帮着做饭了。
而小华刚刚吃过,已经躺在客厅旁的小屋子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