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28-4） 丝瓜园2019-11-17 18:30:30
琵琶仙子按照蓝采和指示的路径，往大时山而来。
大时山是秦岭山脉西部的一座山峰，是两条河流的源头。山北流出一条河，名叫涔水河；山南流出一条河，名叫清水河。她才接近大时山，远远地，就觉得它美轮美奂，犹如一幅彩色的山水画卷。整座山都是被精心雕琢过的，每一处山石都修剪得精美；每一棵树木都高低错落；山石、树木、花草，相互搭配。每一处景致看上去，都是高低相较、多寡相配、色彩相衬，浓淡相宜。琵琶仙子本是不喜欢改动自然的，眼望着大时山，也不禁为它的巧妙所折服。
黄角大仙的住处很好找，不是洞穴，就是半山腰上修建的一处院落。黄砖墙、琉璃瓦建的房屋，飞檐斗拱。青石砌的院墙，挂满了爬墙的藤花。大门上方，悬着一块厚重的红木匾额，上书 “大时山” 三个浓重的黑字。两旁的门柱上，刻着一幅对子，上书：
“日升月隐重重过
风起霞落时时新”
琵琶仙子来在门前，看看周围的花草树木，个个精美漂亮，却连摘一片叶子也不忍心了，索性直接上前，扣动了门环。
来开门的，正是黄角大仙。门开之后，俩仙互相打量。琵琶仙子见黄角大仙生得身形消瘦、须长眉长、银丝飘飘，只是头顶正中生出一只黄角来，看起来有点古怪。
黄角大仙开口道：“道友请了。” 琵琶仙子施礼道：“大仙请了。请问是黄角大仙么？” 黄角大仙道：“正是老道。” 琵琶仙子道：“在下文竹仙子。是蓝采和道友让我来给大仙帮忙的，说是弄些花花草草。”
黄角大仙听罢，露出笑脸，高兴地应道：“对对，正是如此。文竹道友快请进吧。” 黄角大仙说着，就将琵琶仙子向院内引。他在前面走着，琵琶仙子在他身后跟着。一跨入大堂，琵琶仙子系在腰间的小棉布袋子，忽然间横了起来，直指着黄角大仙的后背。她吓了一跳，用手一摸，原来是那小石球向前撑着，好像要飞到黄角大仙的背上。琵琶仙子心中一阵惊喜，心想：“莫非这位黄角大仙，就是鞭尾蝎要找的老神仙吗？” 正在这时，黄角大仙向左一拐，继续向内走，可棉布袋子却还是直直地指向前方，没有跟随黄脚大仙。琵琶仙子心下疑惑，顺着小石球的牵引往前走。黄角大仙回头一望，也觉得诧异，止住她道：“道友且慢，这是何故？” 琵琶仙子不解道：“我这棉布袋子里，有一只小石球，是拿着玩的。我也不知何故，它非要牵着我往前走。” 黄角大仙顺着方向一望，呵呵笑道：“不妨不妨。” 他向前一指道：“你看那里，有两个树根雕成的花盆。里面装的，并非寻常的土壤，名叫息壤。凡是土质的东西，如砖头、瓦块、石头、瓷器，它都要吸引，接触到了就会黏上。你看我这厅堂里，家具摆设，全都是木制的。不要紧，你离那两个花盆远一点就好了。” 琵琶仙子闻言，颇感惊奇，走开一段距离后，棉布袋子果然落下来了。她心想：“看来这一位也不是鞭尾蝎要找的老神仙。刚才是空欢喜一场了。”
俩仙落座，黄角大仙言道：“文竹道友，我这大时山，南北两坡都出水。南坡上的水多些，山谷内生满了水竹。此地的人们因地得利，将竹斩下，截成三四尺长，锤裂竹竿，捆成了捆，在阳光下晒上十天半月，然后放入水塘，用石灰水浸泡，泡到三五个月，竹子就沤熟了。人们又将溪水引入涵道，驱动水车，制成捣竹的水碓，将沤腐的竹子捣成絮状的纸绒，再用特制的竹篦，将纸绒捞出，制成纸张。人们因着地势高低，逐级应用水利，溪水从上一级水碓流出，又进入下一级水碓的涵道。由是溪流上下，一碓连着一碓。沤竹的水塘，一处连着一处。造纸的生意做得兴隆。这却苦了下游的生灵，难得清水使用。此皆因那谷中水竹茂盛。道友若能施些法术，使那些水竹长得低矮，不足为料，人们自然退去。由是，溪流可清矣。”
琵琶仙子应承道：“好，我试试吧。” 为了不惊扰乡民，她太阳落山后，才去山谷，次日鸡鸣才返回来。她本就是初学，加之功力要透到竹根、竹竿，吹奏起来却比那令茶叶变变味道，要难出许多。琵琶仙子一连去了几个晚上，才显现出点效果来。竹笋和新竹，都已生长得十分缓慢了。
这几个晚上，琵琶仙子去山谷中采竹叶吹奏，十分辛苦。可回来之后，黄角大仙除问她进展如何外，再无多余的话，全无半点友情。这让琵琶仙子十分不悦。
这位黄角大仙生性苛刻。他的徒弟吴刚，就是因为无法忍耐才逃走的。这一日清晨归来，琵琶仙子就对黄角大仙言道：“新竹已生长得缓慢了。我这就告辞了。”
