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新老思想的碰撞,回了北京的董昌健并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当静静回到北京报到的第一天,和董昌健商量不住在他的父母家,而是要在外面租房子住的时候,董昌健毫不犹豫地举双手赞成。两个人在白石桥租了一间单元,共同构筑起了“爱的小巢”,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因为住得离公司都不算远,为了避免挤公交之苦,两个人买了自行车上下班。每天清晨,董昌健会听到楼下一连串又薄又脆的铃声“叮呤呤……叮呤呤……”划过微曦,知道比他早出发的静静既是为他按响了起床闹钟,也是在用两个人的暗号表达爱意。睁开眼睛,看到静静为他准备好的煮鸡蛋、面包还有温好的牛奶,他觉得自己像搭上了一艘倘佯在幸福河流里的小船,两岸繁花似锦,唯有鸟语和花香。
同样,先下班回家的静静等到楼下“叮呤呤……叮呤呤……”地传来爱的暗号,就会兴奋地跑下楼,接过董昌健在回家途中经过菜市场买的新鲜食材,回到家里两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准备晚餐。 两个年轻的生命,通透得一眼见底,日子简单而美好。尽管董昌健有时候依然会以拿她开涮为娱乐节目,但是静静连“死贱贱”都懒得喊了。只要向前走不再回头,静静还是觉得很幸福的。她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那座极寒极高的乞力马扎罗山,若回首凝视,皑皑的白雪就会刺瞎她的眼;若触摸,她全身的血液就会被冻得凝固,甚至会要了她的命。
董昌健周末加班的时候,静静就一个人逛北京城。她喜欢北京。北京,就像一个有着厚实家底却穿着圆口布鞋,踱着底气十足的步子却不张扬的爷。即使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人看景,也会被这气定神闲浓厚的文化氛围包裹。累了,搭段公交或地铁;饿了,找个小吃摊坐下来。背对着天坛,地坛,或者紫禁城,她从容地喝上一碗豆浆,来上一个煎饼果子,看公园里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大爷,还有一边打着太极一边交流着“政府上网工程”的老太太。与其说北京是座皇城,不如说更像是一所社会大学,接纳着怀揣各种理想从全国各地涌来的年轻人。无论在多么拥挤的地铁里,她都能看见各类忙着充电的人群。有的捧着“红宝书”背单词,有的看IT认证考试的专业书,有的在做着考研的模拟题……她仿佛看见自己和董昌健在不远的将来,也融入在这样一个大军里的身影。
凭着聪明才智和踏实努力,静静很快在职场上如鱼得水,迅速地升为大客户代表。随着握在手里的大客户越来越多,她的薪酬早已翻了几番。当初听到师姐月收入1800元就能让她惊掉下巴而艳羡不已的岁月,变成了记忆里早就翻过去的一页。
事实果然证明静静说的没错,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需要刻意去记毕业的周年。1998年7月1日,中央电视台邀请内地、香港、台湾三地歌手举行精彩的演出庆祝香港回归一周年,提醒着静静,毕业已经整整一周年了。
埋头工作的她在这一年里,只和琳琳、周允见过一面。那是在冬天,天气暗沉干冷。受琳琳邀请,静静和董昌健去了琳琳在北京的小家。芳芳自从毕业就没有和琳琳、静静聚过,每次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人为的或自然的不可抗力礼貌地推掉了,这一次也一样没有出现。
“她太忙了。”琳琳每次总是替芳芳解围。静静心有所悟,但是从不反驳。
周允所在的外企不分配住房,琳琳所在的国营单位在工厂周围的郊区分了一套小平房给他们居住。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公用,几样简陋的家具摆设,看得静静的心抽得很紧。可是琳琳和周允却很满足,说总好过颠沛流离。琳琳还说单位自己有锅炉,冬天的取暖费一分不用花。暖气确实供应得很足,琳琳放在上面的一壶凉水,很快就暖了,大伙用这温水洗手洗菜,省得烧水。琳琳说的时候很平静,手上也没闲着,毛线源源不断地被喂进了毛衣里。周允和董昌健望着她们聊天,都很是满足地帮着削水果,就像在学校里一样。
全中国庆祝香港回归二周年的时候,静静兴奋地用新买的诺基亚8810打电话给素素。接到她电话的素素高兴得大叫“三夫人,你可想死我啦!”可是静静听得出来电话那一头确实很嘈杂,很忙乱,不时有人“陈经理”“陈经理”地叫着,静静笑了。
“说吧,三夫人,什么事?”素素怕冷落了静静,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每天都是这样,忙得要死。”
“没事,我想告诉陈经理,我也有大哥大啦,诺基亚8810。”静静说。
“哦——”素素假装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说:“‘酸梅’又来啦!我现在用的V998就挂在脖子上……”
“德性!”静静愤愤地说。
“哈哈哈。”素素开心地大笑起来。
“听起来南方的‘童鞋’(同学)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静静说。
“都挺好。我们过年还聚了一次呢。余学安没给你打电话?”素素问。
一听到余学安这个名字,静静的心就像被电流击了一下,又麻又疼。
“没有呀!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静静问。
“他说夏天要去北京办什么展会,到时候会顺路去看看老童鞋(同学)。”
“哦……”静静迟疑了一下,随即转移话题,“老公紧跟网络潮流,什么都没落下。”
“哈哈,好啦,不和你逗嘴玩了。我还有个会,回头和你聊。”
挂断电话很久了,静静还一直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没有变。她的心里泛起了汹涌的波澜。那一年余学安的不辞而别,像深深扎根在她心底的一株小苗连血带肉地被连根拔起,血流如注。这么久了,虽然血洞被堵住,可是伤口还未结痂,每次老同学之间不经意提到这个名字,都像有人捅了她那个血洞一样,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害怕他真地打电话给她,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