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园2019-11-14 15:44:00

话说秦岭之中有一座终南山,山中有一个玉柱洞,洞中住着一位神仙,名叫云中子,也是一位闲散的神仙。他山中有一块岩石,色如朝霞,因为非常坚硬,当地的苔藓攀附不上,因而一直裸露在外。他听闻阿尔泰山中有一座冀望山,此山上的苔藓附着力强。这一日,便拿了一只口袋,又在山中拾了一段铁桦树的树枝,往冀望山而来,打算扫些苔藓,带回终南山中,给那块裸石披上一层绿衣。

云中子正行在云中,偶然瞥见两位罗汉在一道山岭上犁地,山坡上又站了许多人。他觉得蹊跷,不免降下云头,驻足观看。两位罗汉正埋头使力,全未察觉空中已来了云中子。只见犁头过处,荆棘尽毁,翻出的土壤似浪花一般,从犁头中翻涌出来。山坡上的人们不住地喝彩。

云中子四下打量,认得此处是荆棘岭,心中疑惑道:“此处是那八位树仙的地盘。自那孙悟空搬倒了八位树仙的原身,又放了一把大火之后,天庭对这八位树仙也没下什么结论。仙界的道友们也有不平的议论。这两位罗汉,怎么又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胡闹?这不是欺负人么?待我耍他们一耍。”  想到此,便将手中的铁桦树枝向下一抛,正插在那疾驰的犁头前。犁头猛然抵住了铁桦树枝,就好像撞上了一堵墙,立时嘎然而止。两位罗汉正埋头使力,犁头聚停,猝不及防。那前面的欢喜罗汉,被绳套一勒,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那后面的开心罗汉,手臂一曲,犁杆杵到了肩头。山坡上的人们全都发出了惊呼。

 两位罗汉定睛一看,见一段树枝卡在犁头,还以为是它的根深些,也未及细想,又各就各位使起力来。云中子在空中用手一指,那段铁桦树枝便立在土中,纹丝不动。两位罗汉使足了力气,两双石足都已陷进土中,身子几乎伏在地面上。

云中子在空中看着,不觉感慨道:“哎呦,没想到你们这么卖力气,想必是受了那些看客的鼓舞了。算了,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了,随你们去吧。”  他一起手,将那段铁桦树枝“嗖”地一声拔出了地面,又飞回到他的手中。犁头已经蓄足了力量,突然失去了阻挡,便猛地向前一冲。两位罗汉又是猝不及防,双双栽倒在地,甚是狼狈。

树枝往空中一飞,山坡上的人们追踪望去,见一位道士立在云中,接住那段树枝转身飘走了,一齐惊呼道:“有妖怪,有妖怪,空中有妖怪……。”

两位罗汉爬起来,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儿,听到众人呼喊,急抬头看,正赶上云中子转身离去,也没看清上面是谁,还真以为是个妖怪。欢喜罗汉道:“可恼!妖怪竟然欺负到罗汉头上了,简直是反了天了,不知道罗汉是专收妖怪的吗?”  俩仙收了宝贝,纵起云头追了上去。

云中子见两位罗汉从身后赶来,自觉心中有愧,当还他个道歉,见前面是乌孙山,便行到山坡上落下云头,静候在那里。

两位罗汉赶上来,认得是云中子,见他手中正拿着那段铁桦树枝,知是他搞的鬼,又羞又恼,上前责问道:“原来是你!云中子,若是平日里戏耍倒也罢了。我俩正在传法,你让我俩在信众面前出丑,岂不是坏了我俩的功德。你是何居心?”

云中子见俩仙气势汹汹,急忙赔笑道:“哎哟,是传法呀。我还以为你俩在犁地玩儿呢。哎呀,玩笑开重了,开重了。老道赔罪,老道赔罪。”  一边说着,一边施礼。

欢喜罗汉却依然不依不饶,说道:“就这样赔罪可不算完。我俩犁地是为众生解难。我那些信众既已看见了你这妖怪,那你就得扮一回妖怪,在我俩的呵斥驱赶下犁一段地,让那些信众见得我俩降妖,不能让我俩空着手回去。我俩拿了你这妖怪,才好随顺俗人之愿,讨个方便说法,莫让信众失了信心。”