黄角大仙急忙拦住她道：“且慢且慢。文竹道友，你试想，竹林若是长得矮小了，那谷中的景致岂不寡淡了。这几日，我已准备好了百合花的种子。我这就将它们播撒到竹林里。今晚还要烦劳你去谷中吹奏一曲，让它们快点生长出来。” 琵琶仙子心想：“这位大仙脸皮真是厚，请我帮忙就像使唤我一样，把我当成不花钱的劳力了。唉，谁让他是蓝采和的朋友呢。算我运气差，看在蓝采和的面上，再帮他一回吧。” 于是，拉着脸，勉强答道：“好吧。”
琵琶仙子又吹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公鸡还未打鸣，她正要回去辞别，黄角大仙却自己到山谷中来了。他看着竹林间新长出的百合花，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下谷中的景致就完美了。” 琵琶仙子刚拱起手，正要与他道别，话还没有说出口，黄角大仙便拦住她道：“慢来慢来，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琵琶仙子终于忍受不住，脱口而出道：“什么？还要我干。我尊重你是位大仙，不愿与你翻脸，可你也太不讲交情了！我来这几日，莫说是来帮你忙的，就是来闲坐的，你也该对我以礼相待。怎么几日里冷冷冰冰，只顾催我干活，连半句关怀的话也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这曲子是那么好吹的吗？全不把我当朋友。我又不是欠了你的，你把我当不花钱的劳力了么？若不是看在蓝采和面上，我早就走了。还是位大仙呢，还不如我懂道理。”
黄角大仙见她恼怒，连忙赔笑道：“莫怪莫怪。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只是这几日忙了些，有些怠慢。道友莫怪。”
琵琶仙子发了一通脾气，总算心里出了口气，又见他躬身施礼，心想；“算了，不与他计较了，就算是帮蓝采和吧。” 不耐烦地说道：“算了，不与你计较。什么事快说吧，最后一次。”
黄角大仙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唉，文竹道友，是这样。我有一位道友，离此地不远。他家中有一株桃树，果子结得不多。我想请你去吹奏一曲，让这树上多结些果子。这桩事若是做成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礼，连你这几日的辛劳一并报答。”
琵琶仙子一听，轻蔑地讥笑道：“哎呦，你还会送礼？什么大礼，说来听听。” 黄角大仙道：“就是你刚进院门时，遇到的那两只树根雕成的花盆。一只盆里栽着葵花，另一只盆里种着白菊。随你选上一盆拿去。那盆里的息壤，可是个稀罕之物，见土生根，遇流水就长，长到冒出水面为止，是个筑坝的好材料哇。”
琵琶仙子无奈道；“算了吧，我对筑坝没什么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黄角大仙道：“也好，请随我来。” 俩仙升起云头，向西飘去。
黄角大仙要去的地方，乃是昆仑之尾、秦岭之头，相接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万寿山，山中有一座道观，名叫五庄观，是他师傅镇元大仙住的地方。这座观，取名五庄，其实是合五行，只是不愿与道家重名，故名五庄。
五庄观内的房屋厅堂，依合五行而建：东方尚青，属木，建着一座青砖的小院，院内有一座青砖的树坛，内中种着一株奇树，名叫人参果树；南方尚赤，属火，建着一座红砖的高塔，内中安放一只紫铜的大香炉，炉火不熄，香烟不断；西方尚白，属金，建着一座汉白玉的斋堂，内中设一座圆形的黄金坐台；北方尚黑，属水，有一座黑石建的方亭，亭中有黑石的围栏，围着一口甜水井；中央尚黄，属土，建着一座黄砖砌成的土坛，内中翻滚着流沙，永不停息。
这观中的人参果树，乃是天地开辟之时散出的灵根，所结的人参果，比玉帝的蟠桃更令神仙们垂涎。因果实稀少，生长又慢，镇元大仙视其如珍宝，自己从不单独食用，也很少拿出来与同道分享。黄角大仙，自拜在五庄观门下，从未尝过人参果。他一直心有不甘，曾请蓝采和设法增加果实的数量。但蓝采和认为：此乃灵根之物，非以水土所结，岂能为法术所动；况且镇元大仙是混沌中育成的前辈，怎敢造次。于是，他断然拒绝。
琵琶仙子来到之后，黄角大仙在暗中观察，每晚都悄悄地出去，到谷中听琵琶仙子奏曲。他看出来了，琵琶仙子的功力不弱，甚至强于蓝采和，又见她涉世未深，就又动了这个念头，若能获得成功，便好向师傅讨要人参果吃。
