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19-4） 丝瓜园2019-10-29 16:46:48
可是，这样的宁静，不久就被一阵鸟叫声打破了。
洞口处，三三两两地落下来几只鸟，就落在两人近前，样子像鹌鹑，浑身油亮的黄色羽毛，那不正是两人苦苦追踪的肥遗鸟吗？两人吃了一惊，打起精神来，现在早已天光大亮，照往日的情形，肥遗鸟早都该飞回去了，怎么此时竟出现在眼前？往日里追着它，一走就是十几里；今日不去追它了，它却自己飞来两人面前。
两人一起来到洞外，更加惊得目瞪口呆。一大群肥遗鸟在头顶上盘旋着，犹如一条黄色的匹练，在空中舞动着，闪亮的羽毛映着明媚的阳光，光彩夺目。两人目不暇接地看着。忽然，一些肥遗鸟离了大队，从空中降下来，悬停在山洞侧面的石壁旁，从下到上，一只一只悬停在那里，构成了一条弯曲的路线。
两人仔细观瞧，发现沿着这条线路，石壁上竟有许多石窝。这些石窝如马镫一般，左右错落，一直通向山顶。两人立刻意识到：这是肥遗鸟在为自己指路。昨日来到这平台，只顾着低头寻找琼浆，未曾留意崖壁。此时，两人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当机立断。嫦娥在前，后羿在后，顾不得身体疲惫，咬紧牙关，沿着这条路线，攀爬上去，终于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又是另一种光景，竟然十分地平坦，面积不大，只比自家的院子稍大一些，长满了茂盛的白茅草。俩人看着肥遗鸟群，指望着有一只落到琼浆栖息的地方。可是此时，肥遗鸟又集结成了一大群，向着东北方向飞回去了。
后羿和嫦娥，手挽着手，茫无目的地走入草丛。这里的白茅草长得很高，才走不远，已经没过了嫦娥的肩头。后羿看了看这一块地方，就像在家里翻地一样，一畦一畦地搜寻一遍，天黑之前也能完成。于是两人选择了起始点。后羿在前，用紫藤弓拨开茅草，向两侧踩倒。嫦娥蹲在身后，手拿着紫金贝，将它按在踩倒的茅草上，一步一步地试。
两人忙碌着，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茅草被踩倒了。原本已经破灭的希望，此时又重新点燃了。两人全神贯注，只顾着忙脚下的活儿。
猛然间，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两人猛抬头看，不觉愕然。只见一大块厚厚的黑云，翻卷着、滚动着，由西面而来。云中现出闪电，一道亮过一道；雷声轰鸣，一声响过一声；山顶上狂风呼啸，一阵猛过一阵。直向着两人头顶上压过来。打雷闪电，原本是平常事，可距离如此之近，势头如此之威猛，还是两人平生首次见到。
后羿一回身，将手中的紫藤变作一块木板，举过头顶护住嫦娥。嫦娥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她生怕惊雷吓跑了琼浆，见那团黑云还有一段距离，就催促后羿道：“赶快干，别管我。” 后羿道：“我不能让你淋雨。” 嫦娥道：“好，你给我割几把茅草。我扎个草排，我自己照顾自己。咱们不要停，雨来了也不要停。” 后羿立即将紫藤变作一把镰刀。正要割草，嫦娥一把抓住他，叫道：“别从前面割，从后面割。” 她记起王母娘娘说过：伐木、烧薪、耕田等，都是琼浆不喜欢的。
两人急奔几步，赶回起始点。后羿飞快地割下几把茅草，放在嫦娥脚下，又赶回去拨踩茅草。扎草排这种活，嫦娥早就干得娴熟了，做起来动作飞快。嫦娥蹲在地上，三下两下，草排已扎成了大半。她准备顶着草排，跟在后羿身后继续找琼浆，也免得雨水弄脏了紫金贝。
正快速地扎着草束，嫦娥猛然觉得，贴身收着的紫金贝，向上跳了一下。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大了，是身后的那些茅草绊起来的。但是，紫金贝又跳了一下，嫦娥就觉得不对了。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取出紫金贝，立时惊呆了。紫金贝在她手中放出光来，银光闪闪，直刺双目。嫦娥双手托着紫金贝，正要喊后羿，那紫金贝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直向下坠。嫦娥托不住它，只好将它放在草地上，又待要喊后羿时，猛见那茅草下面，又有一物也放出光来。倒下的草丛晃动着，从中蠕动出一坨亮晶晶的东西，爬到紫金贝的旁边，“嗖”地一下，翻入了紫金贝中。
嫦娥大喜，心想：这一定就是那琼浆。她激动地大叫：“后羿，后羿…。” 后羿猫着腰，只顾拨踩着茅草，没有听到。嫦娥又去端那紫金贝，此时它已不再沉重。嫦娥小心翼翼地端起紫金贝，站起身来，高兴地向着后羿走去。哪知才走了一步，紫金贝中的琼浆，“嗖”地跳出来，落入了茅草中。嫦娥吓坏了，见琼浆坠落处的茅草下面放着光，急忙蹲下身，将紫金贝摆在旁边。那琼浆又蠕动出来，爬入紫金贝中。嫦娥急站起身，高声喊着：“后羿，后羿…。” 可后羿还是听不到。
正喊着，一阵狂风吹来，吹得地下的茅草掀起来，紫金贝一晃，内中的琼浆差点洒出来。嫦娥无奈，又端起紫金贝。她一只手托在贝壳底下，另一只手捂在贝壳上，盖住它。嫦娥又要朝后羿那里走，身子向前倾，脚下小心翼翼地才挪了半步，“嘭”地一声，琼浆撞开了嫦娥捂着的手，又跳出紫金贝，落入茅草中。嫦娥惊叫一声，魂都吓掉了。她急忙蹲下身，又将紫金贝摆在闪光的茅草边，瞪大了眼睛看着。还好，琼浆又蠕动着，爬进了紫金贝。嫦娥再端起紫金贝时，立在那里，再也不敢动了。王母娘娘说过：琼浆若是逃出去三次，就再也不会露面了。
