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22-4） 丝瓜园2019-11-05 16:13:07
马狼道：“我本是云开大山，不上岭中的一匹野马，体中也是有精灵的。只因我性情暴躁，四处踩踏，弄坏了不少奇花异草，被王母娘娘赶了出来。那时，人间正经历变数，大汉将起。玉帝从银河中借来一颗将星，名唤刀斧星，投胎到人间，长成了一个厉害的人物，就是人称汉初三杰之一的淮阴侯韩信。他年少之时将我捉住，做了他的胯下战马。那韩信战必胜、攻必取，我也有一份苦劳。后来，他在未央宫中被害，我也在宫门外被杀。那当值的天官下来，却只将韩信的精灵带回了南天门，而将我遗落。那刀斧星复原了仙身，依旧做他的刀斧星。可怜我一批烈马，明明也是个精灵，却无处安身。我欲求个官职，天兵天将不准我进南天门；我欲投胎人间，阎王说我不在名册；我去各处仙山洞府，拜师做徒，神仙们又说我来历不明，不肯收留。远在征战之时，那韩信曾明修子午谷栈道，暗渡陈仓小径。我知那里险峻，暂时在谷中栖身。不想那子午谷，因从长安通往汉中，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每遇战乱，往往积尸如山。是我生性暴躁，于愤懑之中，去吞食那些亡人的魂魄。那些亡人的魂魄，跑得快的得去地府，跑得慢的都被我吞掉。久而久之，我这骏马的身形竟变成了这副模样，马不像马、狼不似狼。我在那谷中游荡了六百年，被这老主持带到寺中。他原本是个好心。可我在此一囚就是三百年，不知何年何月才得有个归宿，真是暗无天日。求仙姑救我呀！”
七仙女听他讲述，也觉得他可怜。但听他说道，吞噬亡人的魂魄，知他犯了大错，便对他说道：“你前面虽有苦劳，可吞食魂魄是犯了天条的，囚你在此，也并非无缘无故。我劝你在此好生修习心性，灾满之后自然会有你的归宿。”
那马狼一听，勃然大怒，立起两只前腿，向上猛窜，后腿也飞起乱蹬，口中大声嚎叫着：“灾满，灾满，何时才能灾满，三百年还不算满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铁链又哗哗地抖了起来。
七仙女不觉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几步，心中暗想：“若是寻常的魂魄，我只需轻轻一挥手，便可将它吹得飞散出去。可这只魂魄，却是哪里来的这般力量。就算这马狼的魂魄中有个精灵，那董永的魂魄中不是一样也有。我提着董永，就如同提着一株荷花。想必是这马狼的精灵，驱使着自己的魂魄，吞噬了无数亡人的魂魄，并将它们化为自己的力量，才能有这般疯狂。魂魄原属阴凉之物，并无力量，他却能将吞噬的魂魄用出力量来，看来这马狼也是有些能耐的。”
七仙女再看那根囚他的木杖，认得是自家的东西。它是观音岛上一株龙血树的树枝。观音将龙血树种在岛上，是用它的树脂提取血竭，制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这种树的法力不强，比不得观音最宝贝的那株盘虬大柳。眼看着马狼一下一下地蹦窜，那只木杖也被震得多处纵裂，表皮嶙峋，快要被他拔出地面了。七仙女寻思着：“再囚下去，怕是囚不住了。我又能送他去哪里呢？” 想来想去，想起了她的表兄，二郎真君。二郎真君不喜欢玉帝和王母娘娘，但和她们七姐妹的关系倒是很好。每年蟠桃园采摘的时候，王母娘娘都会让她们七姐妹去给二郎真君送上一篮。每一次都是兄妹们加上哮天，大家一起吃。七仙女想着：“表兄与各家各派都不来往，向来我行我素。暂时将马狼放在他那里，是再合适不过了。再说有哮天看着，马狼也休想逃脱。”
七仙女打定了主意，见马狼还在那里疯狂地乱蹦乱窜，便一纵身，飞起在空中，一只手压住那根龙血枝木杖，向下一沉，呼地一声，又将它压入地中一大截。
马狼一见，更加疯狂地蹦窜吼叫。七仙女落下来，见马狼如此暴躁，心中暗想：“他心中愤懑、意念焦躁、通体气动。我当先灭了他这汹涌的内火，才好带他上路。”
原在观音岛学艺时，善财童子教她使三昧真火。这三味真火是：上昧，心神之火；中昧，意念之火；下昧，气动之火。这一招使出时，那被烧者心神中的愤怒、意念中的焦急、身体中的燥动之气，会被引调出体外燃烧掉，却并不烧他的皮肉。因此，那被烧者的心中越是愤怒，火焰越是耀眼；意念中越是焦急，火势越是猛烈；体中越是躁动，越是浓烟滚滚。只是使这一招时，需要以火引火。那出招者，需要先将自身的心神、意念、气动之火引调出来，在鼻腔中混成一团，然后攥起拳头，往自己鼻子上擂上两拳，将口、鼻、眼打通。出招时，口里出火、鼻里出烟、眼里出焰，做成个火引子。看着三味火引触到对方时，紧跟着发一股怒气，那中招者自身的三味火就会被引调出来燃烧。实际燃烧的，正是那中招者自己的三昧火。发招者发出的只是个火引。待中招者的三昧火燃尽，他自然归于平静。想当年，在唐僧取经的路上，善财童子曾用三昧火烧那孙悟空。孙悟空本领强大，与自身的愤怒、焦急、躁动相抗，不让火势燃烧，几乎昏厥。
七仙女学习使三昧火时，甚是不悦。嫌攥起拳头往自家鼻子上擂的动作太过难看。善财童子劝她道：“将这三味真火在鼻腔中混匀是最恰当的。你不擂鼻子，怎样将它们混好，又怎样将口眼打通呢？” 七仙女狡辩道：“无非就是将这三昧火调出来，混一混嘛。我放在手掌里混还不是一样？”
