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内到美国首都华盛顿没有直航飞机,一般会到纽约转机,第一次去华盛顿也是走的这条路线。飞机飞临纽约上空,地下灯海一片望不到尽头十分壮观,虽经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人们已相当困乏,依然难掩兴奋纷纷在机舱窗口张望。望来望去大半个小时过去,灯海茫茫大同小异,城市再大飞机半小时的航程少说也有二三百公里,让人不可思议,几次飞机翘翅转弯才意识到飞机是在盘旋飞行。初到纽约上空的兴奋顿减,紧盯地面飞机转弯时的晕眩开始发作,心中涌上一股股想吐的感觉,赶紧低头坐好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碰”的一声,身子一震,机舱里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
下了飞机进到航站楼,随行的同事一个个脸色蜡黄疲惫不堪,看样子谁也不太好受。接机的是纽约领馆的一位小伙子,十分的热情,叫来两个行李员将我们的行李推到停车场将行李放在车上,随手给了两人几张美元的小费。汽车是辆深棕色的道奇面包,进到里面显得十分宽大,坐在汽车上的感觉比在飞机上的飘忽踏实许多。初到美国窗外的景色应该很有吸引力,但此时的人们都在闭目养神,只有我出于礼貌强打精神和小伙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车子进入市区,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那时的国内还没有玻璃幕墙建筑,也鲜有成片的霓虹街区,只觉得灯光闪烁,焕彩纷呈,满街的人群车流显得十分繁华。小伙子一面开车一面解说,指着外面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车子开得忽慢忽快,一停一顿,比在飞机上还要命。忽然小伙子车子一拐在路边停了下来,指着一块不大的地方说 “这就是纽约有名的时代广场。” 问我们要不要下来看一看。话音未落,只听后面有人打开窗户哗哗地吐了起来。按计划,我们只在纽约领馆住一夜,第二天就要赶赴华盛顿,小伙子热心想在回领馆的路上让我们领略一下纽约的夜景,没想到好心办错事,这些人一路飞行,又在纽约上空盘旋得头昏脑涨,只想早早赶到住地上床休息,这一路的街景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看了。
从纽约到华盛顿最便捷的交通是火车,虽说随着高速公路和航空的发展美国人出行选择火车的越来越少,但纽约与华盛顿之间的火车一直为人们所钟爱。美国的火车与美国产的汽车一样宽宽大大,里面的内饰和座椅很像飞机的座舱,座椅全部朝着一个方向,可以自动调节,前面的座椅后面有个网兜和一个折叠小桌,乘客落座后互不干扰;似乎全世界只有中国的火车有对坐的形式,互不相识的人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丝毫不觉着尴尬,三言两语很快熟络起来,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吃东西。
火车开起来并不是很快,纽约到华盛顿不足400公里,全部旅程要四个小时,车厢里人不多,大部分都在看书看报,几乎没有人说话聊天,地面满铺着地毯,人走过悄无声息,整个车厢显得异常安静。车窗是整块玻璃的全封闭式,宽大明亮,时值深秋,窗外的林木原野气势恢宏,色彩斑斓,静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沿途经过的河流小溪令人印象深刻,河水清澈,涓涓泊泊,由深及浅与沿途的林木漫合在一起看不出明显的堤岸,风起叶落翻飞似蝶,一层层洒在水面上,随着流水汇成一条漂浮的彩带消失在极远的天边,成群的鸟雀时飞时落,有几只大鸟还与奔驰的列车竞飞了好长一段时间。自然、纯美、大气、壮观,行驶在如诗的画境中,飞机上的不适早已化得无影无踪。