嫦娥端着紫金贝，立在原地，呼喊着后羿。后羿就在她前方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可是山顶上刮着狂风，风向正从后羿所在的位置，吹向嫦娥。嫦娥不住地喊，可因为顶着风，后羿就是听不到。
俗话说，风是雨头。狂风一起，后羿心急如焚。他抬头一看，黑云就要压过来了，雷声滚滚，一阵紧似一阵。他也怕琼浆被雷雨惊走，加紧拨踩茅草，等着嫦娥扎好了草排，跟在身后，尽快找出琼浆来。后羿甩开膀子，弯下腰，头也不回，拼命地拨踩茅草。耳边风声呼啸，他根本听不到嫦娥在身后喊他。
嫦娥立在风中，端着紫金贝，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喊着。喊着喊着，她的嗓子喊破了，嘴角流出血来，她再也喊不动了。那琼浆闪着光，在紫金贝里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逃出来。嫦娥目光呆滞地望着后羿的背影，万念俱灰，盼望他赶快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猛然间，“咔”地一道闪电，正击在嫦娥脚下。嫦娥身体一抖，琼浆“嗖”地一下从紫金贝中跳出来，飞到了半空中。嫦娥一声惊叫，嘴巴还没合上，那玉液琼浆“嗖”地一下，撞入了嫦娥口中。
嫦娥吞了琼浆。琼浆入肚，她的身体就僵住了。嫦娥体内的精灵，一瞬间被琼浆化散的真气包裹住，立时复原了仙体，从她的肉身中脱离出来。嫦娥的肉身倒在草地上，瞬间化成了泥土。
她刚刚成仙，仙体还不太适应，不住地向天上飘，自己却还控制不住。嫦娥用力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头朝下，脚在上，在空中喊了一声：“后羿。”
这一声喊，如同一声惊雷。后羿还在低着头、弯着腰，拼命地拨踩茅草，听到空中这一声喊，立时惊醒，直起身，抬起头来。他猛见嫦娥在空中飘着，大惊失色，飞快地跑到嫦娥扎草排的地方。只见嫦娥的衣服、鞋子，平摊在草地上；身体化成了泥土，还穿在衣服里。此时雷声已经停了，那团黑云也在山前停住了。后羿看看草地上的情形，又看看空中飘着的嫦娥。他明白了：嫦娥已经成仙了。
后羿着急地一跺脚，向着空中大吼一声：“嫦娥，我这就赶上你。” 他紧攥着拳头，望着嫦娥，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情急之下，将紫藤弓一晃，长成一丈多高，扯出弓弦，双脚踩在弓弦上，将身体蹲下，双手用力将紫藤弓举过头顶，然后双腿较力，直着身子向上站起。他要将自己当成一杆箭，射上天去，与嫦娥在一起。
随着他拼尽力气向起站，紫藤弓变得越来越粗壮。后羿握不住它，便张开手掌撑住它。当他终于将身体站直时，猛听得“咯吱吱”的声响，后羿的身体也僵住了。老杨给他紫藤弓时，已用银河星霜将他炼得仙身与肉身同在，只是他自己不知。此时，紫藤弓将他的仙身收入紫藤中，将他的肉身隔离在紫藤外。后羿的仙体被一点一点地压进了紫藤；皮肉、骨骼就在紫藤外，一块一块地剥落，化成泥土落在草地上。
后羿的精灵也进入了紫藤，恍恍惚惚之中，原本被封存的记忆，全部都打开了。
嫦娥也是一样，恍恍惚惚之中，过去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她饮下的，哪里是什么玉液琼浆，正是俩仙离开星河台时，从俩仙自己的仙身中脱出来的真气。只是俩仙的真气交融在一起，才凝成了这亮晶晶的一坨。难怪琼浆一入肚，便立即抱住她的精灵，原来那就是她自己的仙体。玉液琼浆原来是王母娘娘编出来的说词。
嫦娥往天上飘着，终于控制住了仙体，因为她体内的真气中，有一半是后羿的，调理了一番才适应过来。嫦娥正要往下行，去找后羿，却被值日的天官拦住了。天官说道：“云翔道友，你本该赴月亮上的广寒宫中，任嫦娥仙子的职务。你已经拖延得很久了，现在就去赴任吧。” 云翔无奈，不敢违命，只得往月宫而去。
后羿随时都可以从紫藤中出来，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后羿想着：“自己若要上天去，需得名正言顺。若是自己冒失地去赶云翔，那当初投胎人间的初衷就白费了。星主银河仙子又要难堪了。”
后羿记得：这座山头，正是自己当年和云翔一起，去射日时的出发地。他将紫藤长成百十来丈高、二三十丈粗，往山顶中间一敦，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刚才那团电闪雷鸣的黑云中，现出了雷公、电母，在云团中向后羿施礼，然后离去了。后羿没有理会，望着云翔进了广寒宫。俩仙虽有天地之别，但心意相通，仍然可以用目光交流。后来，后羿伫立的那座山，被称作对望山，在澜沧江边与月亮遥遥相望。
俩仙自己投胎到石街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幼时在一起便不哭闹，少儿时在一起青梅竹马，长成人便做起了夫妻。对仙界里的其他神仙来说，就是打着自罚下界的旗号，过着幸福的小日子，一点也没有受罚的味道。这会儿，这形影不离的一对伴星，确实是尝到受罚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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