云中子已然道了歉,不以为然道:“什么  ‘解难’  呀?我看你俩是在  ‘发难’  呀。你这一犁下去,那些蛇鼠蚁虫、草灌藤树的家,就都给毁了。这岭上原非农耕之所,现在荆棘复生、退耕还林、禁牧丰草,我看也是正当其时。虽是物竞天择,弱者也当生存。你两个若想挽回颜面,只说妖怪已被打跑即可。我老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告辞告辞。”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两罗汉原本已吃了亏,又想着岭上的信众们还在等着,空手回去如何下得了台。可眼前的云中子又是两路的思想,话不投机,不肯合作。俩仙不觉懊恼。欢喜罗汉对开心罗汉道:“哼哼,害得我俩跌跤,在信众面前失了做派,还要强词夺理。我很不欢喜。”  开心罗汉帮腔道:“嗯,我也很不开心。”  俩仙互相使个眼色,一起从身后赶来。欢喜罗汉呼地打出一拳。从他的拳头中,分出一只岩石拳头,像一颗炮弹,向云中子后心飞来。云中子感觉身后来袭,急回身,用手里的铁桦树枝,挡住那飞来的石头拳,一面后退,一面将手一抖,将那石头拳化作空气消散了。开心罗汉赶上来,也呼地打出一拳。从他的拳头中分出一个气团,形如一只空心的碗,直向云中子前心飞来。云中子复用铁桦树枝一抵,树枝竟然枝叶一缩,向碗心钻去,险些被那空心的气团吸进去。云中子一惊,握紧树枝一抖,将那打来的空心气团也化作空气消散了。

云中子急忙叫道:“莫打斗,莫打斗!两位道友,这是使的什么功夫?难道还要强迫我去扮演个妖怪吗?你们要弘法,只说道理便是。怎的还用法术来笼络信众?”

欢喜罗汉道:“我这一拳,叫实心拳;他那一拳,叫空心拳。出拳直捣你心,这是我俩惯常的手段。出拳如此,解说佛法亦是如此,直指人心。我俩不说则已,既解说佛法,必要让那些声闻信众信得几分。当年佛祖解说《妙法莲华经》时,也曾放白毫相光,鼓舞信众。我俩现些法术,也算是鼓舞信众。你莫道我俩强迫你。你害得我俩当众出丑,已损了佛家的信誉,坏了我俩的公德。难道你就不应该做些补偿吗?”

云中子也觉得对不住两位罗汉,无言以对,但又不愿去扮演个小妖怪,给他俩打圆场。他听了欢喜罗汉的一番话,心中有了主意,说道:“两位道友,这样吧,你两个既擅长直指人心,我就与你俩做个游戏。我化作一片薄雾,铺在这山坡上,让你两个各打三拳。若打中我心,我便随你俩去;若打不中,也算是解了你俩跌跤之恨。我保证心不移动。你们看可好?”

两位罗汉知他难劝,互相交换了眼色,应道:“好,你且变来。”

云中子随即身形一晃,化成一片薄雾,铺在了乌孙山的山坡上。山坡大体上是个三角形。两罗汉起在空中,将拳头长大,就沿那三角形的中线,做了个路径,又依那三角形的中心做个参照点。欢喜罗汉向上,连打了三记实心拳;开心罗汉向下,连打了三记空心拳。每一拳下去,都有山尖那么大。两罗汉看看,拳印那么大,心想总应该盖住他的心了。便叫道:“你现身吧。”

云中子现出身形,三仙又聚到一起。云中子道:“二位道友,山之心在其最稳之处。所以我刚才是头朝下躺在山坡上的。你两个这六拳,全都打在我的裤裆以下了。”

两位罗汉定睛一看,果见云中子的袍子上,落了六记拳印,竖着排成一线,实心拳打进去三个坑,空心拳打出来三个鼓包,而且是空心拳在上,实心拳在下。

两个罗汉一愣。欢喜罗汉哪里肯认输,不服气道:“我们佛家讲究心正、身正、言正、意正。哪像你们道家,见物随形,颠颠倒倒,倒倒颠颠的。你这是使诈。”

云中子见他们怒气未消,又陪笑道:“好好,二位道友,那我们再来一次。你们看,山下溪流中有一片浅水滩,面积也不小。我依旧化作一片薄雾,铺在上面,让你两个再各打三拳。这一次可要打准了。”  言罢,将袍子抖平整了,又化成一片薄雾而去。

两位罗汉再次纵起在空中,这一次倒是比上一次仔细了,见这片浅滩大致像个椭圆形,就以椭圆形的中心做个参考点,沿它的长轴和短轴画个十字,一个在长轴上打了三拳,另一个在短轴上打了三拳。两罗汉倒也不耍赖,拳头只长得水面两分大,六拳过后,水花四起。

云中子现出了原形。两罗汉急忙凑过去看。这一看,更是气恼。只见云中子的袍子上,那六记拳印仍旧是在他的裤裆以下,现出个十字形。

欢喜罗汉怒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中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两位道友啊,水之心在其最静之处。你们看这潭中,小鱼追小虾、小虾追小虫;再看水面上,枯叶水上落、蜉蝣水上行。它怎么能够安静呢?最静之处,当是这溪水刚出石缝之处,鱼虾不扰、落叶不驻。我担心二位找不着位置,特意将手中这枝铁桦树枝,变做一株小草,放在我头顶处的一块卵石上。只怪两位过于心急,不然怎么能看不到,光溜溜的卵石上长着一棵小草呢?”