车到华盛顿已近傍晚,奇怪的是火车并没有在站台停靠,车厢下来看到的是路轨陆基和旁边高高的围墙,人们沿着围墙走了一段路从一个不大的侧门鱼贯出来,轮到我们出门,只见几个警察站在门外三四米远的地方,一个警察高举着翻开的警察证件,半蹲的姿势,一只手拿着一把手枪向出来的人群挥舞着,嘴里喊着快点快点,整个形象和常看的美国警匪片里的警察一模一样。我们几个想站下看个究竟,带队的李恒德喊了起来“还不赶快走,待会儿真要开枪打起来子弹可没长眼睛。”李恒德是五几年那批自美回国的老科学家,多年在美生活,对美国的社会十分了解。我们几个不知所以,还几步一回头,边走边问“真的会开枪吗?”李恒德见问答道“真的?这阵势还有假吗?肯定是车上有便衣盯紧了要抓的人,这些人是在这里候捕。”
停靠的车站是华盛顿最有名的联合车站,已有百多年的历史,整栋建筑是不加修饰的混凝土建筑,进到大厅拱形的屋顶很高,厅内面积十分宽大显得有些空旷,不知是已近黄昏还是别的原因,厅内的光线显得很暗,空地中央有几个售货亭,记得一个货亭里面站着一个黑人忙忙碌碌地在收钱卖货,货亭四周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品,有吃的有用的还有一摞一摞的书刊杂志和报纸,人们在旁边走来走去,不留神都会用脚踢到,谁要是弯腰拿点什么,这位黑人绝对看不到,买东西的人也是自取自拿,选好后走到黑人那里去交钱。都说美国社会治安很差,小偷小摸明抢暗夺的事时有发生,初到美国在车站这种人员混杂流动性极大的地方看到这样的售货方式印象自然深刻,直到现在那个满地杂货和黑人售货员忙碌的样子依然清晰。
每次出访代表团在被访国的地方事务都由使馆负责安排,这次在华盛顿的住处被安排在紧邻使馆的一个小旅馆,地方不大却很有些历史,据说有很多美国名人曾在这里落脚,通向楼上的木质梯廊两侧挂满了人物肖像和老照片,只可惜没有时间停下来细看,这个小旅馆有着怎样的故事也就此一无所知。除了步行楼梯还有一部很小的电梯,每次只能挤三个人,电梯间的门是透明玻璃黄铜镶框,间内的四壁是刷上桐油的浅棕木条,扶手也是带凹槽的黄铜件,整个感觉是回到狄更斯那个年代。电梯的运行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人到里面关好门,只听哗哩哗哩响个不停就是不见电梯动,一楼上到三楼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心急的人都会憋出病来。整个旅馆一到三楼似乎只有九个房间,住了五个晚上只见到前台一张面孔。这么小的旅馆自然不会有餐厅,只在一到二楼的夹层有一处咖啡间,咖啡和小甜点都是自动售货式,算是这个小旅馆唯一与现代接气的地方。
华盛顿的深秋是多彩的,高大的橡树绿荫如团随街就巷到处都是,红枫黄栌点缀其间,不知名的浆果结得满枝满树,一簇一串红得可爱,满地的青草,一墙一墙的爬山虎,整个城市像是从丛林里冒出来,挂满了枝枝丫丫。这一日偷得半日闲,李恒德建议住的地方离动物园不远,这样好的天气正好出去走走,看看美国的动物园有什么不一样。
出门走不多远就是一座大桥,桥栏上挂满了藤蔓,黄多绿少笔直地伸向前方,阴角处藓苔斑驳,雨水冲刷的痕迹有黑有黄,历史不长的美国却有这样岁月深沉的景物,相比国内那些尽显人工的堆砌,一丑一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走到大桥中间放眼望去,一条碧蓝的水带把人的视线带向极远,岸边垂柳嵯峨,松绿如墨,三五只水鸟拍着双翅在水边嬉戏……
动物园是免费对公众开放的,不是公休日,偌大的公园几乎没有游人,只碰到一群借助动物园的动物进行教学的小学生。一入园门,地上印着两排粗大的脚印,一组是走兽,一组是禽类,走到岔路想看走兽的循着走兽的脚印走,想看禽类的循着禽类的脚印走,不用路牌,不用解说,一目明了。我们选了走兽的脚印跟着往前走,再见岔路脚印又会细分,有蹄类的有掌类的,地上的脚印会随着岔路的增多越分越细,直到你是看狼看豹还是看虎,看驼看鹿还是看羊;不要说孩子们会有兴趣,就是我们几个成年人也会在岔路口对着脚印争论不休,不怕各有分歧,走到尽头看到动物自然明了,猜对的哈哈大笑,猜错的难免沮丧,一路猜一路看,既长了知识,又添了兴致,逛两次这样的动物园,真要去雪中打猎绝对是好猎手。
(待续)