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干脆跳上去武汉的船,去看我的哥哥。那里有我熟悉的书店和里巷。武昌老街乌黑的石板路,经过轮胎和鞋底的不断打磨,变得油滑,像一块接一块的墨玉。夜幕降临之后,路灯橙黄的光,和行人破碎的心,都收集在石板上,反射出幽微的光。兄弟之间的交流,限于兄弟友悌,没有任何功利,是人生羁旅的一个慰藉。我总要呆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然后启身去武昌火车站,坐去阳逻对江的客车,行程大概三个小时,这样下车后可以赶上到阳逻的轮渡。
有一次路上堵车格外严重,到了阳逻对江,最后一班轮渡已经到了江心,江南小卖部的老头正忙着收摊。秋天的空气很澄净,夕阳下对岸的朱岩更加耀眼。江上并无烟波,但我和另外五六个旅客却有无限的忧愁。江这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怎么过?
“我们快些走,到下游龙口对江,兴许还可以赶上最后一班汽渡,”一个中年汉子给了我们一点希望。我们开始沿着江堤,往下游狂奔。日头是越来越短了,天黑得比我们走的快。走到半路,天就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光。我们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对方的脚步和沉重的江涛。也看不到路,完全盲目,难免有时深一脚浅一脚。黑暗中唯一的安慰,是意识到陷入困境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有时走慢了,听不见别人的脚步,孤独的恐慌就会立时在黑暗中包围过来,催促你赶紧加快脚步,赶上人家。
死赶活赶,终于能看到一丝光亮。越走越亮,走到龙口对江的时候,汽渡码头幸好没有关门。这里明亮非凡,唯恐司机看不清线路,将车开到江里。这样的事情,过去的确时有发生。汽渡只渡汽车,不渡人。一起的五六个行人,现在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师傅,我是高中老师。您能行个好,带我到镇上吗?”
年轻的司机并不多看我一眼,手一挥,“上车斗。”我立马就爬了上去。满江秋风,一身冷汗。
江上无风三尺浪,汽渡操作小心翼翼。汽车各就各位,前后轮都要用木块挡住,以防滑动,造成事故。我们平安到达江北龙口,只十分钟的路程,司机就将我扔在了平江大道。四处黑灯瞎火,我摸索着回到了学校宿舍,从白炽灯光中取得一丝温暖。
来不及去想、去怕,错过最后一班轮渡之后,如果又错过最后一班汽渡,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