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一十四)强占
自从奎云去了乡下,张妈一直细心地注意着后院的进进出出。冷家除了两个孙辈的男孩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冷尚兰怀孕后,和谢文华带着谢家的儿子来了几趟。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是已经生了,在家做月子。再加上民警小韩最近回河北乡下探亲去了。对于张妈来说,现在是难得的机会。
原来,张妈早就在打后院冷家那几间房子的主意,只是没机会下手。终于借着疏散人口把奎云轰到乡下去了。对于谢文华,张妈有些忌惮,但是如今他媳妇生产,他哪儿还顾得上这里?
房改之前,张妈一家住在奎云提供的两间南房里。开始的时候简直有一步登天的感觉,即不用交房钱,又有了固定收入。房改的时候,张妈提出让奎云替自己家交房租。张妈觉得冷家已经没落,远比不上解放前了。一家人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共产党的天下,张家是工人,国家的主人,让冷家给自己出房租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奎云不但不给出房租,还委婉地将自己辞退了。张妈的如意算盘没打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那个气啊,恨不能踹奎云几脚。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张妈一家只好自己交房租,她又出去找了一份看孩子的差使。看孩子特别辛苦,年轻人工资低,付给张妈的工钱远不如奎云付的高。但是木已成舟,没了办法。
1966年夏天,本来打算借着东风将奎云好好整治一番,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谢文华谎称自己是奎云的干儿子,将她救了下来。三年多来,张妈怎么看奎云怎么来气。更何况,那两间南房已经不够张家住了。张家大宝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经人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因为房子太小吹了。张妈左思右想,只有奎云的那九间房子是最容易得手的。
这天,冷建国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稍后,冷俊也背着书包走了。张妈和她的丈夫来到后院,将冷家的门锁撬开。他们看中了最靠外面的四间北房。于是,二人将那几间房里的家具,东西都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张妈的丈夫是拉三轮车的,这个时候,他的几个同事将他们在委托商行买的几件旧家具拉进了冷家小院,安置在那四间北房里。
冷俊下学回家后发现家里的门被撬,东西被丢在外面,马上去给堂哥冷建国打了电话。建国回来后气得跳脚。这时,大宝,二宝,他们的父母以及一群帮着搬家具的同事朋友正在喝着二锅头,吃着卤煮火烧,庆祝张家搬入敞亮的大北房。
张妈见冷建国一脸的怒气,就上前对他说:“建国,这四间房是你奶奶走之前答应借给我们的。今天我们搬家,大家一起乐乐。你要不要一块儿喝一杯?”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奶奶把房子借给你了,我怎么从来没听我奶奶说起过?没有证据就是强占!”冷建国怒不可遏地对张妈说。
“哎哟,我跟你奶奶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我们老姐儿俩的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吗?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强占?干嘛说的那么难听啊。你要是觉得我们是强占了你家的房子,你去告我好了,看看居委会,派出所向着谁?你家就你们两个屁孩子,居然占着这么多房子。我们没地方住,借几间总可以吧?“
这之后,冷建国跑遍了居委会,派出所。他一遍遍地申述家里没人的时候家门被撬,房子被强占。但是,没人出来替他做主。民警小韩从河北老家探亲回来之后帮建国申述了几次,没有任何效果。在那个纷乱的年代,哪里有什么法律?哪里有什么公道?大家不是在投身运动,就是被运动碾压着。多少人家性命不保,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冷家不过是丢了几间房子,相比之下,微不足道。
邻居们都知道张妈的厉害,更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道理。大家敢怒不敢言。没有人跟着起哄也去占两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建国和冷俊二人没有办法,只得将堆在院子里的家具,书籍,衣物收拾好,搬进其它房间和存放杂物的西屋。建国有很深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作为长孙,没能替祖母看好家。如今真不知道如何向祖母交代。他写了一封信寄给乡下的奎云,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奎云收到信后心情自然特别沉重。但是房子毕竟是身外之物。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看来张妈惦记自己的房子由来已久。奎云细细回想了自己与张妈的过往,没觉得自己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唯一不如张妈意的就是房改时候没答应替她们交房租,还把张妈辞退了。奎云并没感到自己当时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如果再让她选择,应该还是同样的结果。像张妈这样的小人,就算当年替她交了房租,没有辞退她,如今她大概一样会算计自己的房子。如此,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奎云给建国和冷俊写了回信,嘱咐他们好好上班,上学,少惹是非。房子既然已经被占了,居委会,派出所也不给做主,只好算了。她让孩子们把心态放平稳,他们的前途要紧,祖母不会因为别人的无理责怪自己的孙儿。
如此,张家在冷家的那四间北房里一住就是四十年,从来没交过一毛钱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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