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大理洱海,四季常青,花团锦簇。这一日,昼最长,夜最短,正是夏至之日。
天近黄昏,从天外飘来一团红云,其在远处时,蹒跚摇曳,飘至近前,又跌跌撞撞地落在篱笆院外。
红云不散,女娲一见,却是万分地惊喜。她飞出院墙,急入那红云中,搀扶出一位神仙,正是那混沌之中与盘古前辈争执的共工前辈。
女娲扶出共工,急切地问道:“前辈,巨变之后,久别重逢,前辈可还安康?”
共工立稳身形,面露笑容,言道:“终于又见到旧友了。我仙身无恙,只是乏累些,你可还安好?除灸鸟和炙鸟外,你可知其他几位旧友的下落么?”
女娲答道:“安好,我四处搜寻,都找不到他们,见到前辈已经是大喜了。”
共工收了笑容,皱眉道:“只有你我两位,怎么讨论重返混沌之事呢?”
女娲不觉一怔,心想:“两位前辈大仙在混沌中相争,是何等的惨烈。盘古前辈至今下落不明;共工前辈绝处逢生,已是万幸。没想到这位前辈,已经出了混沌了,固执的性情却是丝毫未改。” 女娲答道:“前辈,新世界已成,前辈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前辈若要讨论,我们就只有找灸鸟和炙鸟一起讨论了。”
共工道:“原在混沌中时,冷热均匀,无水无火;现在冷热自立,水火不容。他两个脱了束缚,更是灼热四射,你我已近不得他们了。若是他俩下来,哪怕只是靠近些,这里的草木、鸟兽,都会被焚为灰烬,害得精灵们无处安身。也罢,就我们两个来议一议吧。”
女娲心想:“时空岂能倒转!议这无稽之谈毫无意义。” 她嘴上劝解共工,面上已露出话不投机之意,言道:“前辈,原在混沌中时,我等皆不知精灵解放,究竟能换得多少精彩?现在新世界已成,前辈请往四下里望一望,可见山坡上巨树参天、藤蔓婀娜、花草茂盛,石绿山青?可见那林中鸟飞兽走,虫鸣蝶舞?可见水中鱼潜虾游、蛙跃龟泅?难道不比那混沌中死气沉沉,浑噩一片,要精彩得多吗?”
共工摇头道:“在你眼里,这是一片五彩缤纷、生机盎然的花花世界,可在我的眼中却是不然。那些高大的树木,占据了大片的阳光,使得那些低矮的植物,不得不藤蔓攀爬,寻找树影荫蔽之下遗漏的光线。杂草得土便生,而那些苔藓却连土壤都占不上,只能爬在岩石上,染绿秃石。精灵们化物之初,就尽显邪恶之性。这全因混沌破壳,气息分解,致使精灵们性情有别。你看那些飞禽走兽,有食草的、有食虫的、有食肉的、有食腐的。那水泊之中,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凶猛如狮、熊、虎、豹;狡猾如豺、狼、狐、鼠,活脱脱一个弱肉强食的凶残世界。可这些精灵们,在那一相均匀的混沌中时,原本都是平和、善良的。这所谓的精彩,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诱众生追逐繁茂、诱众生竞争生存、诱众生尔虞我诈、诱众生弱肉强食。实在是个罪恶的温床。精灵们的面貌,究竟是欢喜中的炫耀,还是求生中的挣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女娲言道:“前辈此言差矣,生命精彩,本就有苦有乐,怎的只见困苦中求生,不见收获中欢喜呢?众精灵之喜怒哀乐,都是混沌中未曾体验的,都是精彩的篇章。况且万事万物未有恒久不变的,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精灵们既已解放而出,自有它生存发展的方法,至于罪与非罪、恶与非恶,那还要等到立了规矩之后再说呢。天地开辟,新世界诞生,此乃大道使然。混沌未破之时,前辈尚不能阻止,如今混沌气息已散,早已变质、变物,前辈竟还有重返混沌的念头,怕只是固执的幻想而已。” 女娲知道共工前辈顽固难劝,不愿与他争执,便推脱道:“我园中还有未做完的事,前辈且在此安歇吧。” 言罢,就飞身回了篱笆院中。
共工望望挂在空中的灸鸟和炙鸟,又看看篱笆墙内的女娲,心中有些沮丧。但他实在看不惯这新生的世界,对着篱笆院内的女娲言道:“盘古道精灵解放,你也道精灵解放,精灵们真的解放了吗?所谓天地开辟,天为何物?地又为何物?天就是一道屏障,将神仙与万物分开。鸟儿飞翔不过山顶之高,万物中的精灵们,若不塑成仙体,哪个能入得高天之上?地就是一个囚笼。万物离水不生、离土不活。天降甘霖,降之于地;江河湖海也布之于地,又有哪一物能离开大地?原在混沌中时,众精灵们自由自在、往来无阻,何来这天之屏障、地之囚笼?名为解放精灵,其实是换一种方式禁锢。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女娲正在园中造人,听着共工前辈与她理论,不觉有些心烦意乱。新造的几个人便出了瑕疵,全都是体毛偏重,头形扁长,身材高大,却是强盗本性。女娲一见,黯然神伤,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道:“哎呀,这几个没造好,日后他们的同类,怕是要受他们欺负了。”
共工见女娲竟没有理会自己,不觉恼怒道:“你不思让精灵们本性归一,却造出这物种,还赋予他们智慧。众精灵各逞其能,已是纷争遍地。将来此物必以智逞强,凌驾于万物之上,其祸乱更甚。你这是在纵祸!快住手吧!”
女娲与共工前辈话不投机,又见他指责自己造人,实在不愿再与他争执,无奈地言道:“前辈,天地已分,不复混同,与其抱着背道而驰的想法不放,不如接受这新世界的现实。盘古前辈已为此牺牲了仙体,前辈您也应该有所觉悟啊!”
共工见女娲听不进自己的劝告,又想起在混沌中败于盘古,不禁长叹一声,言道:“天地不复混同,未免言之过早,不妨让我来试一试吧!他舍得牺牲,我又何必吝惜这仙体!” 共工言罢,纵起在空中,就在苍山洱海之上来回地急飞,将这一方灵地上空的真气尽数吸尽。只见他身形长大,浑身冒出火来,“嗖”地一声,直向那远处的不周山飞去。
女娲见共工前辈窜在空中来回地飞,原以为他只是发发脾气,但见他直奔不周山而去,不再回头,立时警醒,顾不得园中的事,急纵身追赶。
共工前辈一面向前冲,一面胀大身形,直至胀成一只大火球,身体已没了形状。女娲在后面急追,眼见前面的火球越飞越远,心中焦急。
那火球义无反顾,直向着不周山的山根撞去,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周山被被顶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