俩仙来到万寿山，远远望去，并非崇山峻岭、并非高峡险壑、并非层峦叠嶂、并非秀水奇峰，唯见其雄浑伟岸。那山坳处，有一座院落，花岗岩砌成的高墙，墙上长了些青苔、爬了些藤蔓，却与那满山的松柏，混成一色。院门的台阶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五庄观”，三个篆书的大字。
及到院门前落下，门已大开，左右立着两个道童，一个长脸，一个圆脸。琵琶仙子原以为要随黄角大仙进到院中去，却被他早早地拦下，要她远远地在台阶下等候。黄角大仙自己上前去，与那两个道童小声耳语了一番。
黄角大仙回来说道：“文竹道友。我这位道友哇，最爱清静，此时正在打坐，我们不方便进门去打扰他。来来来，我带你走这边。” 言罢，引着琵琶仙子来在五庄观的东墙，说道：“桃树就在墙内。” 琵琶仙子皱着眉道：“那我升起云头，看着它吹吧。” 黄角大仙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那样会打扰道友的。” 琵琶仙子道：“怎么来帮忙还要偷偷摸摸的。” 黄角大仙道：“稍安勿躁。你只需尽力便可，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嘛。” 琵琶仙子耐着性子，随手扯了一片叶子，吹奏起来。她看不到树的反应，只能猜测着吹，吹了一段，将叶子丢弃了，说道：“就到这里吧。” 黄角大仙不再勉强，急急地走到前面，又去和那两个道童耳语一番，就领着琵琶仙子，升起云头往回走了。
俩仙才走到半路，黄角大仙停下来，对琵琶仙子言道：“文竹道友啊，我刚才已问过了，那桃树上的果子未见增多。你这一次吹奏没什么效果。咱们就此别过吧。” 言罢，衣袖一挥，将脚下的云头一分为二，撇下琵琶仙子，独自回大时山去了。
琵琶仙子孤零零地立在云头，气得快要爆炸了，手指着黄角大仙怒道：“如此无礼，如此无礼！什么没效果？你鬼鬼祟祟地带我来，我根本连树都没见到。我好心来帮你的忙，你却如此冷漠自私。用我时将我支来支去，不用我了就将我撇在半路。我看在蓝采和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你不讲交情，我也不能白给你干活。” 言罢，隐了身形，纵起幻影术，急向前窜。
琵琶仙子来到大时山顶，寻得一块精美凸立的石头，在一旁等着，待黄角大仙走得近了，飞起一脚，将石头踹下山顶。黄角大仙一见，大吃一惊，心痛地 “哎呀，哎呀” 大叫，急忙去救那块滚落的石头。琵琶仙子趁机闪身进了厅堂，将腰间的棉布袋子向身后一转，抱起那两只树根花盆，飞出了院子。
她远远地离开了大时山，找了一处山坡，将两只花盆埋了大半截，起身拍拍手，冲着大时山的方向怒道：“呵呵，便宜了你！” 悻悻地回神农架密林去了。
琵琶仙子又回到梧桐树下，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不见蓝采和的踪影。她随手摘了一片草叶，正吹奏音调，召唤蓝采和，忽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些异样。她四下里望了望，却又看不到什么，不过心中本能地现出一丝不安。她停下吹奏，越是四下里张望，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强烈。渐渐地，不安的感觉变成了恐惧。只见四周围的空气中，模模糊糊地现出了一些影子，好似一些胖胖的人形。这些胖胖的人形，逐渐变成了半透明，又逐渐从半透明，变成了实像。但见一个个天兵天将，横排着，一个挨一个地，将梧桐树周围包围起来，围成了一个大圈。这些包围圈，又向上一层叠着一层，形成了一个穹顶。琵琶仙子和梧桐树，都被扣在了穹顶里面。
琵琶仙子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惊恐道：“坏了！中了埋伏了。怎么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下被他们拿住了。怎么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罗地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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