善财童子耐心地解释道：“你的手是要空出来发怒气的，待三昧火触到对方，怒气立时就要跟上。” 七仙女道：“我动作快些不就行啦。” 她是死活不愿往鼻子上擂拳头。
善财童子无奈地说道：“那你做给我看看。” 只见七仙女，将左手掌伸平了，踮起脚尖儿，四面八方地转起了舞步，右手掌在空中胡乱地摇曳着，摇了半天，才弄出黄豆大的一点心神之火，放在左手掌中。接着又婀娜起来，歪七扭八地踮着脚步，又挤出了一点意念之火，也放在左手掌中。她再接再厉，脚下的幅度更大了些，右手在空中又摇又翻，终于又调出了一点儿气动之火。这下总算是在左手掌中，将这三昧火引凑齐了。七仙女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得意。她将自己弄出来的这三昧火引，在两只手掌中揉来揉去，揉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黄不黄、红不红的，给善财童子看。
善财童子哭笑不得地说道：“好，你来攻我吧。” 七仙女左掌一推，她这团火引，软绵绵地向善财童子飘去。善财童子将它接在掌心，说道：“好，你发一股怒气，将我燃起来。” 七仙女本就是个乐天派，在观音岛上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哪里来的怒气。她发了半天，发不出来，自己打圆场道：“好啦好啦，用的时候自然就有啦。”
善财童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一门大好的功夫，却被你使成这样，真是暴轸天物啊。交战之中，瞬间就要出招制敌，似你这般摇来摇去的，早就被对方收拾了。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用。” 说罢，两掌一搓，将她那团毛茸茸的火引，化的无影无踪，拍拍手转身走了。七仙女却是蛮不在乎。
如今，真到了要用的时候了。七仙女别无它法，要去掉马狼这一身的激动与焦躁，就只有用这一招。她硬着头皮对马狼说道：“哎，你不要乱窜了。我送你一团火，你若是拿稳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马狼一听，果然不蹦窜了，应声道：“好，你发来吧。”
七仙女这下可难受了，真是功到用时方恨少。她又婀娜摇曳起来，脚下踮着舞步，折腾来折腾去。连隔着门缝偷看的老主持，都嘟嘟囔囔地说道：“哎哟，仙女还跳大神儿！观音菩萨这是怎么教的呀？” 终于，那一团毛茸茸的火引，总算是被她给弄出来了，四周偶尔还冒出一点点小火苗。七仙女左掌一推，那团火引飘过去，被马狼稳稳地接住了。此时，本应当立即发一掌怒气过去，引燃马狼自己体内的三味火，可她却犯了难了，心中暗自思量：“让我发一股怒气，这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转念又一想：“看他火气那么大，说不定自己也能将自己点燃。”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马狼却大叫起来：“这是火吗？火是这种颜色的吗？火是这种样子的吗？你不要愚弄我。” 七仙女将计就计，大声喝道：“哼哼，愚弄你。囚你三千年、三万年，也不算多。” 马狼一听怒火冲天，两只前爪将那团火引用力一拍，大吼一声：“你胡说！”
这一拍可不要紧，只听“轰”的一声响，马狼周身烈焰飞腾、大火熊熊、浓烟四起。门外偷看的老主持吓得跌坐在地，他左右的弟子急忙过来搀扶。
七仙女看着马狼周身火起，得意地说道：“哈哈，谁说我不会用三味真火，回去告诉善财童子，我用得好着呢！”
烧了一阵，火势渐渐地弱了。马狼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想是他体内的三味火已然消耗得差不多了。待最后一丝火焰熄灭，马狼竟四爪蜷起来，伏在地上乖乖的，不动也不叫，显得很温顺。
那锁住马狼的铁链因连着木杖，借着木杖的法力，不仅锁着马狼，不让他逃脱，也锁住他的身形，使他不能变化。七仙女走过去，为他解开了铁链，将双手摊在他面前，说道：“马狼，你将身形变小，到我手掌中来吧。” 马狼依言，卧在她双手中。
七仙女捧着马狼，向着院门走来。老主持急忙打开院门，口中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师妹真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七仙女道：“师兄不必客气。我带她离开这里。还请师兄帮忙，准备好行李包袱，就放在我房中即可。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了，就不再打扰你们了。就此谢过师兄。” 老主持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一定照办。”
七仙女将马狼送往二郎真君处，诸事顺利，复转回来。次日一早，便拿了行李包袱，往商洛山中而去，与董永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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