开心罗汉见云中子又要借口推辞,早已是忍无可忍,怒喝道:“够了。游山玩水是你道家所长,我们佛家都是做正事的。你也不必再戏弄我们了。你不和我们去,我们就绑你去。”  言罢,取下开心牌向空中一抛,开心牌在空中转了个圈,长成一人多高,啪地一声贴在云中子的后背上。云中子浑身一震,身子被开心牌吸住了,动弹不得,手中的铁桦树枝也抛出去了。欢喜罗汉会意,急忙摘下两只欢喜圈,抛将过去,变作两股绳索,将云中子绑在了开心牌上。

云中子一下子着了慌,大声叫嚷着:“喂喂,二位道友,这是何苦来。我道歉也道了;你二位打也打了。怎么还要绑我去?”  欢喜罗汉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你欠我们的。你乖乖地扮个青面獠牙的小妖怪,我们赶着你犁一块地,给那些山坡上的信众们看上一眼。我们圆了场子,就放你走,还要跟你说声谢谢呢。”

俩罗汉不听云中子叫嚷,一前一后来押云中子。欢喜罗汉牵起绳头,拉起云中子就走。云中子被他一扯,不经意间,从身上掉下一片树叶来。开心罗汉注意到了,捡起来一看,见是一片铁桦树的树叶。他看看躺在地上的铁桦树枝,又看看绑在开心牌上的云中子,心想:“那铁桦树枝,明明躺在地上一动未动,怎么从云中子的身上掉下一片树叶来呢?”  他猛然醒悟过来,对欢喜罗汉叫道:“不对。我们上当啦!”

就在欢喜罗汉听罢一愣之际,只见原来抛在地上的那段铁桦树枝,一跃而起,现出云中子的身形。再看那开心牌上绑着的,正是原本的那段铁桦树枝。

原来,云中子见开心牌向自己飞来,情急之中,便将自己与手中的铁桦树枝做了调换。他自己变作铁桦树枝蹦到了山坡上,将铁桦树枝变作自己的模样,立在原地与两位罗汉周旋。这两位罗汉竟浑然不觉。

此时,事机败露,云中子一招手,抽出铁桦树枝,跃起在空中,说道:“二位道友啊,莫再纠缠我了。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那些信众还在岭上等着你们呢,赶快回去吧。我劝你们呐,把你们自己身上的贪、嗔、痴、慢、疑再去一去,再去开导别人吧。老道告辞。”  说吧,翻起云头就走。

欢喜罗汉气恼道:“哼,被他戏耍,还被他嘲讽。若不拿住他,岂不失了我佛家的脸面。”  两位罗汉收了宝贝,也掀起云头,急速从后面赶了上来。

这一回,可不同于从荆棘岭上出来的时候了。三位神仙全都是风驰电掣地向前赶,乌孙山瞬间就消失在了身后。

云中子正向前飞驰着,猛然觉得一道光影从身旁掠过。他吃了一惊,回头看时,那道光影不见了,却见身后追得正紧的两位罗汉,忽然双双翻腾起来,在云头上重重地跌了一跤。云中子大惊,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当即按住云头,转回身来观望,才回过身来,忽见那道光影如箭一般向着自己胸前袭来。云中子大骇,不及多想,奋力一掌,向那光影击去。他危急中求生,使力颇大,若是击在山石上,必能将山石击得粉碎。这一掌打出,如同一堵气墙,直向那道光影撞去。那光影一晃,却又来到他的胸前,也不知是光影穿过了气墙,还是绕气墙而过。云中子躲闪不及,又不及收掌,本能地反手去抓。那道光影却只在他胸前一晃,嗖地转身,又奔那俩罗汉而去。

云中子大惊之下,得此喘息之机,当即凝神聚气,全神戒备。才顶头拔背,横开一足,却见对面的两位罗汉,在云头上刚刚爬起来,尚未立稳,被那道光影一闪,立刻又被双双掀翻。

云中子惊恐之际,尚未看清,那道光影便在他身旁一闪,不见了踪影。云中子惊魂未定,不敢放松,仍拉开了架势戒备着。

再看对面那两位罗汉,终于在云团上站稳了,气喘吁吁,也是惊魂未定。云中子尚能看到光影,这俩罗汉却是连光影也未曾见到,就只见云中子在奔逃之中忽然停下来,对着他俩拉开了架势。他俩便在云团之上,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道,掀得翻来覆去,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还以为是云中子在对面施法。两罗汉知道自己法力不及,缓缓气说道:“云中子,你我佛道两家素无过节。今*****如此欺辱我俩,还坏了我俩的功德。我俩斗不过你,必要到如来座前告你一状。”  言罢,翻起云头,佛袖而去。

云中子见状,正要解释几句,两罗汉已然愤愤而去了。

云中子立在云头,四下里打量,心里思索着:“那道光影究竟是谁呢?谁有这般迅捷的身手?若是他佛家的朋友,不可能不碰我而去掀翻那俩罗汉;若是我道家的朋友,也不可能不跟我打招呼。此处已接近天山的东头,哪位仙友住在附近呢?莫不是又出了自我修行的高手了,出来显显本领?”

他左思右想,想不出答案,索性往阿尔泰山,扫他的苔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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